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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流年十三 受欺凌的孩子

作品名称:风雨流年      作者:鲁芒      发布时间:2009-02-06 21:50:13      字数:6125

十三受欺凌的孩子
黄蔚和方云汉垂着脑袋到教室里收拾了东西,背着书包离开学校,各自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当天晚上,方云汉刚吃过饭,假女人张志苓便邀他出去玩。他俩来到村西的一片麦场上,这是儿童们常常集合玩耍的地方。冬天他们在这里打翘打椎;夏天他们在这里乘凉,做各种游戏。有月光的夜晚最容易引起儿童们玩耍的兴趣,可是今天晚上没有月光,黑咕隆咚的。
他们刚刚进了这片麦场,便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从草垛那边移动过来。方云汉一阵悚惧,因为那形象给人以反常的视觉刺激,简直像奶奶讲的鬼故事里面的那些怪异的鬼魂。方云汉呆呆地盯着那黑影。
那黑影大摇大摆地向他走过来,像一只大猩猩。方云汉本能地攥紧拳头,准备应付情况,不料那影子在三米之外停住了。
“你是什么人?”那影子发出刺耳的怪声。
方云汉定睛看了看那“大猩猩”,觉得很熟悉,但也许是恐惧所致,他竟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是方云汉。”他答道,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长了几个脑袋?”那人仍然用怪声问道,并向前迈了一步。
“我——”方云汉不知怎么回答。
那影子迅疾地窜至他的面前,举起一只粗大的拳头。
方云汉本能地用手招架着,那只大拳头却在他的头顶以上静止不动了,像是造了一个型。
“方云汉,我知道你挺厉害,又会背诗,又会吹口琴,可是,”那人一面说,一面叉来两腿,将拳头收拢到自己的胸部,“你能经得住我三拳吗?”
方云汉本能地向后撤退了两步,以避开对方的锋芒。现在他已经确定,他面前的这个恶人就是他的老对手张德了。他对张德的话并没有回答。
张志苓刚才退到一边去了,这时候又走过来劝张德道:
“张德,你还是饶了他吧。”
“我为什么要饶他?他弄得我脸很不好看!”张德气汹汹地说,“我非砸他个扁不可,叫他老在我头上拉屎!”
“放心,他再也不敢了!”张志苓假惺惺地替方云汉讲情道。然后对方云汉说:“我说的对不对?你以后还敢充能吗?”
方云汉未作回答,他气得心肺都要炸了。但他身矮力小,敌不过他的对手,所以只是作着防御的准备,并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意思。
然而张德却不肯让步,必欲与之决战。
怎么办呢?危机之时方云汉倒冷静下来了。他又往后退了几步,觉得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便立刻虾腰摸起那玩艺儿,原来是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有二斤多重。他觉得有救了,便作了一个投掷的造型,喝道:
“过来吧,张德!你不怕死就行!”
张德也看清了他的姿势,便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静观其变。
正在这时,方云水跑来了。见状,他急忙上前劝架。张德明白,他劝架是假,帮方云汉是真。他又打量了一遍云水的个子,“好虎不敌一群狼呀。”他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缩回拳头。张德是明智的,这两年,方云水的个子长出了一头高,方云汉也长了,虽然没有云水长得快,如果再像两年以前那样对待他们,弄不好就要吃大亏。
原来,在假女人把云汉领走之后,方云水去找云汉玩,听说他被人带走了,估计上了麦场,(因为这是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方)怕他吃亏,便一口气跑来了。
“你等着吧,赖生!”张德一面警告方云汉,一面退出麦场。假女人也随着溜走了。
方云水责备云汉不该到这里来,说应该接受那次看电影挨打的教训。方云汉说是张志苓带他到这里玩的,没想到遇上张德。云水说:“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儿呢?张志苓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两面通着,挑拨离间,把双方挑起来打架他好看热闹。今天歌咏比赛,他指挥不好,叫黄蔚夺了权,你跟黄蔚又是一伙,他是叫张德打你他好出气的。”
