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品名称:村子里的年轻人 作者:百馨 发布时间:2016-04-14 19:02:07 字数:3152
大玲又是整宿没回家,第二天十点多钟的时候,她才踉跄着疲惫的身体出现在大门外面。叶梅哭红了双眼,这个时候正蹲坐在西屋的炕上出神地望着窗外,母亲的突然出现,让她眼前一亮,跟着连嚷带叫的从炕上跳到地面,把姥姥一双特大的棉鞋趿拉在自己脚板上,跑出了屋子。崔占海紧跟在叶梅身后,大兰子因为找不到自己的棉鞋,光脚在地上转了几个来回不得不再次爬上了炕。棉棉趴在窗玻璃上看到大姑姑的一刻,立即转了回来害怕的坐进奶奶怀里。
崔占海僵立在家门口,他没能看见女儿的新轿车进门,一颗心悬了起来,脑子里清楚地意识到女儿出了什么事情。叶梅跑到院子当中迎住了母亲,伸出双手扶住了母亲欲要倒下的身体,连声急问母亲是不是生了重病。大玲一副狼狈样子,脸颊苍白又蒙了一层灰暗色,卷曲的头发乱蓬蓬地拧在头上,两条细腿像有多重似的迈不开步子,好不容易在女儿的扶持下进了东屋,便一头仰面倒在木头大床上,闭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叶梅爬上床展开了一张被子横在了母亲瑟缩的身体上,接着又拽掉套在母亲脚上滚得乌七八糟的高靿靴子,转身跑到外屋地打了盆洗脸水,摆了摆手中的毛巾,去给母亲擦洗脸颊。冒有热气的毛巾敷着大玲冰凉的脸颊,一股温热暖在心头,她黏在一起的睫毛动了动,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叶梅看到母亲伤心的样子,跟着盈盈嗡嗡的哭了起来。
娘怀里抱着棉棉,站在东屋的门槛上粗言粗语谩骂女儿,一对鼓泡眼睛满是气愤,昨天的事情让她恨不得想在女儿身上出口气。棉棉的小手捂在了奶奶嘴上,叶梅流着眼泪给母亲擦脸,爹在一旁突然看清楚了女儿一侧的脸颊有片淤青,他搪塞住了妻子的谩骂,温和着话语想要询问出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玲仍然紧闭着双眼流泪,面对爹耐心的问话,她的鼻子与干裂的嘴唇一起抽动,大颗的泪珠顺着眼梢的鱼尾纹掉到枕头上。她仍旧不说一句话,爹又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了下来,女儿叶梅双腿跪在母亲身边,攥着母亲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不断的擦抹自己脸上的泪水。大兰子看着女儿心里憋屈,扭身抱着棉棉呜呜囔囔的回了西屋,
哒、哒、哒······墙上的钟表响的很有力,揪起了爹的心。大玲此刻睁开了泪水连连的眼睛在墙上看了一眼,慌忙从床上撑起身体,把横在身上的被子翻在一边,双手弯曲着手指头在头上挠了挠,弯腰去拿地上的靴子,套在脚上离开床奔向柜前,掀开柜板慢慢的去整理柜里的衣服。
女儿的举动引起了爹的恼怒,他大声地责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玲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又去整理叶梅的衣服。大兰子跑进来手里提了个扫地扫帚,她凶狠的看着女儿,手里的扫帚举在半空上,既然女儿不愿说出事情,她就要动用家法逼她说出来。
崔占海站在了女儿面前护着女儿,回头又抢下大兰子手中的扫帚,把妻子推离了女儿身边。他又把叶梅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叶梅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大兰子还在外屋地骂咧,崔占海关住东屋的门,伛偻着干瘦的身体看着收拾衣服的女儿。
功夫不大,小老六和崔占萍慌慌张张跑了来,一进门大喊大叫,看着一向活奔乱跳的大玲沉默不语,急着又要问询。大玲的眼皮抬也没抬,自顾自整理完衣服,又去整理柜顶的化妆品。崔占海跟妹夫说,大玲从早晨回来就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又要收拾东西,这可能是要离开这个家,说着话眼眶润湿了。小老六劝了半天,大玲仍旧紧闭着嘴巴,崔占萍来了气,大骂她,大年时节的耍的什么疯,实在没办法去抢大玲手里装好衣服的皮箱。大玲死活没撒手,并且嚎啕大哭。
院子里的老黄狗叫了几声,抖了抖身上的长毛,垫窝的碎柴禾纷纷从它身上下落。二玲跑进了院子里,紧跟着是黄明玉牵着叶梅的手走进来,进到屋里,大家又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不知说什么。二玲没说话,眼泪倒先流了出来,看着姐姐打包好的行囊带着哭腔说:“姐,你这是又干嘛呀?你心里有什么难事儿说出来,大伙帮你想办法,你不能一句话也不说呀?”
