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二
　　
　　可是自从认识了燕子之后，我就几乎再也没有玩那个叫“二胡”的玩意儿了。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又掐断了几根狗尾巴草，制作了一个新的“二胡”，然后一个人在河边忘情拉着的时候，后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责怪的声音：“你这样掐断它们，不觉得它们很可怜吗？它们也会很痛的！”
　　于是我停了下来，觉得好生奇怪，我明明是等着农中那几个人先走了我才走的呀，怎么还会有人在河边走呢？回过头，却看到是前几天才转学到我们学校的那个小女孩，她正挎着她的黄书包，站在我的后面看着我。
　　看到我一阵疑惑的神情，她又说道：“你看它们每天在路边摇着尾巴，不就好像一只只小狗么，他们天天都在路边跟我们打招呼玩，天天都在跟我们问好呢！你想想，要是把小狗的尾巴掐断，那它会多么的痛苦哟！”
　　我看着她一副认真的表情，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她。但是看到她那种表情，我知道她是在很认真的跟我讲。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时的她比我还爱幻想，并且她似乎把这些幻想的都当作了真实的存在一般。看着那种认真的表情，我却仿佛体会到了狗尾巴草的那种痛苦了一样，于是我便丢掉了我手中的“二胡”，并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制作过这种所谓的“二胡”了。
　　看到我丢掉了手中的“二胡”，燕子满意地笑了笑。燕子的笑容很甜美，不禁让我想起了在外公家幻想过的山中花仙子。于是，我们便一起走着了。路上，燕子告诉我，她的家在两个村交接的地带，也就是清水村和南桥村交接的地方，并且她的家距离两个村的小学都差不多远，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清水小学。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清水小学呢？南桥小学毕竟也是属于镇上的小学，而清水小学却始终都只是一个村上的小学而已！”
　　“可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明兰河边这条小路呀，我喜欢一个人沿着河边走在这条安安静静的小路上的感觉，我不喜欢那条人来人往的国道。”燕子嘟着嘴说道。
　　燕子矮矮的、胖胖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剪着那个时代流行的、千篇一律的短发型，额头处剪得平平的。她说话时总是喜欢扣着黄书包的挎带，不停的拨着，犹如有规律的拨着某种乐器一般。
　　燕子的书包里总是会一两本连环画或者小人书，简单的画调，永远的两种黑白颜色，简单的话语道出故事的情节。可在那时，这些连环画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她第一次从书包里拿出来给我的时候，我就被深深的吸引了。这些连环画可比书本上的那些东西有趣多了，虽然只是些简单的线条画，可是对于我来讲，这些连环画却成了我幻想的丰富原料。燕子看到我喜欢也非常高兴，她说她家里有许多连环画，以后可以每天都给我带一本来。我拿着连环画，高兴得连连点头。于是，在我们认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总是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把书还给她，她那本书放进书包里，然后她又再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来给我。渐渐的，这也就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了。
　　我不知道她家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书，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只知道燕子是最近才搬回来住的，而河边上的那间房子则是他们荒弃了多年的老房子了。燕子本人却也如同她的连环画中的童话一般，这身边的花花草草在她眼中仿佛都是活生生的东西，她的世界里总是充满着童话。
　　燕子也很喜欢去明兰河中捡取一些小石子，被水磨得滑溜溜的小石头，燕子总是会捡些奇异一点的石头，将他们小心翼翼的擦干净，然后再如珠宝一样的把它们放进她的那个小小的黄书包中。
　　有时，甚至在冬天，她也会不顾冬天的寒冷，依然还是去明兰河里捡上几块她喜欢的河卵石。当我们从岸堤下到河边流塘上的时候，她会叫我安静下来，接着她又突然说道，你听，石头在唱歌呢！静静的明兰河边，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安静的听着，仿佛真的听到了石头在唱歌。明兰河冬天是枯水的季节，河中有些河床高一点地方的河卵石已经完全露在水面了，只有几条小小的水流从河卵石中流过。燕子就跟我一起就从流塘上下到河中间去，在河里满世界的石头中寻找着石头。石子松松的，踩在上面“嗦”“嗦”作响，河里的石子也是很容易翻开的。有时，翻过一个大一点的石头，下面还能看看流水，却是明兰河水从石头下的缝隙中渗流进来的。于是，我们又乐呵呵的看着石头下那一洼小水。往往，我们在河道里走的乐趣多余寻找石头的乐趣了。在河中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前方又遇到一段被水完全覆盖的河段了，于是我们只好又从河中寻找路回到岸边去了。上岸后，我们手中往往也会有几颗小石头了，那些石头小小的，奇形怪状，像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她把那些小石子擦洗干净后便会把它们放进了书包去。她告诉我说，她家里收集了许许多多的河卵石，有各种颜色的，有各种形状的，可有趣了。
