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年代（连载三）

第五章虎头峪阻击战

1946年夏，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大举进攻我解放区。我党政机关和部队，从城市撤到乡村和山区。解放战争刚开始，国民党军气焰下分嚣张，敌人寻找我军主力作战，妄图把我军一口吞下去，从而达到消灭我党我军的目的。
我党政机关向外线撤退时，疯狂的蒋军紧紧咬住我们，穷追不舍。我鲁中军区党委和军区首长，正确执行毛主席的军事思想，按照“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战略方针，避开敌人的优势兵力，与敌人周旋。我军大部队化整为零，聚散自如，白天，以极少的兵力阻敌进攻，晚上，再以小股部队扰敌，破坏交通，使敌人不得安宁。
我们从淄川撤到博山东南，边走边打，已经五天，但是，蒋军仍然紧随我军，咬住不放。团首长命令我岱崮连，在进入沂蒙山区的一个咽喉要道——虎头峪崖，构筑防御工事，坚决挡住身后的敌人，坚持到天黑，掩护党政机关人员和伤员能顺利过河，进入沂蒙山区。从峪口进入沟底是一条二十余里的大山沟，出了峪口是条大沙河，过河后就进入沂蒙山老根据地了。我连在峪顶上构筑防御工事，在峪口的道路上埋设地雷，沟两侧曲折不平的羊肠小道，将成为蒋军的葬身之地，就只等蒋军来送死了。
九点多钟，天上有两架敌飞机在我阵地上空转了两圈，漫无目标地乱扫射一通后飞走了。山下敌人的炮火开始向我阵地一炮，一阵轰炸后，敌人约一个营的兵力分三路，向我阵地爬来。当敌人爬到离我们阵地不到一百米时，郭连长一声令下，轻机枪、步枪、手枪和手榴弹一起向敌人招呼，打得敌人连滚带爬地退下山去了，第一次交火，敌人就在我连阵地前沿，留下了十余具尸首。
敌人的第一次进和失败后，仍依仗其优势兵力和精良的美式装备，又组织强大的炮火向我阵地狂轰乱炸，顿时，我军阵地上硝烟弥漫，战壕和交通壕多处被炸塌。七月的酷热天气，焦阳似火，每个战士水壶里的水都喝干了，有的战士嘴干得咧开了口子，起了水泡，经硝烟一呛，煞是难受。
郭连长在组织我连的这场阻击战中，正确地分析了敌强我弱的情况，我连阻击的是敌大兵团的进攻，论装备，敌军是美式装备的机械化正规军，有飞机、大炮和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而我连仅有六挺轻机枪，三门六○炮，其它就是步枪和手榴弹了。为了减少伤亡，守住阵地，郭连长指挥我们撤到山后侧的隐避处去，阵地上只留少数战士观察敌人动向。当敌人炮火轰击时，打得低，就在我阵地周围爆炸了，打得高，就飞过我们的头顶，打到山里去了，就算有炮弹打到阵地上，我们的伤亡也不会大。为了即节约弹药，又能大量消灭敌人，连长要求我们把敌人放近了再打，不到一百米以内，任何人不得开火，同时，组织了两个反冲锋队和一个预备队。
从上午九点多钟到下午两点多钟，敌人向我阵地发起了四次冲锋，我们敢于打近战，每次都把他们放近了才打，等他们战战兢兢地爬上来，离我们的前沿阵地五、六米时，我们的轻机枪、步枪和手榴弹突然开火，一齐射向敌人，打得他们滚的滚，爬的爬，哭爹喊妈，鬼哭狼嚎。我们的反冲锋小分队则乘机从侧翼冲杀出来，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我们的反冲锋小分队追击敌人，只能追一百米远，最多不超过两百米，就必须迅速撤回阵地，主要是为防止敌人炮火的杀伤。回撤时，要尽量捡回敌人丢下的枪枝弹药，这叫“以战养战”。
下午三点钟，敌人又组织了第五次进和，照例，他们首先用密集的炮火轰击我连的阵地，炮火停止后，敌军药两个营，分几路向我连阵地冲来。刚冲到半山腰时，敌人东北侧突然响起了轻机枪、步枪和手榴弹的声音，进攻我连的敌人像潮水一样就向山下退去了。郭连长见状，立刻命令全连一起开火，给了敌人予沉重的打击。
这时，孙副营长带着两个通讯员来到我连阵地，对战士们说：“同志们，你们打得好啊，把敌人拖往了，掩护了机关和伤员顺利地进入了山区，团首长表杨你们连，并且，要给你们记功！团首长命令我营组织一支精干的突击队，从敌人侧面干他一家伙，打他个出其不意，减小你们的压力”。孙副营长又询问了我连的伤亡情况，得知我连只有两个重伤员和两个轻伤员，很是高兴，并命令我连马上撤出阵地，到沂蒙根据地去进行休整。

