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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禅河的传说

作品名称:阿斯那      作者:老官斋人      发布时间:2016-05-15 15:15:13      字数:10322

  这就是到了,叔父的宅子就在山下,坎干净利索地下了车。回头看去,一条蜿蜒的公路通向远处,太阳渐渐失去了光辉,正缓缓地下坠。
  坎独自走下坡,坡下一桩大瓦房,烟囱正冒着青烟。来到正门的院子里,地上一点杂物都没有,门窗两旁的墙壁上挂着一排排蔬果,下面堆着柴禾。侧面是一间厨房,里面有个身影,那正是坎的叔父。
  “叔,我来了!”坎没底气的打了个招呼。
  “哦!坎,怎么今天才来?”叔父穿着一身呢黄衣,头上蓄了少许的发。他喜形于色,丢了手中的柴,忙迎坎进了正屋。
  “最近手头上有些事要处理……”坎搪塞了一句。
  叔父望着坎,点了点头:“来了就好,现在的人大都缺的是时间。”边说边捧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又问:“家里好吗?”
  “还好。”坎回答得很牵强,连眼皮都不敢抬。
  “还好就是不好。坎,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如果好的话,一定会竭力在亲友们面前吹嘘,亲友们往往也都愿意听这种吹嘘,至少可以安心。”叔父笑着说。
  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连话都懒得说。
  叔父继续说:“我这清净得很,没什么人会打扰你,多住几天吧。我到后面的菜园弄点吃的。”
  坎立即站了起来,说:“我陪您一块去吧。”
  菜园就在屋后,整整齐齐种了一些蔬菜。叔父指着菜地笑着说:“前几年,这里经常被人偷,弄得乱七八糟。每一回,我都会重新整理一遍,而且留下一个字条给那位偷菜的人。从去年开始,这个小偷就不再来了,还将前几年偷的菜折成现钱,留在地里。”说完,欣慰地朝坎笑着。
  坎很惊讶,如今的社会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疑惑着问:“您在字条上都写了什么?”
  他听了,立即变得很庄重,慢条斯理地说:“哪里是我写的,我不过是在传递佛祖的教诲,劝其为善,终于有了成效。”
  他似乎进入到了与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里,那种满足和幸福是坎此时所不屑的。
  于是,坎辩驳了一句:“佛祖真的在,人间还会有这么多痛苦吗?”
  叔父看了看坎,并未生气,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先准备吃饭,吃完你随我到小斋堂去吧。”说完,他捧着蔬菜,朝厨房走去。
  所谓的小斋堂,不过是叔父的一个房间,被他收拾成了一间供奉着佛祖吃斋念经的地方。听说,他每天有四个小时呆在里面,参悟了许多的哲理,偶尔也会看到许多奇妙的景象。对于此,坎只能当成笑话来听,甚至一度怀疑过叔父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叔父做的饭菜,一没荤腥,二没油水,但坎却觉得这一顿是极好吃的。他狼吞虎咽地吃得很多,叔父细嚼慢咽地吃得很少。
  “坎,你得吃的慢些,才会不伤脾胃。吃饭本身是消除饥饿,增加体能的。你却因为吃饭伤了身体,这顿饭对你还有意义吗?”叔父劝告我。
  “叔,我一天没吃了,饿得很。”坎解释着。
  “让自己饿了两顿,已经伤了身体了,你还要再伤第三次吗?”叔父不依不饶。
  坎停了下来,突然觉得叔父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放下筷子,说:“叔,我饱了。”
  “真的?”他问。
  坎很迷惑,肯定地点头说:“真的。”
  “不要太饱就好。”他说,然后起身收了餐桌,端来两杯麦茶,一股浓香浸透了整个房屋。
  他点了几口茶,闭上眼睛,那表情似乎是整个身体都在品味。然后,用手指了指,示意叫坎喝。坎试探着尝了一口,温度适中,便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叔父摇了摇头,说:“坎,水是我们的生命之源,点上几口便好,不能一饮而尽。茶虽好,但毕竟也是有毒的东西,不能太贪它的香气。”
  坎点着头说:“实在有些渴了。”
  叔父笑了笑,说:“坎,你久居都市,也算大有成就,却连饥餐渴饮这两件简单的事都没做好。”
  坎听了,沉思良久,自己竟然失败至此,原来连吃饭喝水都还没学会。更不要说在职场上,一直引以为豪的大有作为,却连身边的“猪狗”都未能掌控,这不正是更大的失败吗?叔父像是能看透坎的心思似的,起身说:“走吧,我们去小斋堂。”
  一个转身,他们便来到了小斋堂。推门一看,烛光剪影上供着一尊释迦牟尼。贡台上一鼎香炉,青烟袅绕;左边鲜花,右边水果,中间透明玻璃碗里盛着清水。叔父领坎走到跟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手里念珠拨动。坎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叔父说:“拜一拜吧,就算不信也要懂得尊重。”
  “封建迷信。”坎心里很不服气,随意地拜了一下。
  “坎,坐下。你近几年不顺,我说个故事,也许会对你有些用处?”叔父领着坎坐下,指着西面的窗外。
  坎先是一惊,心想:“这些年一直没通音信,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我的不顺呢?”
