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路宇明这些日子，除了去公司上班，其余的时间就回家陪妻子。这让苏若蓁很感动，这几天她的病并未复发，见她很正常。他也不再坚持要她住院。这天一下班他早早地便回到家，王妈做了一桌子可口的菜肴，夫妇俩正坐在餐厅里吃着饭。
　　他挟了一块鸡腿给妻子，
　　“来！先把这鸡腿给吃了。”接着就开始剔鱼刺，把挑好的鱼肉挟到她的碗里。看到他这般耐心，平时对他不满的王妈也感动了。
　　苏若蓁更是感动，丈夫一直忙着给她夹菜剔鱼刺，自己都顾不上吃。
　　“不要再弄了，你自己吃！”她望着丈夫，心想：为什么到了快失去时，你才对我这么关心这么好？
　　“快把身体养好，我要带你出去游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付炀根本没有生血癌！是医生搞错了。”
　　一听“血癌”两个字，她惊得脸面神经不停地抽搐着，双手颤抖得厉害，连手中的筷子都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怎么了蓁儿？我以后不用再顾及她的身体，可以全心全意地来爱你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她的泪水止不住滚落下来。心想再也用不着你来呵护关心我了，因为上苍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这时客厅里他的手机铃声响了。王妈忙跑过去帮他拿了过来，
　　“宇明，你在哪？炀炀有没有和你在一起？”付光耀显得很焦急。
　　“我在家！她怎么了？”
　　“是啊！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呢！我总感觉眼皮跳得厉害，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打她手机了吗？”
　　“就是打她手机不接，所以我才急。”
　　“别急！再想想她有可能去哪？”
　　“对了，她昨天跟我发誓说是，找那个杀害她孩子的人算帐！是不是去找阿龙了？”付光耀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了？”苏若蓁见丈夫的脸色都变了，就明白了几分，“是不是付小姐有什么事？那你还不快去？付叔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快去呀！”
　　“那你一个人慢慢吃吧！早点休息别等我，她最喜欢感情用事要做一件事谁也劝不了。”他边埋怨付炀边亲了妻子的额头，“我很快就会回来。”
　　自从路宇明知道她没有患血癌，又丢了孩子后，就再也没来陪她，天天回家陪妻子。饱受孤寂冷漠的付炀愤怒了，再也忍不住这般待遇，她把满腔愤怒都归咎于阿龙和光头身上，就只身一人找他们算帐。
　　可是她还没见到阿龙的人影，就被光头关进了房间。
　　这次付光耀没有瞒丈母娘，老人只说了一句，
　　“我们一起去见他，是到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了。”
　　到了阿龙的住处，是光头接待了他们。一见老太太，光头马上变了脸色。战战兢兢道：
　　“老夫人！”
　　“快把阿龙给我叫出来。”老人愤怒了。
　　阿龙闻讯马上出来了，
　　“干妈！”
　　“你总算还认识我这个干妈！快把炀炀给放了！”
　　阿龙哪敢怠慢，马上朝光头使了个脸色。对方会意便跑了进去。
　　“阿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不能忘记过去？”老人不解地问对方。
　　“我知道干妈你不喜欢我，因此把宛如嫁给了付光耀。我和宛如青梅竹马，我比任何人都爱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住口！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再提爱不爱的。”老人听后恼羞成怒。
　　“为什么？为什么干妈？我哪一点不如付光耀，你非得把宛如嫁给他？”
　　“好！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吧！宛如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结婚，就是不能和你这个浑小子结婚！”
　　“到底是为什么？”阿龙痛苦地呐喊着。
　　“因为你们是亲生兄妹。”老人终于说出了她准备带进土的真相。
　　“不！不！”阿龙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你在编故事骗我！我不信！”
　　付光耀也惊得目瞪口呆，光头和付炀也听到了。
　　接着老人便讲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来，付光耀生下来没多久母亲便丢下幼小的他撒手人寰了。不久他的父亲认识了宛如妈，他们结婚了，过后就生下阿龙。可是他们的父亲也是短命，没过几年也丢下两个儿子和宛如妈走了。为了养活两个儿子，宛如妈不得已又下嫁了宛如爸，就生下了宛如。为了怕后来的丈夫不开心，她不敢认付光耀和阿龙，只好以干儿子之名来照顾他们，直到他们成人。
　　老人平静地叙述完，付光耀和阿龙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被母亲的一番叙述，惊得好象做梦一样。
　　“不！你这是在编故事！我妈早死了。”
　　“我没有编故事，没想到宛如爸爸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早知道那样的话，我就不该撒谎你是我干儿子！也不会让你们亲兄弟斗争，怨恨了几十年。这都是我造的孽啊！”老人说到这是捶首顿足。
　　“妈你不要自责了，我们没有怪你！”付光耀俯下身握着老人的手安慰道。
　　“光耀，妈知道你很孝顺。”她说完又对呆若木鸡的阿龙道，“是的，你如果有光耀一半懂事就好了。我本来也不想说出真相，把它带进土里。但是这么多年了，你的怨恨依然没有消失，逼得我不得不说出真相。”
