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名称:织情绣爱 作者:莫真 发布时间:2016-05-15 11:59:00 字数:8249
吃过晚饭,舅舅装了满满一饭盒饺子让江羽帆给表姐送去。
表姐在市里一家机关单位上班。五年前,舅舅家的老房子回迁,表姐便离开父母独自在外居住。房门打开时,表姐的娃娃——一只叫冰清的雪白京吧犬冲他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
“小帆来了。”表姐温和地笑着。
“舅妈让我给你送饺子。”江羽帆将饭盒递过去。
表姐接过后放到一旁,在江羽帆对面坐下。冰清跳上她的膝头。表姐抱住它,抚摸它光溜溜的皮毛。室内的音乐低沉舒缓。
“小帆,喝茶。”表姐为他斟上半盏茶:“我配制的养血安神茶。”表姐介绍说。即将步入中年的表姐皮肤白皙水润,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她优雅地坐着,不是啜上一口茶,沉思游离的表情仿佛年代剧中的精致女人。高雅的品味、小资的情调从眼前的茶具中可见一斑。
奶白色的茶桌,蕾丝花边的台布,小巧玲珑的玻璃杯晶莹剔透,杯中液体澄清透亮,几朵花瓣水中盛开。水汽袅袅上飘,茶香萦绕,馥郁芬芳。
表姐和江羽帆闲聊起来。表姐问他有没有谈恋爱。江羽帆说有,两人在一次社团活动中认识,相处平淡,不温不火。两人的恋爱更像是为了完成一件任务。谈到今后的打算,江羽帆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想做明星,万众瞩目,风光无限。
喜欢就去做。年轻就应该去闯荡拼搏。青春就是资本,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哪怕身无分文、一无所有,只要青春,没有什么不可以。表姐表示支持,给他信心鼓励。
江羽帆重重地点头,坚定了理想。
“年轻,真好。”表姐凝视着江羽帆青涩稚嫩、阳光帅气的脸庞,浅声呢喃:“年轻,真好、真好。”
她眼中闪烁着光亮,江羽帆不忍:“姐,你也可以的。”
“可以什么?”
“梦想。你还年轻,只要你肯坚持、不放弃,你可以的。”
“年轻?”表姐自嘲一笑,神情悲哀:“笑话我是不是?我老了,虚度了光阴,荒废了年华。如今一事无成,我哪里还有梦想?”
江羽帆不同意她的看法:“梦想贵在拼搏、坚持,与年龄无关。很多年纪比你大很多的人一样活出了精彩,实现了梦想啊。”
表姐摇头:“你不明白,对于女人来说,青春逝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年轻的不是脸庞和身体,老去的是青春的心态和激情。现在的我就是一团腐肉,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表姐将脸转向一旁,眉宇间的忧愁更深:“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挣脱束缚,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愿望,一切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可惜,我没有。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老了就是老了,回不去了。”
表姐放下冰清,起身走到窗前。红日西坠,残阳如血。天边的落日宛若以为中年贵妇,美丽温柔、安静忧郁。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再美,也不及朝阳活力无限,生机蓬勃。
表姐闭上眼睛,缓慢悠然略带着淡淡哀伤的乐曲在空间流淌,经过耳膜注入内心。情不自禁地,表姐踮起脚尖,舒展双臂,随着乐曲摆动着身体。房间变成了舞台,她陶醉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忘我地翩翩起舞。
江羽帆不忍打扰她,悄悄离开。
江羽帆来到了“织梦坊”,童萌不在。
“你来了。”林织梦向他打招呼,发现他脸色不大对,于是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想、和你聊聊。”
林织梦迟疑了一下后,答应了:“好吧。”
两人来到了吉祥烧烤。林织梦见到了母亲,简单寒暄了几句。看到身旁的江羽帆时,林母皱起了眉头。
“哦,他找我打听一下小萌的事。”林织梦解释说,打消了母亲的疑虑。
进到包房坐下后,林织梦问:“你想和我聊什么?”
