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爱欲女神

　　也就只有神界有这么干净奢华的牢房了，深海至尊砗磲的墙壁洁白无瑕，眼线清晰、毫无瑕疵的虎睛地面闪着丝绢光泽，就连牢房的围栏都是用名贵的龙骨制成，这里窗明地净，不染纤尘，很难让人想象这就是人人谈而色变的天庭牢狱。但若是误认为天庭法度宽松，善待牢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干净与奢华不过是表象，虽然看不见刑具，却更令人恐惧，因为所谓的刑具都是神器，掌管在天牢侍卫的手里，随时可以召唤出来。这不，一进入天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灵渊深深蹙起眉头，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涉足这里，但是这里有他挂念的人，还有很多疑问要弄清楚。
　　青鸾像块破布般趴在角落里，身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人望而却步，不忍视之。
　　窸窸窣窣的铁链声打破岑寂，然而青鸾却动都不曾动一下，该来的总是要来，是谁都不要紧，这位上古女神甚至懒得凝聚神识去感知一下来者为谁。
　　原本怒气熏天，想要好好拷问她、问清楚为什么的灵渊在见到青鸾的那一瞬心顿时软了下来，灵渊只觉心头猛地一颤，心开始疼，生生地疼。他来至青鸾面前，轻轻扶起了气弱的她，青鸾见是灵渊，目中泪花一闪，却十分安详地笑了：“大殿下，你来了！”
　　声音也是恁般有气无力，让人禁不住地心疼，“嗯，我来了！”灵渊心情复杂，难过更胜悲愤，青鸾是他的一个噩梦，是他不愿接受又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
　　“伤得这么重！”灵渊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运起功力，一股暖流灌入青鸾体内，如旭日朗照，那样温暖，那样舒适，青鸾被一股金光笼罩着，那样惬意，那样安详，我多想永远这样安睡在你的怀里，不再理会世间纷扰，然而青鸾很快恢复了理智，这样的安详并不属于她。
　　感到了青鸾的抵抗，灵渊诧异道：“为什么阻止我替你疗伤？”
　　“没用的！”青鸾很悲哀，眸子里没有一点光辉。
　　“是父皇还是西王母？”灵渊小心翼翼地抱着青鸾，生怕触动她的伤。
　　居然还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怜惜她，青鸾顿时热泪盈眶，此刻的她就算立即去死，也值了。
　　“都是我自找的，如果我愿意，如果我还如前世所想，天帝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嗯？”灵渊一顿，“什么？”
　　青鸾笑了，“大家都笑我这个上古女神法力低微，却不知道我作为所剩寥寥的上古天神，自然有不容忽视的力量，只要我愿意，天帝就下不了手！”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灵渊问道。
　　青鸾盈盈的美目泪光再现，“因为我后悔啊，我后悔断了女儿的生路，或许身上的痛能够让我心中更好过些！”
　　“你真傻，若是月影看见你这般模样，非要和父皇拼命不可！”虽然一千个月影也打不过一个天帝。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这样的不堪的局面，你很开心吗？灵渊不敢去想，更不愿去问这个问题，他好怕，好怕那么善良、那么美好的飘红真就变成一个恶魔。
　　青鸾惨白着笑了起来，“因为我嫉妒啊！我的爱人创造了世界，却牺牲了自己，他留我一个在这世间独守寂寞，只留下了一滴泪，无止的思念和永世的痛！我司掌爱欲，创造了多少个浪漫美好的爱情故事，而我的爱却永远也得不到！”青鸾勾起嘴角，笑得那么讽刺，“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灵渊身上一颤：“不，你不是这样的！”
　　“过去的我就是那样的！在这样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你还不信吗？”
　　他的飘红还是那样温柔，可为什么却有一颗这么狠毒的心！灵渊身心倶颤，痛不欲生。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飘红激动地紧紧握住灵渊的手：“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死，我只怕月影知道真相后拉着我的手问：母妃，为什么！”
　　青鸾终于放肆地哭了出来，那么悲，那么切。
　　灵渊被青鸾深深地拽入她的情感沼泽，不能自拔。
　　“事已至此，我们一起面对好吗？”灵渊的话语那样温柔，这哪里还是前世那个冷漠高傲的太阳神！
　　“嗯！”青鸾含着泪点头，这是她此时此刻最最需要的情感支持，大殿下，感谢你，真心感谢你！
　　“告诉我，这个局怎么解？”灵渊问道。
　　青鸾顿住了，刚刚恢复光泽的眼眸又消失了颜色，“无解！”青鸾再次陷入绝望。
　　灵渊的神魂再次战栗：“为什么？”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真相，你为什么要毒设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相思局？
　　“你能娶月影吗？”
　　“不能！就是我愿意，她也不会同意！”
　　“你能包住所有的真相，永远不让月影知道吗？”
　　“不能！纸包不住火，月影迟早会知道！”
　　“你能把她养在阆苑宫做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女，一辈子不要修成天神，一辈子不要涉足世事吗？”