第六章文祖镇的战斗

1946年初秋的一个下午，全团集合在镇口的河边，听团政委的战斗动员。政委讲，同志们，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派出大批军队向我解放区进攻。为了保卫抗战成果，巩固解放区，军区首长命令我团，把章丘县文祖镇的敌军据点拔掉。这个据点的存在，直接威胁我鲁中解放区。驻守文祖镇的敌军是日伪军改编而来的，是九十六军的一个加强连，有一百七十余人。文祖镇地处胶济铁路西段，是敌人集中兵力向我沂蒙山区进攻的通道，军区决心拔掉这颗钉子。
当时，解放战争刚开始，蒋军气势汹汹，对解放区进行全面进攻。在这种情况下，我军根据形势需要，针锋相对，对蒋军据点发动一次攻尖战，这是我鲁中解放区第一次对蒋军的进攻，军区首长十分重视，要求我们首战必胜，这一仗的胜败，关系到我军的士气，军区派出了军区战地记者随主攻连队采访，并调来军区山炮营，配合我团战斗。
团党委决定：一、二营担负阻击济南出来的增援之敌，三营攻打敌据点。我连属于三营，担任主攻文祖镇的任务。第二天中午，我连以鲜艳的岱崮连连旗为先导，迈着整齐的步伐，精神抖擞，向北开去。
盘距在文祖镇西南角一个孤立的旧城楼上的蒋军，是抗战时期，汪伪的汉奸部队，抗战胜利后，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国军。这些民族败类知道八路军的利害，他们在旧城楼的中间修一个堡垒，四角修筑了十个堡垒，周围还修了很多暗堡，交通沟上下通达，据点外设了两道鹿柴，一道铁丝网；装备有一挺重机枪，四挺轻机枪，四门六○炮，弹药储备充足。以为这样做就可以逃避人民惩罚，能救他们的狗命。
离敌人据点几华里处，已是下午七点多钟，天还未黑，敌人发现了我军的进攻。敌军用枪和炮阻击我军前进，但我军仍按原战斗布署进行。
黄昏，三营已进入文祖镇。我连的任务分工是：一排为突击队，二排扫除据点外的障碍（鹿柴、铁丝网和地雷）。我所在的三排负责爆破和炸毁敌碉堡。首先，军区山炮营和团炮兵连的炮火齐鸣，顿时，敌碉堡群陷入一片火海中。炮火稍停，全营的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掩护二排的清障行动。二排的同志们刚开始清障，敌人的一个暗堡突然开火，挡住了二排前进的路，二排战士冒着枪林弹雨，连续五次反复作业，以伤亡五人的代价，清除了据点外围的障碍。与此同进，我们三排的四个战士沿着二排炸开的通道，抬着几十公斤的硝胺炸药，迅速接近敌碉堡，途中，一人中弹牺牲，其余三人将炸药包送到了敌人东北角的地堡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敌堡垒被炸得飞上了天。一排的战士趁势冲了上去，刚冲到突破口，敌人的几处暗火力点压制了突击队的冲击，这次冲击受阻，一排伤亡十九人，只好退下来。
我排再次在火力掩护下，再次以小炸药包和手雷连续爆破，一连炸毁五个暗堡。一排突击队的战士顺势又冲了上去。刚冲上去，敌人的一个暗堡从一排突击队的侧面突然开火，再次使突击队的冲击受挫。我们三排的战士目睹几名突击队员纷纷倒下，心如刀割一样难受。虽然炸毁了多个敌明、暗堡垒，但是，并未全部炸哑敌人的暗堡，使一排遭受了较大的伤亡。三排的战士骄躁起来，争先恐后地要求连长派自己去执行爆破任务。郭连长沉稳地命令：“不要争，七班先上，八班第二，九班随后，准备战斗！火力掩护，七班上！”
我们三排在执行爆破任务前，就决定全排除八班的小赵和九班的小刘（就是本文作者）外，其余三十人都参加。其原因是说小赵和我个子小，体力差，没爆破经验。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们这些老大哥，把我俩当成小弟弟一样来保护，平时在生活上关心我们，作战时，总是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安全让给我们俩。
