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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流年七 热闹的课堂

作品名称:风雨流年      作者:鲁芒      发布时间:2009-01-13 09:33:11      字数:5372

七 热闹的课堂
尽管遇到一点波折,但方云汉总算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在学校里,他听不到母亲的詈骂和吵闹了。这里有和蔼可亲的于耿士老师,有那么多可爱的小朋友,就算上课时间不准出来,他也觉得快乐和自由。
语文课本第一篇课文的正文只有“开学了”三个字,第二篇有“我们上学”四个字。这两篇除了“开”和“学”两个字笔画多一点以外,别的都比较容易学。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两扇门,将“开”填进去表示开门。对“学”字,老师也是用一些巧妙的办法让学生比较容易地记住了它的写法。最有意思的是第四篇。其文曰:“我们要听老师的话。”这里最难写的要算“听”字了。于老师说:“一个小孩耳朵灵,十四岁,他一心听课。”
方云汉不是那种很爱学习的孩子,但他也觉得学习很有趣,一个“听”字他写了一堂课,然后以一个成功者的姿态出现,大声地对老师说:“我会了!”声音尖而洪亮,激动得脸都通红。
于老师看了看他的石板,那个“听”字几乎占了石板的三分之一。他拿起那块石板给全班同学看,笑着夸奖道:“大家看,方云汉写得多好,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方云汉乐了。他骄傲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他们有的写会了,有的还不会。方云水写的很难看,方云汉就指导他。陶秋花不会写,急得要哭,方云汉安慰鼓励她一番,她总算写出来了。
四十五分钟转眼过去了。
下课后,方云汉可活跃了。他平时好做梦,常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燕子在飞,有时飞到云彩里去,有时觉得翅膀划着了树枝,有时在南塘水面上飞,有时在凤河上飞。他俯首往下看,凤河多美丽呀,他甚至看到在水中畅游的小鱼儿呢。现在,他看到教室那一对宽而平的大窗户,便忽发奇想,爬上窗台,站在那里,合上双眼,展开两臂,往前倾着身子“飞”了起来。所谓飞,其实就是往前跳。这一动作是危险的,方云汉也曾摔过,但他不在乎,他觉得自己比小燕子还自由。
有时候,他和几个小朋友搭成人梯,到房檐下去捉蜗牛玩。那些蜗牛在这古老的瓦房上不知繁衍多少代了,身子乌黑,个儿不大。方云汉把捉到的小蜗牛放在地上,看它走路有没有腿,可它们就是不动弹。上课的哨子响了,方云汉遗憾地离开了它们,等下课再来看时,它们都又沿着墙爬上房檐。
最有意思的是讲演课。于老师首先给同学们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像《半夜鸡叫》之类,然后就叫小朋友们讲。方云汉常常第一个上讲台,把奶奶讲给他的故事,挑那最生动的讲给大家听。
“有这么几个小朋友,”他斜着身子站在讲台上,像讲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一样说,“他们到野外去拔猪草。这时候,从高粱地里走出一个小伙子来。那人长得很好,只是身上毛多。他问一个小弟弟说:‘你见过狼没有?’小弟弟说没见。他又问一个小妹妹:‘你见过没有?’小妹妹也说没见。那人就说:‘弟弟妹妹都没见,扒扒红眼您看看。’边说边扒开自己的眼皮。”
“怎么样了?”台下的同学都瞪大眼睛望着云汉问道。
“他扒开眼皮,真地露出两只大红眼,吓死人。小朋友这才发现,这小伙子就是一只狼。幸亏他们机灵,都跑开了。”
“好!”大家一齐说,脸上的惊恐表情悄悄地消失了。
方云汉得意地笑了,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奶奶说,这个故事劝我们看人不要只看外表,有些坏人也穿着好看的衣服呢?”方云汉又作了说明,迟迟不肯走下讲台。
这时于老师鼓励他再讲一个,方云汉不识好歹地又接连讲了好几个。教室里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大概方云汉已经过足故事瘾了,这才迈着方步走下台来。
方云汉也非常喜欢上音乐课。于老师往往先吹上一曲横笛,或用二胡拉上一曲《嘎达梅林》,然后教一支歌儿。方云汉音乐感天生就好,老师教唱几遍他就会了。于是于老师在班上表扬他道:
“方云汉唱歌像小鸟儿叫一样好听,说不定将来能当上音乐家呢。大家都要听他指挥。”
经于老师这样一鼓励,方云汉来劲儿了,他攥起小拳头,挥动两只手臂指挥着唱道:
江南农村好风光,
一片稻田黄又黄。
大家唱歌来耕地呀,
万担谷子堆满仓。
大鲤鱼呀满池塘,
……
从此方云汉更加注意学唱歌曲,每次听到路人唱起一支好听的歌,他都激动得如醉如狂,随着哼哼起来。他常常主动请教于老师,于老师单独教了他好几支歌儿。
然而他也有苦恼处:于老师不论怎么教他,他就是不会跳舞;勉强地跳,也像发火的人跺脚一样难看。他那拙笨的动作常常引起同学们的哄笑。但于老师却不笑他,说他就算不会跳舞,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于老师爱画水彩画儿。方云汉到老师办公室,看到他画的那些山呀树呀,花呀草呀,便被画面上悦目的色彩感染了,立刻爱上了画画儿,请求老师教他。于老师热情地教他画这画那,不久他便成了班里画画儿的能手。
方云汉也很喜欢上体育课,最喜欢跳远。
于老师特别喜欢他,班里同学也对他刮目相看。
于老师常常带着小朋友们到凤河上去玩。那里是孩子们最自由的天地。在沙滩上,他们翻跟头,做游戏。身材小巧玲珑的女同学双脚站在结实有力的男同学的肩膀上,像老树桩上发出的一株形体优美的小树;不过这树是移动的,有时能走好几十步呢。方云汉不很喜欢这类活动,便和方云水等小朋友跑到河水里去打水仗,激起的浪花溅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们却觉得很舒服。打完水仗,他们又到靠近河岸的地方,拨开被野芹覆盖着的蟹窠,伸手摸出个大螃蟹来。他们把这献给于老师,让他煮了吃。然后,他们到靠近流水的湿沙滩上挖一眼泉水,用手往外刮去浊水,一会儿就变清了。掬一把泉水喝进去,顿觉肚子里十分凉爽。然而于老师却禁止喝生水,他说喝生水会肚子疼的。
方云汉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自由幸福的天地,他把自己比成在天上自由飞翔的鸟儿。
但方云汉的生活从来是不会平静的。
仲秋节前的一节语文课上,老师讲完了《秋天》,叫同学们写生字。方云汉刚在石板上写了“秋”和“黄”两个字,扑楞楞,他挂在课桌一头的书包里飞出一只小麻雀来。全班同学立刻停止写字,惊奇地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小伙伴儿。
方云汉慌了手脚。于老师觉得蹊跷。
那小麻雀振羽翔集,若戏若惊,忽窜飞至梁上,又如落叶,飘飘栖乎窗台。或翘首瞻乎门外,或旋颈观乎众人,弄得整个课堂乱套了。
“怎么回事?这小麻雀也看中了咱们的课堂,进来听课了?”于老师微笑着说。
一些同学往方云汉那儿望去。
“这小鸟儿有主人吗?”于老师问。
同学们都笑起来,有的说有主人。
方云汉脸红到脖子根,头也耷拉下去。
窗外白杨树上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有一只发出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唤那只小麻雀出去。方云汉真希望他的小麻雀暂时飞出去躲避一下。但那小麻雀采取了相反的行动,箭一般飞到他面前,头对着他叫个不停。方云汉用又生气又爱怜的目光瞅着它,然后把它装进书包,同时等候于老师批评。
“方云汉,你看那只小麻雀对你多亲切呀。”于老师说,脸上仍然带着笑。
方云汉用慌乱的目光望着于老师,“他笑什么呢?是笑我呢,还是批评我呢?”他想。
“可是,”于老师又说,“像这样一只鸟儿,本来生活在树林里,田野里,房檐下,你却让他闷在自己的书包里,气都喘不过来,该多难受呀。”
方云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要是换了你们,”于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下说,“如果把你们某一位同学放在一个连门窗都没开的小黑屋子里,叫他看不到阳光,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他会有什么感觉呢?”
“那样会憋死的。”一位胖男孩子说。
“那样会急死的。”一个瘦丫头说。
于老师将目光停留在方云汉的身上,意思是叫他说一说感觉。
“那样我会发疯的。”方云汉说。
“好,这就行了。鸟儿在天上飞,野兽在森林里走,昆虫在草地上爬,鱼儿在江河里游,你要是把它们装在笼子里,或罐子里,不叫他们活动,那能行吗?”
“不行!”同学们齐声回答道。
“回答得好——我再提一个问题,你们回答。”
全班几十双眼睛都望着于老师那张善良而美丽的脸。
“世界上,你们跟谁最亲近?”于老师问道。
“妈妈!”大部分同学这样回答。
“那么,这只可怜的小麻雀却离开了他亲爱的妈妈。”
“不,奶奶最好!”方云汉突然大声说。
“好,这只可怜的小麻雀离开了他的奶奶。你们想一想,要是你们,小小年纪,离开了亲人,该是什么滋味呢?”
“那太难受了。”同学们回答。
“那么,应该怎么对待这只小麻雀呢?”
