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岛芳踪

　　
　　脑海中的形象宛如一束耀目的阳光，虽短暂，却温暖如斯，可这突如其来的形象蹦出来就消失了，是那样的短暂，短暂得令她懊恼不已。她悻悻地站起来走向海滩，后来在细软的沙上奔跑起来。
　　海风吹乱了头发，黑发在肩头轻抚，她跑够了又回到小岛徘徊在树林，心里告诫自己：“不管我是谁，我应该快乐……”
　　她听到了阿龙的呼唤，气喘吁吁的阿龙跑来一见她叹口气道：“你在这儿呀，我到处找你。”阿龙看她随手拈起脚边藤蔓上的一朵小花，关切地问：“你还是没想起什么是吗？”
　　她看着手里的花，点头。突然，狗吠声传来，阿龙嘀咕道：“咦，是大黑……今天一上午都没见它！”
　　她跟着他循声向树林深处跑去，拨开荆棘看到了大黑，它就躺在草丛中。大黑见了阿龙一阵悲咽，挣扎了几下又躺倒，然后眼巴巴地瞅瞅他和她。
　　“大黑，你受伤了？”阿龙和海伦同时发现黑狗的一条腿断了，膝盖处有一节白骨露出来。阿龙心疼的嘴里嘶嘶不停叫唤，海伦却像换了一个人，机警的蹲下，动作敏捷地轻轻拿起黑狗那条伤腿仔细观察一番，然后站起来四处搜寻着什么。
　　她走向一颗枝干细小而韧劲十足的树，阿龙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她撅断了一根树枝，三两下拔去树皮露出白白的枝干。她来到黑狗身边，用白裸裸的枝干比划着黑狗的伤腿，把树枝撅成三节。
　　“你要干什么？”阿龙问。
　　她撩起衣服一角，用牙咬开一条口子，“呲”地一下撕下几圈布条来，然后一声不响地拿布条给黑狗绑缚伤腿，一圈一圈，轻轻地稳稳地缠绑好黑狗的伤腿。
　　这整个过程大黑一直很乖，它感激地看她一眼，配合地侧躺着被她摆弄。唯有当一截白骨塞进它的皮肉时，它轻轻地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让她用坚韧的树枝做依托把瘸腿绷直了绑好。
　　她的一连贯动作是那样熟练，迅速，准确，阿龙来不及细想和提问，黑狗的医治很快完成。看着她头上浸出的细汗，阿龙醒悟了，他望着她说出了猜测。“海伦，我知道了……你是医生！”
　　她听了身子微微一震，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张口结舌看着他，她的记忆之城顿时涌进一道幽光，照见了一个场景：一个大池子，周围有一圈人。一个装满暗黄色福尔马林的大池子，上面漂着许多黄褐色的躯体，池面上乱糟糟的，像有一堆乱麻缠绕，池子周围的人，有个人拿钩叉棍拨弄开那缠绕的东西，原来是一堆头发，连接头发的是躯干……分不清男女的躯干，因为全都背部朝上，只能看见乱糟糟的头发却看不见脸。
　　她还想起一个细节，那时……她屏住呼吸壮着胆，小心翼翼地用钩叉捅一捅其中一个躯体，可连带着周围的躯体都在上下震荡，沉沉浮浮，她闻到了福尔马林药水呛鼻的味道……“别捅，小心他抱住你！”是谁说了一句，她大惊失色丢下钩叉，池子周围立刻笑声一片……
　　“我想，你从那里来吧！”
　　阿龙的话截断了她脑海中的回忆，她楞神转过脸，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隐约可见一座宫殿式的建筑群。
　　“那里是金沙湾，有个酒店就叫‘金沙湾’，可气派了！”
　　她目测着金沙湾，估摸那个建筑群就在离小岛大约七华里处，阿龙告诉她，酒店停车场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诠释着酒店的档次。
　　“海伦，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那个酒店的客人，是来这里度假的。”
　　阿龙的提示让她低头细想，片刻后却轻轻摇头。阿龙提议回家，说着抱住大黑狗，却见她望着那边一堆长满青苔的石头一动不动。
　　那里有什么？阿龙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儿除了有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然后醒目的就是在石头的阴面有一丛不知名的百花。他跟着她走过去，径直走到花前望着那洁白柔软形如喇叭的花朵。
　　“咦，这是什么花？是喇叭花吗？”他问。
