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办公室里的哭泣声

　　马莹和我刚走近教师办公室门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小孩哭泣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这让我不禁心头一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会有小孩在办公室里哭得这么凄惨！
　　我快步走上前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一幕可把我给吓坏了！纵使从教九年，我也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阵势啊！
　　只见里面有两位家长正在轮番暴打孩子，还有一些老师正在苦苦相劝他们不要再打孩子了。可孩子的家长根本听不进去老师们的好心劝阻，那个男家长居然冲动地提起孩子的两条腿，把孩子脑袋使劲儿往地上碰，孩子的耳朵、脸颊全都红肿了，甚至连头上都被磕出了几个血包。
　　似乎这样打还不解气，那个男家长又把孩子狠狠扔在地上，用他的双脚乱踢孩子，嘴里还不停地大声地骂着：“我日你妈！今天老子弄死你！老子非弄死你不可！老子花钱让你来学习的，不是花钱让你给老子丢人的！你他妈的，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也不丢这份人了！”
　　我们都被他吓得拼命去护孩子，可是他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根本停不下来，竟然又一下子蹦起来要踢孩子。说时迟那时快，离他最近的一年级老师李峰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了他：“这位家长，你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你这样打孩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万一再打失手把孩子给打坏了，可是会害了孩子一辈子呢！”
　　哪知道这位打孩子的家长听了李峰老师的话后更愤怒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对李峰大声嚷：“这位老师，你到是说得轻巧，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外面我他妈怕过谁？我他妈走路都是横着的，我怕过谁！可是这个鳖孙却让我丢尽了脸，老师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学校，每次来都是因为他不完成作业！既然他不要脸，总是想作死，我今天就弄死他，他死了都解脱了！”说完这些，他又向已经爬起来的孩子狠狠地踢了过去。
　　看着他在那里发疯，我示意马莹先进班，书法就先不用练了。等马莹走后，我慢慢地走到门口，把那个正在哭泣着的孩子搂进了我怀里，觉得他太可怜了，一下没控制住自己，泪就流了出来。我没有去看孩子的家长，任由泪水在脸上漫延。我一边哭一边摸着孩子头上的血包：“孩子，疼吗？”
　　“老师，不疼。”孩子惊恐地望了望爸爸，然后违心地回答了我。
　　这时候，他的爸爸还在李峰老师的拉扯下一蹦一蹦要过来打孩子，我知道此刻他的行为已经惹怒了所有老师，也知道此刻在别的老师的保护下，他根本无法伤害到孩子，于是我就轻轻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在那个班？”
　　孩子抽泣着：“我叫苏俊豪，在二一班。”
　　我抚掉了孩子脸上的泪水，又接着问他：“爸爸为什么打你？”
　　这次孩子睁着晶亮的，蒙着泪水的眼睛对我说：“爸爸打我是因为我总是不完成作业，我们老师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么，你觉得不完成作业对吗？”
　　这次孩子坚定地对我说：“老师，我知道不完成作业是不对的，我下次一定会完成作业的。”
　　我摸了摸孩子的头：“去，给爸爸道个歉，说你错了，以后一定完成作业。”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他爸爸，却不敢过去。似乎还沉浸在刚才被爸爸的暴打之中，泪水无声地一直往外流，却不敢哭出声音。
　　看着孩子害怕的模样，我向他的爸爸走了过去：“你是孩子爸爸对吗？站在你身边这位是孩子妈妈对吗？”
　　他看我是老师，就没好意思跟我发脾气：“对，我是苏俊豪的爸爸！”
　　我注视了他片刻：“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你要知道咱们成年人有时候都会犯错误，更别说小孩子了。小孩子本性贪玩，不完成作业是正常现像，老师叫你来也是跟你沟通孩子在学校的情况，让你知道孩子近段时间在学校的变化。如果孩子出现问题，只要不是无法原谅、无法纠正的错误，一切都还来得及改正的。当然，从家长的角度上来说，你是恨铁不成钢，望子成龙。可是，他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你觉得这么暴打他真的合适吗？”
　　“当然合适！我打死他又不犯法!他是我们生的，又不是打别人家的孩子！”他依然倔强地反驳我。
　　我摇了摇头：“这位家长，我说话比较直，我觉得一个问题孩子的背后必定有一个问题家长！我想问问你，孩子晚上回来做家庭作业时你陪过他没有？做完作业后你检查过没有？”
　　听了我的话后他立刻暴跳如雷：“老子白天干活都快累死了！晚上哪里有时间检查他作业!如果连检查作业的任务都让家长来完成，那还要你们老师干嘛！”
