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节:爷爷娶亲
作品名称:墩儿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6-04-06 20:01:39 字数:12397
第一章:爷爷贪玩误娶亲
爷爷娶奶奶的那一年,奶奶十六岁,爷爷只有八岁。成亲那天,一家人找爷爷不见,爷爷爹托咐了一大帮子人满村地找,后来二婶在村外发现了他。好小子,他跑到东湾沿儿,正跟一帮娃儿们玩打滑梯恁。
二婶人长得魁肥,嗓门儿也高,喊话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把胸脯都鼓得胀胀的,好像要从衣服里撑爆出来,一嗓子喊出去,气儿撒没了,胸脯也瘪了进去,真是把吃奶的劲也使出来了。别小看她这一声吆喝,传得极远。
二婶站在石桥上,隔着几十丈宽的旱湾,双手捂成喇叭,对着湾对面的那帮娃儿,扯着嗓子就开了喊:“金福子,抓紧回家娶媳妇唠!”
喊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苟子听见了,山柱听见了,所有玩耍的小伙伴们听见了,全村的人都听见了。爷爷听到喊声,禁不住回头观望,见一女人满脸横肉,粗眉大眼,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环,浑如五月榴花,此人是谁?正是那母大虫顾大嫂。
爷爷当时玩得撒欢儿,正从湾沿上往下岀遛,听了二婶子呼叫,也觉得新鲜。他把两道淌到上唇的黄鼻涕一吸溜,心里琢磨:娶媳妇?俺还从没娶过媳妇呢。
爷爷这样想着,他提提掉到腚门的大襟裤,想解开裤带系系紧,却发现刚才撒尿的时候系了个死扣,怎么也解不开。狗子眼尖,跑了过来,贼样儿地笑着,露出两只焦黄的大门牙,说了句:“金福哥,我帮你解开,不过你要答应我,也带着我一块娶媳妇。”
爷爷提着裤,低头看看嘿笑的狗子,随即大方地一挥手:“行,算你一份。”
狗子跑过来,蹲下身,嘴巴凑到爷爷的裤裆处,裂开嘴,呲出一对黄门牙,咬住那个疙瘩扣儿就扯了起来。
爷爷吓的摁住他的脑袋,急躁躁地说:“你小子留点儿神,可别咬了我的鸡鸡。”
狗子憨笑着,说:“哪能呢?金福哥别说笑,我牙口灵着呢。”
要说狗子那对黄门牙还真是挺厉害,扯了几下,那个死扣便被他解开了。狗子咬开那个疙瘩扣,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朝着一侧呸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呸,真骚气。”
爷爷松开裤腰带,使劲抿抿大襟裤,想把疙瘩扣重新系上,但只打了一个单扣,却突然停下来,心想既然裤带松开了,松开一次也不易,索性一起把尿撒了。爷爷心里嘀咕着,提着肥裤腰在那里顿了那么几秒钟,本来感觉没有尿,刚才心里这么一琢磨,就觉得尿液在膀胱里逛荡了起来。他忽地转了个身,把裤子往下一褪,双手提着大腰裤,鸡鸡也不扶,紧接着一道强有力的尿线射了出去,画了一个四分之一的半圆,落到地上,打地足有巴掌厚的浮土啪啪直响。爷爷撒尿也不专心,他任凭尿液在前面胡乱地点着头,却回头看着身后的狗子,脸上荡漾着满满的舒畅:“兄弟,你对哥的好,哥记着恁!糖块我会多分你一些,铁蛋叔家的那匹马也是任你骑的。”
狗子嘿笑着,连连点头。他那张圆脸上,纹道里落满了尘土,此刻也随着他开心的笑都堆积成了一朵一朵土黄色的花。
突然,狗子大叫一声:“金福哥,裤子。”
爷爷慌忙回头看,原来刚才只顾着说话,裤子不知什么时候遛了手,早就掉到了脚踝处,蒲扇一般散在那里,剩下的那点尿液尽数撒在了上面。爷爷低着头,看着热气腾腾的裤子,脸上挂满了愁容,刚才的兴奋劲儿早就一扫而光了。狗子脑瓜灵,他懂爷爷的心思,一拍爷爷的肩膀:“金福哥,没事,穿我的。”
