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条条小路通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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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别了干妈，带上儿子搭上了由枣阳开往宜城的班车。
　　坐在班车上，儿子对我说：“你嘛走到哪儿，人家都对你那么客气呢？”
　　别人对你客气，并非偶然。除非你有礼在先，不然，别人绝对不会对你那么客气！相交的双方，只有都做到礼让谦和、豁达大度，才能保证相交长久，否则，定然会渐渐淡然，以至于中途绝交。但是，就是对他讲了这些道理，他也未必能够明白。许多事情都需要通过长时间的生活实践，才能够慢慢地悟彻其中的道理。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你就是对他讲得再多，也是白搭！
　　而且，车上人多嘈杂，你对他讲的话他听不清不说，别人说不定还拿你当神经病！
　　于是，我对他说：“你想一想是什么道理？”
　　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清楚其中的道理。在马头山下车之后，只需步行几里路，便可以到达我此行的目的地。这一路没有旁人，只有我们父子俩。这时，我问他想清楚了没有？他当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且再一次向我询问究竟。
　　既然他再一次向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时候我也不怕别人拿我当神经病。于是，我便不厌其烦地以举例的方式，对他解释其中的奥秘：“我原先在这一带钉秤，你也看到了，凡是朋友钉秤，我几乎都不收钱——正是因为如此，我虽然在这一带钉秤的时间不是那么多，可我在这一带钉的秤，比你的爹爹（爷爷）一辈子钉的秤还要多。假如那一次在界山冲，我给阮奶奶和她的大媳妇镶牙收了她们的钱，她们也许就不会为我宣传、为我介绍了，我们也就不会在界山冲做那么多生意——你舍不得你的百十块钱，他就舍不得他的精力甚至口舌为你宣传介绍——舍得舍得，有舍才会有得，所谓的舍得，就是这个道理！学手艺也是如此，你舍不得吃苦，就学不到过硬的技术。一样的道理，当年，你的大华叔叔结婚的时候，我如果心疼几块钱，舍不得送那幅扁，我们这次就不会受到欢迎了！”
　　他有些迷惑地说：“几块钱的一块扁，就能起那么大的作用？我不信。”
　　我认真地说：“不由得你不信。的确，那块扁是不值几个钱，可它却体现了一个人的真诚与气度，还蕴藏了丰润的文化内涵！因为那块扁上，有我亲自题写的贺词，也有我的落款。挂到墙上，供人们欣赏。人们不仅欣赏上面的贺词与书法，而且还揣度以至于品味书者的人品；久而久之，自然就将书者记在心里！这就是书法的魅力，这也是他们将那块扁一直保存至今的根本原因！你千万不要小看了那么一幅不起眼的扁，也不要忽略那上面的贺词与落款，它们对勾通感情，结交人缘，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似乎大彻大悟地“啊”了一声，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所以，你以后在练字的过程中，一定要端正态度，勤加苦练，才能有所建树。你大华叔叔家里的那块扁你也看见了，那是我二十多年前写的字，不管怎么看，都似乎跟我现在写的字没有什么差别。其实不然，不仅有差别，而且差距还很大。我原先写的字，表面上看似乎还可以，但缺乏应有的力度与神韵，显得有些呆板。而我现在写的字，不仅力度达到了相当的水平，而且还充满了活力与灵动，这就是神韵！”我接着说，“你别以为上回在王店，一个外行说你的字，要不了三个月就能超过我，你就沾沾自喜！你现在觉得你写的字怎么样呢？能超过我吗？中国字很古怪，摊在桌面上看，似乎还可以，一旦上墙，就不成款式了！”
　　“什么叫款式？我想，款式一词的来源，应该是根据书法与艺术的落款而来。再美的书法作品或艺术作品，不落款就不成样式，也就不能称为艺术品，只有作者落款以后并加盖了印章，这件作品才具备应有的款式，才称得上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这就是款式。”我继续说：“你要是不服气，待会儿到地方了，你写一幅字，盖上印章，挂上墙看看，到底有没有款式？”
　　他说：“我冇得﹙没有﹚章子，你什么时候给我雕一个！”
　　我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拥有印章的，也不是任何一幅字就能够随便加盖印章而成为艺术品挂到墙上！不是我令你扫兴，以你现在的水平，每天至少要以端正的态度练两个小时，十年以后，才配拥有印章。等你练到了相应的程度，不需要你说，我自然就会为你刻上几枚印章，当作奖品奖励给你！”
　　“还要十年！”他显然是不服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我众﹙们﹚这是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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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我那干弟弟萧大华尤为着重地告诉我说：“你的儿子不想跟你学镶牙，而是想跟刘金刚学装潢。”
