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听雨楼

　　断水没有回答，他忽然抱住头，弯下腰呕吐，显然是在极力控制什么。
　　熊不由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正欲伸手去扶，忽见一道刀光闪过，凌厉无比，也是他身体初愈，一时怔在原地，竟没能躲开。
　　只见那刀光来势极凶，却在熊面前几寸处忽然止住，消散无形。
　　熊浑身一颤，却见那怪人抱着头，嘶哑喝道:“离我远些。”
　　话声未必，身体已纵身掠起，消失在黑暗中。
　　这，究竟怎么回事？
　　熊心中纳闷，却也琢磨不出头绪。正自瞎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当下目光一冷，不及深思，已是一剑刺出。
　　“当”的一声，竟似刺到铁器发出的声音。
　　“啊，客官饶命，客官饶命！”
　　花间小道一侧，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店小二模样打扮的年轻伙计闪身而出，脸上却无惊恐之色，笑嘻嘻道:“客官消消火，嘿嘿，掌柜的知道您大病初愈，特地给您准备了一桌子美味佳肴，我是来唤您去吃食的。”
　　“哦，是么？”熊眯着眼睛，眼睛一撇，只见那伙计手中举着一个锅铲，方才明白那一剑竟是击中了这锅铲，心下了然却又忽然一惊。面色不由一变，喝问道:“别骗我了，你若是一个伙计，怎能用这锅铲就轻易挡下我这一剑？”
　　见熊面色不善，那伙计也不恼，只赔笑道:“客官说笑了，我们酒楼那是闻名大江南北的酒楼，我们伙计若是没有一点防身功夫，日后遇到那些个惹事找麻烦的主儿，却该如何了？”
　　“嘿！”这些话，熊自然不信，不过这里既然是听雨楼，想必九道山庄的人不会出现在这。熊也不想多问，只是笑笑道:“有你这样的伙计，谁还敢来闹事？”
　　那伙计苦笑道：“市井无赖恶霸那么多，我只是一个小伙计，遇到他们可无能为力，还是得靠咱们掌柜的。”
　　熊问道:“你们掌柜的很厉害？”说着凝目盯着那伙计。那只是一张平平常常的脸，虽然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目光，却也是那种贪小便宜的目光。
　　无论怎么看，这人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伙计，绝不可能是什么暗藏心机得江湖高手。
　　那伙计被熊盯得有点不自在，招招手道:“我们掌柜的当然厉害了，你见到就知道了，快快随我来，今天客人多，我还赶着忙活呢。”说着就大踏步向前面走去，脚步竟是极快极轻。
　　也许又是一个山流中的怪人吧。
　　脑海忽的想起影子、船夫，熊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这时肚中又是一阵乱叫，看来是饿的不行了。
　　熊苦笑一声，将剑收入布袋，紧随那伙计而去。
　　没走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一片喧杂吵闹声，竟是听雨楼到了。
　　熊进得正厅，一眼望去，只见大大小小十几张圆桌竟早已满座，有的已喝的满脸通红，有的正自吆喝着上酒上菜，有的却已一醉不起，几十盏宫灯环绕在屋顶八方，将这正厅照的宛若白昼。
　　熊看的呆了，以前尽是穷苦生活，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没忍住，竟留下了口水。
　　一旁伙计偷偷笑着，见熊一动不动，于是拍了他一下，道:“客官别看了，快随我来吧。”
　　熊回头擦擦口水，满脸尴尬，只能点点头，道:“有劳有劳。”
　　随着那伙计穿过人群，来到一扇侧门，只见那伙计轻轻推开，回头道:“客官请了。”
　　熊踏进一步。只见这屋子不大，布局很是文雅，正中圆桌上早已备好了酒菜，竟是一间与正厅隔开的雅间。
　　那伙计笑笑，正要掩门退去，熊一把拦住，问道:“伙计，不知你们掌柜的是谁，这样对我，难不成认识我么？”
　　熊心里明白，自己一个无名之人，除了师父外，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谁会这样对他，难道又是九道山庄？
　　那伙计似乎看出熊的顾虑，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客官要是想见我们掌柜的，我倒是可以帮你问一问的。”
　　熊道:“这样最好，我也好当面谢谢他。”
　　那伙计道:“自然、自然，您先请着，我去忙活，不然可会被扣工钱的。”说完已似泥鳅般滑了出去。
　　熊也就不再多想，反正掌柜的一来就明白了，面对满桌酒菜，他也早已饥肠辘辘，不管其他，袖子一卷，风卷残云。
　　果然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这么多年，熊从来也没有吃过这等美食。
　　不多会儿，竟已醉了。
　　最后一杯吧，熊不舍地凝望着那最后一杯酒，正要一饮而尽，忽听“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这一杯喝完，还有一杯。”
　　一阵幽香袭来，熊抬眼望去，只见一黄衣女子缓缓而来，柔声道:“下一杯喝完，还有三杯。”
　　说不清，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痛。
　　断水狂奔在空旷的枫林，狂奔在寂寞的黑夜，他只有不停地跑，不停地奔，让风拂过他的脸，让树枝划过他的身躯，也许这样他才会舒服些。