爷爷打量了狗子的裤子一番,大小窟窿足有十几个,前裆处还泛着白色的碱疙瘩,不觉眉头一皱,连连摆手:“算了吧,你也不利便。”爷爷索性将尿湿的裤子脱了,找了个干巴面,贴着身子往屁股那一块一系,然后满意地笑了笑:“狗子,还行吧?”狗子也笑了,笑得很开心,朝着爷爷伸了伸大拇指。
且说狗子,本名苟自生。在双庄村也是单门独户。当年,苟子的爷爷的爷爷来到这个村子,便落脚生根,一直维系直今,算起来也有个百十年,却一直是独苗延续。苟子家有本族谱,可上查到一百多年前的历史,苟子的祖宗原本不行苟,姓敬。他太祖爷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敬娇焕,敬娇焕的一个堂兄曾经在清朝道光皇帝官做御前殿阁大学士,当年也是名声显赫,权倾朝野。后来犯了错,便被道光皇帝贬了职,将他的敬姓去掉了右偏旁,改为苟姓。并昭喻天下,但凡跟他有关联的敬姓,一律姓苟,永世不能更改。敬娇焕亦受了牵连,把名字改成了苟娇焕(狗叫唤)。于是乎,他们家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便都姓苟,一直延续至今。苟自生本是个不错的名字,但听起来却很不顺耳,听着听着就成了狗子生。苟子很气恼这个姓氏,取个什么名字也不好听,但也很无奈。时间久了,也没人叫他狗子生,直接称呼他狗子了。狗子跟爷爷同年生人,比爷爷小几个月,长着一个跟身子极不协调的大脑袋。听说他娘生他的那一天,就因为他那颗大脑袋卡住了出不来,差点儿要了两人的命。
狗子脑袋大,脑子当然也多,他不但聪明,为人也仗义,爷爷忘不了去年秋天发生的那档子事儿。那天爷爷领着山柱到湾沿头的那棵枣树上偷枣子,爷爷爬到树上,抱着一根树枝使劲儿一晃,就听见啪啦啪啦一阵响,下了一阵枣子雨,地上红彤彤一片,山柱撅着屁股在地上捡。这时候,忽听得有人一声喊,爷爷回头看,是马三。马三是村保马老赖家的独生子,比爷爷他们大个七八岁,是头顶长疮脚底冒脓、坏透了气的那种人,跟他爹马老赖那是蛇鼠一窝,被村里公认的癞皮狗。爷爷也不晓得这棵枣树是不是马老赖家的,反正村子里但凡是能吃的果树,马老赖都说是他家的。不管是不是,马家插手的事儿,谁也不敢管,爷爷晓得马三打人的狠毒,去年他曾经打断过春生的三根肋骨,只为了春生偷了他家的一个苞米。爷爷冲着正在捡枣子的山柱喊一声:“山柱快跑,马三来了。”山柱正蹲在地上,他一手抻着袍子角,另一只手划拉着枣子只管胡乱地扔进去。此刻听见了爷爷的吆喝,便抬起头看,果然见马三手摇着荆条,正从湾沿对面跑过来。吓得山柱子忽地站了起来,抻着衣角的手也撒开了,那些枣子便骨碌碌地滚了一地。他撒开脚丫子顺着屋后根就向东跑,跑了几步却顿住了脚,又慢腾腾地返了回来。此时,爷爷正抱着整抱粗的树干往下出遛,见山柱又回来了,便高喊了一声:“怎么啦?快跑。”山柱站在树底下原地不动,抬头看着树上的爷爷,说:“我不跑,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等爷爷从树上滑下来,马三也跑到了树根处。马三举起了荆条,朝着山柱就甩了过去,爷爷一个箭步冲过去,一下子挡在山柱的前面,荆条在爷爷的脊背上开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想是刚才下树的时候急了些,粗糙的树干把他的肚皮剌得彤红一片,还泛着几道血印,如今脊背上又挨了这么一荆条,爷爷就觉得全身钻心地疼,疼得他有些受不了。马三又举起了荆条,还想抽。就听得湾沿对面一声大喊:“马蜂子,住手。”爷爷定睛看,见从湾底轰隆隆地跑上来了一大帮孩子,足有二十几个人,手里都握了木棍,为首的却是狗子。狗子一伙人挡在了爷爷和山柱前面。狗子一马当先,横握着木棍,怒视着马三。马三也瞪着一双蝌蚪眼,盯着狗子恶狠狠地说:“穷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他偷我家的枣子,就该打。”
第二章:狗子率众惩马三
狗子把大脑袋一晃,两只小眼睛此刻也瞪得老大:“你才是多管闲事,简直是恬不知耻。这棵枣树明明是田婶家的,怎么就成了偷你家的枣子了?”
