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6-06-23 15:17:52 字数:4385
最近的几天里,牛耕田和他的考古队员们忙的不亦乐乎,因为,此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考古,是一项细致又缜密的工作,来不得半点的马虎和粗枝大叶,最为关键的是记录整个发掘的过程、收获和感想。留意对遗址、文化层、自然层以及人类早期活动所形成的遗迹和遗物,当然,也包括原始的生态环境对古人类生存所带来的影响……总之,除了要花费一部分时间来整理考古日志之外,更多的时间则用来归整那些重见阳光的人类早期生活的各类器物。他们先是认真仔细地给每一件器物贴上标签,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装进箱子里;而这些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是在一丝不苟的状态下默默进行着。
后续工作进行的颇为顺利。四月份的最后一天,考古队将满载丰硕成果,班师回朝,撤离丁家堡;离开刚刚发掘不久的荒岗子人类新石器文化遗址。
在离开丁家堡前的头一天晚上,棋盘山公社党委书记唐兴业和几位班子成员,在公社食堂为牛耕田他们举办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饯别宴会,主旨是感谢牛耕田等人为此次的考古工作所做出的应有贡献;感谢他们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棋盘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乡僻壤……那天晚宴的列席者中,原本是有王冠杰和虞子俊俩人的,但不知是由于何种原因,最后却没有通知他们参加那场饯别晚宴,这不仅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同时,也让他们俩人多少感到有些遗憾,自尊心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伤害。尽管如此,这样的一种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漠下来,直到不久后俩人收到来自省考古研究所寄来的一份简报,心情才愈发趋于平静了。与其说是简报,倒不如说是一份言简意赅的通知。那份所谓的简报内容极其精短:1975年4月,乔西县棋盘山公社双山大队丁家堡知青王冠杰、虞子俊,在参加开垦荒岗子的生产劳动中,发现距今一万多年前的人类新石器文化遗址。经省、市考古队进一步深入考察和挖掘,出土了一部分石斧、石刀、石镞、石椎以及加沙黑褐花纹陶片。
然而,尽管简报中对于他们发现古文化遗址的事情没有片言只语的赞美之词,但俩人的心里还是感到无比的欣慰,毕竟,他们是乔西县丁家堡遗址的发现者和参与者。对于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谁人又能否定的了呢?再说了,那份简报上不是已经十分清楚地记录着他们俩人的名字了么,如此这般,他们还要奢求什么呢?这样就足够了;人生处处有伏笔,况且,时间会淡化掉停留在人们大脑中的所有印记,成为过往云烟……
对于丁家堡村民们来说,荒岗子依旧还是原来那个不起眼的荒岗子,所不同的是,在那块贫瘠的长满荒草的土岗子上面,刚刚矗立了一块刻有乔西县丁家堡遗址的花岗岩石碑,仅此而已。按照他们的逻辑思维,由考古而引发的兴奋只不过是暂时的,同样,有名无实的东西又不能拿来当饭吃。因此,在这些敦厚老实的农民心里:只有粮食才是最重要的,饭都没得吃了,谁还会有闲心思去惦记那个罩在他们头上可有可无的虚幻的光环?他们真正需要的无非是一些能够看得见、摸得着,能够给自己带来更多实惠的东西。如此一来,那些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便在他们内心深处不断地发酵,同时,又掺和了许许多多花样翻新的私欲元素。也正因为如此,没过多久,一切又都恢复了常态化,仿佛这丁家堡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关乎人类新石器遗址的大事情。
眼下,紧张忙碌的春播生产已然告一段落,用不了太长的时间,生产队的大田里便会呈现出一片片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绿色来。接下来,村民们则会见缝插针地合理安排时间,侍弄一下自家的菜地。当然,青年点也不例外。生产队此前已经划分出一块不错的菜地给青年点,所以,他们在丁贵发的带领之下,也开始学着侍弄菜地里面的各类蔬菜了。与前段时间的垦荒劳作和春播生产相比,这无疑是一个短暂而又轻松的好时光。在这个感觉良好的休整期里,知青们疲惫不堪的身心多少得到了一些改善,当然,体会最深的莫过于点长于得水了。
