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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到岭南

作品名称:飞刀情      作者:詹海林      发布时间:2016-04-16 14:32:04      字数:17589

  若干年后,海深禅师(半山客)上京的官道上,一位少年则从北方向着岭南的方向走。
  他身材高大,衣着朴素,头戴一顶毡帽,手上不带任何武器。可是只有武术行家才能瞧出来,他的腰里挂着的袋子,应该藏着飞镖或飞刀之类的暗器。
  他一路上或乘船或走路,跟他一起同行的人都觉得着少年不爱说话。上了船,付给船家银子,向路旁的客店打听地名,当地人说,此地是韶州!
  他沿着曲曲弯弯的梅关古道行走,看到路边有一座大墓,墓碑上刻着:右丞相始兴伯唐故尚书张文献公之墓。正对着墓前的山坡上,一株苍老的古梅树,仅开着一枝粉红色梅花,显得孤芳独秀!他忽然想起塾师金峰教他们学习唐诗的时候,提到的一个诗人名字:唐朝开元年间宰相张九龄,就是广南路韶州人。他情不自禁地吟诵墓中人的诗:“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正当他饶有兴趣地吟诗赏梅时,忽然墓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你是那路招子,是来挖墓搵食的吗?”
  李应循声望去,并不见人,声音就是从墓地发出的。那人说得是广府话,他听不懂,但是他明白那话的意思,问他是不是来发财的。
  他想他可能遇到盗墓贼了。
  可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和人生气,而是怀着重要任务来的。于是他回答墓中人道:“兄弟乃是来广南路投亲的,路过此地,绝没有争财之意,万勿起疑!就此别过。”
  墓中人怪笑一声:“嘿嘿,别装蒜了!来了就想轻松溜走吗?没那么容易!”
  少年有些生气:“你这人真胡赖啊!我得罪你了吗?”
  墓中人说:“你没得罪我,你老子得罪我!”
  
  少年父亲早逝,听到此人说话如此嚣张,禁不住有些生气!他大喝道:“鼠辈!有胆就跳出来,别躲在里面乱放屁!”
  忽然墓后面“呼”的有一件东西冲着少年面门掼过来。少年身手敏捷,轻轻一托,就将东西接在手里,定睛一看,却是一块骷髅头。
  他轻轻将骷髅头往草地上一放,骂道:“你这不怕报应的盗墓贼,连张九龄丞相的头颅也敢亵渎!小心断子绝孙啊!”
  这话似乎打中了墓中人的死穴,又一件东西扔了上来,夹着青烟,像一只巨大的蝌蚪!
  这次少年没有用手去接,他听师父说过“尸毒”这回事,“尸毒”往往成为盗墓者的独门暗器。
  一把飞刀闪着一道寒光,直直射向“蝌蚪”,蝌蚪被飞刀插中,力道逆向,向着墓中说话之人的方位坠下。
  “嘭”的一声巨响,墓后面发出一声惊叫,跟着跳出一个身材瘦小、身披麻衣,面目可怖的人来。
  “你是神刀门的人?”墓中人指着少年询问。
  “是!”少年一脸自豪。
  那人不再说话,急急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拿出一颗药丸,自己仰头吞下,把盒子扔给少年:“快快,你也吃一颗!”少年不吃,冷眼似在看他做戏。
  “你们的上一任掌门海深禅师是我的救命恩人,刚才那东西是千年古尸提炼的尸毒,只要闻到一丁点,无论你武功如何高强,也会一命呜呼!”
  少年突觉头晕,这才相信他的话,打开盒子吃了一颗药丸。
  墓中人掏出一支长柄烟斗,装上烟丝咝咝咝抽起烟来。
  “兄弟头还晕吗?”他问。
  他把烟斗递给少年:“你抽一口,一会就没事了。”少年也不推辞,接过烟斗抽了一口。他闻出这烟有一股药味,但吸过后头脑比平时更清醒了,而且眼睛特别明亮。
  “这是我们的宝贝,抽了一口只要下到墓里,便能将黑暗看得清清楚楚。”墓中人不无得意。
  “兄弟怎样称呼?”盗墓人问。
  “李应。大哥高姓大名?”少年说。
  “我没有大名,你叫我要离就成了!”
  
  要离是古代侠客的名字,用在他的身上有些滑稽,李应暗自偷笑。
  要离看出了李应的神情:“兄弟,你可能以为我们是盗墓贼吧?这不对,我们是盗墓学研究者,专门研究盗墓人的特点的,专克盗墓贼,所以盗墓贼对我们恨之入骨。我们的老大叫荆轲,江湖上称我们是易水帮,我们之所以弃本名不用,借用古代侠客的名字,是因为这些名字可以挡住许多阴间的煞气。”
  “哦!要离大哥是易水帮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李应唱出那支有名的《易水歌》。
  “兄弟,爽快人!今天我做东,我们到韶州城里喝酒去!”要离说。
  李应正想到韶州去,有他同行,自然欢喜。他说:“要离大哥,兄弟有一事不明白,大哥既然不是盗墓贼,为何要挖张九龄的墓呢?他可是个正直廉政的官员啊!”
  要离呵呵一笑:“兄弟你错了,刚才我扔出的头颅乃是若干年前盗墓之人死后留在墓中的头颅,不是张丞相的,我去那里察看以前被偷挖过的墓道,就是想保护他的墓!”
  他又道:“张九龄为官清廉不错,但是江湖上最近传说纷纷扬扬的。说他去世时,把一件天大的秘密带到墓中了,这件来自唐朝的秘密,一直是江湖汉子要揭开的谜。所以,各路江湖人马正在寻找这件秘密!”
  听了要离的话,李应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两位边谈便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李应回头一看,只见马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脸上戴着僵尸面具,手提缰绳打马赶路,一阵风般从他们身前飞驰而过。
  要离突然“咦”了一声,对李应说:“奇怪,僵尸门的人怎么来了韶州呢?”
  李应不解:“僵尸门也是一个门派吗?”
  要离说:“是的,他们本是湖南长沙里的一个武术门派。你听说过马王堆墓吗?那是春秋战国之时楚国一个诸侯的坟墓,僵尸门的祖师实际就是一位盗墓贼,他有一次偷偷挖开了这个古墓,没有挖到金银珠宝,却找到了一批陶器。陶器相当精美,但是阴气太重,收藏家都不喜欢。他恼怒之下用脚踢烂这些陶器,其中一个巨瓮有一本书掉了出来,他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本武功秘籍,书名叫做——”
  “僵尸拳法!”李应嘻嘻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要离瞪了他一眼。
  “推理吧!”李应说。
  “那人打开拳法一看,每一个招式都像为他而创的!什么僵尸倒立,尸掌横扫,全都跟他在墓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于是他孜孜不倦地学习着。学会了僵尸拳法之后,盗墓贼还不知道拳法有没有用。有一次官兵伏击他们,情急之下,他使出拳法,竟然一拳打死了带兵的都头!从此他声名远播,许多盗墓人拜他为师,他创立了僵尸门派,自任掌门。”
  “这人是谁啊?”李应问。
  “他叫腾忠义!”要离说。
  李应哈哈大笑:“他也配叫做忠义?”
  “怎么不配?”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要离大惊,猛拉了一下李应的手,转身盯着身后。
  