江羽帆舒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向她讲起了他的表姐。
表姐是舅舅家的独女,大他十几岁,典型的大家闺秀、淑女名媛。表姐性格温柔,文静端庄,散发着古典的忧郁气质。江羽帆常慨叹表姐生不逢时,若是晚生十年,表姐绝对是新版《红楼梦》林黛玉的最佳人选。
小时候与表姐在一起的日子里,表姐处处迁就、照顾他,为他买零食玩具、洗衣做饭,陪他游戏,辅导他假期作业,即是贤姐又是良母。孩提时代的江羽帆最爱听表姐讲故事,娓娓动听的声音犹如涓涓细流,淙淙清泉。涉及内容更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表姐完成了对江羽帆完成了对神话故事、民间传说以及中外历史的启蒙教育。
时光流逝,江羽帆从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长成了大小伙子、阳光少年。表姐老了,一直没有恋爱结婚。他崇拜的偶像,视作未来女友妻子范本的表姐越来越忧郁、孤僻、悲观、消极。表面看似风光的表姐其实生活很不如意。表姐喜爱艺术,但舅舅舅妈认为女孩子学习唱歌跳舞不正经,有伤风化而坚决反对,并替她选了一门体面的学科院校。江羽帆深深记得,那段时光里表姐经常暗自伤心哭泣的样子。
表姐的感情道路充满了艰辛苦涩。校园初恋注定黯淡收场。步入职场后的第二次感情投入不幸触碰了雷区,爱上了上司的情人。女领导为人阴险狡诈,心黑手狠,折磨得表姐几乎精神崩溃。
事业、感情的双重坎坷、打击,令本就多愁善感、生性柔弱的表姐愈发封闭自己,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不上班的时候整日宅在家里足不出户,对着窗外幽怨叹息,孤芳自赏,黯然神伤。
江羽帆讲完了,饭桌上沉静着。
“来,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林织梦首先提起了筷子。
江羽帆喝了一口辣酒。
“这些,她父母知道吗?”林织梦问。
江羽帆摇头:“舅舅舅妈老脑筋,思想保守的厉害,怎么可能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呢。表姐一肚子的心事没人倾诉,受了委屈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时间长了,不出问题才怪。”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心思,她懂:“你害怕我成为第二个表姐,对不对?”
江羽帆不否认。她们太像了。在她身上,他看到了太多表姐的影子。他甚至可以想象若干年后的一间密不透风的小屋,昏暗的灯光下,满脸幽怨的林织梦将忧愁与哀怨一针一线地缝进绣布中,千针万线,绵绵不尽。“啪嗒”,一滴清泪滑落下来,洇湿了布面,愁上加愁。
江羽帆仰头喝干了又一杯酒。
林织梦笑笑:“放心吧,不会的。”
江羽帆不以为然。无论多么强大的内心、坚强的意志都扛不住残酷现实的打击蹂躏。他不相信,她凭什么保证。
林织梦看出了他的心思,向他解释道:“我和她只有一点不同:她衣食无忧、老有所依,而我生活无保障,吃饭穿衣没着落。老爸过世后留下了近十万的债务,我和老妈到现在还居无定所。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像年轻人一样吃苦卖力气。没办法,为了生活。能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是我和老妈的一生的理想。还债、买房,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挣钱、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恨不得把全身的细胞调动出来,榨得干干的。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天,不好的天气会影响客流。每晚闭上眼睛之前算算今天挣了多少钱。时时刻刻都要祈祷老妈和自己身体健康、平安无事,因为生病要花钱,意外要花钱,病不起、伤不起。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以后还有很多的每分、每小时、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如此循环往复、往复循环。我停不下来,一旦停下来,债务的利息就会增加一分,我就要少吃一顿饭、少穿一件衣,买房子的日期就会更加遥远。你说,我还有时间和闲心去缅怀过去、感慨人生、顾影自怜吗?”她刚开始还文绉绉、慢悠悠到后来老大妈似的絮叨叨。
江羽帆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他太小看这个女孩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江羽帆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问她。
“还能怎么样?好好经营店铺,想办法多挣钱,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我是说——”他的心没来由地一痛:“个人感情方面?”
林织梦垂下眼帘,含糊答道:“随缘吧——来,干一杯!”
两只盛满琥珀色液体的酒杯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暂时清空大脑中的所有内存,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畅快淋漓。
进入腹内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林织梦的脸上泛起了红潮。端着的淑女架子松懈下来,放下了矜持、丢掉了面具,展现在江羽帆面前的是一个孤独脆弱、愤世嫉俗的林织梦:“是啊,我老了,不年轻了。可是,那有怎样?年轻有什么了不起吗?谁没年轻过?老了,有什么可怕,谁不会老?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林织梦回忆往事,豪情万丈:“梦想比天高、比海阔。因为年轻,怎样天马行空的异想天开都不觉得过分。我和向南、凌云三个好姐
妹曾歃血为盟,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当年的我们除了青春和热血一无所有。因为有梦想,生命无比沉重。世上没有任何一样资本和筹码比得过无敌的青春。可是——”林织梦语气瞬间急转直下:“结果,很惨,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我们三个不仅没能考上大学,甚至连高中的大门都没踏进过。向南早早结婚了,凌云待业在家。初中毕业后,十多年了,我马不停蹄地打工、挣钱,换过的工作一双手数不过来。不过好在如今,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店,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保障,可以养活自己。残酷的现实将梦想击得粉碎,散落一地,真的成了‘梦’想。我有时也恨,我为什么不是富二代,我的爸爸为什么不是李嘉诚。为什么有的人辛苦一辈子仍然一无所有,有的人生下来就拥有一切,为什么?凭什么!”