　　肉体上的痛，能完全代替心理上的痛么？
　　不能。
　　所以他累了，他停下。
　　断水倒在泥地里，剧烈地喘息之后，他开始呕吐，不停地呕吐，似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
　　忽然，一道人影闪到他的背后。
　　断水回头，拔刀。刀未拔出，他的身子却已倒了下去，他已失去了拔刀的力气。
　　他似已废了。
　　他又开始呕吐，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迷蒙间只闻见一阵特别的香味，一张柔和的物事抚着他的脸，竟是一张手帕。
　　那种特有的体香就是从手帕上传来的。
　　手帕在一个少女的手中，少女身穿蓝色的麻布衣衫，头发随便挽了一个结，看起来十分质朴单纯，竟不知是哪里来的农家女孩。
　　断水不知怎的，忽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推开那少女，喝道:“滚开。”
　　那少女听了一动不动，咬咬牙脚一跺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又回身走到断水面前，打算扶他起来。
　　断水面色煞白，面对打算帮助自己的少女竟然一点也不留情。一把将其推倒在地，霍然站起，手一挥，只见刀光一闪，那少女立时就要香消玉殒。
　　那少女脸色一变，见到这么凶狠的人居然没有叫出声来。
　　刀光一闪，眼看逼近少女却又突然止住，那少女吓得一动不动，不知这怪人为何会伤害自己。
　　断水竟也是咦了一声，眼睛一阵惨白。
　　恍惚间，一个青年从一侧的枫林后闪身出来，手中把玩着一枚银色飞镖，盯着断水，幽幽叹道:“断水啊断水，你这疯病什么时候能好点，真是头疼。”
　　说完那青年扶起少女，柔声道:“你怎么样？”
　　那少女见那青年面色清秀，很是俊朗，不由得脸一红，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青年笑笑，也不再问，回头凝视着呆立一旁的断水，道:“收手吧，断水。”
　　断水脸色苍白，似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不知能不能听懂那青年的话，只是喃喃道:“收手？”
　　刀光又是一闪，断水的刀又一次挥出，只是这一刀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魔力。
　　那青年叹了一口气，身形一动，闪到断水背后，一掌劈出，断水应声而倒。
　　“呀，”
　　那少女这时才以手掩面，惊呼出声。
　　那青年笑笑，问道:“你认识他？”
　　那少女点点头。
　　那青年咦道:“他这样的人，怎会与你相识的？”
　　那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双手胡乱比划着。那青年眉头一皱，不得其意，只有苦笑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认识他，不妨帮我照顾一下他吧，你明白么？”
　　那少女点点头，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青年一阵无语，摆摆手，笑道:“先谢谢了，我还有事，办完还要回去喝酒呢，就不陪你两位了，嘿嘿，再会，再会。”
　　那少女也摆摆手，等青年走后才搀起断水，艰难的走向枫林一侧的村子。
　　那里只有几点灯火，在黑夜里有些萧索，看起来与城中的繁荣极不相称。
　　只是这片地方，断水已不知来过多少次了。
　　酒已尽，人已醉，熊却越喝越清醒了。
　　黄衣女子脸色泛红，媚眼如丝，一时间竟十分妩媚动人。只见佳人薄唇轻启，喃喃道:“我已醉了。”
　　熊目光炯炯，紧紧盯着面前佳人，没有一丝脸红羞涩的感觉，只有一股股暖意充斥着心头，仿佛这人就是他的亲人，
　　黄衣女子注意到他的目光，略有嗔意，轻笑道:“你看够没有？”
　　熊嘿嘿一笑，忽然问道:“丁灵姑娘真的就是听雨楼的掌柜？”
　　原来黄衣女子就是丁灵。
　　丁灵在江湖中并不是多么有名的人，几乎可以说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可是，自从丁灵任听雨楼的一把手以来，再也没听说有人敢于冒犯听雨楼，即使是威震武林的九道山庄也不敢。
　　这些熊并不知道，所以他才会问。
　　丁灵的年纪并不大，与熊相差不多，却显得极为成熟老练。只见她莞尔一笑，道:“你若不信也就罢了，呵呵，现在时辰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熊见对方要走，也不好多留，只是忽想起一事，忙道:“丁姑娘留步，对了，能问下我师父现在何处么？”
　　丁灵道:“你师父？”
　　熊道:“我师父就是逍遥子。”
　　丁灵闻言竟是一惊，道:“逍遥先生竟是你的师父，呵呵，以前不曾听他提起过。”
　　熊嘿嘿一笑，心道，我是他徒弟可是一件隐秘的事情，再说师父忙的都是大事，怎会与你一个小女孩说这些呢。
　　不过口中可不能这么说，熊想了想，道:“嗯，也不算师父吧，就是他救过我，就顺手教我一些东西，你明白的。嗯，他人呢？”
　　丁灵聪明异常，一眼望去，自然已明白熊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是苦笑道:“逍遥先生向来神龙不见首尾，我也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