  “那里有什么?”坎尽量保持着镇定,等待着叔父要说的故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坎!”他突然问道。
  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两次因事陷入困境。由于不甘受辱,彻底和上层决裂。于是,他和他的豪情一起被葬入冷宫。可恨得是还要面对那些当面顺从,背后捅刀子的厚颜无耻之徒。于是,他决定了离职,因此带来的后果却是他始料未及的。当人从显赫的位置下来时,注定原先在身边的人都会选择避而远之,他孤独得竟然连个快餐服务生的工作都找不到。后来,他押上了所有积蓄,合伙与人做生意却失败,最终连房子都抵押给了银行。更令人痛心的是,妻儿也弃他而去,离开的理由令人无言以对。这些,能告诉叔父吗?
  坎呆呆地坐了好长时间,叔父温和的目光,像是把冰窟融化了一般,将他从里面拉起。
  “坎,究竟是什么?面对它,才能得救。”叔父不紧不慢,轻声又问了一句。
  两年多以来,坎像是经历了十八层地狱一般的苦楚。诱惑的世界里,满是尔虞我诈和背信弃义,索命般的利益追求和不择手段,一时间,所有的阴暗词语都描述不尽。至于良知,恐怕已经让这个道德沦丧、信仰缺失的世界,没有任何可以容下它的角落了。可是现在,叔父的字字句句,却让他觉得温暖起来。
  “我没了工作……”坎轻咳了两声。
  “哦,因为不需要了。”叔父说。
  坎诧异的刚想解释,只见叔父摆了摆手,说:“一切皆有因果报应,没了也就是不再需要了。”接着又问:“家里呢?”
  “她带着孩子走了,房子也卖了……”坎有气无力,摇了摇头。
  “多久了?”
  “半年多了……”
  “嗯,这也许是解脱,不属于你的总会离开你的。”
  坎越发奇怪他为什么不说两句安慰的话,或者将自己痛骂一顿,反而像是一位身在局外的孤云野鹤,轻描淡写地带有禅机。坎无语了,也只能说到此处,事业与家庭同时失去,能让人烦恼的不也只有这两件事了吗?
  “坎,既然你已经失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叔父接着说。
  “我…我…我不甘心…”坎迟疑了一会,狠狠地咬了咬牙。
  叔父看了看他,笑着问:“人们痛苦就是因为太执着,还记得我在菜园给你说的那位小偷吗?”坎点了点头。
  叔父又说:“对于这件事,我一直为自己做的事感到高兴。如果第一次我发现他,没有宽容,而是生气报了警,他被抓住,你觉得他会改正吗?”
  坎摇头说:“不知道。也许会改正,也许不会改正。”
  叔父点头说:“你说的对,我们都不知道结果。”
  坎摇头问:“可怎么知道您的方法就一定行呢?”
  叔父笑了起来,说:“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却能知道一点。这个小偷能够偷到菜,至少可以保证短期内不会再去偷别的。这个时候,我每次留下字条让他自己醒悟,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您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做更坏的事呢?”坎更加疑惑。
  “呵呵~~坎,你见过一个偷菜的人去杀人放火吗?他不过是一时遇困,偷菜充饥,并且他每次都会把字条带走,说明他是个正常的人。”
  坎突然觉得叔父是个有很强分析能力的人,并没有被迷信陷得太深,头脑依然清醒。可是,这个小偷和他所说的”执着”有什么关系呢?
