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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

作品名称:网中人      作者:蓝绿      发布时间:2016-04-04 17:31:29      字数:6065

  雨后午夜的申城,笼罩在一片雾蔼里,喧嚣工作一天的大都市若一个奔跑、顽皮一天的孩子,筋疲力尽地停息下来,但还是倔强地不肯休憩。依窗坐在今天最后一班的公交车上,外面已是深夜12点。白澄的心又翻腾开了,一天紧张的工作总算划上句号,就象经历了一次生死搏斗一样,让她感觉即可怕又无力对抗。  
  生活依然重复着一种使人兴奋或苦恼的节奏。一整天服务员们几乎都是在搞清洁卫生和培训中度过。最后开始每天不厌其烦、枯燥无味的培训。那哪里是在培训呀!简直对人是一种慢性折磨。它会慢慢地磨蚀一个人的意志。吃力的几个女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到铺天盖地得无所适从。她的智商已降低到了幼儿的标准,只知道做一些本能的事。思想意识里清贫得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好好地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休息。现在培训的时间正是她们下午下班的时间啊!排班表上有下班时间。可从没有一次给她们准时下班过。常常从上班做到夜晚十一点都没下班。因此,新来的服务员大呼上当。因为来应聘时,明明说好一天8个钟头,现在算来最长要达14小时。  
  那双不争气的眼睛,象开关失灵一样不听使唤,而一边的大脑思维又主使它不得不睁开。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被睡眠给无情地赶走。双眼又涩又酸,上下眼皮正打得热火朝天,互不相让。谁都没有妥协的意思,两条支撑人体的主力军双腿几乎全军覆没,站在那酸痛无比。这全身的器官零件都象是被人给拆开又重新装上,而每个部位的接口都没对好一样难受万分。还得去迎接每晚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的人造炸弹,而且这个炸弹一旦爆炸,威力无穷。它会将人的整个心城顷刻间化为乌有,什么自尊、自信都统统见了希特勒。意志的墙头也会倾时倒塌,每天白澄就是在这种心惊胆颤的情状下度过一天的工作生活。  
  直到黄昏五点半,沈海潮打开了灯、音响,服务员们各就各位地立在大堂四周。她也回到门口自己的领位岗位上,她是几个女孩中最出众的一位,身材修长、面容娇好、皮肤细嫩。因此大堂经理刘亚美把她安排做迎宾,第一个跟客人接触,负责把客人领到座位上。  
  不久,厨师长李非仁与刘亚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这对“年轻有为”的情侣有个规定:每天进门员工们都要用英文同他们打招呼,这些礼貌用语人们很不愿意,用来尊重不值得尊重的他们。但迫于两人的浮威不得又不说。  
  李非仁穿了一套深藏青色的西服,将那只隆起的肥大的啤酒肚紧紧地包裹在里面,两条短而粗的大腿支撑起这只肥大的身体倒是游刃有余,走起路来十分精神,并且脚步急促又短,那种匆忙会立即调起别人的紧张情绪。不知为何?他一出现,白澄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象抽筋似的绷得紧紧的,就象一只快要离箭的弓。他的那只黑乎乎的脑袋上,稀稀拉拉地杂生了许多白白的银丝。一个正值青春年华,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就生出了白发倒不是因为这让人觉得老成,而是举手投足、言行举止和时不时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总让人感觉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的话语十分嚣张,只要员工犯一点小小的错误,就会说员工笨,永远、永远、永远教不会。他甚至把自己比作幼儿圆的老师,说自己的员工是幼儿的智商,天天需要他来教。  
  第一批客人是一对男女,他们一进来,白澄便开始忙碌起来。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客人是一拨又一拨。由于客流量的增多,她开始有点招架不住了,厨房间里也开始忙得慌乱起来。  
  这会儿白澄正在清理酒吧台子上收下来的盘子,在一阵吵杂声中老远就听到,李非仁脚下生风地从Tabie.C一路走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心想又一场暴风雨即将要来临了。果不出所料,他走进拥挤、狭小的厨房间,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朝正在洗刷盘子,人称胖子田树平的头上雨点似的响脆脆的打了十几下,直打得对方火冒金星,脸上立竿见影地出现了,大片红红的手掌印。接着又用脚连踢了好几脚,边打边朝他肆无忌惮地骂开了:  
  “娘个X!侬揩啥个铁板啊?不动脑子生活做得好啊?自己的东西拿好滚蛋!”  
  “Chef算了,饶了我这一回吧!下次改!”  