  只见百米之外,一个穿着灰色袍子头戴面具的人脚不点地飘了过来!看她的身材,像个年纪不小的妇人。
  要离连忙拱手说:“不知前辈在此,得罪了!这位小兄弟不谙江湖忌讳,请前辈原谅!”
  妇人嗤嗤笑道:“原谅可以,且留下半截舌头!”
  要离沉声说:“如果前辈这样度量,要离绝不答应!”
  妇人也不答话,她宽大的袍袖突然伸出一只白骨抓,抓向李应面门。李应矮身一闪,要离已亮出兵器,乃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刺向妇人腋下!
  那人手法奇快,白骨抓向下一挥,撞在匕首上,发出一道蓝色光芒,要离迅速变招,电光石火间,他们拆了四五十招。突然,妇人扭了一下腰肢,身材马上变成一丈多高的巨人,白骨抓顺着要离的天灵盖砸了下来。要离情知不妙,但抽身而退已经不能,只好将匕首高举头顶,抵挡飞抓!飞抓徐徐落下,动作美妙,像翩翩舞女站在要离的匕首之上,要离感到一股大力压来,胸口郁闷,而白骨抓发出的蓝光穿过匕首,落到要离右臂上!要离负痛大叫一声,撒手不迭,右手随即委顿下去!
  白骨抓如影随形,紧紧跟随要离致命部位!
  李应一看大惊,一把飞刀迅速射出!
  妇人飞抓一挡,飞刀像被磁铁吸住一般粘在白骨抓上。
  妇人一看飞刀,“嘿嘿”冷笑一声:“我以为是哪个兔崽子,原来是神刀门的!你虽然会使一支破刀,但老娘今天绝不饶你!”跟着身影一闪,企图一抓拍向李应的天灵盖。
  李应往后一闪,又一支飞刀射向妇人面们,这次用足力气,飞刀像饥饿的鹰隼,飞速啄向妇人眼睛。
  妇人冷笑一声,将抓一挡,又将飞刀吸住。李应大惧,心知逃跑也是死,不如一搏!三把飞刀同时发出,击向妇人眼睛、咽喉和肚脐。
  妇人不慌不忙,眼见飞刀来到,身体向后一仰,飞刀从她的身上嗤嗤飞过。
  李应欲待再发飞刀,妇人的身体突然像陀螺般一转就转到了他的身前,她伸出右手,快捷无比地点中他的穴道。
  李应登时变成一座雕塑般!
  
  要离此刻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却待上前帮助李应,一运气,眼睛一黑,昏了过去!
  妇人憎恨要离,白骨抓在空中飞落,直欲将要离的天灵盖击得粉碎!忽然“当”的一声脆响,有物件撞开了妇人的白骨抓,妇人向外一跃,大叫:“来者何人?”
  一位白衣女子出现了。她头发如雪,但俏脸如玉,不怒也不笑。
  “狐笑烟,你不是说神刀门是破刀吗?你如果接得我三刀,就饶你不死。”
  狐笑烟面色凝重,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铁掌门啊!你真会说大话啊,别说三刀,就是用尽你的二十四把飞刀,未必伤到老娘半根毫毛!”
  “嘿嘿!”铁鱼鱼刀随声到,飞刀快的匪夷所思,如一道闪电划过,只听得“咦”的一声,狐笑烟僵尸面具落地,露出骷髅一般的脸蛋来。
  一条红色的血丝从她的干瘦的脸皮渗出!
  她冷然一笑,身影奇快,突然消失了!
  鉄鱼鱼迅速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给要离服下。
  半晌,要离醒来:“哈哈,这老妖婆差点要了我要离大侠的命啊!谢过铁女侠!”
  鉄鱼鱼抿嘴一笑:“放心,上天还不想送你回秦朝。”她看到一脸懊丧的李应,“这位小兄弟原来是我门派的人啊,尊师是谁?”
  李应上前跪下:“李应见过掌门。”
  鉄鱼鱼上前扶起他,已试出他的内力,不禁大吃一惊。一个小小孩子,竟有如此功力!可是她万万想不到,此人会是海深的关门弟子!
  李应说:“家师对我说过,不让我说出他的名字,该知道的最后一定会知道。”
  鉄鱼鱼深谙江湖规矩,不再询问。
  要离说:“兄弟知道那个妇人是谁吗?她叫狐笑烟,是僵尸门的副掌门!”李应吃惊道:“是她啊,难怪她的功夫那么高,可是抵挡不住铁掌门的一把飞刀。”
  鉄鱼鱼说:“是啊,此人肯定受过伤,要么不会一招就落败的。”
  “为什么会那么多的高手突然来到韶州呢?”李应想起要离的话,心中突然明白了!他们都是为秘密而来的!
  李应偶然结识了易水帮的要离,又蒙神刀门掌门铁鱼鱼相救,感觉到达岭南之后,所发生的稀奇古怪之事甚多,一时不知日后还会发生何事。
  铁鱼鱼有事别过,她临走时叫李应到广州的神刀门总坛去等她,她办完事再回来详谈。李应应诺。
  他们目送铁鱼鱼的身影离开,然后又踏上韶州的官道。
  
