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回家

　　王钢走了，走的是那样突然，那样壮烈，走的人一走了之，却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无限的思念及伤悲。
　　桂花这一天心灵上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她见证了王钢走的全过程，那是一个平凡而壮烈的举动，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换取了娘俩的生命。实现了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的价值。王钢是好样的。
　　王钢走了，让活着的人无法面对，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人是王钢的父母。儿子是披着大红花参加劳动模范大会的，在两人的心中，儿子是最优秀的。在靠山屯出了两个劳动模范还都出自于他们一家，这是靠山屯前无古人的事。几天来两人一直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
　　在县委办公屋，桂花打电话向他们告诉王钢出事的时候，他们听到桂花哭泣着的诉说，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桂花是他们的儿媳妇，虽然儿子同媳妇之间近段时间有过一些不愉快，但媳妇是不能开这样玩笑的。听着桂花再一次的哭诉，王钢母亲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王钢父亲也顾不得听桂花的哭诉，扔下手中的电话急忙去扶老伴：他娘！他娘！你醒醒，你醒醒！电话那一端的桂花听得真切，桂花同办公屋内的人们讲：不行，我得回去，那边也出事了。人们焦急地问是怎么回事，桂花说：我也说不好，只听电话里公公在喊婆婆，一定是出啥事了。我得回去。办公屋的人都没了主意。
　　在县委办公室主任的陪同下,桂花同被救的母子二人一同回靠山屯。桂花的眼泪流了一路。谁怎么说也不好使。其实谁都知道，这时候的桂花，只能用泪水来发泄心中的郁闷，结婚不到10年，有过幸福，也有过不快，但不论怎么讲，也是前世有缘，做了一次夫妻，而今却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他走了，留下两位老人、一个孩子，自己怎样去面对这样的现实。生活中人们常说：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一座好好的房子，没了柱子，将会出现什么情形？一个家庭，女儿没了父亲，女人没了丈夫，老人没了儿子。这样的情景谁能受得了？
　　桂花一行人到家一看都傻眼了，王钢娘神情呆滞、面无血色，畏缩在炕稍墙角边，嘴里喃喃自主，语无伦次，村医生在桂花娘等多位乡亲们的帮助下正试图给她打针，她张牙舞爪，说什么也不让。医生说：这是受激烈刺激造成的神志不清，必须打针才能镇静下来。长期下去会造成精神分裂。王钢父亲此时坐在炕头的炕边上一言不发，好像这事不是发生在他家，不是他老伴在折腾，他已经进入了一个非常静的状态，其实是一种严重精神刺激的表现——重度沉郁。此情此景出乎桂花所料，她来不及同乡亲们说话，急忙来到王钢娘面前，亲切地叫了一声：娘！桂花的一声娘王钢娘听了后“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好像黑暗中看见了太阳，睁开眼睛仔细看着桂花，好像桂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珍宝，那眼神中好像有一股寒光，真好像要将桂花穿透，看得众人都有些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人们都觉得老太太有些异样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抡起手，照着桂花就是两个大嘴巴，嘴里还歇斯底里的喊着：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好像王钢是桂花谋害了一样。
　　桂花对老太太的突然袭击没有一点防备，也没一点躲闪，她知道此时的老太太经受着人生最大的悲痛，如果能够通过打自己几下的行动从中解脱出来，她愿意让婆婆继续打下去。
　　众人们都不能这样想，多人上前将老太太拉开，按在了墙角。桂花忙着推开众人，同老太太紧紧抱在一起，号啕大哭起来。娘！你打吧，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你就好了，我同王钢一起走，今生我们不能做夫妻，来生我俩还能在一起，你打吧，娘！我求你了。众人都被桂花的哭诉而打动流出了痛苦的泪。桂花的哭诉，深深地刺激了老太太的心灵，老太太又一次打激灵，睁了一下眼睛，看了看桂花，两人又一次紧紧地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过了许久，在众人的劝说下，两人这才减缓了哭声，还是县委办主任见过大世面，她拉开众人，来到了娘儿俩的身边，说起话来：谁也别哭了，哭也救不活王钢的命，如果哭能救活王钢，解决问题，我们都哭，但哭不是解决的办法。这已经是事实，我也知道谁都不能接受，但事出了，也得面对。得接受。
