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二十二

　　二十一
　　说实话，王阳的班长也不错的，是农村兵，人很朴实，也很能干，连里让他带着个新兵班，也是有意锻炼他，如果带的出色，很可能被提干当排长，所以，他在尽力做好班里的工作。对于王阳这个刺头，他只有忍耐，因为副连长已经表示出对王阳的喜欢了。但是副连长要求班长训练时严格要求王阳，这倒给班长提了醒，心想，我不在其他事情上跟王阳较劲，训练场上见！
　　吃过早饭，训练正式开始。因为王阳他们这批新兵直接分配到了连队，所以，新兵训练，就在连队里进行。没有新兵连，只有新兵班。
　　
　　操场特别大，应该有三万多平，一百多名新兵，分了三个排，每排三个班，以排为单位在操场上训练。训练的第一个科目是队列，因为天气寒冷，大家站好队之后，开始跑步，绕着操场跑。操场上积雪很厚，因为老兵退伍，一冬天没认到操场上训练，积雪虽然很厚，但不实在，战士跑在操场上，荡起的积雪漫天飞舞，甚是壮观。还有一件事激起了王阳的豪情，那就是九位班长在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号令声，“立正”、“稍息”、“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这些声音，王阳在学校体育课上也常听到，但是那远没有现在听到的雄壮，浑厚，有力。一下子，王阳来了激情，昂起头，挺着胸，向前跑去。三圈下来，大家基本都气喘吁吁，也感觉不那么冷了。王阳所在的一排，来到操场的最南边，二排在最东面，三排在最北面。
　　军队的训练跟学校的体育课是完全不同的，军队是保卫国家和人民的，是一个民族旺盛生命力的体现。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体能、技能、智能必须全面过硬，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担负起保卫国家、人民的重任，所以训练十分艰苦，也非常严格。
　　第一天到部队王阳虽然感觉有点灰心，但今天操场上的气氛震撼了王阳，让这颗稚嫩的心，燃起了激情，训练场上生龙活虎，劲头十足。但是班长的巧妙心机，却让王阳吃尽了苦头。班长二十八岁，是个老兵，王阳十六岁，俩人相差十二岁，无论哪方面王阳都没法比。班长看出王阳有些亢奋，故意表扬了几句之后，给王阳做了个示范，然后让王阳做立正姿势给大家看。王阳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没一会，刚才跑出来的那点热气，都变成了冷气。肥大的军装里，也钻进了冷风，浑身上下开始发抖，牙齿也不听使唤，打起鼓来。班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王阳，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说：我让你嘚瑟，你不是不听我指挥吗，我今天就好好折腾折腾你。
　　王阳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报告！”
　　“什么事？”
　　“报，报，报告班，班长，我，我，我冷。”
　　战士们哈哈笑了，班长看着王阳说：“冷啊，冷怎么办呢？要不你再跑几圈吧，热乎热乎，行吗？”
　　“行！”王阳答应一声，撒腿就跑，一圈，两圈，一气跑了三圈，身上才升出热气，回到队伍里，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班长热情地说：“怎么样，热乎了吧？”
　　王阳笑着说：“嗯，不冷了。”
　　“不冷了好，不冷了继续，王阳，向前三步走！”
　　王阳出列，向前走了三步。
　　班长喊：“向后转，立正！”
　　王阳又昂头挺胸迎风立正姿势站在战士对面。其余的战士在班长的指导下练习稍息、立正这两个姿势，身体还可以活动一下，王阳不行，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班长在指导别人的动作时，总要提醒他们看一看王阳的姿势。每当这时，王阳都会故意挺一挺胸脯，骄傲地抬抬头，但王阳还是坚持不到半小时身体又开始发抖了。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牙齿分开，他怕牙齿打鼓的声音被战友们听见，笑话他，但是脚不争气，冻的像猫咬的一样疼。正当班长指着王阳给别人看的时候，王阳蹦哒了一下。班长生气了，严肃地说：“王阳，站好！”
　　王阳嘶呵着说：“是！”
　　“嘶嘶呵呵的，干啥呀？刚跑完，又冷了？啊，你这样的要上战场了能打仗吗？冷点就这样，还想不想当一个合格的战士了？站好了！”