葛山柱也跟着说:“对,是田婶家的,是他家硬霸占去的。”
小伙伴们也齐声附和:“是田婶家的……”
一时间,嘈杂声响成一片,狗子这一帮的气势占了上风。马三自知理亏,不再搭话,举起了手中的荆条,还想打人。狗子向前一步大跨,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虎视眈眈,大声喊了一句:“马蜂子,你再打一下试试?”马三举在半空中的荆条突然顿住了,他瞪着狗子,发现那一刻的狗子很可怕,像一头即将发彪的雄狮。
不只是马三感到可怕,就连身后的小伙伴们也觉得狗子可怕。他可从来没这样过,平常嘻嘻哈哈像个弥罗佛,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实人,没想到发威起来竟如此的凶狠。马三举在空中的手顿在那里,最终缓缓落了下来,他胆怯了。别看马三比这帮孩子大个七八岁,可这小子瘦得跟猴子一样,一个人对付这么多手持棍棒的孩子,他心里还真没底。最终,马三悻悻地走了。小伙伴们捡起了地上的枣子,都平分着吃了,算作胜利果实。从那以后,小伙伴们都把狗子敬为英雄,爷爷也一直记着狗子的好。
走唠,跟着金福娶媳妇唠。正从湾沿上出遛下来的山柱喊了一声。爷爷抬起胳膊,手指攥住肥大的袍袖口,抹一把过了河的两道黄鼻涕。想是没抹干净,鼻孔一皱,“哧遛”一声,做了一个艰难下咽的动作,伸出舌头又舔一下,低头看看袖口上粘着的鼻涕,恶心得撇撇嘴,胳膊熟练地弯到背后,在袍子上使劲蹭蹭。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他贼一样地四下瞟一眼,想是怕人发现耻笑他。孩子们正玩得兴致,好在没人留意,他这才放心地笑了。这时候,有人突然在爷爷的肩膀拍了一下,爷爷回头看,是山柱。这小子刚才还在打滑梯,爷爷不过是擦了个鼻涕的间隙,他却神一般地站在了爷爷的身后。山柱坏笑着:“咸吗?”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递到爷爷手里。爷爷尴尬地笑了,一副憨憨的表情。他拿起手帕,擦擦衣袖上黏糊糊的那些污物,把手帕递到山柱手里,山柱也没嫌脏,把手帕叠了叠,重新放进了口袋里。
小伙伴之中,山柱最小,却长的高高瘦瘦的,是他们中间最英俊的一个了,也最干净。白白净净的一张瓜子脸儿,笑起来,就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还有一排整齐的小虎牙。很像是说书先生口中的贾宝玉。
山柱全名葛山柱,他爹葛大壮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杠夫,就是谁家有红白公事,他就帮着抬抬花轿或者灵架,主家就会多多少少打点儿赏。这年头不景气,葛大壮的生意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赚几个小钱勉强度日。前几年山柱娘又因病故世,葛山柱便和爹相依为命。
却说爷爷,把胳膊空中一挥,高喊一声:“兄弟们,都跟我娶媳妇去唠,谁娶到算谁的。”这帮孩子听了爷爷的召唤,便都撒了欢儿,一路前呼后拥跟着爷爷跑回家。远远的,就看见门口围了一大圈子人。人群里果然有铁蛋二叔,牵着他家的那匹黑鬃马。爷爷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那里抻着脖子东张西望,急得团团转。突然见爷爷领着一帮娃子从巷子口拐了过来,每个人都跑得一身尘土,腾云驾雾一般。爷爷爹紧赶几步迎上去,生气地喊了声:“熊孩子,哪儿去了。”说着,狠狠扽了一下爷爷的小辫子,在他屁股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却忽地飞起一身的尘土,呛地爷爷爹直咳嗽。爷爷爹这一巴掌拍得狠了些,爷爷一个蹦高,那绑在腰上的裤子便掉了下来,露出了两瓣屁股墩儿。爷爷忙弯下腰,捡起裤子胡乱地挡在前面,遮住了小鸡鸡,小眼神儿尴尬地环顾一下四周,不好意思地朝着大家笑笑,那可爱的样子惹得门口的一大帮子乡亲们哈哈大笑。爷爷反而不以为然,却臊得爷爷爹的脸彤红,回头朝着夹在人堆里、随着大家伙一起笑的爷爷娘一摆手:“你个傻婆娘,却也笑个球?快去给他拿裤子。”爷爷不搭理谁,正自顾打量着门口放着的那顶自制轿出神。葛大壮站在轿子一旁,看着天真乖巧的爷爷,照着他浑圆的屁股墩来了一巴掌,“啪”得一声,打得脆响:“小子,没见过吧?这是抬你媳妇用的。”爷爷一只手把裤子捂在鸡鸡上,围着轿子转圈圈儿,这儿摸摸,那里拍拍,就是觉得新鲜。所谓的自制轿,就是爷爷爹的太师椅,一边绑了一根扁担充当轿杠,两头都拴了一根红绸子,太师椅上搭着一块小碎花的红棉布,椅背上还特地挂了两串铜铃铛。