  春暖花开,官道两侧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竹篱茅舍掩映在溪山之中,鸟声如梦,蜂蝶乱舞,空气清新,溪水淙淙滑过乱石,草叶清香沁入肺腑,实乃人间仙境。
  行了半天,他们到了韶州地界。韶州为中原进入岭南的第一大门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远远望得见城墙高大的韶州城了,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哗哗哗的流水声,江面上翻卷着白色的浪花。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对岸一只渡人的小船慢吞吞的划过河来,撑船的是一个半百的船家。
  “客官坐船吗?要到哪里去?”船家远远就叫开了。
  “韶州城。”要离说。
  “客官还是明天再过去吧。”船家把船拢到岸边,抛出船索将木桩系住。
  要离说:“我可以多给你银子。”
  船家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我这小船渡你们过去,到了那边天就漆黑了。要在平时,你们上岸后在镇子里找个客店住下应该没问题,天亮后就可以进城。现在不成了,最近来了好多相貌奇特、穿着奇怪的外乡人,客店都住满了。只怕你们过了河没地方可住。”
  李应说:“如果不过去,附近有投宿的客店吗?”
  “有啊,离这里不过二三里路程,有个张家村,村上张太公是张九龄后人,为人乐施好善。你们去借宿一晚,无有不允,明早一早渡你们过河去。”
  要离和李应觉得船家所言有理,他们折身往张太公的村子寻访去。行了二里来路,从官道转下一条泥土小路,果然看到了一座茅屋庄子,门口生长着几株高大的香樟树。
  要离上前敲门。“笃笃笃笃……”
  “请问里面有人吗?”要离大声说。见许久没有回答,要离双手用力将门一推,门并没有栓住,应声而开。
  里面黑灯瞎火,一个人影都没有。
  庭院长着老高的野草,屋内蛛网密布,茅屋屋顶破败不堪,从堂屋里可以望见星星。
  “从野草生长的高度来看,他们起码一年没有住过这房子了。”要离说。
  李应道:“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我们将就住一晚吧。”
  要离呵呵一笑:“这房子四面透风,如何住人?且慢,待我想想办法。”
  要离迈出大门,眼睛周围搜寻,李应跟了出来。
  “哈,有了!那肯定是一座大墓,被人挖过了,正好做我们今晚的客店。”要离兴奋地指着村庄右面的山冈。李应看到山冈上闪着蓝色的磷火。“要离大哥,你怎么知道山上有大墓?而且墓被挖过了?”李应感到要离判断有些奇怪。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那磷火是死人骨头发出来的,那就证明墓被挖开了,死人骨头露在外面才会发光。”要离说。
  两人施展轻功,一瞬间就到达了山冈,果然是一座大墓!
  墓侧有个洞口,可以供人出入。
  李应拿出火折子点着,就要往洞里照。要离忽然伸手抢过李应的火折子,把火喷息。他低声说:“千万别点火!第一不知道洞里有没有人,第二,挖过的墓穴通常会出现毒雾,这火一点,只怕我们性命不保!”李应打了个寒噤。
  要离从怀里掏出长烟斗,装上特制的烟丝点着,抽了一口,然后递给李应。李应接过猛吸一口,忽然,他的眼睛像夜明珠一样,闪出晶莹的亮光,一看,要离也一样。
  李应无意一瞥,发现墓外草丛堆下躺着一副尸骨,他近前一看,尸骨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腰刀。
  要离也看到了,他示意李应把刀捡起来。
  李应上前,抓住刀身一扯,那把刀立刻和死人的手骨分离。李应拱手道:“得罪了!”
  
  自从抽了口烟,他的眼睛变得锐利了!他看到刀身上有两个篆字,细看之下,乃是“弯月”。
  要离接过一看,沉吟了好一会,说:“这是一把好刀!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他拔出一缕头发,往刀刃上一吹,头发分成两截断落!他说这是唐朝开国英雄秦叔宝的佩刀,秦叔宝主要的兵器是双锏,刀是用来防身的!据说这把刀在江湖上失踪已久,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被发现!
  “我们下去看看。”要离在前,李应紧跟其后。
  一股霉湿的气味扑鼻而来,但不腐臭。
  墓道已被挖通。他们看到了巨大的墓室。
  两副巨棺摆放在墓室的中间,左边的一副已经给人起了一半的盖子!无数的瓷器和青铜器物随意摆放在棺材的甬道里!
  要离走上前去,推开棺盖,探身观看棺里的尸首。看来效果不十分理想,他抽出匕首,按住匕首中间的机关,只见匕首发出蓝色的幽光,把棺材照得如同白昼!
  李应上前一看,只见一个呲牙咧嘴的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睛瞪着他们!他吓了一跳,棺里尸体的衣服还是完好的,极像春秋时贵族的穿戴!他的腰里还别着几个玉佩!
  要离把匕首照照棺外,忽然“咦”的一声!
  李应顺着要离的目光,看到了一具骷髅躺在棺外!骷髅的身边有一块金印!
  要离捡起了金印,李应认得是“长沙郡王印”几个篆字!
  要离说:“此人是楚国末代国君楚哀王熊犹的弟弟熊盏之墓!他生前被封为长沙郡王。长沙距离此地一千四百余里,想不到他的墓葬会在韶州!”
  要离用匕首敲敲旁边的棺材:“此棺一定是熊盏那位年仅十七岁的妃子奚娥的了!”
  要离用匕首撬开棺盖,一阵麝香飘了出来,整个墓室笼罩在香气里!
  
  “兄弟,快过来!”要离大叫!
  匕首的光芒照见一位楚国贵族装束的女子!她头顶盘着高高的髻鬃,乌黑有光泽,面色如生,脸带微笑,仿佛还在沉睡!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放在她的手心里,发出好看的光芒!李应看得呆了,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要离说:“想不到我们遇到了一座如此完美的墓!照推测,是墓地里的人杀死了墓地上的人。墓地里的人盗墓不太专业,被墓地里的有毒气体杀死!现在,全天下只有四个人知道这座墓!墓上面手握‘弯月’的骷髅,棺材旁边的骷髅,再就是你我两个了!兄弟,我们发财了!我们只要把金印、珠宝、青铜、瓷器等拿走,何止价值十万贯!兄弟,你说我们如何处置这些墓葬品?”
  李应说:“大哥!这些东西我统统不要,随大哥处置吧!如果大哥同意,我只要‘弯月’腰刀。”
  要离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兄弟,我们把这批财宝献给抗金的队伍吧!我们把它卖掉,置办成军衣,军粮。现在朝廷对辽金西夏都屈辱求和,每年进贡大量金银牛羊丝织物给敌国,可是国内却民生凋敝,抗金军队缺衣少粮,实在令人痛心啊!”
  李应大喜,说:“大哥说的甚在理。”
  为了保证这批财宝的安全,他们商量后决定把财宝转移出去。
  放到哪里好呢?他们不约而同想到张九龄后人张太公荒芜的庄院。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春风骀荡。
  韶州城的大街上,随着太阳的上移,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沿街两侧除了门户打开的商铺,还有一个个的档位。有卖蚕丝的、布匹的、鞋帽的、农具的、兵器的、蔬菜的、肉档的、小食的……
  买卖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不时有腰挂刀剑的武林人士穿行其中,他们有僧人有道士也有异族装束的人。
  要离和李应走在大街上,昨晚通宵未眠,他们的脸上略显困倦!但学武之人,意志比一般的人较为坚强,所以他们依然精神奕奕。
  
