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七月十五

　　许多时候，真与假，对与错，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也许本就没有所谓绝对正确的事，我们只是依照自己心里的评判标准去处理一些事，我们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然后从不后悔，绝不后悔。
　　该来的日子终究回来的。
　　七月十五。
　　这一天，熊已等待许久，这是他的第一次刺杀，他也明白了自己出手的原因，他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失败。
　　“熊，你有没有准备好？”
　　逍遥子问。
　　今天已经是七月十五，熊自拜师以来，第一次刺杀的日子来到了。
　　天已晴。
　　长街上人流汹涌，几队官兵手持红樱长矛，一时间全城戒严。
　　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
　　随着鼓声响起，长街上的人群开始骚乱。
　　人们都已知道，县令的护卫车队已经出发。
　　没有几日，县令就要回京述职，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出行游城。
　　击鼓。
　　开拔。
　　县令笑了，他心里明白，这次回京，他的官职就会升为七品了，这是那个人的承诺，他一点也不用怀疑。
　　只是百姓们的脸上没有期盼，没有兴奋，也没有怨恨，或者说，他们的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有的只是冷漠和麻木。
　　这些本就与他们无关。
　　这县令的所作所为，他们不反抗，也不支持。
　　当然，长长的人流中，有一部分人也许有些特殊。
　　那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与普通百姓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可是他们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他们。
　　他们的眼睛夹杂太多东西，尽管他们已掩饰的很好，这眼睛却布满了浓浓的杀意。
　　杀意是冷的。
　　县令仿佛也感觉到了这份寒意，他自然也听到了那个刺杀自己的传言。
　　他一度打算因此放弃这次出行，只是他没有选择。
　　县令坐在这匹高大的马背上，脸上虽说在笑，额头上已布满了冷汗。
　　他不但怕，而且怕的要命。
　　只是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之后，又笑了。
　　这是银的主意。
　　用银的话说：“这次刺杀你的人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刺客，庄主吩咐，这次一定要抓住他，我们用你做诱饵你大可放心，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
　　他了解银的本事，他当然放心。
　　这些年他已为九道山庄做了太多事，充分证明了他的个人能力，所以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那个人都没有理由弃他于不顾的。
　　想到这里，县令又一次挺起了胸膛。
　　他环顾四周簇拥的百姓，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出来。
　　无论这些百姓对他的态度如何，此时此刻骑马而行接受众人仰视的人是他。
　　他微笑着抬起手，挥了挥，以体现自己的风度。
　　银护在他的左右，由于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他的手一刻也没有离开腰畔的那柄长剑。
　　马队中大多是县令自己招买的护卫队，除了银，那天晚上对熊出手的四个堂主并没有出现。
　　银的背后跟着一个身体瘦弱的黑衣人，身材不高，全身笼罩在紧身衣下，似东瀛忍者一般，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
　　这黑衣人能与银一同出现，看起来功夫也不会弱。
　　“那个带面具的人就是九道山庄的十二旗大旗主，银？”
　　一个黑暗的角落。
　　熊藏在阴影下，问道。
　　“他是的。”
　　逍遥子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伤感，毕竟他的兄弟就是死在这个人手中的。
　　“那个黑衣人呢？”
　　“我不知道。”
　　“看来九道山庄只是派了两个人来保护县令，难道他不知道我们刺杀县令？”
　　“他们当然知道。”
　　“难道他们并没有把县令放在心上？”
　　“你错了。”
　　逍遥子沉声道：“明处的敌人易躲，暗处的敌人难防，下面的人群中，你能不能看出我安排的人在哪里？”
　　熊看下去，他自然看不出来，他没有那份阅历。
　　他摇头。
　　逍遥子拍拍他的肩，道：“所以你当然也看不出谁是九道山庄的人吧。”
　　熊点头，脸已发热。
　　他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那天晚上他就已经见到了四位堂主，这已说明九道山庄的势力已进入这个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再等等。”
　　逍遥子看着下面的人群，脸色凝重起来。
　　七月十五，弑县令。
　　这个消息本是卜鹰对他说的。
　　那么卜鹰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呢？
　　是谁传播的消息？
　　逍遥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因为县令是一定要死的。