  叔父见他若有所思,立即打断接着说:“如果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对他人的善恶总是那么执着。那么,在你眼中和心里‘恶’依然是‘恶’,‘善’未必成‘善’了。这是因为我们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衡量标准,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善和一个恶,而相对应到外界来,善未必是善,恶未必是恶。你懂吗?”
  坎听得虽然有兴趣,却似懂非懂,摇了摇头:“不太明白。”
  叔父接着问:“你还记得自己当兵时受到的二十字训导吗?你退伍之后,走向社会,靠着打拼获得了成功。可这之后,除了拥有在部队里练就的一身肌肉,还留下别的了吗?”
  坎想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甚至连那二十字训导都记不全了,却养成在社会里的其他风气,有时候连自己都认不清了。
  叔父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跟前,拍了一下肩膀,说:“所以,善恶之分,每个时期在每个的心里都是不一样的,你能分辨的清吗?”
  坎望着叔父,觉得他骤然变得高大起来,把人心参悟得如此透彻。他怀疑叔父是否早就知道他目前尴尬的处境,所以会与他联系,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于是,坎追问:“叔,开始您说要说一段故事,我想听听。”
  叔父望着他笑了,很慈祥,便回到座位上,又指了一下西面的窗外,说:“就在那个方向的不远处,去年十一月八日早晨八点,居然现出一条宽宽的河,河的旁边有棵树。我不敢走近,但是觉得很熟悉。于是,我翻开《佛传》查阅,发现这条河竟然是佛陀曾经浴衣洗尘的“禅河”,那棵树竟然就是救过佛陀的那棵“阿斯那”树。之后,我又去了,禅河以及阿斯那却消失了……”
  坎有些糊涂,问:“禅河怎么了?阿什么那又怎么了?”
  叔父谨慎地来到佛像面前,双手合什又拜了三下,口里念了几句。便转身轻声说道:“这是有关佛祖的记载。当年,菩萨修行六年,衣服破旧损毁。在尸陀林下,捡到一件破旧的粪扫衣,被地神告诉了虚空神,虚空神又将这件事转告欲界三十三天,直传到色界十八天最高的阿迦尼吒天。菩萨拿着粪扫衣问‘什么地方可以洗这件衣服?’有位天神听了,用手指出一个水池。菩萨又问‘什么地方有石头可以用来洗衣服?’当时欲界中央帝释天用方石放在水池边,菩萨看见石头就开始洗衣服。帝释见了,希望能帮菩萨洗衣。因为菩萨想让将来的所有比丘大众都能自己洗衣服,所以拒绝了他的请求。洗完衣服后,又进入水池浴澡洗尘,各天天神撒播天花,遍及河岸。这时,被魔王波旬看见,想阻拦菩萨上岸继续修行,变成高大险峻的池岸。菩萨不能上岸,此时树神按下水池边一棵名叫阿斯那树的枝干,将菩萨救起。之后,各天天神争相舀取池中水带回天宫。池中的水族喝了池中水后,得以往生天上,而粪扫衣以及菩萨身上的尘垢,则化入池中得以生命,永享解脱安宁。”
  坎听得入迷,好一会才醒过神来,急切的问:“那后来呢?”
  “坎,你悟到什么了吗?”叔父闭着眼睛。
  坎撇了撇嘴,不敢随便乱说什么,实际上,也的确说不出自己能悟到什么。叔父大概是猜到了,仍闭着眼睛说:“要想度化自己和别人,那就得洗去自己身上的尘土和污垢。不是吗?”坎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问:“叔,我懂了。还能看见禅河和阿斯那树吗?”