  “啪”路边一个瓷碗落地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一妇人恨声骂道:“你这只会吃饭的贱婢!洗个碗都不会!看我怎样收拾你!”只见路边一个汤面档口,一个黑衣粗胖满面横肉的妇人,揪住一个蹲在地上木盆边洗碗的女孩头发用力拉扯,女孩脸上呈现痛苦的神色,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女孩十六七岁样子,衣衫陈旧单薄,但脸色白净,不像乡间粗使丫环。
  李应看不下去,上前用指头对着妇人行凶的手只一弹,妇人“呀”的嚎叫一声,马上放手!她的口里犹自不干不净地骂道:“你这马骝仔(骂人话),我自打我用钱买来的婢子管你何事,你再多管闲事,老娘找一帮烂赌泼皮来修理你!”
  李应大怒,挥拳作势要打妇人。刚才洗碗的女孩跳过来抓住李应的手,说:“请相公息怒,小婢命苦,还请你手下留情!”
  要离站在一旁,也不劝架,反而面露微笑。
  李应放下拳头,问道:“姑娘家在哪里,为什么要卖给卖面人作奴?”
  女孩眼泪又流了下来:“相公且听小婢说来:婢子叫张小囚,是武江河对面张太公家孙女。一年前,邻村土豪侯大仗着其哥是韶州通判,欲霸我家田产,爹爹不忿与其争执,被其活活打死;妈妈得悉爹爹死了,也不想活了,一条白绫了结了生命。太公变卖田产,带着婢子到州衙告状,岂知官官相护,案判下来,只作爹爹和侯大厮打致死,侯大无罪!太公听到判决当即昏倒!从此在客店里一病不起。因为官司,家里钱银渐少,婢子延医请药,医治太公,谁知太公年纪大了,一病不起,上月突然病逝!可怜婢子无钱,只得以五十两银子卖身为奴,薄葬太公之后,刚好够还住店的钱!刚才洗碗时突然伤心,因此不慎打破面碗,实在是婢子之错,万望相公勿难为小婢的主人!”
  李应听了,倍感难受!“姑娘放心,你的杀父仇人我替你拿他的头来!此地终非姑娘的容身之地,我愿为姑娘赎身!”当下从身上拿出两锭大银,约有一百两,用力放在青石路面上,拉了女孩就走!
  面店妇人却待要骂。她捡起大银,发现银子下面的青石板已段成三截,登时吓得不敢出声!
  要离悄悄跟了过来:“哈,兄弟也不等下我啊!”
  李应向张小囚介绍道:“快来见过要离大哥。”
  张小囚含羞施礼。
  “哈哈,你们郎才女貌,真是好匹配啊!恭喜恭喜!”
  两个大孩子脸蛋顿即羞红到耳根。
  
  一根酒旗挑了出来,路边是一个酒家。
  他们三人走了进去,拣了一张桌子坐下。
  他们要了一桌丰盛的酒食,小囚不敢多喝,只吃些饭菜。李应和要离可是喜欢喝酒,他们觥筹交错,一会要离就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桌子上睡了。李应因为照顾小囚,只喝了七八分酒意!
  李应忽然愁上心来!他想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功夫还只是三脚猫式的,怎么能带着小囚闯荡江湖呢?
  小囚似乎看出了李应的心事,担心他不要自己,眼睛红红地望着他。
  李应叹了口气,问道:“小囚你还有亲人吗?”
  小囚答道:“有一个母舅在始兴县城,但是只是听娘亲说的,我从未见过他。如今父母双亡,这门亲戚早就断了来往了。”小囚眼泪掉了下来。
  李应拿出手绢给她抹泪,说:“小囚啊,你就跟着我吧,我们不要分开。”小囚顿即破涕为笑,说:“相公,你打救婢子,你就是婢子的主人,婢子做牛做马也不离开你!”
  李应握住了她的小手。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肩上。
  饭后,他们找了客店住下。
  
  李应向要离请教腰刀的刀法。要离也不懂,索性教他运用匕首的方法,李应也不理会那么多,就把腰刀当匕首的方法来练,倒也练得似模似样,要离看了大喜!
  李应对小囚说:“女孩子本不该学习武功,但是当下兵荒马乱,你还是要学点暗器吧!”当下从客栈外面买了一包黄豆回来,以使用飞刀的方法教小囚使用黄豆。飞刀长不过七寸,属于小件暗器,运劲射击与发豆相似。小囚悟性极高,十天后竟然把树上呱呱大叫的乌鸦射落!
  这一天,要离和李应都出去探听消息了。
  小囚一个人住在客店觉得无事可做,决意起来练习暗器功夫。
  客栈门口有一片浓密的荔枝林,百年老荔枝生的盘根错节,树上结下了一颗颗红果子。小囚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以前听爷爷张太公说,最早熟的荔枝叫三月红,三月就可以吃了。眼下正是三月!
  小囚当然喜欢吃荔枝。
  她看到周围无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黄豆,捏一颗在手心里,对准挂着荔枝的枝子,运劲射出——
  “噗!”荔枝掉了下来,她运用刚学的轻功,几个腾挪,接到了荔枝。迫不及待剥开它鲜红的外衣,小心翼翼脱去它洁白的内衣,鲜嫩丰满的肉体呈现在眼前,她张开期待已久的小嘴,用锐利的白色小牙,将它撕成片片,一口口吞下。清甜的感觉漂浮起来,她觉得这是人间绝无仅有的美味!难怪唐人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之句!
  当她如法炮制,打落第三颗荔枝的时候,一棵树的树顶飞来了一只巨大的乌鸦。起初,她以为这是一只黑鹰,可是乌鸦张口说话了:“啊啊!啊啊——”
  “好大的好讨厌的噪音!骚扰了本姑娘练功,看打——”
  一颗黄豆飞出去,乌鸦竟然掉了下来!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姑娘,好手段!”一位穿着白色袍子的白发老头突然出现在荔枝树下。
  小囚警觉地看着对方。
  “姑娘跟谁学的功夫,好俊身手!”老头面部肌肉不动,但说话声音清晰。
  小囚有点害怕,毕竟荔枝林非常幽静,只有她和白发老头两个人在。
  “我要回去了!”小囚说。
  “小姑娘你不说我将来也会知道,你经常一个人在客栈,一定很想看书吧?我借给你一本书,放在我旁边的这棵树的树桠上,你过来拿吧,我走了!”白发老头说完果然走了!
  