听云水这么一说,云汉才恍然大悟,恨自己太笨,太相信人了,表示以后一定提防着他们。
这一场未成为事实的“战争”过去之后,年幼无知的方云汉似乎也开始考虑问题了。为什么张德老是欺负他?为什么他自己老是挨欺负?很简单,就是他年纪轻,个子矮,没力气。张德的大拳头不时地在他脑子里出现,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砸到他的头上来。这使他常常神魂不定,惕惕怵怵,做梦也是挨打,听课的时候也考虑怎样提防张德的拳头。为此他不止一次地被刘晴光罚站,刘晴光的教杆也时常敲到他的头上。到底怎么办呢?小小年纪,他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他有时也对黄蔚说说,她叫他寸步不让,张德要是再打他,他就应该跟他拼命。方云水的意见则是,能躲就躲,等长大了再跟那家伙算帐。
但是,张德每天都准备向他进攻,这是实实在在的,躲也躲不了。于是他开始了备战。
刘晴光已把云汉的座位调到靠北墙的地方,这对他来说是个有利的条件。每天上课后,方云汉便攥紧右拳头,偷偷地向着那石灰墙壁砸起来。他首先用手背凸出的四个骨节捶,捶的声音像啄木鸟啄树干一样嗒嗒地响,但声音尚小,因为他怕被老师发现。这样练了几天之后,他觉得没有大危险,便加大了力气。久而久之,靠近他的那块墙皮被他捣碎了,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窝儿。他想测试一下自己功夫的深浅,便在放学后来到凤河边的杨树林里,找了一株树干粗大结实的杨树,用拳头对着它猛捣了几下,居然没有感到拳头疼痛;看一看手,也没有变红。他高兴地蹦了几蹦,心里说:“哼,张德,我看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现在需要练一练左拳了。然而左手不靠墙壁,怎么练呢?他想呀想,决定就着自己的凳子练。
上课了,刘晴光又像企鹅一样走上讲台。她那冷森森的目光扫过所有同学的脸,然后开始讲《葡萄沟》。
刘晴光范读课文,可是方云汉全然没有听清她读的是什么。他攥紧左拳,就凳子棱上捣起来,发出清晰的响声,而这响声却被刘晴光吵架似的声音掩盖了。于是,方云汉的胆子愈来愈大,劲儿越来越足,精力也全部贯注在练功上。
老师读完了课文,便在黑板上板书生字生词。方云汉也暂停了他的练功。而当刘晴光开始讲解这些字词的时候,他又开始用拳头砸起凳子来。
谁知刘晴光突然停止了讲解,快步来到方云汉面前。方云汉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刘晴光扯着耳朵提了起来。方云汉只觉得耳朵火辣辣地痛,但他只能咬着牙,顺着老师往上提的劲儿歪着脑袋站起来。
“你在干什么,方云汉?”刘晴光问道,像抓到一个小偷一样,既气愤又得意。
“我……”方云汉嗫嚅着。
“把你的左手伸过来给我看。”
方云汉侧了侧身子,将左手伸过去。刘晴光把它一把拽了过来,看完手心又看手臂。只见方云汉的几个手指关节都通红通红,像要沁出血来。刘晴光奇怪地问道:
“你用拳头砸你的凳子干什么?”
“我……我手痒痒。”方云汉笨拙地应付道。
“你的手得了疯症?用刀剁去就好了。”
仿佛觉得有一把剁刀剁在他的手腕上,方云汉真地哆嗦了一下,但是没有喊出声音来。他看了看他的手,见并没有被剁去,才平静下来。
刘晴光疑惑不解地回到讲台,叫方云汉放学后到她的办公室。
方云汉是个诚实的孩子,经不住三句问,便把他练拳的动机交代了。
“你准备行凶呀!”刘晴光瞿然地看着方云汉说,“小小年纪,你就生出这样的恶念头,长大了你还不知做出什么坏事来呢!”
方云汉自知有错,低着头,心服口服地听着刘老师的训斥。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刘晴光把这件事通知他的父母;只要刘老师不这么办,就算给他几个耳光他也情愿。那次“麻雀之祸”吃的苦头他至今记忆犹新,这一次要是……
“啪啪”,方云汉果然如愿了,两个耳光像两块热铁一样打在他的腮帮上,火辣辣地疼。他果然很情愿地挨了,而且还准备再挨几个。
“云汉,”刘晴光用颇为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这楞小子,用稍微缓和的语气说,“给你两个巴掌,你知道这是老师对你的爱护;不然,让你发展下去,将来打人杀人,坐了班房,那样就后悔莫及了。你理解老师的心吗?”