林织梦重重地灌下一口酒。
江羽帆喝得晕乎乎:“我倒是觉得女人还是成熟了更漂亮。年龄大一些更知性、更风情、更智慧,通晓人情世故,不会无理取闹,任性妄为。”说完,“呃——”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林织梦很清醒,不糊涂:你还是个孩子。当男人还是男孩时,需要姐姐、妈妈、女人的体贴、呵护、关怀。当男孩长成男人,宽厚健壮的肩膀可以阻挡狂风暴雨,曾经的伴侣已然老去,吸引你的是那些青春活力、小鸟依人的妹妹、女儿、女孩。
我陪你成熟长大,你却让我孤独终老。
林织梦感到一阵悲凉。
“有机会介绍你和我姐认识。”江羽帆想出了主意。
“好啊,我也正想多交几个朋友呢?”
夜幕降临,林织梦和江羽帆在林母阴郁的目光下红着脸,喷着一嘴酒气出了烧烤店。
刚进店门,手机响了,老妈打来的。“喂,什么事啊?”林织梦喝得舌头有点大。
“什么事?我还问你呢?”老妈很生气,后果不严重:“你和那小伙子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
“我和他,没什么呀,你多心了。”
“没什么?我眼睛不瞎,看得出来。”林母严肃地规劝女儿:“你们俩不可能。那男孩子我多少了解一些,家世显赫、聪明优秀且不说你们中间还有一个小萌。你们俩差距太大了,重要的是他比你小十二岁,放在过去差不多能给你当儿子了。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趁早断了这个念想。”林母接下来口气一软:“我知道你苦,所以才不想让你受伤害。”
“放心吧,不会的。”
撂下手机,林织梦苦笑:江羽帆,原来我们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可惜,生活不是童话,我们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林织梦反复告诫自己。
玻璃门外,暮色深沉,更阑人静,万家灯火点亮夜空。此时此刻正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晚饭,其乐融融。小店内,一灯如豆,空旷冷清。
林织梦转身,目光停留在一幅山水绣面上,它在向她招手。她向它走去,眼前逐渐变得豁然开朗,阳光洒满全身。睁开眼睛,一个童话般的梦幻世界:艳阳高照,丝丝缕缕的阳光下,群山连绵起伏,高耸入云。山间开满各种奇花异草,五彩鲜艳。长长的峡谷间,一湾溪水蜿蜒流过,清澈见底。
林织梦在草地上舒展着身体,闭上眼,耳边潺潺流水、蝶喧蜂鸣、莺啼燕转,周围阵阵花香,如醉如梦。
真希望,就这样,一辈子。
江羽帆按照约定日期去织梦坊取回装裱好的“家和万事兴”。赶到那里,一场小型家庭聚餐正在进行。餐桌上坐着童萌和另外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正是那天门外撞他的短发女子。她显然不记得他,抬头看了一眼后继续低头吃饭。她怀里搂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相比她的朴素寒酸,另一位则时髦洋气,一身紧身裙鲜艳惹火,高跟鞋闪亮,远远地耳环晃晃当当,一头大波浪潮味十足。
两人坐在一起,如同高贵的凤凰身边陪衬着土气的麻雀。不过,这只凤凰也并非名副其实。大波浪虽然看上去珠光宝气,很富贵很土豪,但全身上下值不了几个钱,江羽帆多少还是识货的。
林织梦呢?怎么没看到她?
“我姐出去了,你等一会吧。”童萌告诉他。
江羽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大波浪吃完了,用纸巾擦擦嘴,掏出小镜子补妆。童萌吃完了,玩电脑去了。
“啪!”大波浪点着了打火机,室内烟气弥漫。
女人,抽烟。江羽帆多少有点不习惯。不过,这女人抽烟的样子蛮有几分风情。
“来,多吃点海带,越来越聪明。还有绿叶蔬菜,补充维生素,长得高高的。”短发女子不停地往小男孩碗里夹菜,小男孩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发出咂咂的咀嚼声。
凌云、向南。江羽帆想起林织梦说起的两个好姐妹的名字。这个,应该是向南。那个大波浪,应该是凌云了。
大波浪凌云抽完了烟,对童萌扬了扬下巴:“诶,我说,你下去、我玩会。”
电脑屏幕反射着童萌撇嘴的表情。
大波浪看见了,脸露不悦:“诶,我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童萌反问:“没看见我正在用吗?”