  小囚好奇,走到老头所说的荔枝树下,一看,果然有一本黄绸包着的书!
  她翻开,第一张竟然写道:《撒豆成兵法》。
  小囚大奇,继续看下去:
  孤女可学此法!(切记:父母在世,父母折寿。若非危机,切勿轻用!)
  第一步:摄土为香。
  第二步:口诀:“俺吧吧俺吧吧,血为骨骨为血,将军长大甲士如云,宝剑闪寒光,利箭如流星。俺吧吧俺吧吧……
  第三步:左手中指并食指,斜指云层,念动口诀:“变!”,右手撒豆,甲士即现!
  小囚毕竟是孩子心性,当下按照书中所教,念动口诀,撒出一把黄豆,只见一阵烟雾从地底升起,果然出现了几十个手执刀剑身披铁甲高大魁梧的黄袍甲士!
  小囚吓了一跳,却不知道下一步如何做!
  甲士怒目注视着她!一步一步逼了上来。
  情急之下,小囚念动口诀,甲士才从烟雾中隐去。
  
  要离和李应这些天一直在韶州城四处活动,打探张九龄丞相在唐朝带回来的秘密,结果一点消息也没有。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武林中人,几乎把一座小小的韶州城搅了个鸡犬不宁。韶州城的治安比起以前差了很多,街上的酒鬼多了、打架的多了、花街柳巷争风吃醋的也多了。韶州知州唐大喜听从士绅建议,派出众多做公的前往各处弹压。但公差哪里弹压的住,这些武林中人,武功了得,公差不是这些人的敌手,倒闹出了许多笑话。
  要离和李应不喜生事,但却密切关注着韶州城的动向。这一天,他们两人来到州衙附近的大街上,一间临街的金铺正在营业,他们抬头看那鎏金门匾,乃是“侯大福金铺”。他们便进去看看,金铺里一位女子站起来迎接,说:“客官请坐,需要买什么首饰呢?”
  要离一看,觉得女子生的好模样,丹凤目、柳叶眉,面色白里透红,不胖不瘦,二十一二岁。
  李应情窦初开,男女之情还是一片鸿蒙太虚,但也识得这女子温和端庄,娴美雅致。
  老掌柜也来了,他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头,他招呼小童献茶上来。
  一通茶罢,要离看中了一对黄金翡翠耳环,李应想着给小囚买一支金簪,但左看右看,觉得不知那个款式适合小囚。这时,那个女子过来帮他挑选,说:“小娘子贵庚啊?”李应乍闻之下,脸蛋羞得通红。最后,他看到一支镶着绿色翡翠叶儿的金簪,色泽对比鲜明,叶儿碧绿通透,贵重之中显得鲜活。
  “小客官有眼光,而且一定很疼你的小娘子,要不怎舍得买这么好的簪子啊。”女子说话像平缓的泉水,大家听了都很受用。
  要离说:“娘子真是水做的人哪,上下透着灵气。不知小娘子尊姓大名,可是哪里人?婚配没有?”
  女子施礼道:“奴家叫叶荣儿,夫家是小昌桥后面的秀才陈宗,多谢客官关照。”
  要离笑道:“陈秀才好福气,娶得小娘子这般人才的人。”
  
  要离和李应付了账,拿着包好的首饰离开金铺。忽见数匹马泼风也似的冲了过来,当先一人财主模样装束,身材结实,目露凶光。人马直到金铺停下。
  他大咧咧来到店里,直奔店里的太师椅坐下。
  掌柜和叶荣儿过来施礼。
  “见过侯爷。”老掌柜说。
  被叫做侯爷的人色迷迷看着叶荣儿,说:“听说店里请了个漂亮的秀才娘子来店里做事,果然好相貌!”这“侯爷”不是别人,就是打死张小囚父亲的恶霸侯大。此人在乡间不仅鱼肉乡民、横行乡里,看到稍有姿色的妇女就强抢,还仗着其兄的势力,在韶州城广开店铺,欺行霸市。这间金店就是他通过肮脏手段抢回来的店铺。秀才娘子因秀才病倒,衣食无着,不得已经人介绍到侯大的金铺做帮工。
  “奴乃蒲柳之质,不值得侯爷夸奖!”叶荣儿低着头说。
  “哈哈!秀才娘子果然彬彬有礼,不像我们乡下人粗鲁。好好,今晚为娘子接风,就在这隔壁的阅江楼吃饭。”侯爷说。
  “感谢侯爷美意,奴的夫君有病,需要奴回家为其做饭煮药,奴不去吃饭了。”叶荣儿拒绝了侯大的要求。
  侯大脸色一黑,冷哼一声:“小娘子不要不识好歹,韶州城谁人不识我侯大?官府那里更是给我面子,只要我寻一个事端,便教你家破人亡!”
  叶荣儿吓得俏脸失色。
  老掌柜急忙相劝:“小娘子还是去吧,陪侯爷喝两盅酒就回去未迟。”
  叶荣儿只好首肯。她说:“请老掌柜一同前往。”
  侯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好吧!”
  