“理解。”方云汉低着头,心悦诚服地说。其实他一点也不理解:在他毫无保留地交代了自己的练功动机之后,竟然又挨了两个耳光。但是挨一顿打,从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吧,”刘晴光并没有就此罢休,又说,“星期一开班会的时候,你向全体同学老老实实地作个检讨,下个保证,然后向张德道个歉;当然,道歉要真心诚意。这两件事你都做了,我就不通知你的家长了,也不上报学校领导了。不然,你的问题没完。”
方云汉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按照老师的意见办合算,于是满口答应。
星期一开班会的时候,方云汉作了认真的检讨。星期二下午放学之后,他在家庙门口遇到了张德。
“你要干什么?”当他拦住张德准备道歉时,张德警觉地瞪眼望着他说。
“刘老师让我向你道歉。”方云汉诚恳而坦然地说,“我练拳准备……”
张德一面张口骂道:“你他妈的要打人?”一面扬起了那只铁锤一样的大拳头。
方云汉知道事情不妙,转身便跑,蹦上家庙的台阶,进了大门,闯进教室。张德一边骂,一边追。幸亏方云水和李晓军正在扫地,见此情景,便一齐站起来。张德见状,怕寡不敌众,只好作罢,但嘴里还是骂着,说叫方云汉等着瞧。
此后刘晴光再没有向方云汉问及对张德道歉的情况,方云汉也千方百计躲着张德。他似乎也认识到自己的毛病,便极力把精力转移到学习上来。听课的时候,没人再发现他做小动作;课余时间,没人看到他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跑。方云汉变了,要变成好学生了。他也像个小绵羊似的,对老师百依百顺,对班里的强者百依百从。
一天下午上自习时间,方云汉觉得功课复习得差不多了,便从书包里取出他的那本《千家诗》,默默地念起来:
“洛阳访才子,江陵做流人。闻说梅花早,何如此地春。”
当他背得出神的时候,突然有一只鹰爪般的手伸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抓住他的诗集,又猛地抽了回去。
方云汉吓了一跳,仿佛被碳火烙了一下。他本能地转过身来向后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班主任刘晴光。
“方云汉,我还真以为你变好了呢,原来你是假装的呀!”刘晴光一面说,一面看着诗集的封面,仿佛老鹰捉到了一只小鸡似的,颇为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
“我……老师……我是……”方云汉身子瑟瑟发抖,他极力地在脑子里搜索恰当的词语,好向他的老师解释。
“你是屡教不改吧?”刘晴光说,“上课时间,谁叫你卖弄这些死人写的玩艺儿,就像从坟墓里扒出来的,叫人看着恶心。”
“这是诗歌,我爷爷说这是些好诗。”方云汉在不自觉地为自己辩护着,试图讨回自己的宝贝。
“你爷爷?你爷爷算老几?要是他真有本事,他就不会把你送到这里来学习了。”刘晴光皱着鼻子说。
方云汉不再说话。
“你看这本书怎样处理?”刘晴光问。
“给我吧,老师。”方云汉用可怜的目光望着他的老师,用哀求的声调说,他心疼地颤抖起两只手。
“给你?你还没有半句承认错误的话呢。”
“我……于老师从来没有嫌我读这样的书。”这不识时务的楞小子竟然搬出如此拙劣的论据来为自己辩护。
“于老师,于耿士吗?他是你祖宗,你这样迷信他?不就是一个与人民为敌的右派吗?如果不是把他赶出学校,他会把你们引导到反革命的道路上去的!”刘晴光怒不可遏地说,“什么时代了,你还读这些散发着死人味儿的旧书?”