  叔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递过来那本《佛传》,“你可以好好看看。
  坎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个传说就到此为止了吗?叔,为什么去年见到禅河和阿斯那树的幻象,您会那样喜悦?也许那只是个幻象呢。”说完,坎有些后悔,因为觉得自己不该说那是幻象,这也许对于一个修行的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但是,坎太小看叔父的修养了。他很平静,稍加思索了一会,然后正色说道:“还有个传说,我一直相信那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永享解脱安宁,化入池中得以生命菩萨衣服和身上的尘垢,形成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我们也许可以找到的神奇世界,就在阿斯那树里。”
  坎像着了魔似的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这一夜,坎有种莫名的兴奋。此前的烦恼顷刻化成乌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似睡非睡。一会儿,左耳一阵阵木鱼诵经的轻绕;一会儿,右耳一波波急风骤浪的呼啸。
  突然,他惊坐而起,想起了叔父说的那个日子——十一月八日八时。恰恰今年离这个日子还有三天,他辗转反侧,心想:“一年后的十一月八日八时,那条禅河和阿斯那会不会再次出现呢?”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中,眼前站了一个人,像是叔父,却又看不分明,隐约的听见那人说了一句:“去吧,一定会找到的。”说完,那人不见了,坎也已睡熟。
  第二天,没有看见叔父,他留了张字条,说是去远方访道去了,叫坎照顾好自己,三天后回来。坎闲得无聊,便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张望。
  早晨的阳光,透过山与山之间的虎口,暖暖地披在绿色的山谷和庄院里。院子下面有条溪,顺着那块搭在溪上的石板,可以到达下面的枯草稻田。两旁的田埂纵横交错,绕着河直通向此起彼伏的幽幽青山。顺着叔父指的方向一直朝深处走去,青山遮住日光,碧水阻断路途,处处鸟惊雀跃,步步蚁窜甲飞。
  这样攀爬蹬跨了半天,估计也有一、两个山头,回头看去,深深浅浅,再往前去,云雾袅绕。这座山头,一条羊肠小道顺流而下,把坎带到山底,竟是灌木丛生,拨开荆棘,现出一潭碧波漾漾,原来一路上的细淌是聚到这里的。顿时,坎像是进入佳境。虽然身体疲乏,肚内饥渴,但是见到这个景象,不由得万千感慨油然而生,难得这片山水未被开发,否则哪里会有这样的无限风光。
  他近到池边,探起身伸手捧了一舀甘泉,仰脖而尽。站起来一打量,心砰的一跳:“这难道就是‘禅河’,它真的又出现了?”
  但是,他很快又失望了。因为并没有找到阿斯那树,四周三面都是灌木,而面对着的是另一座山。当他准备去寻找另一条路的时候,却发现其实已经无路可走,水潭的那头倒像是有个山洞似的,只是隔的太远,看不清楚。
  这时,太阳斜向了西方,空气也渐渐寒冷起来。于是,坎打定主意回去,准备好明天再来一探究竟。
  幸好他曾当过兵,依据自己一路暗暗记下的路标,天黑前回到了家。坎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对叔父的这个传说,越来越感兴趣。花了大半夜的时间,砍了几棵青竹,劈开做了一条小筏,正好容得下一人,并试了几次水,修补了几次,直至成功。这小筏虽然轻便得很,可明天背着它翻山越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到这里,坎备足了干粮,找到了一套叔父的行脚僧衣,然后从行囊里取出军用手电、打火机、匕首以及袖珍相机,一切准备停当。最后留给叔父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八个字:我去寻找阿斯那树。