爷爷家有钱,不是雇不起八抬大轿,几个大洋的事爷爷爹也不心疼,只是爷爷成亲的事来得突然,再赶上那天是黄道吉日,成亲的人多,用轿子的也多,爷爷爹没有提前预订,村子里唯一的一顶轿子早就被人抬了去,就连轿夫也没了闲手。爷爷爹找到葛大壮帮忙,葛大壮本来早就答应了一家,但见爷爷爹亲自来请他,葛大壮考虑到自己的小子跟金福玩的好,不好推辞,便答应下来,又找了三个默意的杠夫兄弟,一起到爷爷家帮忙。
爷爷娘出来了,拿了一条干净的裤子给爷爷穿上。为了赶时辰,爷爷一脸的脏、一身的土也顾不得洗了。铁蛋叔从后背抱起了爷爷,说一声:“大侄子,娶媳妇去唠。”就把他抱到了马背上。谁知那匹马认生,咴咴地叫了两声,前蹄子扬了起来,差点儿把爷爷掀下来。吓得爷爷趴在马背上,两手死死採住马鬃,呜呜地哭,死活也不敢骑了,铁蛋叔只好把他抱了下来。其实爷爷平常最稀罕铁蛋叔这匹黑鬃马的。这也是村里唯一的一匹马,平日里铁蛋叔会把这匹马拴到门口的木桩上,爷爷也只是围着它远远地转着圈地看,绝不敢凑到跟前去的,他怕这高高大大的生灵,会突然踢他一蹄子。要说骑,爷爷就更不敢想了。不过他见铁蛋叔经常骑它,扬着马鞭打着响亮的鞭哨,在山谷里来来回回地跑,很是威风。爷爷就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爷爷也因此把铁蛋叔当成英雄,当成张翼德一样的英雄。
第三章:铁蛋迎娶马铁妮
眼看就要错过娶亲的时辰,却又借不到马鞍,这可如何是好,急得奶奶爹直打转转儿。二婶过来出主意,说她家里有一把带倚背扶手的竹椅,绑在马背上,爷爷坐着骑就稳当了。她让铁蛋叔跑回家,取来了那把竹椅子。铁蛋叔麻利地拴绳套扣,手法娴熟,半袋烟的工夫,就把竹椅在马背上绑了个结实。然后在竹椅两边又各拴了一个绳扣。
铁蛋叔姓杨,全名杨铁蛋。杨姓是双庄村的第二大姓,占了村子里百分之四十的人口。第一大姓便是马家,马家一根老枝,现如今已经分了一千多户,双庄村不到两千户人家,大半都姓马。所以诸如爷爷的刘姓,山柱的葛姓,苟子的苟姓,这在村里都算是小门小户。杨铁蛋自幼父母双亡,他还有两个哥哥,大哥杨金蛋,二哥杨银蛋,到了他这里也只能是铁蛋了,杨铁蛋也是他这两个哥哥一手带大的。说到大,其实杨铁蛋年龄并不大,今年整十八岁,只是在村子里辈份高一些,所以赚了个叔辈儿的称呼。杨铁蛋五短身材,却是膀大腰圆,看上去颇为雄壮。大脸盘子、大嘴岔子,却眯缝着一对小眼儿,那对小眼睛很灵活,逢人就拿弯儿,天天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玩伴们都送他一个绰号:笑面虎。铁蛋叔去年刚刚和苏庄的二婶成了亲。
说到二婶,那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人,二婶原名马铁妮,她爹马魁首是个生意人。说到苏庄的马姓,那可是凤毛麟角了,马姓虽然在双庄是遍地开发,但在苏庄却是一枝独秀。马魁首也是三代单传,他便憋着劲儿想多生几个男娃子出来,直到生了第四个丫头马铁妮,却再也不敢生了。怎么了?原来这个丫头是天底下少找的吃货,有时候马魁首蒸一笼馍馍,还没出锅,就被她消灭半屉笼。这些年丫头长得越大,吃得也就越多,可把马魁首吃苦了,他辛辛苦苦做的馍馍生意,都不够这个马铁妮吃的,哪还有什么精力财力再去生个小。马铁妮吃这么多,那身子也不是一般的胖。所谓的胖,得有个衡量的标准,一米六的个头,就得有一百六十公斤,那就是特别的胖了,在这个时代里倒不稀奇。但是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饿孵遍地的年月里,如有此人,倒是另类。
譬如马铁妮,一米六的个头,一百出头的公斤数,那已经算是特级胖子了。特别是那对大得出奇的大奶子,估计得占了她体重的四分之一,那是惊爆眼球般的大,走起路来左摇右摆上窜下跳,好像两个漂在水里的大皮球。吃个馍馍都能吃出这么大的两个玩意儿来,看来长这个东西也需要天份。
二婶饭量惊人,馍馍一顿得吃十几个,还是半饱。马魁首实在养不起这个胖丫头了,卖着馒头也顺带着卖女儿:“这位大娘,要几个馒头啊?两个?好唻!大娘你收好……大娘问你个事儿哈,你家儿子有媳妇了吗?”大娘很惊讶:“咋啦?”