爆破开始后，七班、八班和九班如走马灯一样，轮流上阵，反反复复地对敌堡垒发起了八次，一波又一波的爆破，但是，敌暗堡还是有些没有哑，还在喷着罪恶的火焰。我脑门一热，思想上一冲动，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提着一颗手雷，就冲了出去，直奔敌人的堡垒。只听身后同志们大喊，“小刘，小刘回来！”。我已顾不了那么许多了，猫着腰，只管往前冲，敌人的机枪子弹在耳边呼呼飞过，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了敌人堡垒下面。看到左手方有一个敌人的暗火力点，正在对外扫射，我慢慢地靠近敌火力点，放好手雷，拉掉导火绳，转身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教导员，我也炸了一个碉堡！”。话未喊完，只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那个暗堡里的机枪再也不叫了，哑了。营教导员和连长对我又是责怪，又是关心，看见我没有受伤才放心了。
经过观察，在我排多次爆破后，敌据点只剩下一个暗堡和残缺的敌主碉堡还冒着火舌，连长决定分别用两个一百五十斤的炸药包，送他们上天。这次我跑到郭连长的跟前，向他请战：“刚才我没得到命令就上去了，违犯了战场纪律，这回请求你正式批准我去一次吧。”郭连长有点犹豫，营教导员在一旁说：“派两个有经验的同志带他一块去锻炼一下吧”。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我们班副班长和老罗抬着一个大炸药包在前，我在后面扶着，直接冲到了断壁残垣下，找到敌人的暗火力点，慢慢爬过去，放好炸药包，老罗示意我快跑，我扭头就跑，刚回到连指挥所，副班长和老罗就回来了，还没站定，就听到轰的一声，敌人的暗堡就上了天，与此同时，八班班长也带了两个战士炸毁了敌人的主碉堡。一排突击队冲了上去，这次没有伤亡，只是清理战利品。这次战斗，缴获重机枪一挺，轻机枪四挺（两挺已被炸坏），四门六○炮，大量步枪和弹药等。生俘六十多人，击毙一百多人。战斗胜利时，天已蒙蒙亮了。
在文祖镇这个据点被拔除后，一营和二营的打援部队又在布庄全歼了敌增援部队的一个整营，俘敌二百作人。十二点，敌增援部队向前，已无意义，缩了回去。我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开回根据地。
我们部队在口镇上一带休整，地方党和人民政府带着慰问品来慰问我们，妇救会的同志把我们的衣服和被子收去，洗得干干净净。每天晚上，地方人民政府和军区文工团给我们演出，真是热闹极啦。军区机关领导特别关照我们岱崮连，一连几天都参加我连的总结工作，军区战地记者专门对战斗中，表现最勇敢的同志作了采访，我也是接受采访的同志之一。团政委在全团大会上，把我作为典型，表扬我在这次战斗中所表现出的勇敢精神，要求全团的小同志要向我学习。我们三排在这次战斗中，被军区命名为爆破模范排。连长，指导员和其他表现勇敢的同志分别荣立了大功、一等功、二等功和三等功。我也因为表现勇敢，第一次立了功。
这次战斗，是解放战争才开始，我们主动向敌人进攻，歼灭了国民党军，使根据地人民树立了必胜的信心，对我军来说，在战斗中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士气，提高了指战员的高昂斗志，每个指战员都迫切希望上级下命令，奔赴消灭敌人的前线。

第七章攻克安丘城

1946年10月，我团奉命攻打安丘城。该城位于胶济铁路东段南侧。城内驻守着一个保安司令部，有一千七百余敌军。这支顽匪，大多是从解放区逃出来的，都是被根据地人民斗倒了的，地主老财的子弟和横行乡里的二流子。他们中有很多人在抗战时期，参加过汪伪军的汉奸，他们对人民政权和八路军恨之入骨，怕得要命。反共、反人民是他们的本性。其中，有许多人是被八路军几擒几纵，但仍不改悔的亡命之徒，他们是不会轻易放下屠刀的。
近黄昏时，战斗就打响了。我团担任攻城任务，解决安丘城内的守敌；军区的两个团在安丘城城北阻击从青州、维县和淄博开过的的敌增援部队七十三军和国民党新八军。我们三营首先要把外围据点扫清。拿下城北门外的西北角，是攻取北门的关键。敌驻重兵把守，工事坚固，设两道壕沟，沟底密布尖木椿，内壕紧靠围墙，明碉暗堡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火力，组成了一张火力网。
