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 反 派 专 政
一九六八年初冬,省革委会决定省直机关除留少数人维持机关日常事务外,都要下到盘锦去,一边劳动一边进行斗批改。我――一个被造反派专政的对象,也和他人一样被允许回家一趟,把家里安排一下,做好出发准备。我怀着一颗被“假释”一样的心情,恨不得一步迈到家里,早一点见到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的玉环和3个孩子,急匆匆地走出了那即熟悉又陌生的八大局――学习班大门。
“啊,你回来了!”我刚推开门,正在忙着家务的玉环惊喜地放下手中活计说。
3个孩子先是愣愣地看着我,接着便围了上来。石儿和丹丹几乎是同时地仰着脸问我:“爸,你还去学习班不?”
我哈下腰,抚摩着他们说:“爸爸这回不上学习班了”。
“那就能和我们在一起了?”
“啊,不,爸爸还有别的事,……”
孩子们再没有吱声。玉环发话了:“你们都玩去吧,别缠着爸爸了”。
孩子们出去了,玉环要我和她跑了趟崇德街,用两个肉票买了半斤猪肉和一些青菜。两个月来,我们全家又算是在一起吃上了一顿团圆饭。
入夜了,外面还时不时传过来吵嚷声和大喇叭的喊叫声。屋里却渐渐地静了下来,只有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看来,玉环也没有睡,她翻过来掉过去的。我知道,她是在想心事。我没有吱声,我陷入到这个地步,又能和她说什么呢?!向她解释?向她表白?说我没有错误,说我没有犯罪,那造反派为什么批你斗你?又为什么专你的政?唉!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还是玉环先开口了:“他们为什么专你的政?你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立即回答,稍加思索平静地说:“这要从那一次的大批判会说起”。
那是7月中旬,娇阳似火,猛劲地炙烤着大地。八大局院内,造反派燃起的“革命烈火”也越烧越旺。一条条大横幅,一幅幅大字报,比比皆是。什么“揪出大叛徒×××是革命造反派的伟大胜利”“×××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三反分子×××畏罪自杀,死有余辜”,“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红色恐怖好得狠”等等。人们从大字报牌前,大批判栏前走过,看到那一个个被揪出、被打倒、被画上红“×”的名字,越来越多,真是怵目惊心。我心里嘀咕着:这么多领导干部,这么多我熟悉和认识的同志,他们都有问题?他们都被揪出,都要被打倒?真是不可思议,令人困惑。唉!管那些呢,这时候谁还相信谁呢?谁又能料得自己什么时候也被揪出和打倒呢?革命的气氛烤烫着人们,感到恐怖,人人自危。我在想,过去我们管国民党蒋介石镇压、屠杀共产党人和广大群众,叫做“白色恐怖”;而今,造反派又搞起了“红色恐怖”,他们要镇压的是谁呢?是啊,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叛徒”、“特务”、“反革命”、“走资派”和“一切牛鬼蛇神”吧!
和大院内气氛相似,我所在的连队也突然紧张起来了。空气似乎都凝重不动了。有的在埋头写着什么,有的三两人在交谈着。连长胡朋这走走,那走走,似乎向他们交待什么。有几个革命群众正在布置大批判会场,只是还没有挂出横幅来。种种迹象流露出大战前夕情势。有两个昔日和我不错的同志,走过我身边,用异样眼光看了我一下,便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走开了。我的心里在犯核计,这个批判会可能和我有关吧?要不人们怎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呢?!还没等我想完,胡朋向我走过来,表情很严肃,说:“吴非,你要好好准备一下,认真检查交待你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问题!”啊,我明白了,这连里准备的一切,矛头都是指向我的。看来,我这一“关”怕是很难过的了。我有些忐忑,有些紧张。可又一想,我又平静了,坦然了。我有什么呢?不就是“站错了队”,保错了人,写了一些大字报、传单,参加了一些派性的游行嘛。这说明自己的路线斗争觉悟不高么。我按着这个思路,脑子里思索着,准备着。
大批判会开始了,全连的人都齐刷刷地坐成一圈,鸦雀无声。连长胡朋站起来提高了嗓门宣布:“批判没有改造好的右派分子吴非大会,现在开始,造反派立即把大会横幅挂了起来,在吴非的名字上画上了红“×”。至此,我明白了,这是给我定性了,因为我在学习《两报一刊》社论中知道,没有改造好的“右派分子”是属于敌我问题,是这次大革命中的“对象”之一。心想,造反派还真是挺有“道眼”的。他们抓不着我什么,又要整我,于是就抓我历史上所谓的“小辫子”。因为所谓“右派”改造的好坏,在当时完全是人为因素,没有什么明确标准。说你“改造好了”,就好了;说你“没改造好”,也就是没改造好。他们可以随便整,没毛病,人们说不出啥。哼!整吧!