马魁首:“给他说个媳妇啊,俺家那丫头,那是膘肥体壮,力大无穷啊,你老要是给儿子娶到家里,家里的重活你都不用找人了。”没想到大娘听了竟然哭了起来,泪水哗哗地。马魁首忙安慰她:“大娘,不至于吧,这只不过是一说,就感动成这样了?”
大娘:“不是,你这一说,俺想俺儿子了,呜呜!”
马魁首:“咋了?你儿子出门了?”
大娘:“去年生病死了!”
马魁首:“去去去,真晦气。”
大娘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你拉住俺不让走,非得要给我儿子说媳妇,怎么翻脸不认人?”大娘嘟囔了几句,忿忿地走了。
那天,铁蛋叔到苏庄去拉脚,中午时分感到饥肠辘辘,便到马魁首的摊儿上买了两个馍馍充饥。马魁首搭眼一看,这个小伙子不错,人长得喜相儿,身材也是魁肥健壮,还牵马赶脚做点儿生意,就喜欢上了他,问:“小伙子,哪里人啊?”
杨铁蛋哈哈腰,客气地说:“叔,我是双庄的。”
马魁首见铁蛋满脸堆笑,还很有礼帽,就愈发地喜欢这个娃子了。
马魁首:“离得颇近奥,小伙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有媳妇了吗?”
铁蛋一时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心中暗忖:我跟这老头素无来往,怎么问我这些干吗?但铁蛋还是一一作答。马魁首听了很高兴,说:“铁蛋,给你介绍个媳妇如何?”说着,没等铁蛋反应,便回头朝着屋里喊一声:“丫头,出来一下。”门帘一掀,马铁妮耀武扬威地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个拳头大的馒头,一口就吞了下去。顺手又拿起一个,还要往嘴里塞,被马魁首夺了下来。
马魁首回头尴尬地看着铁蛋,只见铁蛋张着嘴巴,瞪着直勾勾的眼睛看着马铁妮,早被她的肥臀硕乳把魂儿都摄了去了。马魁首心里暗忖:怕是这回又要不成了,看这个小伙子,见了丫头吓得嘴都合不上了。但仍硬着头皮问:“小伙子,你觉得如何啊?”铁蛋回过神来,冲着马魁首点头如捣蒜连:“行啊!行啊。”
马魁首忙不失时机地说:“行就择个好日子来把她娶了吧。”
没想到铁蛋噗通一声给马魁首跪下了,响头磕得邦邦的:“老丈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二婶爹心中暗忖:这傻小子好糊弄,弄回家怕是连饭都管不起。
铁蛋心里也琢磨:能吃饭算什么,大不了自己累一些,多干点儿活什么都有了。我早听说了胖老婆那是家中宝,还有一副金肚子,专生男娃子。
没过了几天,铁蛋就和马铁妮成亲了。成亲那天他拉着铁妮的手,那叫一个恣儿,说娶到这样白白胖胖的媳妇是他的荣耀,还说一定再接再厉,把铁妮养得更胖更白,更大更圆。铁蛋叔赶牲口是个好把式,他就指着这匹马拉活赚钱赖以生计,因为那时候村子里没有别的马,铁蛋叔的生意那是独一份,所以他的日子过得倒也殷实。
第四章:迎亲队伍奔薛庄
且说铁蛋叔重新把爷爷抱到了马背上的竹椅里,又把他的两只脚分别套进两边的绳扣。爷爷坐在竹椅里,双手把着扶手,脊背倚着靠背,试了试稳当,便破涕为笑了。见爷爷开了心,一行人便打马起轿,叮叮当当地向薛庄出发了。
鲁中地区有一座古老的县城,是为益县。爷爷跟着爹去县城的同福茶楼听评书的时候,先生就在评书里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这里,得名甚早,民国改为益,上古为东夷之地。历经夏商,春秋战国,颇有历史背景,历来是名爵富贾集结之地,地界亦是方圆千里,幅员辽阔。县城逶迤西去三十里,有一座挺拔独俏的山峰唤作金斗山,金斗山下有一个小山村,名为薛庄。山村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零零星星的散落在一座土山的半山腰,金斗山顶有一泉水顺着南山坡流淌而下,叮叮咚咚,常年不涸,都汇聚到一处村民们石砌的小池塘里,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村民们的用水便是常年从这里汲取。