经历了上次的垦荒,他已经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某些行为确实太过急功近利了,假如王冠杰他们没有发现新石器遗址;假如垦荒劳作仍旧继续进行,那么,他即便不被打了鸡血的刘建军他们小组的战斗力给拖死,也会被吴庆义的那张臭嘴给埋汰死。如此看来,他还真得感谢人家王冠杰和虞子俊了,不然,他的下场会是很惨的。这样一想,一种感恩之情油然而生,不过,对于得水而言,这也仅仅只是一种昙花一现的情愫而已,完全用不着刻意表现出来或者付诸实施。总之,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当中,他必须谨言慎行,低调做人。不过,这两句箴言并非是他于得水慧根洞开的结果,而是援引于前几天父亲写给他的一封回信中的一句话。但无论怎样,父亲信中的那些话,除了语重心长之外,还代表着一种正确的导向,引领着初出茅庐的他,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稳步健行。
夜里,心情不错的于得水做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梦,在梦里,他又遇见了心仪已久的同窗女生吴芳菲。这次的梦不同于上一次,在这一次的梦境当中,他终于鼓起了勇气,热情地拥吻了吴芳菲那张粉嘟嘟的小嘴,吴芳菲也竭力迎合着浑身上下膨胀着荷尔蒙的于得水。他们柔软的舌头在彼此喷着热气的口中如胶似漆地媾合着,久久不肯分开。俩人狂吻了好一阵子,之后,吴芳菲便依偎在于得水的怀里幸福地呻吟起来,而于得水也开始不断地轻声呼唤着吴芳菲的名字。喊着喊着,吴芳菲忽然就在他眼前消失了,而且,消失的那么突兀,那么匆遽,让他猝不及防。此时此刻,于得水的心都快要碎了。他茫然、神伤、无助,他开始大声呼唤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吴芳菲!吴芳菲……
于得水梦中的呼喊声吵醒了刚刚入睡的吴庆义。于是,吴庆义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从于得水口中蹦出的那些撩人心弦的梦话来。
“吴芳菲……吴……”于得水忽然间停止了呼喊。
吴庆义正欲仔细聆听下文,却听见于得水忽长忽短、忽急忽缓的呼噜声,便在心里恨恨地骂道:“装什么假正经,自己满脑子想着男盗女娼的事,还厚着脸皮要求别人做柳下惠,做苦行僧——什么鸟人!”
须臾,于得水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继之而来的又是一连串含混不清的梦话。不过,这次从于得水口中蹦出的梦话,吴庆义几乎一句也没有听清楚——这分明是一个中风患者的语言表述,至少,吴庆义是这么认为的。总之,他还是颇有收获的,因为,他无意中获悉了藏匿在于得水内心深处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啊呸!你个道貌岸然的坏家伙,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吴庆义心里恨恨地唾骂着于得水,忽然感觉眼皮子有些发沉,于是,侧过身,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刚一睁开眼,吴庆义就迫不及待地对身旁正在抻着懒腰的虞子俊耳语道:“哥们告诉你个秘密,于得水这小子昨晚说梦话了。”
“哦,他还有这本事……都说啥梦话了?”虞子俊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问道。
“他一直在喊一个女生的名字呢!”吴庆义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昨晚从于得水口中蹦出来的那个女生的名字。
“那个女的叫啥名字?”虞子俊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你别催我……让我想想……让我……哦,对啦!那个女的姓吴,跟我还是一个姓呢,叫……叫吴芳菲。”说完这些之后,吴庆义显得很兴奋,脸上随之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这么巧,也是姓吴……不会是你的远房表妹吧?”虞子俊故意调侃道。
吴庆义随手捣了虞子俊一拳,说:“你净胡咧咧,这一大早上就编瞎话来恶心我啊!别说我还没有什么远房表妹,即便是有,也绝不会看上这小子!”