“现在我想用。”
“不给!”
“你让开!”凌云摆出了架势,准备不客气了。
童萌并不害怕:“凭什么?”
“这个你吃不吃?这个呢?”一旁的向南仿佛看不见、听不着,没事人似的只顾着眼前的孩子和饭桌。
江羽帆只能眼巴巴坐着,不方便插手。
“这是我老姐妹家,我认识她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这是我表姐家,血浓于水懂不懂?亏得有人好意思说‘好姐妹’三个字,好姐妹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
凌云涨红了脸,却也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小崽子,别太猖狂了。”
童萌冷哼一声,丢出一记白眼。
“吃饱了吗?来,把这些都打包带走,回家给你姐姐吃。”向南和小男孩将剩下的饭菜扒拉进保温桶里。
姐姐?她还有一个孩子。也对,她早早结婚了,孩子不可能这么小。
“这些瓶瓶都拿走,回去好卖钱。”小男孩突然说话了,刘向南万分尴尬。
终于等到林织梦回来了。进门便瞧见了一大一小两张扑克牌脸,不用问又闹别扭了。
“你们两个回回为这台电脑争得头破血流,有钱,自个买去,何必来抢我这台破的二手机。要不,你们哪个送我一台放到店里,以后各玩各的,天下太平。”林织梦一番软中带硬、绵里藏针。
童萌不说话,凌云闷闷地吸着烟。
“你来了。”林织梦转头答对江羽帆:“你的画框在楼上,我给你拿去。”
林织梦刚要上楼,店里走进来一个光头男人。身材魁梧,有点胖,短短的脖子上围了一圈金链子。男子长相还算端正,但一脸痞气,显得粗鄙庸俗。
见到他来,林织梦回头看了一眼凌云。光头男冲她打招呼,再向童萌、向南点头问好。看到江羽帆忙递过来一根香烟。
“不好意思,我不会。”江羽帆摆手拒绝。
光头男收回烟卷,弓着腰走到凌云面前。
“出去!”凌云昂起下巴,下逐客令。
光头男是她老公。
“家里做好饭就等你了,有事咱回家再说。”光头男低三下四地说着,去拉凌云的手。
“滚!”凌云厌恶地甩开,“我说了不回去。”
光头男鸡啄米似的直点头,说好话:“我代表我爸妈向你赔礼道歉,我们都错了。别生气了,回家吧。”
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人看不下去了,“行了,回去吧。”林织梦过来劝。
“不回去。”凌云翘起了二郎腿。
“你还想在外面一辈子啊?人家错也认了,歉也道了,还想怎样?”
“给我跪下磕头。”
“过分了啊。”林织梦板起脸斥道:“别得寸进尺,见好就收吧。”
凌云就坡下驴,但嘴巴仍不服软:“听见没有,我跟你回去完全是冲着我姐妹的面子,你来求我,三叩九拜不好使。”
“是、是、是。”光头男连连点头。
凌云终于抬起了屁股,一步三晃地踱出了小店。光头男提着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临出门时,不忘向林织梦道谢。
两口子总算走了。林织梦松了口气。“嘁!”童萌冲着两人的背影齿冷:“看她那副样子就涨气。”
林织梦无奈地冲表妹摇头。
“小梦,我们走了。”向南起身告辞,领着孩子,大包小裹地满载而归。
“瞧你交的这两个朋友。”不等刘向南走远,童萌开始吐槽。
“她们哪里得罪你了?”林织梦不高兴了:“朱凌云怎么说年纪比你大,你做小辈的应该谦让。”
童萌反驳:“尊老爱幼懂不?她不爱幼在先,我当然可以不尊老在后。”
“你是在变相说我老了?就算朱凌云惹到你了,刘向南总没有吧?”
“她是没惹到我,我完全是出于正义感。”童萌用下巴指着一个地方:“你先看看少了什么再说吧。”
林织梦连忙去查看柜台里面,“咦,‘天生一对’的钱包呢?还有我几天前买的香皂、面膜怎么都没有了?”
“那你问谁呢,被刘向南‘拿’走了,估计现在已经到家了。”
“你亲眼看见了?”