　　阿龙依然不能接受事实，痴呆呆地坐在那儿。
　　接下来就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见此景，光头才和付炀走了进来。
　　“外婆！爸爸！”付炀停住脚步叫道。
　　“炀炀！我们回家！”老人见外孙女出来就起身准备离开，付光耀和付炀一边搀扶着老人的一只胳膊朝门外走去，刚走了几步老人又停下了。
　　“不管怎么样你总归是我是儿子。我希望在我临死之前，你能叫我一声妈。”
　　顿时，连空气都凝固了，大家都摒住呼吸。这时，路宇明也赶来了。望着鸦雀无声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凌空响起一声呐喊，“妈！”声音刚落，阿龙已扑到老人面前，母子俩抱成一团。
　　一场本来要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一切，由于老人的出场而画上句号，每个人的心海里都起了波澜。
　　没能帮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却了解了父母的真正身世，这些付炀并不十分在意。她现在最恼火的就是路宇明得知她没有绝症后，对她的态度大变。这几天下班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她觉得自己必须采取行动。
　　见付炀安然无恙后，路宇明就准备告辞，还未跨出大门，她就把他叫住了，
　　“站住！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他不耐烦地转身回头。
　　“你到底怎么想的？把我一个人搁着算怎么回事？”
　　“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不行！我要你陪我！”
　　“别闹了付小姐！我真得很累，蓁儿身体很差，作为丈夫我理应照顾她。为了你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你欠她太多太多了？”她痛苦地说着，“那么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甘愿付出女人的青春。给你地位，让你享受！我又得到了什么？”
　　“对不起！炀炀！我真得回去，以后再陪你，蓁儿在家里等我。”他说罢望了她一眼，大踏步而去。
　　气得被撇在一边的付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约苏若蓁出来遭拒绝后，朴梓枫每天下班都会开车，来到她家附近。打个电话问候，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才能放心地离开。
　　路宇明接到电话去有一段时间了，吃好饭后，苏若蓁便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目送落日的夕阳回家。朴梓枫刚把车停下就见路宇明开着车出了家门。他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就又开始给苏若蓁打电话。
　　“是我！今天感觉怎么样？”
　　“比以前好多了！”
　　“在干嘛呢？”
　　“送夕阳回家！你呢？工作忙吗？”
　　“还好！……”说到这，他竟然想不起该说些什么！他没有告诉她，自己正在为那块地皮的事情焦头烂额呢。于是一阵沉默在两人的心头蔓延开来。
　　他依然握着手机，默默地注视着坐在夕阳下的她。真想就这样一直注视下去，夕阳不要回家，夜晚不要来临！
　　这一刻的时光让他觉得弥足珍贵。人哪为什么总是身不由己？人类创造了文明创造了一切却不能主宰属于自己的一切！
　　又一天来临了。上班临出门时，路宇明对妻子道：
　　“你今天的气色不错！明天就是周末，我陪你出去玩玩，散散心！今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神！”
　　“知道了，快去上班吧”苏若蓁强颜欢笑地回答丈夫，
　　“那我走了！”他在妻子额头吻了吻，便出了门。
　　当丈夫提出要带她出门散心，苏若蓁并没有感动，只是有点心酸。这些日子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想见任何人，又开始过起了以前的那种生活。每天起床到画室里描摹一些画，然后再吃饭。今天丈夫走后，她突然十分渴望现在就出去走走！于是准备带着绘画工具出去写生。
　　俗话说：计划不如变化快！人生中很多事情的发生就是这么突如其来，难以预测！就在这时付炀闯了进来！进门不听王妈劝阻直接冲进来，扬声大叫苏若蓁的名字。见她怒气冲冲地冲进来，苏若蓁不知发生什么事，但她清楚肯定是丈夫惹火了她。
　　“苏若蓁你给我出来！”
　　她匆匆地跑下楼，目光很快就与满脸愤怒的付炀聚焦了。
　　“付小姐！”她边下楼边说，“你找宇明？不巧，他刚刚离开。”
　　“不！我是来找你！”
　　“找我？”苏若蓁惊讶了，不解地望着对方。
　　“对！我们今天好好谈谈。”付炀不客气地坐下，单刀直入，“我希望你离开宇明！”
　　“为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正因为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怕伤害到你，怕你精神上受不了，现在你是个健康的人……“她还未说完，就被付炀打断了。
　　“怎么他全都告诉你了？他想甩掉我别做梦了。迄今为止还没有我付炀得不到的东西，我为了他牺牲了那么多。现在好了，见我流产永远不能生孩子，就想抛弃我？”
　　“流产？”
　　“是的，这个他没有告诉你吗？我怀了他的孩子。现在医生告诉我。因为流产我永远都不可能再怀孕了！”
　　苏若蓁惊得连手中的画板都掉落在地。
　　“我太了解路宇明了，他是永远不会和你离婚的，只有你提出来才行！否则他就会不理我！我知道我已经无药可救，不能自拔！他若抛弃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付炀的口气开始软下来，说到这禁不住泪如雨下，“他不理我，我该怎么办？”
