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物归原主

　　郭红姑携着欧阳清梅姐弟俩回来的时候，炕上只有自己的娘在呆呆愣神，红姑挨着郭氏，笑着说:“娘，那周妈和你嘀嘀咕咕什么呢！还打发我们出去，神神秘秘的。”
　　郭老太太便说:“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家应该听的话，你一会儿去那老周家一趟，把你哥招回家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
　　红姑虽不解却也没再问下去，却说:“我哥哥明天就回来了，等回来再商量吧！又不急这一天半天的，难不成是周妈来给我哥说媳妇，娘要急着当婆婆了吧。”红姑知道给哥说媳妇是母亲最大的心愿，时刻惦记着这事。
　　“你这丫头什么都要刨根问底，不是这事。你别和我嬉皮笑脸的了。你现在就去老周家，让你哥务必抽空回来，我有话要同你哥说。”郭老太太脸色便阴沉凝重起来。
　　郭红姑只当母亲乏了，并没在意郭氏的反常，便招呼:“梅子你看娘脸色不好，别是被风又扇到了。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就阴云密布了。眼看就要过年了，这病了可就麻烦了。你去帮娘弄碗姜水喝喝，出点汗许就好了，石头也替娘捶捶吧！我这就去老周家跑一趟，我看天有点阴，瞧着要下雪，我还是赶紧去吧！一会儿下雪了，鞋又要弄脏了，明天还要去周妈那给姨太太量身呢！”
　　“姐那你快去吧。娘有我和石头呢，你就放心吧！一会儿不就都回来了嘛，娘没事的，你就别惦记了。”一面说着话的梅子就到了外屋。从水缸里舀水到铁壶里，又把炉灶里压的火给捅旺了，又在碗柜里找到一块酱便切丝了又给剁了姜沫子，放在碗里，说:“姐，你拿把伞吧，要不让石头和你去吧！天也黑了。”
　　“不用，我走了，你们看家吧。去去我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正经事。巴巴得让我走一趟，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回来，也不是咱自己家的衙门口，说回来就回来的，倒又要难为了哥哥。这娘也糊涂了，就不知道哥哥在那家也是大气不敢出的，怎么能说回来就回来呢。这周妈嘀嘀咕咕的瞧着也没个好事。”一面说着郭红姑却已经把门打开迈过门槛走出了院子。
　　欧阳清梅端着滚烫的姜水再进里屋，却看郭老太太并没有睡，只看着天花板发呆。梅子挨近枕头悄声问:“娘，那周妈和你说了什么倒招你不高兴了呢？你就阴沉个脸，也不言语一声还是哪儿不舒服了。石头你给娘轻轻的捶吧！给别太用劲了。还让姐特特的把俺哥也喊回来。”
　　“我知道，我这不是在轻轻的给娘捶着呢，要不你问娘啊！总让你说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石头撅着嘴很不耐烦姐姐总是无缘无故说着自己。
　　郭老太太却说:“石头你出去玩一会儿，再顺便迎迎你红姐，天都黑了。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走夜路……”
　　石头毕竟是小孩一说让出去玩，哪有不痛快的啊！就雀跃的说:“那我去找我红姐去了啊！我大红姐就从不说着我，不像姐姐天天的说我，好像说了我她就比吃了米饭还要肚子饱呢。我去找我大红姐，娘外面下雪了。”
　　梅子一抬头，可不是漫天的雪花，朦朦的天泛着昏黄，便笑着说:“可有撑腰的了，我怎么就说着你了，不过是嘱咐一句。你要是不淘气我怎么又会说着你。门后面有把伞，你拿着，去接姐去吧，瞧着点车，走道别像猴子似的，没个老实。”
　　“娘我走了，我一会儿我就回来了，你别想我啊！我一会儿就回来。姐，我知道了，你都是为我好，你除了爱嘟嘟囔囔的，你还是一个很好的姐姐，姐我走了啊！”话音随着欧阳晓石也蹦蹦跳跳的融入在雪花中了。欧阳晓石手中拿着的油指伞却没有撑开，当个棍棒竟在飘飘的雪花中耍弄起来了。梅子看着弟弟愈发高愈发结实的身体，又是无忧无虑的调皮。逃荒那阵的猥琐狼狈已然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满脸堆笑的欧阳清梅，心满意足的露出了那两颗小虎牙，亮晶晶的从嘴角浅浅的露出。若隐若现的熬是可爱，梅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小虎牙何等的撩人。
　　“娘这事我看不妥，哪有这样的男家，竟这样冒冒失失的。我妹子虽是好的很，又是和周妈素来熟络的。只是这婚姻大事，怎么也要见上一见的，我们虽穷，却也没想攀什么高枝。不过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但这生生的倒把这样一只镯子先留下倒是有点蹊跷。红姑虽不是金枝玉叶但也是你老掌上的明珠。再者这过日子，过的是人的日子，舒心了就是人活的日子。这不舒心可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我们也不是那贪图富贵的人家，卖女求荣，自然也要找那富贵的捡。这不富不贵的，都是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主儿，和我们一样的穷酸，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把这样的金镯子，就给了你。又不是自小就认识的，咱可不能糊里糊涂就应了。他家的人品我还是再打听打听吧！咱也别一下得罪了周妈也不好，你说呢，娘。万一我多虑了呢！岂不也落我妹子的埋怨不是。再者李妈今儿又和我提了，我也暂且敷衍了过去。”急急忙忙回来的郭金锁背着郭红姑及欧阳姐弟对郭老太太说。