“我为我说的话负法律责任。”
林织梦沉吟片刻后想起了江羽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林织梦上楼取下画框后交给江羽帆,门外“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雨停了再走吧。”
江羽帆坐下来等。林织梦挽起袖子收拾桌上的杯盘狼藉,端到厨房洗涮。
“你姐去洗碗了。”江羽帆提醒童萌。
“姐妹之间不用客气。”
江羽帆不好再说什么。童萌玩了一会儿电脑后抓起雨伞离开了。江羽帆拿起墙角的笤帚帮着林织梦打扫房间。
“坐下歇歇吧。”林织梦很感动。倒了一杯水给他,饮料都被向南拿走了。
玻璃门外,雨点声声、烟雨蒙蒙。
“我的朋友让你见笑了。”林织梦很不好意思。
江羽帆并不觉得:“我觉得她们挺率性的,不做作。”
“其实,原本不该这样的。”回忆往事,林织梦感叹:“别看她们现在挺市侩庸俗的,从前可是风光得很。凌云上学时成绩特别棒,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年级前五名。老师特别喜欢器重她,把她当做清华北大的苗子重点培养。向南学习一般,但作文写得好,全校出名,小小年纪便喊出‘未来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豪言壮语。反倒是我,平庸无奇,除了刻苦用功,一无所长。年少时的我们经常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包括未来的爱情和婚姻。如今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剩下的剩下,再到一起都是一些锅碗瓢盆、婆婆妈妈、家长里短。人生,就是这么残酷现实:琴棋书画诗酒花,到最后菜米油盐酱醋茶。”
“她们当年这么优秀,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造化弄人啊。凌云自小娇生惯养,父母舍不得孩子吃苦遭罪。渐渐的,开始不用功读书,家里有放任不管,结果,一事无成。向南家里困难,爹妈重男轻女,没办法只能辍学供弟弟念书上学。不到20岁就结婚了。嫁的婆家也是一样,生了两个孩子,第一个叫梦男。向南,想男、梦男,等于将上一代的老路克隆了一遍——命啊。”
雨停了,江羽帆提着画框出门回家。
“小伙子,你这个花多少钱?”街边另一家装裱店门口伸出一个中年妇女的脑袋。
江羽帆报出了价格。
“哪家裱的?”中年妇女问。
江羽帆指了指“织梦坊”。女人笑了,笑得阴阴的。
有病!江羽帆被弄得莫名其妙。
上楼刚把画框放好,童萌打开电话,要他来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坐。
“我老姐和你说什么了?”童萌吸着果汁。
江羽帆实话实说:“她和我说了她朋友的事。”
“你说,我说错了吗?”童萌提起就来气:“她这人,说好听点是善良重情义,说难听点就是傻、犯二。那个刘向南来一次偷一次,来一次占一次便宜,我劝她防着点,可她不听。自己辛苦挣来的那点钱都贴补人家了。还有那个朱凌云,你也看到了,明明穷得要死,非要装出一副有钱人的样子,想起来就恶心。对了,她就是当年抢走我姐男朋友的闺蜜。”
是她。江羽帆回忆朱凌云的印象,打扮的确很潮很时尚,但其他方面并无特别之处。
“当年怎么回事?”江羽帆问。
“那人是我姐的初中同学,我姐很喜欢他,但一直是暗恋。”童萌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绿色液体:“两人在一次同学聚会后好上的。那男的家境不好,你也知道我姐的为人,你懂的。后来,那男的考上了大学,不知怎的和朱凌云勾搭上了。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被那个大学生抛弃后另嫁他人。哼,这就是当小三的下场。”
“你姐一定伤得很深吧?”
“那倒不至于。”童萌耸耸肩:“其实我姐心里也清楚:即使没有朱凌云的事,两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怎么会娶一个初中生?差距太大,没有共同语言的。”
“那男的后来呢?”
“听说混得不错,去了北京。”
“你姐怎么会原谅她呢?”
“哪个?”
“朱凌云。”
“她的事我哪里知道。”童萌嘟起嘴吧,生气了:“你老提她干嘛,烦不烦?”
与童萌分开后,江羽帆往家走。远远的,他看到林织梦从绣坊里出来走进了一家彩票站。几分钟后一脸失望走出来。往回走时,经过一家服装店时停了下来,对着橱窗里的一件裙子摆起了pose,很Q很萌。完事后,回到了店里。
回到家,舅妈正好下班回来。看到装裱好的画框后,有些不高兴地:“以后别去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