  坎翻开《佛传》,根据书里的记载,阿斯那树生于南方,皮光滑,叶片大而呈对生,宽约三公分,长约十六至二十公分,其果实为长方形,不可食用。再过两天,即是十一月八日,如果寻着潭水去找,按照叔父说的早上八点,只要出现这样的树,那一定就是传说的禅河和阿斯那,也许叔父说的神奇景象就会出现。那时再把景象摄录下来,也许就会成为当今世界上的第一奇人。想到这里,他越发难以入眠,只盼着第二天的到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他无暇后悔昨夜的兴奋,急忙将准备好的物品绑在腰上,将小筏捆背在背上,再次深入山林。比他预想的要慢得多,停停歇歇,松松梆梆,推推扯扯,整整一天仍还没到达潭水。冬天黑的较快,估计还有半个山头,晚上山里什么也看不见。虽然这山林里野兽少,但一入冬,它们就会出来在各个领地里寻找争抢食物。野外生存是野战兵的必修课。所以,坎必须爬到树上蹲着,同时还得在不远处升起四堆篝火,让它们不敢轻易靠近,更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入睡,时刻警觉它们的到来,做好一切可以做的准备。
  看看手表,已是夜里三点。坎紧张地四处张望,那四个火堆,加了特殊燃料,所以一直未灭,但看样子也快支撑不了多久,取出打火机竟然也打不着。这时,山林深处嘶叫声时断时续,令人紧张不安,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打火机掉入了丛中。坎本能的又将军用手电握在手中,这只手电非比寻常,强光射程三百多米,兼有电击刺刀,细数着武器的这些优势,自己在不断的给自己壮胆。
  然而,他错误的判断了两个地方:一是自己昨夜已经睡眠不足,加上一天的体力透支,明显觉得困意难当;二是树虽然是个可以避险的地方,但树也是山豹的栖息地。尽管近些年由于人的滥猎,山豹近乎绝迹,但并不能排除它不会在这里出现。心里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像一只山猫一样动物,身长约有一米多,全身黑点斑纹。可怕的是它扬起的尾巴,竟然和坎的身长相等,敢肯定,它绝对就是一只凶猛异常、极其少见的金钱豹。坎趁着篝火残余的亮光,清晰看见它呲开了钢牙,嘴里吐着热气,似乎发现了这棵树上的异常,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炯炯有神,向坎射来。大概是一夜未食,等待着篝火的熄灭,按着前爪,蓄势待发。他们相互对恃了接近一个小时,金钱豹越来越耐不住性子,试探着近到树下转悠,发出低吼,那声音像是从地面震出,抛向空中又坠下,叫人不寒而栗。
  坎呆在它的窝里,可不是长远之计,篝火已不起作用了。金钱豹只要试探出坎对它形不成威胁,必然会一跃而上,那时坎想逃也逃不掉了。坎想到这样不行,必须得先发制人。于是,坎等到它站定的时候,用手电猛得射向它的眼睛,果然凑效,它迟疑了一会,“喵”的一声,快速转身离去。但坎知道它并未退却,还会再来,坎必须在它到来之时,从树上跳下,准备用火和军刀与它生死一搏了。
  坎只有一次机会,那就等它再靠近,用手电射它,它会有半分钟的迟疑,而机会就在这半分钟内。坎必须用带电刺刀将它放倒,让它失去奔跑能力,或许才可能逃生。
  此时,金钱豹已然转身,龇牙咧嘴,面露凶相,缓缓靠近。坎必须等它到达三米以内,才可以射出光亮,否则跑动距离不够,反被其伤。坎全神贯注,眼见着它越来越近,七米左右了……快五米了……四米了……他大拇指摸着电门按钮,食指扳动了带电刺刀,只要它一进入有效范围,就将同时按下,一个纵身过去,一招制住这只畜生……坎屏住呼吸……可是,金钱豹突然越向坎的侧面,呼啸而去,霎时不见了影子。
  坎愣了一下,又赶紧四周张望,生怕这灵兽突然从黑暗中窜出偷袭。但过了一会,并没有动静,坎深深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将四处篝火引旺,正准备再次上树,却听到一阵骚动和低吼,原来那只金钱豹又原路返回,停在不远处,望着坎,一动不动。坎再次紧张起来,立即握住手电,准备复制刚才的计划。可当坎一警戒起来,金钱豹便转身离去,不见了踪迹。如此反复了几回,弄得坎疲惫不堪,心想:“不好!这灵兽在使用疲劳战术,消磨我的耐力呢。”两个就这么来回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结果,天寒地冻,坎的意志输给豹,瘫在地上,心想:“畜生,你来吧。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死在你嘴里,也算最后做了善事。”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豹始终没有进攻坎,而是不断离去返回。坎狐疑不解,天色却渐渐亮了起来,心想:“这灵兽究竟折腾什么,难道等我被冻硬点再吃?”转念一想:“不对,今天是十一月八日,”看看手表,到了早晨六点了,“难道它是在给我引路?”虽然想法大胆,可是坎还是站起来,慢慢的试探着靠近它。当近到跟前时,它轻吼了一声,摇着尾巴,转身便走。坎几乎惊喜得要命,于是,立即灭了篝火,背上小筏,迤逦而下。