“放走它。”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
方云汉没说话,他在急剧地考虑是把他的小麻雀放掉呢,还是留着。留着它,它就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放掉,他舍不得,因为他太喜欢它了。几个月来,这只小麻雀几乎跟他形影不离。在学校里,它好像很懂事,每天默默地待在他书包里的纸盒子里;放学以后,这小家伙才能自由地透透气。他到树林里去,或到田野里去,它就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跑。有时它落在他的肩上,有时它跳跃在他的脚下;有时它飞在他的面前,像是在做他的向导,有时它尾随在他的身后,像是做他的警卫。他停下来,它就停下。有时它站在他的手掌上,用它的喙理一理翅膀,唧唧地朝他叫几声,像是咿呀学语的婴儿在向母亲说话?——他和小麻雀的这种密切的交际,使他对它感情日笃,他俩成了一对最亲密的伙伴。今天,要是把它放走,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然而老师说的也有道理。小麻雀也有爸爸妈妈,要是爸爸妈妈对它不好,它的爷爷奶奶肯定对他不错。那么,叫它回到他奶奶的怀抱里,它也会很高兴的。唉,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正处在两难之中,于老师又发话了:
“方云汉跟这小麻雀已经成了知已朋友,也许舍不得让它离开自己。好,那就让它继续闷在你的书包里吧,连阳光也见不到,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那样它就快乐了。”
方云汉虽小,却也懂得老师的话是反语。他实在不愿让小麻雀离开自己,但他也知道,小麻雀在他的书包里受了不少委屈,甚至连叫一声都不大胆,只在外面麻雀的嘁喳声的掩护下才偷偷地唧唧几声。要是自己也过这样的日子,那该多难受啊。
这时,全班同学们的目光都射向了他,他窘迫急了。
“我看方云汉挺犯难为的。这样吧,大家帮他拿个主意吧。”于耿士又说,他的目光由左到右,由近及远地移动着,观察着每一位同学的表情。
最先举手的是一位扎小辫儿的小姑娘,云汉的同桌。她生得身段苗条匀称。小脸上嵌着一双聪慧有神的大眼睛,像两汪秋水;下巴尖尖,端庄的鼻子以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她的脸老是呈绯红色,像一朵玫瑰。
她的名字叫黄蔚,是本班的班长,青岛人,因为父母都在国棉厂上班,无人照顾,所以她寄居在油坊村她的舅舅家读书。
“我说。”黄蔚像个小大人似地用普通话说,说得流利而洪亮,“方云汉,你应该把小麻雀放掉,还给它自由,你越喜欢它,你就越得放掉它。它听着房檐下和杨树上那些小麻雀在欢快地叫着,该多么馋得慌呀。”她说着,往窗外望了望。院子里的一株大杨树上的确有一群麻雀在欢唱。
方云汉一面理着小麻雀的翅膀,一面抬头瞅瞅黄蔚,好像刚刚认识她似的。说也奇怪,开学这么些日子,她似乎并没有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今天她的发言,使大家都感到很新鲜。方云汉也被折服了,“放了吧。”他心里说。
“不,”又一位穿着蓝底白花的偏襟小褂的小姑娘站起来说,“我认为这只小麻雀也可以不放,因为它叫方云汉喂了多日,对它的主人有感情了,放了它,它会觉得没有依靠,会很难过的,弄不巧还会饿死。”
方云汉望着这位小姑娘,也觉得很亲切。她名叫高捷,方方的脸儿,明净的前额,长相跟黄蔚很不一样。她的眼睛不像黄蔚碧波闪闪,倒像两泓微波不兴的清水,深邃得叫人看不到底。素日,她给人的感觉是稳重、平静、朴素、大方。用成年人的眼光来看,黄蔚将来有可能成为一个诗人,而高捷有可能成为一个学者——当然,也仅仅是可能而已。
于耿士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他好像为他制造出这种戏剧性的气氛感到高兴。
同学们的张张小脸,也都笑得像朵朵小红花。
方云汉又犯难为了,因为黄蔚和高捷说的都有道理啊。
有一位叫李晓军的胖小子皱了皱小眉头,举手站起来说:“这样吧,叫方云汉把他的小宝贝放掉,它要是奔了门外那群麻雀就算了;它要是不肯入伙呢,那就叫方云汉留着,可是不能带到教室里来,要放在家里。”
老师对着李晓军微微点点头。这个动作被方云汉看见了,于是他突然站起来,跑到门口,用两只手捧着小麻雀,放在他的腹部,然后猛地往天上一撒,那小麻雀便张起翅膀,朝白杨树上的那群麻雀飞去。
于老师仰起脸往那里望去;一些同学也站起来,从窗户里向外观察那只小麻雀的去向。
见小麻雀落在树枝上,方云汉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于老师也回到讲台,同学们也都背着双手坐好了。于老师又讲起课来。同学们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他的嘴上。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会儿功夫,门外杨树上的麻雀发出一阵难听的唧唧声,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厮杀。接着,方云汉的那只小麻雀惊恐地飞进屋,直奔到他面前,落在桌子上,颤抖起身子。它身上很明显被撕掉了好几根羽毛,还渗出血来。
看着这只可怜的小麻雀,方云汉差点流出泪来。他爱怜地抚弄着它,诅咒着外面那群该死的麻雀。
同学们都觉得好奇怪。
于老师走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小麻雀,沉思了一会儿说:
“看来,小麻雀没有找到它的妈妈,也没找到奶奶,外面这群麻雀太狠心,把它赶出来了。这样吧,方云汉,你就留下它吧。不过,要放在你的院子里,叫它见见阳光,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要把它闷在书包里,好吗?”
方云汉点点头,把小麻雀放进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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