　　王钢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他能在生死关头挺身而出，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救下了母子二人，这事说着容易，做起来是很难的，这种精神正是当今社会所提倡的。这就是大家都熟悉的雷锋精神的再现。我们应该学习他。
　　主任的话还没说完，被救的母子二人挤过众人，来到王钢母亲面前，妈妈指着小孩说着：还不快给奶奶磕头？小男孩子十二三岁，被洪水吓的几乎破了胆，一天来也没说几句话，在旁边听主任的一席话清醒了许多，妈妈这样一说，这才来到老太太面前跪下“咣咣”就磕起了头，嘴里说着：奶奶，叔叔为救我妈我们俩走了，再也不能回来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孙子，你让我给你当牛做马我都答应，你别再哭了，别哭坏了身子。转过脸来，小孩又给桂花“咣咣”磕起头。阿姨，叔叔走了，从今以后，我给你做儿子吧，我会好好孝顺你的。桂花听小孩说的感人动情，忙将小孩抱了过来。说着：孩子，快起来，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快让奶奶起来，快去见过爷爷。小孩真聪明，挽着老太太的手，口口声声地叫着：奶奶，快起来吧！又来到王钢父亲面前给老人磕头，叫着爷爷，让在场的人们都很感动，多么懂事的孩子！由于孩子的这一阵子劝说，屋里人这才停止了哭泣。
　　被救小男孩的用他原始而纯朴的行动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孩子没说多少话，但孩子的行动在此时超过了任何无味空洞的语言。孩子用行动在告诉人们：生命不能重生，人间真情永存。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最受折磨的还是桂花，在老人面前她是儿媳，她每天要面对失去儿子的两位老人，用善良的心时刻在感化老人，让他们树立起生活的勇气。而老人面对人间最大的悲痛，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暖棚里的蔬菜，地里的庄稼，都弃管了，这个时候的桂花可真的犯了难。她几次回家请来父母帮助她管理暖棚、农田，用行动去诱导公公尽早回心转意。生活中的农民，许多时候把土地看作比生命还重要。桂花是在利用公公朴实的农民意识让其尽早的好起来。每天，都要同公公讲暖棚里有什么活，地里有什么农事，乞求公公的援助。面对桂花的真心央求，看着桂花的一脸无奈，公公的本能，农民的意识重新萌动，桂花还反复同老人讲：虽然失去了儿子，但活着的人也得要生存，对于农民，荒废土地，就将失去生存的希望，人不能对未来失去信心。桂花不但说，还努力去做，每天都是起早贪晚，用行动感化老人。同时桂花还要面对失去父亲的孩子，孩子每天都吵着同桂花要父亲，生活中王钢对孩子可是百依百顺，痛爱有佳，孩子要星星，不给月亮，孩子已经是王钢的精神寄托。多个夜晚睡梦中的孩子会突然坐起指着窗外说：妈妈，快开门去，爸爸回来了！每当这时桂花会一夜无眠。
　　最让桂花难以面对的是婆婆，王钢生前桂花同婆婆处的就不怎么好，桂花的出事，给婆婆的印象就是桂花的事。婆婆逢人遍讲：桂花良心不正，在她儿子有危险的时候不去阻挡，王钢出事桂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桂花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那个场合，作为妻子的她知道王钢的水性，也知道王钢的为人，那是个生命攸关的时候，有血性的男人都应该挺身而出，她的劝说已经到位了，再者说王钢是因大树倒了发生意外才出的事，桂花心里觉得自己没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没有，也没有机会同婆婆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桂花心里真的不是滋味。更闹心的是婆婆从早骂到晚，不停歇。骂，桂花已经麻木了，根本不往耳朵里进，但婆婆每天没有生活规律，喜怒无常，说哭就哭，脸从没有过笑模样，让桂花无法承受。她知道，这样下去，久了，婆婆就是精神病。那可就将老人毁了，怎么才能让老人回到现实是桂花最为难的事。
　　桂花用尽了手段，先是将王钢家同婆婆对心情的亲属分批找来陪婆婆，每天都有亲人在婆婆身边，对亲属的到来婆婆已经无动于衷了，在婆婆的心里就有儿子。第一招就失败了。
　　人以食为天。桂花从提高家庭伙食标准来感动婆婆，没想到老人家对桂花这一套不以为然，对桂花端过来的食物不理不踩，特别是单独给她做的东西置之不理。甚至是弃之。嘴里说着：这里可能有毒，她既然能害我的儿子，就能害她。可惜了桂花的一腔热血。
　　最让桂花闹心的还自己，忙碌着的白天还可以，一到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觉，她脑子里总会出现王钢的影子，特别是王钢大雨中救母子的场景，就像一部电影，经常在桂花的脑子里重现，一但重现，桂花就会无眠，桂花就怕失眠，一但失眠，这一夜一点觉也睡不着，第二天无精打采，这才几天，桂花已经明显消瘦衰老了。
　　最让桂花受不了的是社会的舆论：通过父母的口中，桂花听到了许多王钢的死因许多不明真相乡亲们的谣传，传的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让桂花真受不了。生活中人们常说：舌头能压死人，在众乡亲们的谣传中，桂花真要失去生活的动力了。但面对着四位老人，一个孩子，桂花只有偷偷地哭。