　　“可不是，我也感觉不妥。只是不安，也说不明白哪里不妥当。”郭氏又把白天周妈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学给儿子郭金锁听了。又接着说:“那明天谁把这镯子送回去啊！你妹子也不能张那个口啊！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虽每天为了家计奔波，这事也是断断不能让你妹子自己去说啊！也没这个理儿，没出格的姑娘倒要为了自己的终身操心。不但你妹子被别人耻笑了去，你这当哥哥的也是没有面子。何况是我这娘了。本来我当娘的应该去说的，糊里糊涂就收了，也是怨我。但是我腿脚又慢，少不得你就替娘跑一趟吧。”
　　郭金锁笑着说:“我知道了，自然是我去了。明天我抽空走一趟，晚间你老还是和我妹子唠唠吧！主意还是让他自己拿吧。如果我妹子满心欢喜，我们就是嫌操心了。但这镯子还是要先送回去。显见的我们就是这样眼浅，没了见识不成。”
　　老太太转身就要开炕柜把镯子取出来，郭金锁却拦住说道:“娘，还是先别给我，回头在丢了。可不是还要赔，一个金镯子少说不得十克八克的，这老周家还真舍得！要是咱不给这镯子，亲还没认下，这周妈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郭金锁突然笑着说。
　　“你还要说笑，这半天，把娘愁的是七上八下。你统共就这么一个亲妹子。这镯子如今就是烫手的山芋，在这炕柜里一分钟我就担心一分钟，生怕这镯子忽的就没了。如今我也只能先保管着了。揣在你身上再闪失了可不就丢了呦。那你明天可想着回来取，把镯子完璧归赵。”正在外屋忙活着晚饭的郭红姑和欧阳清梅，看里屋郭老太太和金锁都面目严肃着，悄悄的说着什么。也就没敢进屋打扰，石头只在外面拿着根破木棍正耍着玩，浑然不理会大人。雪下的越来越大了，越来越密了，身上不消一会儿就落满了很多雪花。一会儿郭金锁却从屋里走了出来说:“我得回去了，出来时间太久东家又要找了。”
　　“哥，那你就回去吧，雪天路滑要格外当心啊！”红姑说。
　　梅子却跑进屋爬上炕从炕柜里掏摸出一双棉鞋出来，来到金锁面前递到对方手里，不语先就脸红了，说:“哥，这双鞋给你，后天就过年了，你试试看合脚不？”
　　红姑却也接口说:“那可是梅子给你熬了几个夜给赶出来的，还多絮了点棉花，说你天天的拉车最是费鞋的了。那鞋的尺寸是梅子自己就约摸了出来，我和娘量过了，真真是不差分毫。”
　　欧阳清梅却一闪回到里屋陪着郭氏了。郭金锁看着自己手里欧阳清梅塞给自己的黑色的绒面棉鞋。鞋底也是厚厚的，针脚密密实实的，手伸进去便暖暖的了。便把鞋夹在胳膊底下。不声不响的也没理会郭红姑在说什么，就来到院里喊:“石头过来，看哥给你带回什么了。”
　　石头自从来到郭家，不再风餐露宿又能吃上饱饭了，脸却红润胖乎起来了。跑到金锁面前，说:“哥，是什么啊！你快点给我啊！”拉着金锁的手昂头问，金锁笑呵呵的从兜里摸出一个陀螺来。
　　一个精巧的陀螺就此展开在郭金锁常年拉车的满是粗茧的大手里了。旋的极为光滑的木质，转圈还被涂着红色的油漆，使微褐色的木头更加踏实了。在尖头还安置了一个精亮亮的小钢珠，熬是好看。小石头早耐不住喜悦抓在手里端看着了，喜滋滋的，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半响才说:“谢谢哥。”
　　郭金锁却说:“一会儿让你姐姐用碎布头给陀螺编个鞭子吧！你随便在找一个适当的木棍，就可以玩了，石头你会耍吗？”
　　小石头昂起脑袋说:“我看过别人玩过的。”金锁却从石头手里拿过陀螺，蹲在地上，双手拢住陀螺一搓松开。陀螺便旋转在地面上了，一面又说:“你在轮起鞭子抽打它，借着劲这陀螺转的就更快了，也更好看了。玩的时间长了，就得要领了，转起来就更漂亮了。”
　　“抽汉奸抽汉奸了……”石头欢快的蹦在飘落的雪花中，金锁站起来摩挲着石头的头说:“哥不陪你玩了，一会儿就进屋吧，外头冷，你瞧鼻涕都下来了，赶紧回屋吧。别在凉到了，明天哥回来陪你再玩吧。”说着便走出院子了。看着郭金锁出了院子，石头便兴高采烈的蹦蹦跳跳的紧紧攥着陀螺也进屋去了。
　　红姑早早就起来了，尺和笔还有周妈留下的旗袍的式样图纸，收拾在一起，装在一个布兜里，说:“娘，你昨晚咳嗽的倒轻了，我听你翻来覆去的，怎么睡的不好吗！梅子倒是喂你喝了一回水吧，自从梅子来了，我夜间竟也偷懒了，总是梅子就先伺候你了！”
　　老太太此时却站在地上笑呵呵的说:“可不是，自从这姐弟来了我们家，家不但热闹了许多，生计反而也宽裕了很多。否则你怎么会接下那么的手工活，没有梅子帮衬你，你手就是再巧也是一双手，做的活也是有限度的。”红姑点头称是。
　　梅子却已端过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水，递给了郭老太太，说:“娘坐着趁热喝了吧，早晨喝这老姜，去寒的效果会比一天当中哪个时辰都要事半功倍的！”郭老太太依言又被红姑搀扶着坐在炕沿上，接过姜水，慢慢的喝着了。
　　郭红姑来到周妈这里，周妈却只字未提昨天的提亲，只嘱咐:“红姑娘，姨太太有点不高兴，早晨被太太数落了，正生闷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