  他们来到了阅江楼,侯大叫仆人们在门口等候,自和老掌柜、叶荣儿进去里间坐下。
  店小二上来问道:“侯爷今晚吃什么菜啊?”
  侯大瞪了店小二一眼:“别啰嗦!有好吃的给我上十碗八碗来!”店小二应诺,自去置办酒菜。
  不多会儿,酒菜端上来了。无非是红焖穿山甲、野鸡炖香菇汤、武江大鲤鱼、清蒸田鸡、辣椒炒河虾……
  面对山珍海味,叶荣儿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如坐针毡,恨不得此刻生了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侯大的目光像刀子,在她脸上和胸部挖来挖去。他越看心里越痒,要不是碍着老掌柜,他早就抱住叶荣儿了!
  喝了一盅酒,也荣儿起身告辞。
  侯大哪里肯放!他说:“再喝一杯。”利用倒酒之机,他悄悄将挑在指甲缝里的蒙汗药弹进叶荣儿的杯里。
  叶荣儿不知是计,在侯大的劝酒下,喝下了第二杯酒。
  她起身告辞,忽然身子一软……
  侯大使个眼色,老掌柜识趣的告辞而去。
  侯大关好大门,一把抱住叶荣儿的身子,将她扔在里间的床上,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只见叶荣儿脸色绯红,整个人像死去一般。侯大哪里顾得许多,撕开叶荣儿的衣裳,一阵狂风暴雨,只将花朵摧残的花落叶谢!
  侯大完事之后,披衣下床,继续到外面酒席上大快朵颐。
  
  天明时分,叶荣儿醒了,她感到嗓子干渴难忍,睁眼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她感到绝望!
  她穿上被侯大撕破的衣裙,箭也似地冲出阅江楼,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中。
  家门是虚掩着的,病重的秀才此刻躺在地上,身体僵硬,死去多时,身边是一个打烂的陶盆,临死之前,他肯定挣扎着起身喝水。
  叶荣儿大叫一声:“相公!”眼泪滚滚而出!
  左邻右舎过来了。他们看到惨状纷纷掉下眼泪。
  天空乌云密布,韶州城突然刮起阵阵大风。
  邻居们帮助叶荣儿搭起了灵堂,叶荣儿向邻居王屠户借了十两银子,买来一口杉木棺材,请来仵作把秀才的遗体入殓,又央云林寺的和尚做了两场法事。叶荣儿浑身缟素,伤心欲绝!
  叶荣儿守了一夜的灵,她的眼泪流干了,她改变了自己,不再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子,她的眼光像冰霜一样冷。
  第二天中午,棺材被抬出北门,到山上安葬。
  路上,要离看到了叶荣儿,叶荣儿也看到了要离。
  要离一脸惊诧,他很想问个究竟,但是路人告诉他,这个漂亮女人的男人死了!
  头七过后,叶荣儿除下重孝,她置办了一桌酒席,宴请帮助过她的左邻右舍。她委托做房屋经纪的邻居老吴卖掉了房子,还了王屠户的十两银子,从此叶荣儿不知所踪。
  
  数月后,要离在韶州有名的春香楼看到了一位买笑的姑娘水儿,老鸨她说刚从东京来此。可是要离觉得她长得很像叶荣儿,但水儿说她就是水儿,别的什么也不是。
  水儿成了要离的女朋友,要离要她从良,要娶她为妻,水儿笑笑不肯同意。
  水儿善歌能诗,迷住了不少浪子。时人把《晏几道》的词谱成曲,水儿最爱唱他的词: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水儿渐渐名声在外,传到了许多人的耳中,有人不惜拿出百金,为的是和水儿喝喝酒,听她唱歌,如果还想深入,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水儿只对一个人好,这就是要离。要离长得不好看,但水儿喜欢他。
  那些腰缠万贯,一直在妓院呼风唤雨的人不相信得不到水儿,可是他们就是得不到!
  有一个人也不相信,但他发誓要得到水儿。春香楼不敢得罪他,水儿也不敢得罪他。
  他说了和要离一样的话,就是她很像一个人。她笑着说,哪会呢!我一直在东京谋生,跟着姐姐李师师,认识了许多达官贵人、商贾大户、风流才子。她拿出和许多贵人唱和的诗笺,的确不容置疑。
  那人得不到她最后生气了,搬出了官府,果然公差一日数次骚扰春香楼,弄得老鸨叫苦连天,最后下了通牒:“再不满足大官人的怜香惜玉,就离开春香楼!”水儿大哭了一会,然后很爽快地把大官人叫来,她说水儿有眼无珠,今后身体就是大官人的了。
  大官人乐了,立即就想要。
  水儿说:“请大官人不要心急,既然要做大官人的人,当然永远是你的。明天是重阳节了,水儿想要到北山上登高吟诗,请大官人陪水儿一起去。”
  大官人答应了,第二天就雇了一乘轿子,驮着水儿往北山来。
  到了山脚,水儿说:“大官人,就我们两个上去,这些轿夫不解斯文,就在山下等我们吧。”
  大官人果然按照水儿的意思吩咐跟从的人不要上山。
  
  上得山来,果然一派好风光!
  只见苍松翠柏,经秋犹绿!倒是杂树灌木,露出紫红的颜色来。
  行到一处瀑布下面,“哗啦啦”的水声像天雷一般。大官人正想抱住水儿亲嘴,忽地瀑布旁边跑出个模样狰狞的牛头来,大官人吓了一跳,正待转身,发现身后正站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女鬼!正当他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水儿忽然不见了。那女鬼站的地方冒出一个马面。
  大官人也不全信真的遇到鬼,他拔出腰刀向牛头刺去。突然手腕一麻,他的腰刀掉到地上,他定睛细看击中他手腕的竟是一粒黄豆。
  大官人大怒,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大吼一声,狠命向女鬼冲过来。待走的两步,直觉得裆部一痛,一只百战百胜的乌龟已经不见了头颅。他嚎叫一声,欲待逃走,牛头忽地闪到,在他的膝上踢了一脚,他扑通跪了下去,牛头麻利地将他捆在一株小树上。
  水儿忽地走了出来,大官人说:“水儿,快来救我!”
  水儿笑吟吟来到他的身边,说:“大官人,你给谁下跪?”
  大官人定睛一看:亡夫韶州秀才陈宗之墓!
  他指着水儿说:“你是——”
  “侯大,你瞎了狗眼了!我就是叶荣儿!”水儿声调突然冷酷无比!
  侯大吓得魂不附体。
  女鬼除下头套,喝道:“侯大,今天你的死期到了,尝我父亲命来!”
  侯大认得是张太公的孙女张小囚!
  侯大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他一贯凶悍,觉得求生无望,就破口大骂起来!
  站在他身边的牛头一刀割下了他的舌头,撕开侯大的上衣。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来吧!”他把匕首递给叶荣儿……
  