　　王阳爱面子，没敢说出自己又冻得受不了了，硬是咬牙坚持着，直到摔倒在雪地里，王阳也没想到这是班长在故意整他。
　　
　　中午休息的时候，王阳感觉脚趾头滋滋的疼，脚跟发痒，鼻子麻木，不是战友告诉他，还不知道鼻子已经肿了。吃完午饭，王阳感觉脚痒的厉害，跑回宿舍，脱掉袜子啧啧哈哈的揉搓着。战友高强看王阳痒的难受，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让王阳泡泡。王阳刚要把脚放进水里，副连长就进来了，一脚把王阳脚下的水盆踢开。正在大家疑惑的时候，副连长拎着盆到外面端回来一盆雪，蹲在地上给王阳搓脚，一边搓，一边说：“手脚冻伤，千万不要用热水洗，要用雪搓，把冻伤的地方搓热就好了。如果没有雪，就用凉水泡，也不能用热水泡，热水一泡，冻伤的地方就会起水泡，然后发炎，开始溃烂。”
　　搓了半个多小时，脚热了，也不痒了，副连长临走时告诉王阳下午不要出操，在营房里休息。王阳非常感激，坚持说没事了，下午要出操。副连长嘱咐他如果出操，脚痒或者疼，要立即请假回营房休息。
　　下午出操，班长看见王阳多少有些愧疚，主动问王阳能不能坚持，若干不能坚持就回营房休息。王阳虽然对班长很不满，但是年轻气盛，不想落在别人后面，坚持训练了一下午。
　　晚上开饭前，全连战士在饭厅门前战队，连长要给大家讲解如何夜间识别方向。看树木的年轮,两条纹波之间宽的一边是南,夏季看树叶浓密的一方偏南,如果是秋季树上有果实红色多的一面为南；春季小草多的一面为南坡,冬季积雪多的一面为北坡,没雪看地表土,南坡土质相对松软或表皮土干燥,冬季也可看落叶,冬季多刮北风所以落叶向南堆积；看风向,春季多刮东和东南风夏季多为东南风或南风,冬季多为北风或西北风(平原地区)这些和你所处的经纬度也有一定关系,夏季雷电的闪光也多发生在南或东南角度；看河流,我国平原地区的自然河流多为由西向东走向,人工河不计；如果远处有村庄,我国的村庄，民宅多为面南背北朝向；看星座,(晚间)北斗星为北,猎户座为南,启明星为东,夏季夜晚的天空有一条星云带,它就是南北走向,但它要结合别的星体综合判断确认哪一方向为南，一共教了六种方法。王阳很感兴趣，回到营房一直念叨着，第二天还要去山上找一棵树，亲自看看年轮。折腾了半宿，刚睡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哨声，王阳懵懵懂懂的起来，就听班长喊：“紧急集合，穿衣服，打上背包，到操场站队。快，快，快！”
　　王阳稀里糊涂地撅着屁股打背包，别人都跑出去了，他才一手拎着背包，一手拎着裤子跑出去。
　　
　　二十二
　　操场上，连长、排长、班长都在紧急的催促着：“快，快，快……”、“站好，站好，站好……”
　　战士们陆续跑上来，什么样的都有，有的趿拉着鞋，有的披着衣服，有的拎着裤子，有的拎着背包，还有的抱着被子。
　　连长站在队伍前面，大声说：“立正！你看看你们都什么样，我在这里掐着时间，最快的三分半钟，最慢的十分钟还没穿好衣服。今天是第一次夜间训练，给大家五分钟时间，穿好衣服，整理好行李，一会我们要进行夜间训练，大家都要跟上，不许掉队。开始。”
　　战士们开始系鞋带、扣扣子、打背包，五分钟基本都整理完，副连长大喊一声：“时间到！各班班长检查各班情况。”
　　各班长纷纷检查结束向副连长报告，副连长又大喊一声：“全体都有，向左转，齐步走！”
　　就这样，新兵的第一次夜间训练开始了，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队伍来到一座大山脚下，大家稍作休息，连长便对大家说：“前面这座大山，是我军032号高地，海拔698米，需要我么用二十分钟占领制高点，阻击敌人。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齐声喊：“听明白了！”
　　连长：“好，现在是二十三点十五分，我们要在二十三点三十五分钟之前占领032号高地，出发！”
　　大家一字排开，向山上冲去。王阳在平原长大，来部队是第一次见到山，对于爬山，一点经验也没有。他听连长说海拔698米，心想，不就是一里多地吗，还用半小时，十分钟就够了。但是，事实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平地，698米应该两三分钟就可以，但是爬山不一样。王阳随着连长的一声命令，迅速向山上跑去，不到十分钟，便感觉胸口发热，心跳得厉害，像要蹦出来一样，随之，速度也降了下来，一步一步向山上爬去，每向上爬一步，都十分费力。前面一丛灌木，王阳爬上去钻进灌木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他以为灌木遮挡着，没人看见，一抬头，副连长正看着他呢。王阳刚要站起来，副连长伸手按住他：“歇一会，歇一会。”王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副连长也笑了，问王阳能不能爬上去，王阳坚定的点点头说：“能！”