　　她摇头。此刻，她的脑海中突然倒海翻江，在这翻腾中隐隐看到一些零星的景象：白墙，白床，白衣服，白帽子，白口罩……到处是一片雪白。她看见自己在洗手，不停地洗手，好像永远洗不干净似的……用肥皂洗，用小刷子仔细地刷，指甲缝隙……皮肤褶皱都不放过。她还看见自己拿起了碘酒，擦手，一遍又一遍，可是，恍惚间忘了自己是哪种颜色的人种……
　　阿爸急匆匆从小径走来了，他走近了嘟囔着和阿龙抬起大黑狗，阿爸说，大黑怎么会受伤呢……这真是怪事！
　　她机械似地走着，好像没有听见阿爸说什么，阿龙和阿爸发现她的神情不同寻常，正在纳闷，她突然抬头对阿龙做了一个手势，不等他回复，便往另一条小径快步走去。
　　阿龙在她的身后大声叮嘱道：“海伦，你去哪儿，千万别走远了！”
　　
　　她向海边走去，在一个山坳处停下，姹紫嫣红的花儿开满了峭壁，她摘下路边一朵洁白的小花嗅一嗅，继续前行。蓝色的海湾蜿蜒起伏伸向远处的海峡，一只小鸟在天空盘旋，显得孤独无助，它时而茫然的俯冲下来在浅浅的水面上吸上几口，然后展翅高飞，倏忽间飞得无影无踪。她又登上了那块巨大的岩石，抱膝而坐。
　　海水平静了，只有轻微的波涛起伏，远处驶来一艘小艇，传来两个男人隐隐约约的对话声，那声音越来越近。
　　“……沙洲，你说你这是第几次来这个小岛了？”
　　“第三次。怎么，我听出……你觉得多了是吗？”
　　“我是说……你才接手几个月啊，岛屿开发的计划是否太仓促了点……”
　　小艇驶近，靠岸，两个男子从艇上跳下来。被唤作沙洲的男子大约三十五岁左右，一身白色的休闲装。他体魄健壮，举手投足间显出不凡的气质，他的脸色显然被西方的阳光反复晾晒过，呈淡淡的古铜色。另一个男子叫文华，看起来比沙洲年长几岁，他的个头略矮，身材已经有发福的迹象。
　　两年前，沙洲去了一趟欧洲和南非，最后从非洲岛国回来。可是，此刻他仿佛还坐在一辆巨型海轮上，漫无目标，不知道自己将往何方。
　　沙洲敏捷地跳下艇，稳稳地站到了地上。作为海天联合企业令人瞩目的准继承人，在了解了药厂、酒店、疗养院的经营后，他打算自己着手进行第一项拓展业务：岛屿开发。他有点不习惯，回国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设宴款待，然而他却感到自己是个冒名顶替的草包，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干，根本不配这些，比起海天实际上的掌门人自己的爷爷沙海来，他就像一个童话里的小矮人，爷爷的巨影时刻笼罩着他。
　　沙洲漫不经心地跳下艇，抬头看见了岩石上坐着的姑娘。她也感觉到有人在瞅自己，可她思绪飘飞，正想这岩石下就是大海，或许纵身一跃去做海的女儿，再不必为迷失而苦恼。
　　她怔怔地回望了他一眼，随手从岩石缝里摘下一片水草叶子，把它含在嘴里嚼了起来，沙洲瞅一眼本要离去，可不知为何回头又多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看清了她的容颜和神情，顿时，露出一脸惊异。
　　“小姐，”他迟疑着问，“你是……一个人在这荒岛？”
　　她面带迷茫和一丝慌乱看看他，缓缓地站起来走下岩石，一声不吭地往另一条小径走去。
　　“你认识她？”文华在一旁诧异地问沙洲，沙洲没回答，却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大声说：“请别走啊，我只是想提醒你，这荒岛人烟罕迹……”
　　她下了岩石，步履轻快地走着，一会儿跑起来，越跑越远。他跟在她身后跑了几步，见她突然钻进丛林不见踪影，便站住脚不再追赶，望着丛林深处呆站了片刻，他自言自语地说：“见鬼了……一个女孩独自在这小岛，以前咋没见过她。”
　　短短一面，他从她略显苍白的肤色和茫然的眼神中感到某种不寻常，尤其是她与病容不相符的灵巧的身影和敏捷的步态，使他怀疑自己遇到了狐仙，亦或是美女僵尸。他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这弱女子，越是想着她如何神秘，越是对她兴趣盎然。
　　不过，常被探险和美女吸引的沙洲有一点很明白，这次的感觉非同一般，比起国外的类似经历，这次更具神秘感。
　　“沙洲，你等等我！”文华在身后呼他，一边走一边嘀咕道：“重色轻友的家伙，要是把我甩了，你的岛屿开发还想继续吗……”
　　沙洲顾不得理睬同伴，继续跟着感觉而行，虽然那鬼魅般的女子芳踪全无，但他依然朝小岛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