　　“不能，她是人界之主，身上肩负着一界的盛衰荣辱！”
　　“哈哈……”青鸾痛苦失笑，“所以……”
　　灵渊深深恐惧，他不想听到青鸾的话，他不想接受这个血淋淋的现实，然而青鸾的话还是一字一句地钻入了他的耳朵，“月影会比前世更加痛苦，前世她的爱恋起码不涉及乱伦，前世她没有背负对于二殿下那么深的情感亏欠，你比我更知道月影的为人，你教她如何接受！”
　　“有那么严重吗？”灵渊多希望青鸾是危言耸听，但是聪明如他自然知道青鸾所言不假。
　　“可能会比这更严重，爱欲女神在你们身上施了魔咒，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魔咒，你们的爱恋会一如前世，会比前世更加不堪！”风月无解，不死不休，青鸾依然死守那个秘密，没有让灵渊知道！
　　灵渊身上又是一颤，他恐惧地推开青鸾，向后挪动身躯，“不，不是这样的，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失去灵渊的怀抱，青鸾仿佛失去了世界，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大殿下，你杀了我吧！”
　　“你想死？”灵渊讶然。
　　“非常想！”青鸾呆望住天花板：“天帝和西王母在我身上施了法，我无法自杀！天帝和西王母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再也不堪这样的折磨了，杀了我便是成全我！”
　　灵渊心疼地去碰青鸾的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太阳神的眼泪熠熠地闪着金光，滴落在地。
　　“你死了，月影可怎么活？这几日月影可是日日吵着要母妃呢！”十六载浓浓的亲情，如何割舍？
　　青鸾眼中又浮现出月影那娇嫩天真的脸庞，她痛苦地缩成一团：“我的月影啊！”母妃死了，你怎么办？你忘了母妃吧，求求你不要记住世间还有我这样一个人！我是天庭的一个败类，是五界的耻辱，是你的噩梦，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咒语！
　　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抵如此吧，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深深的讽刺！
　　“我会求父皇和西王母善待你的！”灵渊道。
　　“我告诉天帝和西王母我后悔了，可是他们不信！”实话都不信，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啊！
　　“我信！”灵渊坚定地握紧了青鸾的手。
　　“谢谢！”青鸾流下感动的泪水，灵渊的信任是她坚强的支撑。
　　“不仅月影，元天也等着你呢，他很惦记你！”灵渊渴望用真情感化这位可悲、可怜、可叹而又可笑的上古女神。
　　“是啊！”青鸾有讽刺地笑了，她在嘲笑自己，自作聪明，反害了自己，“这不正是我设的局吗？我是玉皇的养母、二殿下的生母、大殿下的妻子、瑶姬公主的姐姐，谁都不忍心让我死，我终究成了一个你们谁都杀不了的人！”她拉住灵渊的手，认真地看着他道：“你知道吗，在我的计划里，天帝会对我动心，他不忍害我，博异会来救我，吴质会成为我的替罪羊，我会安然无恙地笑看天庭乱作一团，你说这个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灵渊脸色煞白，面容痛苦，身上颤抖着，此刻的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可是为什么过了今生，我后悔了！”青鸾痛苦地啜泣了起来，“原本我可以让天帝怜惜我，可是事到临头我却下不去手，博异来救我，我却宁死不愿跟他走，原本我可以不让你们知道这个局的存在，但是我却坦言相告，还有我终于没有去陷害吴质！”
　　这还是我吗？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以前那个我无非是被痛苦蒙蔽了！
　　“你这是何苦……”灵渊再也无言以对。
　　“事已至此，虽然我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但是我会尽全力补救，大殿下，求你，求你安排我见上月影一面，我要嘱咐她几句话！”
　　“嗯……”灵渊一阵冷汗如雨，“我尽力！”青鸾，你忘了你的处境了吗？竟给我出了这样一个天大的难题。
　　聪明的青鸾自然知道这样的砝码远远不够，“如果我能帮你控制异界呢？”
　　“什么？”灵渊震惊，青鸾竟然将问题从儿女情长上升到至高无上的权利的高度。
　　“我是上古女神，我是爱欲女神，我有这个能力，端看你信与不信了！”青鸾说得很平静，她最后的算计，无非是想要补救，不带一丝恶念。
　　“我信！”灵渊肯定地道。
　　青鸾愕然，“王爷并不是轻率之人，你竟这么容易就信了！”
　　“我信我自己！我信你不会再害我！”灵渊道。
　　“好，好！青鸾何幸，得遇王爷！”青鸾泪光点点，她很满足。
　　“时间不多了，你要我怎么做？”灵渊做事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
　　“前世的玉皇是被我和博异陷害的，人界爱欲之神做了替罪羊被西王母冤杀，蟠桃宴之上，我要拉异皇下马，为玉皇平反！”
　　灵渊一惊，遂想起在泫泣宫的紫泉宫中遇到的那个画中局，那个没有眼珠的仙子不正是人界的爱欲之神吗？她让月影帮她伸冤，可是冤杀她的是西王母，是月影的母后，这冤如何伸？
　　“吓到你了？”青鸾望着怔怔出神的灵渊道。
　　灵渊回神，按了按青鸾的肩膀：“好的，我会去安排，你在此好生养伤，我要走了！”
　　“嗯！”虽然不舍，青鸾还是放开了灵渊的手，自她脸上绽放了一朵玉兰花般温和的微笑，那样安详，那样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