  一个多小时的光景,坎又来到那个水潭边上,而金钱豹早已浮在对面的山脚下的水面上,痴痴的望着缓缓撑筏而来的坎。水面波澜荡漾,映着朝阳金光灿灿,水下是山的倒影,像是另一个世界化镜而入。此时,坎已无心流连,径直跟着金钱豹入到一个山洞里,它在前面游,坎在后面摇。山洞越走越黑,越走越宽,越走越亮,洞的两侧石壁上,奇形怪状形成的是一个个类似人的像,不,分明就是各种自然神佛人雕。
  当来到另一端的洞口时,弥漫而入的云雾遮住了视线,坎回头看了一眼洞口上方,出现了几个大字:若乌摩勒伽。坎还没明白什么意思,那字便消失了。等再回头看着前方,云雾已散,金钱豹突然扑翻了小筏,坎惊吓得喊了一声,却发觉自己并未沉入水中,而小筏却不见了。
  坎的半个身子在水面,半个身子在水下,脚下是空的,如同腾在水中。坎慌忙环顾,袅袅青云紫雾遮蔽了四周,只有这一片金色汪洋,像是做梦又像是到了仙境。坎开始不知所措起来,金钱豹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连吼了三声,远处现出一棵苍大葱郁的树来。
  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正好八点,而此时表的指针也停止不动了。坎内心几乎是在翻江倒海,眼前的这棵树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树,不由自主地叫人踏着水朝它走去。
  金钱豹引着坎踏着波浪,越来越接近了那棵树。坎的心几乎就要蹦了出来,眼见着那棵树变得无比苍大,遮天蔽日。枝叶果然是呈对生,而且要硕大得多,每片叶茎银色剔透,枝上结了无数方形果实,金光闪闪。
  这情景让坎欣喜若狂,失声叫道:“阿斯那!是阿斯那!”连忙拿出袖珍相机,装上手表,左右乱拍。
  金钱豹回头一跃到坎眼前,露出钢牙,嘶吼了一声,怒目圆睁。坎明白那意思,大概是被认为亵渎了神树,于是,赶紧停止了行动,金钱豹这才转身继续前行。
  来到树前,金钱豹仰树大吼了三声,只见树打开了一扇洞门,那门里星星点点,只有一条由无数石阶组成的路,蜿蜿蜒蜒,无边无际。坎以为能看到禅河和阿斯那,已经是无法想象的事了,没想到通过树还有更远更深的地方,那里究竟会是什么?这难道就是叔父说那个能进入的另一个世界吗?此刻,往下每走一步,都会令坎忐忑不安。金钱豹来到了坎的身后,用头推了推坎,它坚定的眼神,让坎不知不觉地跨过那扇门,顺着石阶往下走去。
  不知走了多少个石阶,也不知绕了多道弯,只觉得忽上忽下,两边一道道金光划过。这时,前方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金光渐渐散去,坎想:“一定是到尽头了。”便加快步伐向前飞奔,没想到脚下一空,竟坠了下去。坎“啊”的一声,堕进万丈深渊,情急之下,一阵狂抓,大喊道:“救命!”坎的呼叫声在空中回荡着,被击碎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任何回应。这一刻,他心中一沉,顿时万念俱灰。
  正在这时,只听见一阵巨吼,坎感觉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朝下一看,原来是金钱豹,它精神抖擞,像是插上了翅膀,驮着坎自由翱翔。
  坎欣喜地大叫了起来,不断的说:“神豹,神豹,真的是你吗?啊哈~!真的是你吗?”他紧紧的抓住金钱豹,望着前方,一丝不敢放松。他们飞出了那道口子,向下奔疾速奔去,渐渐离地面越来越近。
  来到的地面,是一片没有人迹的荒石平原,一望无际,甚至没有一草一木。坎伏在金钱豹的身上,不断用手抚摸着它的头,说:“神豹啊神豹,如果没有你,我恐怕真的就没命了,真没想到你会飞。”豹像是听懂了似的,把身子晃了几下。赞叹之后,看了看四周,与其说是个荒原,不如说更像是个沙漠,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一时间,坎心中泛起阵阵无助与孤凉,抬头看看天空,已无回头之路。
  “神豹,幸亏有你在身边。愿意跟我一直走下去吗?”坎看着豹的眼睛,内心充满了强烈的期待。豹点了点头,这让坎欣喜若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想到它奔跑起来快如闪电,插翅飞跃一泻千里,浑身像是披着甲胄,更重要的是它化解危机救了自己的命。于是,便叫道:“如意飞甲!”金钱豹低吼一声,摇着尾巴,跃跃欲飞的样子,表示很乐意接受这个新名字,坎便兴奋地连续喊道:“如意飞甲,你就叫如意飞甲了。”然后,跳上了它的背,紧紧用双腿夹住,摸了一下它的头,望着无垠的荒原,大喊道:“我们走,如意飞甲。”话音刚落,如意飞甲仰天震吼,纵身扬起一片尘土,悬浮在半空之中,无尽翱翔。