　　“你知道么？每块石头下面都有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呢？”
　　“小鱼小虾的故事呀！”
　　“哦，可是石头下不是还有小螃蟹吗？”
　　“对，还有小螃蟹的故事。”她笑道。
　　“哦！”我不再言语，因为我不知道那些小鱼虾们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你知道花儿为什么一定要春天开呢？”她接着又问道。
　　“因为花儿在春天里才会开放吧！”那时不懂太多的我也直知道这样回答她了。
　　“那是因为花精灵们大都只会在那个时候才会醒来，就像我们到了晚上会想睡觉，天亮了就会醒来一样。”
　　“那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冬天才会下雪呢？”她又继续问道。
　　“因为冬天冷啊，所以就下雪啦！”
　　“唔……”她一本正经的摇摇头，“那是因为雪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会做梦，一做梦就从天空中掉落下来了。”
　　“雪的梦一年只做一次哦。”她还若有其事的加上了一句。
　　“雪醒着的时候不会落下来吗？”
　　“当然不会啦，雪精灵醒着的时候就会在天空飘着啦！”
　　“哦。”我听着她那奇怪的说法，可是那时的我却也弄不懂雪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它又是怎样来到人间的。
　　有时，我们就这样一问一答的沿着明兰河边走着，渐渐地，我似乎不再感到那么孤独了，我仿佛找到一个和我一样喜欢安静同时也喜欢幻想的人，并且她的幻想似乎比我还要厉害。两个人这样聊天走路回家时间似乎总是过得特别快，日子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漫长了。很快，我们便到了明兰桥边上了，我要过了明兰桥朝着山脚下的方向走去了，而她则要继续沿着河边的大路朝南桥的方向走去了。她曾告诉我，继续沿着明兰河往上游方向走，在接近国道的地方（也就是快要到南桥的位置）有个岔路口，沿着那条小路进去就是她家了。
　　“那再往上走不是要到明兰湖啦！”
　　“没有啦，我们家还没过南桥呢，离明兰湖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啦！”
　　“那怎样才能找到你的家呢？”
　　“很容易找的哦！”她故作神秘的停顿下，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头来说道，“因为沿着小路进去，就只此一家哦！”
　　“哦，是吗?”我情不自禁地笑了下，“看来我的家和你的家如出一辙啊？”
　　接着，我指着明兰桥的另一边的山说，过了明兰桥，沿着那条大路一直朝前走，一直走到山脚下，你会看到山脚下有一条往右边拐的小路，那里就是我家。她还是有些迷糊地望着我。于是，我又带着她走到堤坝上，绕过了路边的房子，我指着远处山脚下露出的一块屋角：“喏，看到没？那就是我家，也是只此一家哦！”我学着她的声调说道。
　　“只此一家！”
　　“对，只此一家。”
　　然后，两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明兰桥我朝着农中的那条大路走去，而她则继续顺着河岸往前走。我总会站在明兰桥上，看着她远去，她跟我挥了挥手之后便背着她的那个黄书包，蹦蹦跳跳的一路欢快着，消失在不远处堤坝前的那片小树林后。
　　回到家后，想起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来，我心里却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我想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了。于是，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哥哥看到我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便过来问我：“泉清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笑，是不是在学校受到老师表扬啦！”
　　我掀开枕头，看着放学刚回家的哥哥说：“那是秘密，我不告诉你！”
　　“我看呀，这泉清八成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啦！”紧随其后回来的姐姐亦进来说道。
　　我“刷”的一下子脸红了，生气地说道：“才不是呢？”
　　“哟！哟！小脸都通红的了……”姐姐继续逗我。
　　于是我便急急地下床，又跑了出去了，只听到姐姐和哥哥在房间里一阵阵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