  天快黑了,还没见侯大下来,仆人和轿夫上山寻找,只见瀑布前几只秃鹫正在撕扯争吃一个挂在尸体外面的五脏六腑。细看面目正是侯大。
  他们马上下山去报告官府,侯通判得悉大怒,发誓要为兄弟报仇。
  许多做公的人连夜扛着火把上山来验看尸身。
  第二天,韶州府的大街小巷张贴者一张缉拿告示:“水儿,女,东京人士,因犯谋杀侯大罪,悬赏捉拿该犯,有捉获者,赏银三千两。”
  话说官府的告示贴到了小昌桥,王屠户刚好卖完了猪肉收档,看到一堆人挤在城墙边看告示,他也挤了进去,一身腥味把身旁的看客都挤走了。
  王屠户看到了告示上的画像,觉得这水儿不就是叶荣儿吗?想不到平日那么温柔和善的人竟然犯下了杀人大罪!他叹了口气,挑着担子往家里去。才走了十数步,路上撞见了老吴,他和老吴一说,老吴也不相信,两人又回来告示之前看了半天,最后两人都商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免得吃上冤枉官司。
  
  当下这话表过,那天帮助叶荣儿和张小囚报仇的牛头马面就是要离和李应两个。杀死侯大之后,大家都意识不能在韶州呆下去了,大家商量之后决意离开这里,到广州去。
  第二天,他们收拾了金银细软,分头离开韶州城。叶荣儿扮成道姑、小囚装成道姑的徒弟走在前面,要离和李应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来到韶州城门,一张“水儿”画像缉拿告示十分显眼,门口明显增加了兵士和公差,盘查来往行人,十分严密。
  看到前面盘查叶荣儿和小囚了,要离和李应暗暗捏了一把汗。
  一位守门公差盯着叶荣儿的脸满腹狐疑,叶荣儿内心突突的跳着,却故作镇定。
  小囚见机,赶快将手里提着的一包东西递给公差,笑吟吟道:“差人大哥,这是一包糕点,你们辛苦了,用作点心吧。”那个时候生活清苦,一包糕点也算是很重的礼物了。可是今天当着那么多人,守门公差对于接还是不接却有些犹疑。
  小囚靠近公差的耳朵说:“里面是银子!”
  公差听说是银子,马上接过那包银子,一下子笼到衣袖里去了。他用眼色示意旁边的公差让她们离开。
  她们刚走出森严的大门,忽然一个骑马的文官带着十几个做公的从城外进来,为头的一看道姑装束的叶荣儿,突然喝道:“呔,你这道姑站住!”
  叶荣儿和小囚抬头一看,只见这文官生的獐头鼠目,嘴唇上两撇老鼠须,一脸奸狡之相。
  “你们是哪里的道姑,出城何事?”文官两只眼睛在她们身上滴溜溜地转。
  叶荣儿历经沧桑,心里非常镇定,沉着回答:“小道是南华山修行道士,近日到韶州城宣扬道法。”
  忽然,一个做公的盯着叶荣儿,说:“通判大人,这位道姑相貌怎么像缉拿要犯水儿呢?”
  通判正是侯大兄长侯石,他一看叶荣儿相貌果真很像,大喜!他挥手喝道:“拿下!”
  小囚见势不妙,拉着叶荣儿就跑。
  公差们挥舞刀棒,追了上来,
  要离和李应冲上前来,挡住了公差,他们一把匕首、一把腰刀神出鬼没,公差们那是他们的对手,转眼间已经倒下了五六个。
  侯通判见势不妙,拔转马头就逃。李应瞧见了,放出一把飞刀,正中马的屁股。那马负痛,将侯通判颠下马来,要离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刀结束了他的狗命。
  那些平时只会欺负百姓的公差们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四散奔逃。
  
  他们也不追赶,正待离开。突然听到一声炮响,韶州城杀出一支人马来,为首的正是韶州团练使雷十二,这厮兵器乃是一支狼牙棍。雷十二刚才正在巡查城防,看到一帮公差和人争斗,过来帮忙,带领三百骑兵冲杀出来!
  骑兵行动快速,一会儿就冲到了他们身前,要离不得不使出独门暗器僵尸弹,毒雾弥漫,转眼间,就倒下了七八骑!李应见一帮人冲向小囚,也顾不得向他劈来的刀剑,反手射出两把飞刀,将两名骑兵杀死!
  雷十二看见对方暗器利害,不敢上前迎战,只躲在背后督战。
  要离他们退无去路,前有不断冲锋的骑兵,情势变得万分危急!
  叶荣儿已经哭了,她倒不是担心自己,却不想要离他们为自己赔上生命。
  小囚一言不发,她的暗器对这些穿着铁甲的士兵根本起不了作用。可是他的手肘她无意中碰到了包袱里的奇书,当下大喜!
  “快!你们都退到我身边来!”小囚大喊!
  李应和要离跃到她身边,保护着她。
  只见她撒出一把黄豆,食指和中指并拢,念念有词:“俺爸爸俺爸爸……”一阵白雾在他们的身前腾起,七八十名黄袍金甲的武士手执刀斧锤棒,杀气腾腾迎向骑兵!
  骑兵们不知利害,砍杀过来,可是哪里是武士对手,转眼间人马倒下一大片。雷十二见对方突然冒出那么多武士相助,也吓了一跳,看出对方是懂得妖法的,可惜没有带来狗血,要不不难对付。他只好下令撤退回城。
  要离、叶荣儿大声欢呼起来。只有李应拿眼瞧着小囚,瞧得她心里发慌。
  “你从那里学到撒豆成兵的法术?太棒了!”要离说。
  “夜里发梦,是一个老公公传授的。”小囚说。
  李应他们将信将疑。
  
  他们来到武江河边,雇了一只小船,渡过了对岸。又在市集里买了三匹马,要离和李应各乘一匹,小囚和叶荣儿合乘一匹。
  三匹马驮着两男两女,一路上有说有笑,走了半天,远远听到寺院的钟声。要离向路人打听,方知已经来到漕溪南华寺,就是六祖惠能禅师真身坐化的地方,也是海深禅师从慈云寺过来后任首座的地方。
  李应满心欢喜,想不到竟然来到师父出家的地方!离开师父将近一年时间了,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恩师,他决意到南华寺看看,以慰内心的渴念!
  李应在心里道:“师父,你知道徒儿来到你当年出家的宝刹吗?”
  要离他们把马绳绑在寺门口的树上。
  李应上前敲门。许久,一位穿着蓝色僧袍的老僧开门出来。
  他瞄了他们一眼,轻蔑地说:“你们是来给北宗助拳的吗?还是来寻找张九龄的秘密的?”
  李应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和尚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啊!
  当下施礼道:“在下是海深禅师弟子,还不知道什么是北宗,更谈不上为他们助拳,私下也想知道江湖上流传的张九龄秘密,不过绝不会敢来宝刹撒野。在下是怀着诚心来瞻仰宝刹和惠能祖师舍利存放的宝塔的。请教师傅法号”
  听了李应的话,和尚的面色变得和善了一些,说:“小僧法名智匿,是这里的知客僧。施主原来是海深禅师徒弟,可是有何凭据?”
  李应一听瞄准百米外寺庙屋檐下面挂着的一只毒蜘蛛,发出一把飞刀,正中毒蜘蛛。
  智匿大声念道:“阿弥陀佛!施主杀生了,罪过罪过!不过施主飞刀手法的确是本寺前任首座海深长老的手法!也算是有缘人了!那就请进来吧。你们远途而来,想必还没用膳吧,且请到斋堂用斋饭,饭后到各处逛逛。”
  李应、要离等四人施礼道:“谨遵师傅吩咐!”
  