  好一会儿,便看见不远处有座长城墙,孤零零的像条玉带延绵不绝。坎急忙呼唤如意飞甲停下,心里疑惑:“难道是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一定是幻觉,这一片荒无人迹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座古城呢?”仔细看看,那座城池,墙高壁厚,城墙向两边延伸,似乎看不见尽头,像是一道闸口,阻断了继续前进的路。
  坎低头冲着如意飞甲说:“跟着我。”接着,又不忘将眼前的一切摄下来。走到城池下方,坎摸了摸墙壁,光滑坚固。
  “果然是真的,不是幻觉,难道就是叔父说的另一个神秘世界?”坎一阵激动,两边看看,又生疑惑:“怎么没有城门?”仰头看看城墙很高,心里想:“看来,只能让如意飞甲带我飞过去了。”刚想呼唤,转念又想:“里面会是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冒然飞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扇大门,由内而外显出形状,慢慢地打开,里面传来一阵喧鼓锣声,吹吹打打走出一队仪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群中有一头大象,呲牙獠嘴,背上一顶轿子,所有人都欢欢喜喜,双手合什,冲着轿子上望。
  两个见状,立即闪在一旁。人群中的那些女人穿着比较艳丽,上身是紧身上衣,将双肩和胸脯紧紧包裹起来,而小臂和腰部完全裸露在外,下身穿短裤或衬裙,裙子各式各样,五颜六色,有些绣上花,爽心悦目,有些镶上镜片,光彩照人,然后将薄纱披在身上,一直到脚踝处。那些男子大多身穿无领或圆领的长衫和宽松的围裤,头上缠上厚厚的头巾。长衫长不过膝,围裤垂至脚面以上,头巾长达几米,各式各样。
  他们的仪仗靠近了坎,坎赶紧将如意飞甲藏在身后,生怕被人发现,惊吓了人群,惹出事来。但是,如意飞甲身长一米,动若脱兔,遮掩不住。奇怪的是,这些人居然连看都不看两个一眼,陆陆续续地从身边走过。
  待仪仗队伍走过去,两个转身便想乘机溜进城门,可城门突然间又陷了进去,消失了。不容坎多想,天色猛然一黑,顿时乌云密布,滚滚而来。顷刻间,飓风大作,掀起阵阵飞沙走石。再看前面的仪仗,早已乱了阵脚,人群中惊呼声四起,原来是狂风将大象背上的轿子刮飞了起来,分明看见从里面甩出一个人,那人在空中随风石乱滚。下面的人慌作一团,跪地祈祷的、哭喊尖叫的、四处奔跑的,无计可施。
  坎趴在地上,看看如意飞甲,它在风中屹立不倒,神情自若,浑身锦毛竖起,身上像是披着金甲,极其威武。
  “如意飞甲,快背着我去救人!”坎大喊一声,他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力量,促使着决定要去救那个被抛向空中的人。
  如意飞甲听到呼喊,一身抖擞,窜了过来,驮起坎,几个纵步,便飞向空中,直奔那人而去。
  两个迎着砂石狂风,在空中追着那人,不断盘旋。飞到近前,坎一手拽过那人,将其紧紧抱在怀里,大喊了一声:“如意飞甲,快下去!”豹听到呼唤,头一扭,拍腿顺风而降,落在地面,刚停稳,那飓风似乎也同时消失,天也渐渐明朗起来。坎稳了稳神,低头一看,抱在怀里的竟然是一个年轻女人,红纱飘逸、环佩叮铛,身材婀娜,美丽异常。
  她看着坎,嫣然一笑,随即双手合什,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转身便跑去人群。后面涌上来的人群和她交谈了几句,随即冲着坎和如意飞甲拜倒了一片,嘴里像在喊着什么。当坎还没缓过神来,他们护着那个女子,又都进了城,而两个又像是陌生人一样,被留在了城外。
  过了一会,城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衣中年男子,扎着头巾,将手放在胸前,弯身敬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冲坎说了一句话,坎表示没听懂。他诧异的看了坎一眼,然后笑道:“尊贵的客人,我们女主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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