村口的广场那里,有一口老井,虽然也是泉水旺盛,却很少有人去摇那架支在井口上的辘轳,都嫌费力、麻烦。所以,那架辘轳便常年闲置,辘轳滚子周圈儿都泛着一堆的绿苔毛。掩在井口的那块巨大青石,圆井口的四周剌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绳痕,也因为长久不用,长满了黄澄澄的石斑。古井的右侧有一盘巨大的石碾,因为长久的、频繁的使用,碾砣子上、碾台上都压出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像麦粒儿大小的小细坑,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数也数不清。围着石碾一圈的青石路面,因了推碾的人多,便踩得流光铮亮,像一轮圆圆的、青色的满月。这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座石碾,所以总是忙得不可开交。村民们都是约着天儿的等着碾苞米面、高粱面。本来村子里就这么几十户人家,按说是不会这么忙的,碾苞米、高粱米倒是很快,用不了一个时辰也就完成了,费劲的是抠搜塞在碾砣、碾台细坑里的米面。主家都拿着一根改锥,一扣就是一天。古井的左侧有一棵大楸树,五个大人手拉手刚刚环抱过来,树心是空的,能容得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爬上爬下。树枝却是苍劲有力,窜出了无数的新枝条,舒展着墨黑的叶子,幽幽的闪着光亮。老井的右边就是那个小广场,场子不大,由西往东一遛缓坡,却是乡亲们春收秋获用来打场晒粮的地方,逢年过节还会在场子北侧的高台上唱唱京戏、扭扭秧歌、荡荡秋千。这个风景如画、仿如世外桃源的小山村,就是奶奶出生的地方。
其实奶奶的村子跟爷爷的村子离得并不远,就隔着那道山梁子。奶奶从小在这片山坳里长大,对邻里八村的事还是知晓的,她知道自己嫁的这个人是双庄豆腐匠刘老豆家的独生子。刘老豆老来得子,四十多岁了才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视为掌上明珠。门户正派,豆腐生意也是传了三代,日子过得也算宽裕。她还听说刘家世代单传,到了爷爷这一辈,已经是三代独苗了。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到薛庄村口的那个小广场的时候,老楸树那里正有几个孩子在树上玩耍,见了他们,便都从树心里出遛下来,也加入到了队伍里凑热闹。二婶採过一个孩子,先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糖,问他:“娃儿,知道梁夫子家怎么走吗?”那个娃儿指指南边的一座朦胧欲现的小石屋,大声的回应:“知道,知道,我给你带路。”说着,蹦蹦跳跳的头前儿跑了。
二婶领着一帮子人跟在后面,踩着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碎石子路,趟过了几条旱沟,遛过几条曲曲折折的湾沿小道,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座破烂不堪的石屋后面,那个娃儿朝里一指,说:“就是这里。”二婶顺着娃儿指的方向往南看,见石屋的东边贴着墙根有一条尺许宽的小道,小道的东边是一个又宽又深的大旱湾,湾底葱葱郁郁的长满了一些杂生的槐树、榆树、灌木。小道很窄,窄的刚刚能容得下一个人过去,轿子、马匹实在无法通过。二婶一摆手,招呼所有人停下,让铁蛋从马背上抱下爷爷,山柱爹也放下了轿子,一行人便下步走了过去,二婶走在头前,她这魁肥的身板子,走在这样的路上实在是憋屈,二婶侧着身子,面朝着院子,一直横着往前走。青石墙上几块凸出的像刀片一般锋利的石棱,刮蹭了她的大奶子,把她的衣服剌出了一道口子,隐隐约约露出了里面的红肚兜。二婶疼得撇撇嘴,表情痛苦地低下头,从大拇指上撕下一块粘着手指裂口的胶布,放在嘴巴里哈了几口热气,黏在了上面。
墙头很矮,只达到二婶的腹部,二婶索性用两手掀起了硕大的胸脯,搭到墙头上,托着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搭眼打量着这座院子,院子里的一切也是一览无遗。院墙只有这一面,还坍塌了几个大窟窿,其余两面都是用高粱秸扎起来的篱笆墙。北边有一间低矮的茅草屋,两个窗户一架门口,窗户是那种古老的椭圆形的盖顶,窗口是那种木条铆成的千层口,上面钉着一块塑料纸。或是屋内地势低洼,屋门也很低矮,没有门板,上面挂了一块窄窄的红棉布。这样的门,像二婶这样的身板子,看样子不使劲低着头是塞不进去的。院子西边有一座坍塌了的圆筒粮囤,本来是麦秸遮盖的圆锥形的顶棚,如今顶盖也陷了进去,黑洞洞的一片。院子的正中央空荡荡的,摆了一把竹藤椅,藤椅上躺了一个清瘦的男人,他一手握着一把小茶壶,一手捋着下颚上那缕尺许来长的山羊胡须,闭着眼睛,正在那里旁若无人的高高吟赋: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正念到这里,二婶一步迈了进来,大喊了一声:“亲家。”二婶嗓门高,冷不丁的一嗓子,把梁夫子手里的那把茶壶都吓得一嘎啦。