　　我早已发现他对刘金刚那种海吃海喝，K歌打牌的潇洒，已经达到了崇拜的程度。他渴望过刘金刚那种海吃海喝，K歌打牌，既热闹也潇洒的生活，而忍受不住我这种除了读书，就是写作的孤独而清苦的日子。
　　但是，他并没有深层次地考虑刘金刚为人处世的内在本质，而是被刘金刚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他以为刘金刚在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里对他不错，就什么都对他好。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先前是跟我去做客，自然就会受到款待；一旦成为他的徒弟，他还能将你当客人待成吗？倘若他真的将徒弟当成客人，他带了那么多徒弟，所有徒弟都是只吃不干，他又该如何生存？
　　可是，你就是对他讲了这些道理，他也未必听得进去。既然他想跟刘金刚学装璜，我只有送他去试试，看看到底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我说：“你不是跟你的大华叔叔说，你要到你的金刚叔叔那儿学装璜么？我今日就送你到他那里去。”
　　他显得很激动。稍许，他说：“我众﹙们﹚上次不是走这条路，今日嘛要走这条路呢？”
　　我说：“条条小路通监狱！上一次是从东边的孔畈到襄南监狱，马头山在襄南监狱的北边，走这条路，照样能到襄南监狱。”
　　他显然听出了我的话里有话，立即哑然不语。
　　“你别以为跟着我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饭来伸手。跟别人当徒弟可不是那么简单，不仅要为师傅端茶递水，就连洗澡水也要为师傅倒！”他不想说话，我却有话要说。作为他的父亲，有些话我必须得说。接着，我对他讲了一些我做手艺的经历。我说：“按说，你的幺爹爹（爷爷）并不是我的师傅，可是我们在一起钉秤的时候，我还经常为他盛饭，有时候连洗澡水都替他倒。我镶牙的时候，跟你的幺爹爹（爷爷）并不是同行，可我有时候还替他挑挑子，还经常为他盛饭，有时候还要为他倒洗澡水！为什么？因为他是长辈，是老人！今后，你跟着你的金刚叔叔，不光是要尊敬师傅，尊敬你婶，而且，凡是见到岁数比你大的人，你都要尊敬！而且还要勤快，洗碗扫地，都要抢着做……”
　　“我做个冇么事（没什么）！”谁知，他不等我说完，顶撞了一句，一跃越过我，双肩拱起脑壳，烱烱神地直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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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将此行的来历向刘金刚简略地说了一下。刘金刚当即满口答应说：“哥，鹏在我这里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会像对待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地对待他，绝对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我说：“也不能太娇惯了他，该让他做的活儿，还是要让他去做。不然，他这手艺怎么学得会？”
　　刘金刚说：“那是肯定。学手艺光看不做咋学得会呢？我绝对不会像有的师傅带徒弟那样，关键的时候将他支开，连看都不让他看。我会手把手地教他，一直教到他学会为止。哥放心，你就安安心心地忙你自己的事儿去吧！”
　　李艳芳也用蹩脚的孝昌乡音说：“是的哥哥，把鹏交给我众（们），我众（们）会好好地招呼好鹏的，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你么心都不想操得，你就安安心心地去忙你自家的事儿！”
　　我着重指出：“不光是要他把手艺学好，文化学习也不能抛荒！我为他编写的教材和笔墨都放在他的包里，晚上，你们尽可能地帮我督促他坚持学习，我先表示感谢！”
　　夫妻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表示说：“感谢就不用说了，都是我众（们）应该做的！”
　　倘若真是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这时，刘金刚突然对我说：“对了哥，你给我写几幅字，挂到墙上，一是可以装扮门面，二是可以激励儿子认真学习！”
　　刘金刚的要求合情合理，我立即予以满足。于是，两幅字很快便写出来了。一幅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另一幅则是：曾經大海知深淺，又上高山識風雲。
　　我还当场对儿子讲解了两幅字的含义，并要求他一定要勤学苦练，为以后的人生，打下坚实的基础！
　　谁知我到讴乐不到一个星期，李艳芳给我打来电话，焦急地说：“哥哥，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