虞子俊笑道:“那可不一定,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俩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的于得水,彼此捂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不久,隔壁的女生宿舍开始传出拉风箱的声音。这一周轮到程丽娜和范佩兰俩人做饭,因此,吴庆义便想利用这样一个不错的机会,多找些自己认为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去接近程丽娜,然后,再献上些恰如其分的殷勤;再多说点女生喜欢听的爱慕虚荣的话。这样一来,他就不信自己俘获不了那个孤傲、冷艳的程丽娜。想到这,吴庆义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对虞子俊说:“走——出去溜达一圈。”
虞子俊沉吟片刻后,又接连打了两个哈欠,说:“你自己去吧,我再躺一会。”
吴庆义也没再勉强,兀自穿了衣服下炕。走到外屋时,发现刘建军和王冠杰俩人的被褥已经叠好;许凯和郭海波好像也是刚刚睡醒,正准备穿衣下炕。
“他们两个啥时候起来的?”吴庆义随口问道。
“好像也是刚起来不多会,听说是去了菜园。哦,对啦,刚刚丁贵发大叔也来过了,估计他们是一起去的菜园。”郭海波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
吴庆义“哦”了一句,便匆忙朝屋外走去。
刚走出屋子,吴庆义便瞥见程丽娜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出来。一切都是那么意外和突兀,当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一种无法表述的尴尬顿时让他们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尤其是那个扎着马尾,上面系着一条花手帕的大眼睛女生程丽娜,更是显得羞涩和窘迫。此刻,两人年轻人的心突然间都开始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他们尽可能地控制着急促的呼吸声,低着头,做贼一般迅速逃离了彼此的视线范围。
当吴庆义逃出院子的那一刻,他才如释重负地长吐了一口气。稍稍平静了一会之后,他开始自责起自己来:你小子平时的能耐都跑到爪哇国去了?程丽娜不就是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出来吗,值得你那么一惊一乍的?另外,她程丽娜又没有将自己神秘的春光外泄出来,让他吴庆义看到其中的某个部位。再者说,他又不是存心故意将不羁的目光落在她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身上……吴庆义努力回忆着当时程丽娜羞涩的眸子以及绯红的脸颊上面,显示出的究竟是对他的好感抑或是厌恶,这些他都无从知晓,而且,他吴庆义根本也无法揣摩或是窥视出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也无法感受到从那个柔若似水的女生身上传递出的肾上腺激素对于异性所产生的奇思幻想。总之,他认为刚才的那个自己,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他对自己狼狈脱逃的行为而感到羞耻;感到嗤之以鼻……如果当时……
吴庆义慢腾腾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轻轻弹出一支点上。猛吸了几口之后,便怏怏地朝青年点的那块菜地走去。
远方的地平线上,那轮绚烂夺目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不多会工夫,沉睡了一整夜的村子便开始渐渐沸腾了起来。
此时,于得水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如果不是因为青年点里饲养的那几只刚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们不胜其烦的骚扰,也许那个撩拨心弦的美梦还会继续在他的脑子里面演绎,而且,梦中的情景也会随着故事的发展脉络,跌宕起伏,展现出更精彩、更罗曼蒂克的质感画面。当然,在那个属于两个人的梦境舞台上面,活跃着的人物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于得水,一个是吴芳菲。
与此同时,院子里面开始传来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那些嘈杂的声音最终将于得水从梦境的温柔乡拽回到了现实当中。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寻思着:为什么连续几天都在做着同样的梦?为什么梦中的女主角始终都是吴芳菲?——难不成自己真的是喜欢上了那个清纯可人的吴芳菲。也许是因了“心若藏之,无日忘之”的那句经典台词了。然而不管怎样,他无论如何也要给远在他乡插队的吴芳菲写封信,向她敞开心扉,大胆表明自己此时此刻的思念之情。当然,是超乎普通朋友范畴内的,最真挚、最炽热、最怦然心醉的男女情谊;是一份永恒的以爱情为主题的告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