  他们随着智匿来到斋堂,只见一位中年妇人带着家人坐在斋堂的桌椅里和数十位僧人在念经。僧人们的面前放着一盆盆斋饭。
  “这是韶州已故乡绅侯大的夫人前来施舍斋饭,超度亡夫灵魂。”智匿说。
  “此人作恶多端,纵然做上千百场法事,阎罗也不会把他从十八层地狱放上来。”众人在心里暗骂道。
  智匿带着他们到了斋堂里面一间接待贵宾的僧舍用完斋饭之后,带着四人参拜了大雄宝殿,上了钟楼,看到了一对巨大的铜钟。智匿说:“这是当朝太祖皇帝御制之物。”要离轻轻一撞,声音洪亮,余音袅袅!上到半山,安放惠能禅师舍利子的砖塔出现在他们眼前。
  智匿说:“惠能禅师是在广州法性寺坐化的,按照他的遗愿,南华寺僧众将他的舍利迎到此处安放。唐代给惠能禅师建造的舍利塔是木塔,可是由于年久失修,木塔快要倒塌了。太祖皇帝下诏重建一座青砖宝塔,名灵照塔。”
  惠能禅师的事迹惊天动地,要离、李应他们虔诚上香。
  由于一路风尘,叶荣儿和张小囚感到异常疲累。
  智匿看在眼里,分别把他们带到专门接待男女客人的僧堂歇息。
  智匿告辞出去,临走时他说:“施主如果听到寺里有任何异动,千万不要理会,更不要去寺庙后面的飞来峰,将来小僧对海深长老好有个交代。”
  李应说:“谨遵师父吩咐。”
  要离和衣躺倒竹塌上,不一会就传出了鼾声。
  李应看了一眼熟睡的要离,他把门带上,转身走出了客舍。
  
  出了客舍,走过一条松柏森森的石径,就是藏经阁了。
  李应看到藏经阁墙上贴着“游客莫进”的字样。可是藏经阁的门虚掩着,他一推就进去了。只见整个大殿都是一摞摞堆放的经书,也有供僧人阅读的桌椅。
  李应听到书库里传来沙沙沙扫地的声音,隔着书堆望过去,只见一个褐衣老僧正在扫地。他担心被他发现,受到责备,正待离开,却发现藏经阁后殿有几个小门,分别写着“方丈海痴禅师研习室”、“维那永尚禅师研习室”字样,其中一间竟写着“首座海深禅师研习室”。李应大喜。
  他悄悄推开师父研习室的大门,只见室内一竹塌、一副竹制桌椅、一个书架摆满经书。
  他担心被人发现,悄悄将门掩上,走到竹塌上躺下。心想当年师父就是躺在这里的,他究竟在研习什么呢?看看书架,无非是经书,只有一本封面没有题字的书。他起身上前打开一看,只见封面写道:“滴水禅法。海深佛学武学研习心得纪要。”
  李应大奇,翻开首页乃是一段文字:“老衲研习此法八年!上门求老衲学习武术神功者多不胜数,为独此法未尝授人。老衲非不愿将此禅法传人,而是资质适合可传之人不见也!学此心法者,必须心底淳厚,无意尘世浮名,更兼心地善良。滴水禅法者,乃老衲从惠能祖师所传《六祖坛经》领悟到的内功,修习大成者,功力必成当世顶尖高手。十年一次的南北禅宗比武,若将此法演示,必令北宗无地自容,显示吾南宗并非是北宗所说的只识文而不修武也!老衲已无意于南北之争,意欲前往边陲之地,为民效力。特将研习成果永镇南华宝刹,愿有缘人习之。”
  读了此文,李应方知师父离开南华寺的原因,对师父敬重之心更甚!翻开此页,却是介绍学习“滴水禅法”的修习路径。他按照书中指引修习之,竟然觉得十分熟悉,方知“滴水禅法”内功修为正是师父在慈云寺所教,只是自己年幼,师父没有告诉自己所学功夫何名而已。再翻到后面数页,却是师父未传授给自己的功法,于是在竹榻上打坐练习最后几页武功。一个时辰之后,感觉已经掌握所有心法,乃推门出去,发现藏经阁大门已经锁上了!他想如果扭断门锁,将来寺院知道了,一定会怪罪下来的,师父面上也不好看。仰头一望,只见屋顶之下有一气窗,离地约有十丈。当下,默念师父书中所教内功心法,气沉丹田,一招“水滴冲天”,身子轻飘飘跃上大殿横柱,穿出气窗,轻轻跃下地面。
  
  他站直身子,下午的太阳金灿灿地洒落在藏经阁上,殿宇显得庄严肃穆。
  他听到了风中隐隐约约送来喝骂之声,仿佛是遥远的后山传来的。须知这声音一般的人无论你听觉多好,也不会轻易听到,这是因为李应刚刚修习了滴水禅法的缘故。
  李应吸了一口气,如飞一般的往后山冲上去。
  只见飞来峰上,悬崖兀立,雄鹰展翅,数十人站在峰下,分成两派似在谈判,另一边还站着不少俗家穿着的人。两派中间,两块石头上坐着两个穿着大红袈裟的和尚,似在比拼内功。
  李应轻轻一纵,跃上一棵离人群较近的参天古松,他的身法奇轻,竟然连一支松针也没弄掉下来。
  只听得一个和尚说道:“嘿嘿!此次大比,看来你们南宗可要大败涂地了!”
  李应突然明白了!这是师父心法上说的南宗北宗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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