我团由两个营的轻、重机枪作掩护，压制敌人的火力，连续几次架浮桥均未成功，伤亡很大，最后才设法用绳子，把战士放入壕沟内，开劈工作面，从下面往上架桥，浮桥刚一架成，我三营就连续组织了几次爆破，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碉堡被炸飞了，除二十余人被活捉外，其余三百多人都坐了我们的土飞机，上天啦。
北门外据点刚被扫除，一营就向北门发起了攻击，连续爆破，炸开了一个口子，一连的战士迅速占领了这个突破口。守敌负隅顽抗，组织了反扑，与我突击队展开了肉搏。与八路军肉搏，岂不是捋老虎胡须，一连战士也不是吃素的，端起三八大盖，冲入敌群，杀声震天，枪挑，突刺，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就伙匪徒。两翼二、三营从突破口直冲入城内，向敌纵深发展。
全团战斗部队攻入城内后，就与敌人进行一条街一条街的争夺，展开了巷战。我团二、三营单刀直入，直插到城中心十字路口。敌人从暗堡里用火力封锁了通道，我二、三营处在敌人的包围之中。守敌的指挥系统虽说被我团打瘫了，但是这些亡命之徒，竟然各自为战，趁我团冲入城内时，夺回了北门，切断了我团的进出通道。在城中心，他们组织了敢死队，对我军进行反攻。只见他们一手握大刀，一手持短枪，气势汹汹地从拐角处突然杀出，当时就打伤我们七、八个战士。二营长刘毅德怒不可遏，指挥队伍用手榴弹和机枪一阵狠打，将顽匪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了。垂死挣扎的敌人狗急跳墙，在大街上用汽油四处放火，组成一道道火墙，企图阻挡我军前进。为了消灭敌人，我团采用各个击破的战术，从两侧将守敌一小股一小股地就地消灭。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我团已经占领了全城的三分之二。敌人最怕夜战，收缩兵力，退缩到南门以东的城墙工事和暗堡内。而城西北角的工事更坚固，驻有敌一个旅部和一个保安团，是敌人残存的指挥中心。团部命令一营消灭敌指挥中心；二营负责肃清城内的残敌；三营继续攻击南门以东，城墙内的守敌。
三营接到命令后，边打边向南门城墙接近，我连担任主攻。敌人火力封锁的很猛，城墙前面仅有两米宽的开阔地，为了避免伤亡，郭连长命令我和一挺轻机枪掩护。我打博山时缴获鬼子的一枝三八大盖，这次可得到过瘾的机会了。我找个隐蔽地方，轻机枪也架好了，连长命令射击，机枪响过不停，部队一路跃进，我的步枪打一枪，就向前跳一个人，我打了几十发子弹，全连已过完，只剩下我们九班。我大喊一声，“九班快过！”。我提着三八大盖冲在最前面，突然从城墙上甩下一颗手榴弹，在我不远的地方爆炸了，我被气浪推倒在地，当时就昏了过去，不一会儿，我醒过来了，爬起来用手一摸脸，鲜血直流，把黄棉衣都染红了。我奋力站起来，愤怒地冲向城墙边，发现一个暗堡里有人说话，我大喊：“快缴枪，不投降就甩手榴弹了！”吓得里面的残敌乱叫：“不要甩手榴弹，我们投降！”。我叫他们一个跟一个倒背着退出来，总共二十六个，大多数都换了便衣，想趁乱溜掉。我把俘虏送到营指挥所，因为我满脸是血，营长和同志们未认出我。当我问营部通讯员小夏我们连在什么地方时，小夏才听出我的声音，小夏说：“小刘，是你呀，你们班有个同志送俘虏下来，说你已经牺牲了”，在营部包扎所里，卫生员把我脸上的血擦干净，发现一块小弹片，插入我右鼻腔内，当即取出，再用棉花球塞入鼻腔，止住了血。营教导员叫我在指挥所休息，我不肯，带着伤又跑步到南门城墙找连队去了。在路上碰到了八班的小赵，正押送俘虏回来，我俩一道在回连队的路上，发现一个监狱，我们用大石头打烂大铁锁，放出被抓的群众。
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我军全歼守敌一千五百余人，缴获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军需物资，胜利解放了安丘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