　　桂花度日如年般的过了几天，一件让桂花及众人都转变认识的事儿发生了：经省人民政府批准，王钢被认命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王钢的事迹也被当地报纸、电台、电视台陆续报道，一时间，王钢成为所在地区人民心中真正的英雄。市、县、乡分别追认王钢为优秀共产党员并开展向王钢学习。一个学王钢的热潮温暖了点桂花冰冷心。
　　一个学王钢的热潮在靠山屯所在的乡、县、市展开着。市委、市政府组织一个王钢事迹报告团，桂花是主讲。桂花对王钢最熟悉，讲王钢的事迹不用发挥，但每当回忆起同王钢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桂花的心都无比悲痛，常常是夜不能寐。没几天，桂花已经明显消瘦，自王钢走了不到半个月，桂花已经掉了10多斤体重。桂花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越来越虚弱了。
　　又过了几天，桂花因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没的办法只好退出报告团。回到家里卧床了。桂花的卧床可让娘家父母没了着落。
　　桂花不在家的日子，桂花父母照看着桂花的公公婆婆，都是同年龄人，吃的口味都差不多，桂花不在家，婆婆有火没地方撒，这日子还相对平静，桂花回来这可真如同“沸腾的油锅浇上一瓢冷水——炸锅了!”桂花父母也是“两手捧刺猬猬——扔不了，放不下”“二十五只小兔子在胸——百爪挠心。”怎么办也不对劲，怎么也办不了。
　　将桂花放婆婆家，婆婆骂个不停，婆婆已经将桂花看成是罪魁祸首了，谁劝也没用。放在自己家，桂花还放心不下公公婆婆，虽然身体不好，干不了什么大活，还能招只眼，在老人们最痛苦的时候怎么也得在身边。这话入情入理，谁也无可分辨。桂花父母只好听桂花的。但两人几乎整天呆在桂花身边。
　　什么是度日如年，这次桂花是真正感受到了。
　　太阳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论谁怎么困难，怎么艰辛，每天都要按时从东边出，西边落。谁也阻止不了。桂花不论怎么度日如年，但日子还得过下去。
　　转眼秋来了，南飞的大雁带来了五谷飘香，靠山屯的人们忙碌了一年，收获的日子到了。桂花经一个多月的疗养，身体也基本恢复了，在父母的劝说下，走出了她那座给她带来过幸福也带来过辛酸、痛苦的院子，她要看一看靠山屯的秋是啥模样。
　　秋天到了，秋风姑娘迈着轻轻的脚步走来。张大哥家的苹果树上结着又大又红的苹果，是不是喝了过量的酒，脸红得都快超过太阳了！李大嫂家的梨树上，结了灯笼似的大梨子，黄的耀眼，闪着金光。文化广场旁的老石榴树上，一个个大石榴饱满地裂开“笑口”，那些粒粒儿就像红玛瑙，晶莹透亮……。路旁的野菊花盛开，各种各样的菊花，都不甘示弱，千姿百态，尽情绽放，菊花的颜色异彩纷呈：有的洁白如雪，有的黑紫如墨玉，有的金黄如金……显得雍容华贵，令人赏心悦目。田野里，一群小鸟好像正在开演唱会！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在唱：“秋天到，秋天到，田里庄稼长得真好，棉花朵朵白，大豆粒粒饱，高粱涨红了脸，谷子笑弯了腰……”
　　一阵秋风吹来，果树上的果子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啊！秋天真美妙啊！桂花被这迷人的秋色惊醒了！靠山屯的秋色真美：每到金秋时节，谷子飘香，农田翻着金浪。秋天悄无声息地来了，迈着轻盈的步子，带着收获的希望和喜悦。那一串串饱满充实的谷穗，承载着的，是农民一年的寄托和梦想。谷子熟了，大地沸腾了。农民拿着镰刀，开着机车在田梗间来回穿梭。轰隆隆的声音响彻耳际，田地里到处是人们忙碌的身影，就连小孩儿，也都跟在大人的身后，帮着捡谷穗，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百花争春，春光明媚，这是人们对春天的赞美。其实，秋天更美丽，秋天的色彩灿烂绚丽。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无边的农田里，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满是令人心醉的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光耀夺目，好像满地的金子。嗬！怪不得割地的农民乐得连嘴都合不拢，看着这样丰硕的成果，谁不心里乐开花呢！
　　秋天到了,天空一碧如洗,好像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样.秋天的天空，像大海一样湛蓝。朵朵白云宛如扬帆起航的轻舟，慢悠悠的漂浮着。风一吹树叶落了,在天空中飘舞,就像一只只黄灿灿的蝴蝶.还有枫树,叶子全红了,摇一摇，叶子纷纷落了下来,仿佛给大地铺上了红色的地毯,把大地装点得格外美丽.而松树,笔直笔直的,满树松叶绿得可爱,活像一把把张开的绿绒大伞,风一吹,轻轻摇曳。秋姑娘唱着丰收之歌向我们走来了。田野和园林的景色从来没有像秋天这样美，这样令人心荡神摇。付出一年辛勤劳动的桂花，更是感觉到这丰收的喜悦。相思之余，再一次勾起对王钢的怀念：这山上山下，哪儿王钢都撒下过汗水。
　　（辽宁阜新史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