第四十三 初识友人

　　李妈难堪的坐在炕沿上，听着分明是周妈侄子马柱娘下的逐客令。但是不把孩子接走，梅子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这个孩子自从被自己给卖了，睡觉就再没有了安稳，夜夜都是红姑下身血淋淋地问着自己，要讨回自己的孩子。想想红姑在自己家也是任劳任怨的，对自己素来也是孝顺的，和李岩也是恩爱的，又生下这样的一对龙凤胎，要不是难产而亡……要不是自己拦在头里，自己的儿子断没有把自己孩子卖了的念头。自己不知道被什么蒙住了心，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来苦苦求孩子的周妈！梅子又是天天的来催讨，这可如何是好呢！”李妈无奈着说:“不如我给你们十个子吧，难为你们也这样疼孩子，红子的妹妹虽不厉害，却句句话都戳着我的心！而且你们也知道那孩子的舅舅更是火爆脾气。我真是欠层了考虑，你们难不成要逼死我这个老太婆嘛！”说着就捶胸顿足的大哭大叫起来。
　　  周妈嫂子看着李妈竟撒泼起来，鼻子哼哼着说:“你老犯不上在我这装可怜的。现在这个孩子是我老马家的根，和你没有一点瓜连的。实在掰扯不清，我们就去衙门理论。你当初既然把孩子卖给了我们，我们可也没欠你一个铜子的，所以我们也是人财两清的，没的你还藕断丝连的，上我们这哭啼啼的……”
　　听着周妈嫂子无已辩驳的话，李妈也自知理亏，萎靡不振的说:“红子娘家虽穷，却都是难缠的，我也不管了，我也算是尽力了，我到底图的什么，在哪也不买好……”耷拉着脑袋的李妈没趣的走出马家，马家人虎视眈眈的，却没有一个人送出来。
　　李妈在马家讨了一鼻子灰，又恼又羞又气。既没回自己的家又没回马家大院当差，却直径来到了郭红姑的娘家。地上已落了层薄薄的雪，风也格外刺骨。李妈在紧关着的院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却没有回应。推门进院也是空无一人，却是睹物思人，想起红姑种种的好来。要不是自己赶着人家女孩，女孩嫁了别的男人，许就不会是这样了，如今又把孩子给卖了，更加懊恼自己的自私了。
　　李妈扒窗户却看到郭老太太正站在屋当地，晃晃悠悠的哄着怀里的孩子，便推门进去。郭老太太看到来人是死了的女儿的婆婆就热情的招呼:“这不是亲家母嘛！快炕上坐，外面冷吧。这是从哪儿来？还是特意来看孩子的！”
　　李妈却盘腿坐到炕上长叹一口气，把如何去马家如何回来，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郭老太太。郭老太太本也要责怪几句却也咽了下去，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我也不好去说什么的。我也和咱家丫头说，你婶把孩子送人就送人了吧！也一定是好人家的，咱家如今这情况养了这一个也够累的了。我们尽力了也算对得起你红姐，你红姐也不会埋怨我们的，又何必呢。有件事想必你也不知道，如今我索性也告诉了你吧……！”郭老太太就把欧阳清梅，如何进这个家又是如何认下自己，又如何和自己的女儿相处，又如何也姓郭的话，也一并说了。
　　李妈却满脸惊讶，万万没料到郭清梅并不是郭红姑的什么亲妹子，什么远房的投奔郭母来的，婆家的远房亲戚的表妹子。原来竟有这样的缘故，更是又羞又愧，说:“原来梅子不是红姑的表妹啊！却是这样的好，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只是也真够委屈这丫头了！”
　　郭老太太也说:“可不是，这丫头就是太善良了。我也心疼啊！所以我也劝她，不让她太较真，我说你姐也不能怪你的！哎，还不是我红姑命苦，否则这样的一对龙凤胎，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偏我那可怜的丫头短命，没那福。却也不能什么都一股脑的托付了那梅丫头，娘死爹并未死啊，怎么就都托付了给梅子？也是知道梅子心善，托付了什么，那丫头都会不推脱，义不容辞的。真是应了那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哎……想当初这丫头千里迢迢的又领着那么小的弟弟逃难出来，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到了我家不但一口闲饭没吃过，还帮衬着我们，如今又多了这两个孩子。我虽是红姑的亲娘，梅子并不是我生的，只是眼下这境况，我这老太婆也说句公道话，真是太难为那孩子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如今这么一大家子，里里外外都是梅子张罗。这梅子和我们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不过是吃了我们两碗米饭，也连本带利的还了我们。那孩子只是一个过客，拍拍屁股就可以走的过客，凭啥子要留下啊！你也看到了，梅子那小模样更是千里挑一的，有钱人家的奶奶，太太也未必有这个孩子的尊贵劲儿。我那闺女活着的时候，这丫头服侍我就比那红姑还细致，就是红姑活着的时候，自己也说这样的话。如今红姑虽没了，这丫头待我更是好，哎……真是天不遂人愿，本来我守着这样的几个孩子，怎么也是颐养天年了，哎……我这该死的没死，倒死了那不该死的……”两个老太太突然间也都不说话了，安静的屋子只有躺在炕上的妮子，甜甜的睡着。想必是梦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否则胖嘟嘟的小脸蛋怎么还会笑呢。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奶奶和自己的姥姥，缘何这样面对面长吁短叹的无精打采着。