梁夫子却没睁眼,嘴巴里继续嘟囔:“蛙声一片,蛙声一片……”嘟囔了好几遍,却怎么也想不起下文,这才气恼地睁开眼,蹬了二婶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不像是蛙声,倒像是炸雷声。”
二婶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她只顾着自己的事,胖脸憨笑着,对着梁夫子又喊了一句:“亲家,俺们是来娶亲的,快叫侄儿媳妇出来吧。”梁夫子没回应,又把慵懒的眼睛闭上了,悠悠说了一句:“急啥?急能急出个鸟来。”
梁夫子,也就是奶奶爹,其实他的年龄并不大,也就是四十来岁,破衣烂衫的穿着,蓬松着一头乱发,蓄着尺许长的山羊胡须,看上去倒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鲁达抬眼看,见那金老汉,五六十岁的年纪,瘦长着脸,一缕山羊须,手里拿串拍板儿,正那厢拱手垂立。
第五章:二婶巧拨梁夫子
梁夫子闭着眼睛,把茶壶满嘴含在口里,腮帮子往里一缩,狠狠嘬了一口茶水,直嘬得茶壶都吱吱地响。他往竹椅上一躺,脑袋往后一仰,搭在头枕上,高凸的喉结猛地一抖,咕咚一声把茶水咽了下去,随后双脚往地上一蹬,那把竹椅便前前后后摇晃起来,发出吱吱悠悠的声响。
二婶看在眼里,心想这老东西看样子是要拿把子。她眼珠子一转,走上前去,俯下身,把嘴巴贴到梁夫子的耳根,轻轻地说:“亲家,刘老豆可是大鱼大肉的摆好了,就等着你去喝酒呢。”梁夫子这才睁开眼睛,笑着对二婶说:“汝不早说?”随即一摆手,冲着屋门口喊了一声:“墩儿,出来吧。”说完这句,梁夫子挪抇几下身子,想从藤椅上站起来,挣扎了几下没成功,铁蛋叔跑过来,把梁夫子从藤椅上扶了起来。这个当隙,但见门口挂着的那块红布掀动,满院子的人,眼睛齐刷刷地往屋口看,只见从里面出来了一帮子人,当前的一个,身材高挑,想必就是墩儿。
她穿戴着一身的红:红棉裤,红棉袄,红绣鞋,红绣鞋上包着一层红纸,头上搭了一块红围巾,遮挡了她的面目。她屁股后面还站了五个女娃子,从高到矮排了一遛,从十几岁到两三岁的都有。穿的也是破破烂烂,都抄着手,躲在墩儿身后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瞅着对面的这帮子人发呆。
奶奶脚上包着的红纸是有讲究的,按照这里的规矩,嫁了人的女孩子,就是婆家的人,这叫不踩娘家门。梁夫子问娶亲的队伍里谁主事,二婶便跑过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梁夫子看着二婶,捋了一把胡须,酸酸地问:“花轿停落何地?”
二婶也学着他的样子,作个揖说:“尊府贵路无胆行走,泊在贵府之后了。”
梁夫子说:“如此倒是难了,墩儿如何上轿?难不成让他背着她?”说着,梁夫子抬手指了指爷爷,爷爷搓了搓脸上的土灰,朝着梁夫子傻笑了一下。
二婶也有些为难,便去跟铁蛋叔商量,铁蛋叔说应该是新郎官来抱新娘上轿的,娘家兄弟抱上去也行,可新郎官这么小,确实抱不动,新娘娘家又没兄弟,这可怎么办。二婶问:“娘家爹行不?”铁蛋叔有点儿为难,说:“这可没听说过,行还是不行呢?行……吧。”
铁蛋话音未落,二婶已然走到梁夫子身边,她又俯下身,脑袋贴着梁夫子的耳根子:“刘老豆还给你准备了好几坛子杜康老酒,两麻袋苞米呢。”
梁夫子看看二婶,有些迷惑:“你这是啥意思?”
二婶笑笑,说:“辛苦一下亲家,把你姑娘背上花轿吧。”
梁夫子沉吟片刻,眼睛斜瞅着二婶,问:“准备豆腐了吗?”
二婶打个哈哈,一拍梁夫子的肩膀:“老哥说笑了,那哪能少呢。”
梁夫子朝着二婶会意地一笑,三步两步走到墩儿身边,背对着墩儿往下一蹲,回过头来,说:“来,闺女,爹背你上轿。”
墩儿动了动身子,脚却没挪地方。梁夫子又回头,说:“咋了?还害羞?爹可是从小背着你长大的,快上来,别耽搁了我喝酒。”墩儿这才趴到了爹的脊背上,梁夫子站起身来就走,院子里的人都起哄一般的喊着:“接上新媳妇了,回唠。”
二婶和大家伙便轰隆隆地都向院门口涌去。岂知,梁夫子高喊了一声:“干吗?你们去哪里?”