方云汉的拗脾气发作了,他伸出两只手来,毫不客气地要求刘晴光还他诗集。
刘晴光火气更大了,她将那本诗集翻开,一只手捏住一叠,两手举起,对着全班同学“嗤”的一声撕成两半。
同学们都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她。
方云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刘晴光怒火万丈,脸都发了黄,变了形,两腮颤动起来,接着又横撕竖裂,将那本《千家诗》撕成碎片片和碎条条扔到地下,嘴里还不住地说着:“我就不信,我一个人民教师就制服不了你一个小学生!”
方云汉蹲下去捡那些碎纸,好像在捡被撕碎的纸币似的,一边捡一边哭。
班里乱起来,不少同学站起来观看方云汉的动作,大家在相互议论什么,声音由小渐大,嗡嗡的,像一窝蜂儿似的。
刘晴光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后悔。她提前下了课,下课前还命令全班同学不准胡说八道。
放学之后,方云汉没有直接回家,他来到凤河岸的杨树林。黄蔚、高捷、李晓军和方云水四人也跟着他来到这里。阳光斜照着杨林,在沙滩上染上了大块大块的阴影。林间地面的草地上明亮起来,斜伸着一根根金条似的光。鸟儿在碧绿的枝叶间鸣啭着。白色、黄色或紫色的花儿在幽草间开放。蜻蜓也在凑热闹,伴着粉蝶飞来飞去。而远处的青蛙,不时发出一阵呱呱的笑声。叮咚的流水在这大自然多声部的旋律中,充当了最主要的声部。啊,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一切都是那么美。
惟独不和谐的是方云汉的生活和他的内心世界。幼小的心灵,怎么也不会理解刘晴光的做法,当然也不会理解张德的劣行和父母的冷酷。
“我要是成为一只小蜻蜓该多好呀。”他想,“你看它多自在呀,谁也不会欺负它。”他呆呆地望着小蜻蜓们在穿梭似地飞,羡慕极了,便自言自语道。
几个朋友无言地围着方云汉,试图安慰他几句,但不知说什么好。
太阳接近地平线了,树林里昏暗起来。
“我不想上学了。”方云汉终于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一句话。
“我也不想上学了。”黄蔚产生了共鸣。她倚着一株高大的白杨树,望着西沉的红玉般的太阳说。太阳顶上是一只金鸟似的灿烂的晚霞。
“我也一样,太没意思了。”方云水远望着田间农人的一个个剪影说,“在家种地算了。”
“我不同意你们的意见,我喜欢学习,不学习就没有知识。”高捷摸了一下她那微微隆起的明净的额说,说罢仰望着那深邃碧蓝的天空,那里正有一只苍鹰伸展着矫健的翅膀盘旋着,俯视着这几个孩子。
李晓军一直在皱眉头,他终于咳嗽了一声,像讲演似地说:
“我也认为不应该不上学,你们想,不上学哪有本领为祖国做贡献?我们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就退学了,那样叫张德看热闹。”
“要是于老师还在这里该多好呀,可惜,他叫人赶走了。换了刘老师,我们天天挨整,读起书来也没有味儿。”方云汉又说。
“你不能那么说,我们是上学的,人家是当老师的,老师就跟当官儿的一样,就算批评的不对,咱也得忍着。”李晓军说。
“那也不见得,他批评的不对,咱就不能接受。像读古诗这件事,刘老师说书是从坟墓里扒出来的,这说法对吗?”黄蔚说,“当然,云汉在自习课上读课外书也不对,可她也不该给撕碎了呀!”
“我爷爷最反对糟蹋书了,他说古时候有个秦始皇就好烧书。爷爷说那叫‘焚书坑儒’。我想刘老师干的就是这样的事。”方云汉说,“唉,可惜呀,我的书!”说罢又掉下眼泪。
“你老是那么好哭干什么?不就是一本书嘛。”方云水责备道。
“我心疼呀!”云汉道,一面用手压着胸口。
“是叫人心疼,撕碎了,到哪里去买呢?”黄蔚十分同情地说。
“天不早了,我看不必谈这些无用的了。回家吧,赶明日该上学的还得上学。”李晓军说,抬头看了看几欲沉没的夕阳。
因为李晓军一向性格沉稳老练,像个小大人一样,除了方云汉之外,大家也就同意了他的意见。
太阳沉下去了,鸟儿、粉蝶、蜻蜓悉归所居,大家也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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