　　对于他的无理取闹我也是受够了：“你没有空陪孩子做作业，又没有空检查孩子作业。当孩子第一次没完成作业的时候，对于老师善意的提醒你根本不重视，接下来孩子会认为反正没写完作业家长也不会管，老师又不敢罚，所以他就慢慢养成了不写作业的习惯了。他的坏习惯都是你们家长慢慢帮他养成的，你这个家长都不合格，你还想指望孩子有多争气呢！”
　　我的话音刚落，老师们全都跟着说：“就是，就是，要想让孩子学好，你家长首先得以身作则！孩子哪里做得不好，你要配合老师把孩子坏习惯纠正过来，而不是让你来学校你就打孩子！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也许是看到我们人多势众，他有点脸红了，想说什么可是看了看我身边他的亲儿子，最终没再反驳什么了。
　　看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脾气，平静了下来，那个孩子才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边“噗通”一声跪下来：“爸，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按时完成作业，不惹你和我妈妈生气了。”说完这些后，孩子带着泪痕的脸慢慢扬起来，恐惧地等着爸爸的再次攻击。
　　或许是刚才我的一番话让他觉得自己做得也不够好，他居然伸手扶起了孩子，然后还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哽咽起来：“娃呀......爸爸不是真的狠心打你啊！爸爸打你都是为你好......你说我和你妈妈起早贪黑的挣钱，累死累活，而你呢？天天不写作业，老师给我们打一次电话又一次电话的。你说别人家的孩子，人家老师都是表扬，而你......好了，爸下手也有点重，以后你听话点，每次咱们都好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学习成绩放好一点，爸爸就不打你了啊！走，咱们出去买点消炎药，爸爸下手太重了......”
　　那男的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一直用手抹眼泪。他老婆也哭了，然后他们夫妻俩抱起孩子跟我们点点头就向外面走去，说要去医院给孩子看看。
　　他们走后，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看到有几个女老师眼圈红红的，估计刚才也哭过。这时候另一个男老师愤愤不平道：“看他们俩夫妻这样打自己的亲生孩子，我都看不下去了！这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报仇的！最后也把他们往死里打！打死他们俩老鳖子！”
　　他的话一落，就得到了男老师的一致赞同，费老师也点了点头说道：“唉！我都想不通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死手。我们家翠翠儿也顽皮，可是除了她妈妈吵她外，我是既舍不得吵又舍不得打啊，看这孩子，跟抱养的一样，估计不是亲生的吧！”
　　“才不呢！谁说抱养的就不稀罕了啊，我亲戚家的女儿就是抱养的。人家是两个儿子抱养了一个闺女，哎呀，人家两口子把那闺女稀罕得跟自己亲生的一样，不对！简直比自己亲生的还要亲！每次三个孩子一吵架，她们作为家长的就只吵俩儿子，不吵闺女。唉！我看这个孩子简直连抱养的都不如呢，真是可怜啊！”
　　“......”
　　讨论还在继续，我忽然就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棍棒之下出孝子”，除此之外还有人说“打是亲，骂是爱”。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种人，他们不会表达，只会用粗俗的棍棒教育孩子。这也许是另一种爱，却是建立在疼痛的基础上的。时代在变化，为什么教育的方式不能也变化一下呢？
　　思考了两节课，又到了晚自习。这个晚自习我没有给学生布置作业，只是给他们讲了讲下午这个家长暴打孩子的事件，然后我默默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后慢慢地说：“同学们，你们也许对下午打孩子这位家长抱以痛恨的态度。可是，我却很理解他，因为我小时候不完成作业时，妈妈也打过我。
　　以前我一直无法原谅她，甚至羡慕别人的妈妈可以那么温柔，从不打骂孩子。直到今天下午，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当年我妈妈打我，只是为了让我好好学习，改掉不完成作业的坏习惯。可是去年她去世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妈妈一样的打我了。
　　我知道咱们班里也有好多学生不能按时完成作业，每当这时候你们的爸爸或者妈妈也很生气，也许会打你们，可是孩子们，老师希望你们不要记仇。因为他们对你们只有深深的爱！为了不让打孩子的事件在你们身上发生，我觉定两天布置一次家庭作业，而且最多布置三题，你们能按时完成吗？”
　　也许是我情真意切的话，孩子们都用心地听到了心里，他们眼睛晶亮大声地回答道：“能！”
　　听了他们响亮的回答，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你们的口头回答我很满意，但是我知道你们也已经在心里回答了我，孩子们，谢谢你们！”
　　这时候，放学的铃声响了，孩子们静静地坐在教室，是那么听话。他们谁也没有想着先离开教室，我对他们挥了挥手：“孩子们，放学了，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