“把吴非批倒斗臭!”“吴非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一阵口号声把我从思索中惊了回来,我意识到这是在大批判会上,他们是在批判我。我用眼扫了一下会场,看到造反派们用那敌视的眼光瞅着我。这时,有人又念起了《最高指示》:“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一边,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反革命一边,他就是反革命派”。由于发怒把刀条脸涨得紫红的胡朋,此时又调高了嗓门恶狠狠地警告我:“吴非,你要彻底交待“文化大革命”中的罪行,向革命造反派低头认罪!”我稍稍平静了下心态,讲吧。我按着自己的考虑和准备说道,由于路线斗争觉悟不高,没有跟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走,站错了队,保错了人,说了一些错话,做了一些错事,给革命造成很大损失,……我还没有说完,一阵口号声喊了起来:
“吴非不老实交待,绝没有好下场!”
“吴非必须交待保宋反军罪行!”
会场一阵骚动,一阵叫喊。“我没有反军,我对解放军是拥护的,是热爱的,……”我争辨着。
“吴非不老实!”
“你反对造反派就是反军!”
“你是保宋反军的黑干将!”又是一阵呼号喊叫声。
我心里不服气,我不明白,两派的争论,怎么就是反军呢?!待喊叫声一停,我又慢悠悠地解释道:“我认为,两派之间的争论,是派性问题,是认识问题,扯不到反军上去,……”
“不对!你巧辨!解放军支持造反派,你反对造反派,就是反军!”被我的解释激怒了的造反派,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有些人还站了起来。
听到这里玉环插话了:“那A派的人多了,那就都是反军啊!”
“哼!什么反军?他们整我,这是十足的派性,是为了搞垮我们这派。因为我有所谓的历史问题,有“辨子”好抓。在运动中我又写了一些东西,他们认为我是活跃分子,所以就先拿我开刀,别人他们一下子抓不着什么”,我这样地和玉环解释着。
这时,我抬头看看睡着的3个宝宝,他们睡得正香,没有被我们的话声吵醒。我感慨地说:“多么好的孩子啊!他们还不理解爸爸的委屈,爸爸的心里是苦的啊!”接着我又继续向玉环讲大批判会的情况。
“吴非是保宋反军的黑干将、急先锋,在‘文化大革命’中,他亲手泡制了40多篇大毒草,对革命造反派猖狂进攻。你保宋反军罪证确凿,是赖不掉的!”肖因,这个六三年毕业和我前后脚进入这个单位的大学生,瘦瘦的脸,三角眼睛,滚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两道目光,右边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在抽动着,说话有些结巴。由于他在运动中的一贯表现,人们都认为他是个“摇羽毛扇”的人物,是造反派中不带衔的二号头头。是激动,是愤怒,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的更历害了,说出来的话也更结巴了。他的话真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本已滚烫了的会场温度,炸得更烫了,又是一阵呼号喊叫声。夹杂着桌椅的碰撞声。
“坚决打倒保宋反军黑干将!”
“把吴非批倒斗臭,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
这种阵势,这种调门,使我不禁想起了五七年反右那段痛苦经历,我的心灵伤疤似乎又被刺疼了一下,一阵酸楚,委屈的泪珠在眼圈里滚动着,哽咽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是什么年月啊!一个出身农村贫苦家庭的孩子,18岁入团,19岁入党,一直工作、生活在党的领导机关,一心一意,滿腔热情地为党工作着。就因为在运动中响应党的号召,对机关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缺点和弊病,对某些领导干部的特殊化和不良作风,率直地提出一些批评和意见;对当时的国内外时事谈了一点见解(历史已经证明,当时这些批评和见解都是正确的,尽管在某些用词和分寸上有些欠妥),就因为这些,就说我是“反党”,领导和群众,呼号喊叫,众口一词。我是百口难辨,硬是给我戴上了“右派”帽子,使我成了“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中的一员。这个政治大帽子压得我们全家喘不过气来,一压就是10多年!日月旋转,天地轮回,历史又惊人地转回来了,使我又陷入到与当年极其相似的情势当中了。我平静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逼向我的每一个目光。我此刻的心情,反到更坦然了。心想,你们批吧!斗吧!大帽子随便扣吧!“右派”的帽子都戴了10多年了,再扣上几顶也无所谓。老话不是说“死猪不怕滚水烫”么!哼!政治斗争,群众运动,今天是我,明天还不准是谁哪。也许还会轮到你们哪!形势我看明白了,和五七年一样,今天我浑身是口,也是无法辨白的。想是这么想,可我还是想解释一下,不吐不快嘛。我说,在“文化在革命”中,我是起草了一些大字报、传单、小字报啥的,大都是些派性的东西,比如争论“谁革谁保”,谁是谁非;有些则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对某些领导干部和事件的看法啥的。从我内心来说,我是想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我在政治上是很慎重的,我认为我在运动中无论是写的东西,还是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中国有句老话叫作“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么,我对政治问题是特别注意的。