他嘴巴朝着东院墙的位置一努,说:“那里能过去人吗?都跟我来。”说着,背着墩儿向石屋西边走去,大伙儿又轰轰隆隆返了回来。到了屋墙西边一看,敢情那里还有一道栅栏口子。刚才来的时候,石屋挡住了这个口子门,不单单是二婶,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从这走,出去就是屋后面停靠的花轿,也就十几步的距离,比从东墙走近的多了。梁夫子把墩儿放上了花轿,二婶抬眼瞅瞅日头,都一竿子多高了她焦急的一拍山柱爹的肩膀:“快走,时辰快到了。”山柱爹高喊了一声:“兄弟们,起轿。”其余的三位也齐刷刷的应和了一声:“好嘞。”四个人便弓下腰,握住扁担的头端,都一起使劲,搭在了肩膀上,颤颤悠悠迈开了步子。奶奶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随着扁担地颤悠身子也上下地晃动,只把头上盖着的那块红围巾也颤得上下飘动起来,几乎从奶奶的头顶滑落下来,奶奶慌忙举起一只手,将头巾按住。铁蛋叔早把爷爷抱上了马背,牵着缰绳等在了花轿的前面。
爷爷骑着高头大马头前开路,铁蛋叔牵着缰绳在一侧领着,一伙人在崎岖的山路上紧急地赶着。为了喜庆,铁蛋叔在马首上还特意拴了一根红绸子,绸子太长,两只绸子头便让爷爷攥在手里。爷爷坐在马背的小竹椅里,两手紧紧握着绸头,身子使劲倚着靠背,脚蹬绳扣,昂首挺胸,脸挂微笑,好不威风。铁蛋叔抬头看看爷爷,笑着说:“大侄子,没骑过马吧?”
爷爷还沉浸在得意之中:“没。”
铁蛋叔说:“没娶过媳妇吧?”
爷爷说:“没。”
过了一会,爷爷低头问:“二叔,以后我能天天娶媳妇吗?”
铁蛋叔嘿嘿一笑,抬头看着他:“净想好事,你是想天天骑马吧?”
爷爷点点头。
铁蛋叔问:“小子,知道娶媳妇干嘛用吗?”
爷爷反问:“干吗用?”
铁蛋叔:“这个不消我说,你媳妇会告诉你的。”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山柱、狗子和一帮小伙伴们打闹着,在娶亲的队伍里来回穿梭,看着爷爷洋洋得意的样子,都羡慕的了不得。
狗子调皮,凑到黑鬃马跟前,昂头冲着爷爷喊:“金福哥,说好的让我们也骑马的。如今却只顾着自己高兴,把兄弟们都忘了。”爷爷嗯嗯地答应两声,低头瞅着铁蛋叔说:“二叔,你让他们也上来骑一会儿吧。”铁蛋朝着狗子连连挥手,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小屁孩懂啥?今天这马岂能谁说骑就骑的。”爷爷无奈地看看狗子,说:“兄弟,这马不让你骑,后面那媳妇就归你了。”狗子有点儿不高兴,慢走了两步,等着后面抬着奶奶的轿子赶上来,他凑到奶奶的花轿跟前,呲着两个黄门牙,冲着奶奶大声说:“墩儿,金福哥说了,把你让给俺了。”奶奶从红围巾底下的缝隙里瞅着狗子,轿子一颤一颤的,红围巾的缝隙一颤一颤的,奶奶的视线也是一颤一颤的。奶奶就一颤一颤的打量着他,把狗子从头看到了脚,给奶奶留下印象的,还是狗子那颗大脑袋,还有那两颗很醒目的黄门牙。梁夫子正在旁边,扶着轿子腿跟着走,扒拉了狗子一下子:“去去去,小屁孩一边玩去。”
山柱也过来凑热闹,瞅着奶奶的红头巾,打趣地说:“是啊,嫂子,看看模样呗。金福哥平日里对我们可好了,他说媳妇也是一起娶的。”
奶奶咯咯轻笑了两声,也一颤一颤地打量他。嗯!这个后生倒是俊俏,奶奶不由得偷偷多瞄了两眼。一旁的伙伴们却嘲笑起山柱来,都哈哈大笑着说,别看“贾宝玉”平日里老实,竟然也会调侃女人,看来绝不是个老实人。八九岁的孩子,玩儿是他们的天性,过了一阵子,那帮孩子们都打闹着跑到前头去了。奶奶从红头巾的缝隙里看看四周无人,便轻轻掀起围巾的一个角,露出了半边脸来。奶奶的轿子两侧挂了两个生了锈的铜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椅背上拴的那根红绸子,本来是为了添喜庆用的,如今随风摆得厉害,却像一只小手,调皮地抽打着奶奶的脸颊。奶奶嫌烦,将绸子攥成一团,紧紧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