　　苏若蓁被感动，她能理解一个女人深爱一个男人又得不到的心境！自己将不久于人世，那宇明怎么办？付炀那么爱他，为何不成全他们？那么他今后的生活有人照顾，她也可以安心了。
　　见她陷入沉思，付炀知道是自己的话起的作用，对方在考虑她的话。于是便站起身，
　　“我给你时间考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等你的回音。”
　　付炀来了又走了。王妈这时走到呆若木鸡的苏若蓁身边，
　　“那个蛮不讲理的付小姐走了？真是不讲理！抢人家的丈夫还有脸上门叫别人让给她？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她气愤地在苏若蓁的耳边唠叨着。她没有说什么，心里象一团乱麻。理不清！就默默地上了楼。
　　她一天的计划已被打乱，再没有心情出去绘画了。傻傻地坐在那想着付炀的那番话，想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不想王妈再打扰她。她要认真地仔细地考虑考虑。
　　被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告诉付光耀，医院的历史档案里确实有记录，付炀就是患有血液病，因此才没有及时出院。同时还得到一个线索，当年的苏若蓁和付炀竟然是邻床，两人的床号也紧贴在一起。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线索了。
　　若说医生诊断没有错的话，那么女儿肯定搞错了。那到底怎么会搞错？难道一出院付炀和苏若蓁就被调包了？现在宛如走了，他突然想起宛如临死前，要求他把女儿抱给她看看，只说了断断续续几个字，
　　“她……她……她……不……”就永远关上了双眸。难道宛如要告诉他，那个婴儿不是他们的女儿？苏若蓁的父母又不在这个城市，当年的事情他一无所知，那么只有找她的父母求证了。
　　阿龙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他再也坐不住了，就坐车直奔路家找苏若蓁。
　　若对方真是他和宛如的女儿的话，那么现在有危险的就是她了。如今她的健康状况是不是正说明了这一切？
　　王妈是让他进去找苏若蓁，卧室里没有人。最后他在透过窗帘的阳台上，看到了坐在那眺望着夕阳的苏若蓁。
　　刹那，象是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一般，付光耀呆立住了。侧面看去的苏若蓁坐在那的姿态，那嘴角残留的酸楚，面带忧郁的神情，也恰似当年的宛如。这不得不让他肯定阿龙的判断是对的，就更强烈地渴望了解真相。
　　他悄悄地走近她，走到她的身边。这才使她从梦幻的思绪中回到现实。
　　“付叔！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好多了。”
　　“到底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快坐啊！”她要他坐下，“其实我没有病，大概就是上次淋雨感冒没有完全好转！”
　　“但愿如此啊！蓁儿，认识你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听到你提起过你的父母？”
　　父母？一听到这两个字，苏若蓁怔愣住了。是的，她几乎都忘了远方的父亲，真是个不孝女！
　　“我妈妈很早就过世了，丢下我和爸爸。三年前爸爸退休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他的老家安享晚年。我爸爸是个教师，喜欢云游四海。因此临分手时，他要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牵挂他，也不要去找他。因为他要趁现在还走得动，打算游遍祖国的山山水水，因此只有他来电话来问候我，我从来没有去老家看望过他。”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一刻才感觉亏欠父亲太多太多了。
　　付光耀并没有从对方的口中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你小时候也象现在这样体质差吗？”他还是有点不甘心。
　　“小时候？没有啊，记忆里我小时候很少去看医生。”
　　“听你这么一说若要找你爸爸真是比登天还难哪！”
　　“是的，老家在山区，交通又不方便。而且爸爸他很少在家。”
　　“那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除了只有在家里等待，可能真是别无他法。他有时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的。”她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便问，“付叔要找我爸爸吗？”
　　“不！我只是感觉你爸爸是个很特别的人。”
　　付光耀可以说是带着寻找到苏若蓁父亲的决心离开路家的。
　　提到父母，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父亲的教诲。觉得自己必须回家看望父亲，与他老人家作个永别。父亲养育她这么多年，现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想起来就让她心酸。
　　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夕阳下想着回忆着，全神贯注在其中，浑然不知周遭的一切！
　　而这一刻也有一个人也浑然忘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面的人和画笔上。
　　这个人就是朴梓枫！今天他带来了一副绘画工具，他要把夕阳的苏若蓁描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