　　“太太，这款墨绿的大绒料子，衬您的凝脂般的肌肤更加细腻了。我就想着，如用金丝线滚边，扣子我也想用这金丝线盘。墨绿色被这样的金线包裹就更能透着绒绿的那精和雅，金色的华贵丝线被这墨绿色衬的越发金锦，又把墨绿的那种沉闷点缀起来，就又有了活泼又不失庄重的色调。再则太太的身材保养的又玲珑有致，穿起来更有水波荡漾的动感了。”梅子笑吟吟的对着面前，双唇涂着深红唇膏，梳着爱士头，描着柳叶眉的一个有着精致五官的年轻女子说。女人朱唇皓齿，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却是深目挺鼻，如能工巧匠雕琢的一般精巧可爱。玲珑小嘴涂抹的深红唇膏，更是别有韵味，眉心又一颗极小的朱砂痣，凭添了俏皮妩媚。这个太太是上几天一个相熟的太太帮着引荐的，今天是初次见面，虽有生疏，但这位太太却笑颜如花，又莺莺入耳的娇笑，一点没有当家太太的那种架子。一种亲切感却犹然而生，梅子一股脑把想法告诉给眼前的女人，倒也丝毫没有讨好卖弄自己的意思，不骄不躁。
　　“怪不得都说你手巧，旗袍做的不但仔细而且又新颖别致，经手做的褂子又没有重样的，总是量体裁衣，今儿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嘴又这般乖巧伶俐，又长得这副好模样，真是可人疼的很。我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有了婆家吗？”女人笑着打量欧阳清梅柔声问道。
　　“有了。”欧阳清梅也含笑说。
　　“我刚才还在想，就你这小模样不说我们这个小地方，就是奉天那样的大地方也未必能有几个。偏偏还有了婆家，否则姐姐我一定给寻下一户更富贵知礼又稳靠的婆家。也是了，这样的标致的女孩怎么会没订下婆家呢！怕是蜂拥而至了吧。”女人清清脆脆缥缈的声音，又如银质风铃般在欧阳清梅耳畔响起:“可过门了吗？”
　　欧阳清梅听着年轻女人不拘小节的谈话，又无一丝一毫的架子。此刻仿若是久未相见的，自幼相熟的邻家姐妹一般，并未因为久不见而生疏违和。欧阳清梅虽不语却先笑，脸却也绯红随即低垂下了头。女人看着梅子两根粗粗的大辫子，垂至胸前便知道还没有过门。便笑着说:“是自小就认识的还是……”
　　欧阳清梅答:“自小就认识的了。”
　　女人又说“想必感情也一定是深厚好的了。今日虽是初见，我瞧着竟面善的很，好像是我一个旧识，我却想不起是谁了，这琐碎又事无巨细的家务太多，我竟不如从前记忆力好了。”欧阳清梅听着面前女人款款又温言软语的，心里也很喜欢。却因为初见不敢乱接话，怕唐突得罪了就难圆其言了，只微笑垂手站立一侧。
　　“呦呦呦……都怪我礼数不周，只想着你到底像着我哪位旧识，竟让你站了这半天，快挨着我坐吧，怪乏的。”
　　欧阳清梅看女人却是出于真心，就也不推辞，坐在女人身边，女人又说:“也该着我和妹子有这个缘分，竟冒昧打听起妹子的终身来了。对了，听我好姐妹说你叫梅子吧。我是冬天出生的所以也就格外喜欢梅花的。梅花的清幽淡香和冬天飘着的雪花更是两相宜，白色的雪花落在那盛开的血色的朵朵梅花花瓣上，梅子你说美不美呢。这个名字倒是极衬你！”欧阳清梅听着女儿温婉的言语，想着这个女人一定是知书达理的。
　　女人和欧阳清梅正诉着家常，却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短褂的中年妇女，干干净净的又盘着也干净利索的发髻，对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小姐，姑老爷请您过去呢！”
　　“什么事啊？我正和客人聊天呢！”年轻女人细语问着。
　　中年妇女陪笑着说:“又来了几位客人，有经常来的也有我没看过的，说是太太的旧识。”
　　女人又转头对欧阳清梅笑着说:“那等你空了，就过来陪陪我说说话吧。也不好让客人久等。等过几日旗袍做好了，我派人去取，就不劳烦你跑来跑去的，天又冷了。以后你想着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你我有缘今日相见也就不算晚，以后来日方长。改日我和你一定痛痛快快的好好说说话，似乎有好多的话要同你说，竟不知道又从何而谈起。金妈，昨天老爷拿回的苹果还有梨子给姑娘各样挑几个好的带回去，挑那又圆又大又好看的拿。好看的女人当然要吃好看的果子了，好看的果子被好看的女人吃了就也是他们的圆满了。金妈替我好生送送吧，我就不虚留姑娘了。空了你一定要来，别总记挂旗袍做着新颖不新颖的事。更别存了做的不好就不好意思来了的念头，就是做坏了也是不值当什么的，不过是一件寻常的褂子。”
　　梅子万福下去，笑着说:“谢谢太太，那我就不烦扰您了。”
　　女人却拉过梅子的手笑着说:“如你不嫌弃以后你我就姐妹相称吧！以后闲了我也会去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