大伙在东屋地上围成了半圆,你一句我一句的轮番劝说。大玲始终不肯开口,只是一把一把的抹眼泪,看似要把心里的痛苦和着泪水全部咽进肚里烂掉。忽然二玲扑通跪在姐姐面前,摇着姐姐坐在皮箱上的半边身子泪流满面的哀求:“姐,你说句话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姐,你说句话。”黄明玉见二玲软弱跪地时,心里酸酸的,一种怜惜的力量戳着心。
“大玲,你不是很要强吗?为什么要哭?有什么你说出来,这个时候怂了?”黄明玉的话很干脆,带着冷嘲热讽。心想你也是个家里耍熊,打二玲你浑身是能耐。
坐在皮箱上的大玲动了下双腿,黄明玉的话像拎木偶似的,拎起了大玲低垂的头。她闭着嘴唇,腮帮上的肉皮鼓了鼓,目光平视着前方,但是不去与任何人的目光交接。接着又沉默了片刻,黄明玉看出她正在做最后的思想斗争。
“我要和叶梅搬出去住。”大玲没头没脑地奔出这句话,倏地从皮箱上站起身要朝外走。二玲拉扯着皮箱哭着不松手,大兰子胳膊伸出很长,从崔占萍肩头上探过去狠狠推了女儿一把骂道:“寻死的东西,是不是还看我们活得结实,临到过新年了,你又抽的那道子羊角风。”
大玲突然仰面打了个趔趄,看到爹凶巴巴的目光,她再一次低了头。崔占萍扯住了大兰子再次伸来的胳膊说,这不是动怒的时候,先听听大玲是什么意思。屋里的人又跟着乱了一阵儿,你一句我一句的嚷吵了一顿,最后把目光齐刷刷地挤到大玲跟前,等着她给讲个清楚。
这个样子大玲还是头次,黄明玉知道她这次真是遇到麻烦事了。大玲向后退的身子顶到了衣柜,她双手蒙在脸上嚎哭,边哭边诉苦:“我把轿车输了,把自己也输给别人了。”
所有的人都像当头挨了一棍子,被大玲没头没尾的话弄的大惊失色,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相互观望着,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姐,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你快告诉我们这不是真的。”二玲急了。
叶梅搂着棉棉在外屋地哭开了,大兰子不得已扭身出屋安慰两个孩子去了,在屋门口遇到丈夫死灰般的干脸吓了一跳。
“大玲,你把话说清楚,你这是要惊吓大爷大娘呢,还是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管不着,是死是活都与你毫无相干,你不必假惺惺的装好人。”大玲瞪大了眼睛,冰冷的目光落在黄明玉脸上。
“姐,你甭生气了,如果是因为我才弄成你这个样子,我愿意从今后听你的话,保证不再惹你生气,只要你不搬出去住。”
“哼!少来。”大玲咬牙切齿地说,并将愤怒的眼神斜视给了黄明玉看。
“你把话说清楚,不然你甭想离开这个屋子里半步。”崔占海守在门口,黑着脸说。
院子里的老黄狗疯狂的吼叫,铁链子在雪地上哗哗啦啦的脆响,搅起股股雪糁儿。一个人溜着墙根儿跑进屋来,在外屋地悄悄喊叫大玲。崔占海推开了东屋门叫了声:“癞皮狗,你干什么?”
癞皮狗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继而皮笑肉不笑地说:“伯伯,您家里有事儿,占这么多人?我就不进去了。”说着话,癞皮狗就想要往外遛。
小老六抢前一步蹿出了东屋,像逮小鸡似的一把揪住了要逃跑的癞皮狗,拎进了屋里,推到大玲面前说:“这不是大玲,说吧!你找她有什么事情?”
“嘿嘿--小老姑夫,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你们一家人有事情,先说你们的事情。啊?我的事情不急,不急。哈哈--”看到黄明玉冷峻的双眼,癞皮狗压低了头。
崔占萍瞬间想起了那天他在超市里跟大玲说的一番话,便狠狠地厮打着骂:“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这事儿一定与你有关系。”
“癞皮狗,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找大玲什么事儿?”黄明玉步步紧逼地走到癞皮狗面前,双眼火辣辣奔出怒火。
癞皮狗偷偷瞄了一眼大玲,胆怯的向后倒退,在退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后,癞皮狗又嬉皮笑脸的呜囔。黄明玉举手扇了出去,啪的一声脆响,癞皮狗满是媚笑的脸上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双手捂住挨了揍得半边脸,身体想要蹲下去,却被小老六一把揪住了后背衣服又拎了起来,黄明玉又要伸手,癞皮狗见势不妙,着急的告饶道:“我说,我说,我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