　　王阳到达山顶是二十三时四十七分，一半战士已经站在山顶了，王阳不好意思地站在队伍里。班长走过来说：“你用了三十二分钟，还可以，在咱们班十一人中，你第四，下次努力！”王阳一边喘着，一点点点头。
　　战士们全部到达山顶时，已经是零点了，各班清点人数之后，指导员做了简短的总结之后，开始下山。回到营区，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王阳跟战友跑进营房扔下背包扯过被子就睡。刚要睡着，班长进来了，叫醒大家学习内务条例。每人发一本内务条例的小册子，班长逐条讲解，要求大家背下来。学习结束，早饭的号声想起，大家吃完饭，本想睡一觉，但是班长又来了，让大家学习叠被子，整理内务。
　　一上午，都在学习别被子，班长还告诉我们，不要破坏内务制度，午休时一律不得睡床、坐床，休息时间要坐在地上，因为他们的营房没有凳子、椅子，床铺，也是直接铺在地上的，所以，想坐下休息，只能坐在地上。大家叠了一上午被子，班长看我们有些烦了，便叫我们停下里，坐在地上休息。说是休息，实际是背诵内务条例。班长带领大家背，背着背着高强就发出鼾声，班长揪住高强的耳朵，高强像弹簧般地跳起来站得笔直。
　　
　　经过一周的学习训练，全班战士都能把内务条例背的滚瓜烂熟，被子也都叠的像豆腐块一样了。
　　到部队一周的时间，最让王阳头疼的不是训练，而是唱歌。王阳在学校时就不会唱歌，不论什么歌曲，只要他一开口，保证不在调上。一次老师教他们学唱《驼铃》这首歌，王阳看老师在黑板上写的歌词很好，很想学唱。当老师领唱几次之后，突然停了下来，指着王阳说，你别唱了，再唱我都跑掉了。从此，几乎没有人听过王阳唱歌。王阳没想到当兵还要唱歌，饭前、会前、休息时，只要有空余时间，就一定要唱歌。
　　多数时候，是合唱，所以王阳只张嘴，不出声。一次训练中间休息，副连长动员大家拉歌，带领大家高声喊：“一班的，来一个！”一班齐唱：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一班唱完，副连长就喊：“二班的，来一个。”
　　雄壮高昂的歌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波又一波，唱得整个操场地动山摇，回声四起。官兵们就是在这种高昂的歌声中树立了强烈的荣誉感和责任感，士气提高了最高点。
　　王阳被战友们的歌声打动了，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坐在一边的高强，突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指着王阳，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王阳，弄得王阳再也不敢张口唱歌了。
　　
　　时至深冬，天特别冷，营区内那几棵高大的松树上，还能不时地飘下星星点点的雪花，望着这满目荒凉的山野，王阳的思乡情绪悬得很高。其实到部队只不过一周的时间，但王阳心里却感觉已离家很久了。训练的间隙，常会抬头看着天空那飘荡的白云，是故乡飘过来的云彩吗？
　　周日，王阳吃过早饭便拿着昨晚写给家里的第一封信到团部邮局去了。信里王阳并没有写到部队的失落和训练的艰苦，只是向家里报个平安，但是最后还是问了一句：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因为王源从家里走的时候，爸爸跟大哥都答应他，不超过半年，一定到部队看他。
　　把信寄了出去，王阳买了四斤香水梨，一包迎春烟，一个人上了北山。北山在营房后面，大约一千米的高度，平时很少有人到山上。王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所以上了北山。坐在山腰一处平地上，王阳打开烟盒，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突然想起没有火柴，就这样叼着，烟卷叼碎了，王阳狠狠地呸了一口，把它吐了出去，然后拿起烟盒，向远处扔去。一队巡逻的战士过来，捡起烟盒说：“怎么了，扔了干嘛？”一个战士凑过来问王阳是不是想家了，王阳晃着头说不想。等巡逻的战士走了，王阳自言自语地说：“不想，不想才怪呢。我走的时候妈妈都哭晕了，本来身体就不好，不知道妈妈啥样了。”王阳想着想着，突然拿起一个梨开吃，边吃边掉眼泪，直到天黑了，王阳才下山。
　　刚到营房，指导员就拿着一个名单过来安排站岗。王阳是第四班，夜间两点到四点，地点是团部武器库，口令是：“黄河”、“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