还没等我说完,胡朋站起来大声地说:“革命同志们,你们注意,吴非说‘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这是把他被打成‘右派’说成是‘遭蛇咬’,这是恶毒地攻击党,攻击无产阶级专政!”他这一煽动,他这一把火,还真管用,会场像被炸开了一样,人们忽拉一下都站了起来,喊叫声,桌椅碰撞声,混成一片,人们像疯了一样向我压了过来。我身旁的凳子被踢倒了,在造反派的带动下,人们开始推搡我,抓挠我。我心里不服气,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一股劲,有点豁出去了,我愤怒地说:“你们这是无限上纲!是‘欲加之罪’!我没有哪个意思,我只是对我自己心情的一个比喻”我这一说。大家的劲更大了,呼号喊叫,震天动地,根本听不出什么个数来,反正是斥责,威赫和咒骂。若不是有人暗中阻拦着,我挨“革命的打”恐是难免的了。我不想再做什么解释了,在他们看来这似乎已是“板上钉钉”不争的事实了。我摇了摇头,脑子里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一种无可奈何地逆反心理涌了上来。哼!任由他们去说吧!反正“张驴子他妈――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我再没有说话。会场上人们又喊了起来。
“吴非攻击无产阶级专政,罪该万死!”
“谁攻击无产阶级专政,就坚决打倒谁!”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一阵骚动过后,不知是自发还是被授意,造反派骨干徐红根(他原叫徐洪庚,为表明自己根红苗正,运动中改名为“红根”)站起来说:“我代表革命造反派提议,要对吴非采取革命行动,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话音刚过,便响起一阵拥护和鼓掌声。胡朋随即站了起来,手里拿起一张纸,严肃地煞有介事地宣布:“根据吴非的罪行和表现,根据革命群众的强烈要求,决定对吴非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就这样我被关进了“专政室”。令我稍感宽慰的是,和我一起被专政的还有3位我所认识的省级机关的老领导,老革命。他们为中国革命奋斗了大半生,出生入死,功勋卓著,为什么也被专政了呢?难道几十年来党对他们的审查和了解,还不如稚毛刚退的造反派吗?还非得要把他们揪出和打倒吗?想不通的事忒多了,不理解的事忒多了。看到他们这样的遭遇,我这又算什么呢!
听到这,玉环长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叨念起来:“哼!真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一阵子,胡朋和你关糸挺好的,常来我们家串门,还在咱家吃过饺子,他要避孕,自己不好意思,还让你从卫生所给弄过避孕套。现在,他带头死劲整你!不怪人们说:交畜生都比交人强,人是最不可交的。”我接过来说:“你说的那些算什么,现在不是说‘亲不亲,线上分’么,咱们和人家不是一个‘线’么”。
胡朋也是六三届大学毕业生,也是和我同年到单位的,且在一个组工作,他细高个,刀条脸,尖下颌,单眼皮,薄嘴唇,他绝少年轻人那钟嘻笑,总是板着个脸,露出一副冰冷的面孔。在大学《毛著》的日子里,他表现的那么至诚和积极,在每次学习讨论会上,他的发言都与众不同,显得有见解有深度,这引起了领导的注意。在机关党委组织评选学习积极分子时,自然是非他莫属了。为了总结和上报他的先进事迹,他拿出了他的《日记》,说他的学习心得和体会,都写在《日记》里了,于是领导便把写上报材料任务交给了我。胡朋把他《日记》中不愿让人知道属于‘隐私’段落,用白纸贴盖上后交给了我,我抱着完成领导交办任务和推荐先进、学习先进的心情,毕恭毕敬,兢兢业业地在《日记》中搜寻和挖掘那些所谓的“闪光的语言”和“警句”,并以我个人的认识和理解,一条一条地加批加注,并把这些编辑成一个两米多长的《墙报》,经领导审查满意后,作为先进材料上报到了机关党委。据此,他被评为省直机关“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从而扬名受奖。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他和我的关系表面上似乎密切了很多,于是才有了玉环念叨的那些表现和交往。