　　这是复仇的一部分。
　　县令的马队走的很慢，却还是走进了他们的伏击圈。
　　断水面无表情地立在人群中，没有人发现，他与逍遥子一样，似乎都有隐藏自己的能力。
　　他眼睛直直的，也不知看向哪里，只是手中的刀已准备出手。
　　即将出手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原本热闹纷乱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生面孔，这不是说他们的面貌不一样，而是他们的神色，和他们的动作，其中几个人还对他笑了笑。
　　这些熊看不出，断水自然看得出。
　　所以他有些犹豫，然后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小王。
　　小王的目光正好与他相对。
　　小王也没有动，他坐在一个小酒铺里喝着酒，几壶酒一下肚，他的大脑瞬间紧张起来。
　　然后他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酒铺里，一些原本早已喝的烂醉如泥的家伙忽然间就清醒了。
　　他们的眼中闪着精光，无论从哪个方面，小王都可以看出，这些人绝对是刺客中的好手。
　　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并不掩饰自己，他们似乎并不怕自己的目的暴露。
　　这些人当然也不是山流的人。
　　山流的人绝不会这样，即便他们的剑刺入敌人的胸膛，他们的脸上也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那种嘲弄的表情。
　　这些人是谁的人？
　　小王不知道，而且他知道断水也不知道。
　　所以他只有摇摇头，叹了口气又继续喝酒。
　　断水没有动。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我没有发信号，你们就不要出手。”这是逍遥子对他们说的话。
　　逍遥子也在犹豫，他对那些人的来历也不是十分确定，他们究竟是刺杀县令的刺客，还是九道山庄给他们布下的迷雾弹？
　　县令的马队已快要离开他们的伏击圈。
　　“我们再等什么？”
　　熊不明白。
　　逍遥子叹道：“我们的人已经暴露了。”
　　“怎么可能？”
　　熊不解：“我根本看不出谁是我们的人。”
　　逍遥子道：“我说的暴露并不是他们的行为举止出卖了自己，而是说我们选的这片伏击圈出卖了我们。”
　　“我不懂。”
　　“你可以想一想，县令游城的这条路线，最适合伏击与刺杀的莫过于这里了，所以九道山庄对这里的防范非常高，即便他们不知道谁是刺客，但是只要我们一露身，他们就有绝对的把握对付我们。”
　　“我们选错了地点。”
　　“不。”
　　逍遥子又笑了，说道：“这些我们早已考虑到了，所以真正刺杀的人并不是埋伏在这里，而是刚出伏击圈的那片路口，路过伏击圈他们已经耗费精力，所以那时他们的防范心最低，我们只要一出手就必定成功。”
　　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自然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道理。
　　“那我们为何还不出手呢？”
　　“因为我发现还有另外一些人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
　　逍遥子苦笑道：“大部分我们的人的附近都有那些人的踪迹。”
　　熊吃了一惊：“会是谁？”
　　逍遥子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也许是九道山庄的人，也许是另一个组织的人，也许，就是传播这个消息的人。”
　　“他们是谁？”
　　县令的马队中，突然出现一顶轿子，轿子被簇拥在人群中，谁也不知道轿子里的人是谁。
　　卫兵外围的百姓都只以为轿子里是县令的夫人，县令却知道，那里面是一个比他夫人还要让人头疼的人，不，那个人已经不算是个人了，他比鬼还要可怕。
　　钢手。
　　锦衣卫副统领兼刑堂堂主钢手。
　　提到这个名字，县令就全身发冷。
　　这时，轿子里的人忽然问道：“他们是谁？”
　　问的人并不是钢手。
　　是谁在说话？轿子里难道还有一个人？
　　钢手的声音阴冷地传来：“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嘿嘿，也只有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
　　“你的意思，是他？”
　　这个人的语气里，带着点惊讶和期盼。
　　“是他。”
　　钢手冷冷道。
　　“动手。”
　　这简单的两个字逍遥子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见那些奇怪的人已经出手了。
　　马队一出伏击圈，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出手了。
　　断水身边以及小王身边，那些人也已经抽出自己的武器，
　　啊！
　　啊！
　　那些人一出手，这个地方就彻底乱了。
　　那些刺客的吼叫声甚至比周围围观的百姓还要激烈。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熊大吃一惊，没有想到那些人的刺杀来的这么直接，这么猛烈。
　　“嘿嘿，”逍遥子笑了笑，然后道，“熊，你也去吧。”
　　出手的一共二十七个人，熊看得出，这些人的功夫无一不是江湖上的好手，甚至其中几个人用的还是极难使用的外门兵刃。能使用外门兵器，他们的功夫当然不会弱。
　　这些人并不是山流中人。
　　他们是谁？
　　熊不知道，只是这也已经不重要了，从逍遥子让他去的那一刻，这些就全都不重要了。
　　所以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