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随着社会上分派,单位内也形成A、B两派。在两派唇枪舌剑的斗争中,胡朋没参加派,也未怎么显露头角,只是匹马单枪地写些无关痛痒的大字报。随着运动的深入展开,B派从以A派为核心的大联合中杀出去,无论是社会上还是单位内,两派(形式上是3派)斗争更趋激烈了。胡朋是有着先进头衔的,在单位算得上是有影响的人物,为了斗争的需要,两派都极力想拉胡朋入伙。可胡朋既不表态,也不加盟。当时人们似乎有些不解,过后人们明白了,他那是在窥测风向,待价而估,这大概就是他的过人之处吧。由于军队“支左”的介入,并明确表示站在B派一边,胡朋看准了政治风向,于是发表《声明》,正式加盟B派,并表示坚决要和B派“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由于他调子高,点子多,很快便得到B派的信任和拥护,被推举为连长,成为B派的领军人物。胡朋不仅很有政治头脑,也很有政治手腕,这方面我是深有感受的。从两派斗争中B派得势,成了“红色政权”的“入革派”后,他们就盘算好了要把A派彻底整垮,并背地里把要整的人排列好了顺序,当然第一个要被开刀的就是我。可胡朋和某些造反派不一样,那些人是横眉怒视,张牙舞爪,很容易表现出来。可胡朋却不这样,表面上看不出多大异样,他今天给你一个毛主席像章,明天又给你一个《毛主席语录》,后天又照样给你一套《毛主席著作选读》。要知在那个政治特别敏感的历史时期,这些小的举动都会被认为带有一定的政治含义,从而使你产生错觉:你还和革命群众一样,还没有把你打入“另册”。就在开大批判会、宣布专我政的头一天下午学习会上,胡朋还指名要我给大家读《两报一刊》上的大批判文章。过后,我真对自己这种憨劲,感到可笑!可怜!更可悲!这可真应了那句话,人家本来要射杀你,可你却还在使劲地为人家擦枪!
玉环可能是睡着了,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啊,她作为我这个被专政对象的家属,揣着牵挂,顶着压力,既要参加运动,又在照顾3个孩子,够辛苦的了,让她睡吧!我轻轻地往上拽了拽被,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顺到被窝里去。唉,这屋子凉啊,当心冻着了。尽管我动作很轻,还是把她碰醒了,她翻转身,瞅了瞅我。我说:“看把你碰醒了,你困了就睡吧!”
“我刚才打了个盹,现在又精神了。你不睡啊?”
我说:“我睡不着,你要是不睡了,就给我说说家里我不在这段情况吧”。
玉环长出了口气,颇为伤感地说:“你在前方挨批挨斗,被专政;我在后方挨累受苦我不怕,受人歧视,遭人白眼,实在是令人伤心啊!”
在家里,我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就得起来,五点多钟就要到院子里做“三忠于”(即: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跳“忠字舞”,背诵《老三篇》(即: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和《愚公移山》)晚一点也不行。有一次我稍微晚了一点,造反派李兰就尖叫起来:“怎么的,右派老婆还没来?”这刺耳的叫声真叫人心寒。作完这一套后,急急忙忙回去弄早饭,打点3个孩子上学。待孩子们走了,我也该去连队了。
和前方连队一样,我们也在搞清理阶级队伍,搞斗批改,一天到晚开不完的会。每次会上指导员都要“敲山震虎”,说什么:“啊!有的人有问题,到现在还没交待;有的家属有问题,还没有划清界限,站到革命方面来”。有的人为了表现积极,还时不时地点我的名,“啊!李玉环呀,你讲讲!要好好革命么!”反正,我就抱定一个宗旨,要我讲我就说我路线斗争觉悟不高,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有的说他参加A派是“当了国民党兵”。我才不那么说哪。涉及到你的事,我就说我知道的,一定揭发,在政治上思想上要和你划清界限。他们抓不到我什么,说我态度好,也就没有追逼我什么。这时她冲着我说:“你知道吗,你的事都影响到孩子了”,玉环显然有些激动,话音稍微高了些。石儿动了下,仰起头眯缝着眼睛看了下,说:“妈,咋还没睡啊?”
“睡吧!爸,妈一会儿就睡”,我一边这样说,一边示意玉环小点声,别惊了孩子。玉环又接着说下去。
一天,东儿下学回来,哭叽叽地和我说:“妈,学校不让我当“红小兵”,同学们说我爸有问题,说我是什么‘黑五类子女’”我把东儿搂在怀里,安慰他说:“不让当咱就不当呗,别听他们的!你爸不是坏人,是好爸爸”。我对孩子们是这么说,你知道我心里是多么难受啊!现在社会上流传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就不信这个,那中央领导人中,不少人不都是出身于地主、富农和官僚的家庭么,他们不但自己能革命,还能领导全国人民干革命哪。
玉环说到这里显露出很得意的样子,轻轻推我一下:“你说是不?”我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心想,玉环在斗争中真的逐渐成熟起来了。
这一宿,我和玉环只睡了两个多钟头,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