  “天天跟侬讲还是天天做错,你改得好吗?”他一边说一边从更衣箱里把胖子的那袋衣服拎了出来,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耳朵,将他从厨房间拖到酒吧旁边。然后把那包衣服扔到地上,此刻可怜的胖子还在一个劲地求饶。发泄完后,他似乎还不满足在他的脑袋上,又砰砰拍了几下,这才道:  
  “滚进去做生活!戆大!”李非仁的最后一句说得倒是实情,光从表面上看,就能从胖子那木讷讷的眸子眼神里看出这个人的不正常来。其实称他“戆大”根本就不过份。他就是个低能儿,S城人俗称:戆大。最基本的小事情都是前教后忘记,因此几乎每天挨李非仁的谩骂和毒打。
  教训好了胖子,李非仁又开始寻找第二个目标,今晚的生意特别红火,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正因为生意好忙碌,人手不够工作中出现了许多他忍无可忍的事情。他掉过头看见一边的白澄正在清理收下来的脏东西,而酒吧台子上,摆满了配好待送到铁板上烧的菜。刚才在骂田树平时,总感觉对方用一种不满、愤慨的眸子眼光向他扫来。正好借机来向她发泄发泄,于是又一阵噼里啪啦对着她骂开了,  
  “这么多菜不上去你找死啊!脑子里在想点什么?做得来吧?做不来回去!你今天的表现特别差,菜要出盘了。八角盘却迟迟不送上去,羊排快要好了,羊排沙司、围边又忘记叫厨房间弄出来。你不关照他们,厨房间里的人怎么会知道?”  
  白澄想辩解,但她知道越是辩解越是糟,不仅现在被骂,下班后还会找她谈话,她已经尝过一次这种味道了。她真恨不得自己有四条腿四只手呢!这一大串不堪入耳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羞得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也省得再这里被这个“疯子”羞辱了。她在心里一直认为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虐待狂。时不时的被他无缘无辜的骂一顿,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崩溃的。她心里不服又机械地擦着潮湿的八角盘,  
  “还有,今天我叫了一个人帮你擦盘子,你还是做不好!消毒柜里的盘子、碟子、汤盘一只也没有,做啥不放点进去消毒加温?跟你讲过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教不会?你今天Misscount是逃不掉了。”他还在一边大发雷霆,这时,服务员方丽真急火火地跑了过来。边走边叫:
  “龙虾汤好了没有?客人又来催了。”  
  一听到这样的叫唤,李非仁的马上又冲着白澄吼开了,  
  “汤叫过没有?”  
  白澄十分委屈道:
  “我早就叫过了。”  
  听她这么一说,他又跑进厨房间,对着叶杭大声吼叫道:“服务员早就叫你出汤了,汤呢?汤呢?汤为啥到现在还不出来?等你的汤出来,客人都吃好了。天天关照你们,天天当耳边风。做得来吧!做不来讲一声,滚老窝去!全他妈的没用的东西,戆大!”最后他用了一句别人都听不懂的英语,骂了一句总算结束了没完没了的谩骂。  
  少顷,叶杭一手端着一碗汤走了出来,阴沉着的那张脸好似狂风暴雨即将到来,他睚眦了白澄一眼,恨恨道:  
  “汤好了!算你行!”言毕,风一般转身就走。他的心里恨死白澄了,望着那副要吃人的双目,白澄这才意识到,如果不是她的那句话,叶杭也不至于被李非仁骂。他们都了解叶杭的为人,他是不容任何人来“侵犯”他的。他会把白澄对他的“伤害”永远记在心里的。她也无心想害某个人,她说得可是事实啊!想到这,她的心里便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天哪!这就是他们的头,一个从希尔顿国际大饭店里磨练过,自称自己从上层社会走出来的,在高贵的外宾面前笑容可掬,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与之交流的年轻人。粗鲁的得象一个没文化没教养的小发迹者!为了工作她每天必须面对这样的人,白澄想到这再也不敢往深处想,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起来!她该怎么办?  
  我们把视线再转到大堂里,整个大堂坐满了密密麻麻的客人,西餐的吃法与中餐有所不同就连倒酒也要小心仔细,不可将洋酒溅一点出来,因此得要一个服务员小心服务着。菜也是分着吃,每人一盘,上菜的速度相对要慢得多,这样盘子多了还得收下来,其中的细细节节只有工作人员自己知道。  
  几个女孩早已忙得昏头转向,根本招架不住这么多的顾客,工作中顾此失彼的现象到处出现,气得刘亚美不停地当着高贵的客人的面骂她们无能。那些老外客人听不懂上海话的倒也算了,但也能从她愤怒、动手动脚的表情里,辨别出她在指责员工。沈海潮也过来帮忙了。本来分工好的工作由于一忙就乱了套,再说沈海潮对这些操作又不很熟悉,因此就少不了刘亚美的骂与打了。这会儿有客人追问她们的有一道菜为何没有来?刘亚美一查点菜单,确实少了一道卷心菜。就把负责那只台子的沈海潮叫到身边,拿着那本厚厚的带着坚硬封面的菜单簿子,愤怒地朝沈海潮的头上砸去,
  “你这个戆X,做得来吧?是不是脑子被门夹过?去死吧给我滚到一边去!我不要看到你。”痛的沈海潮漂亮的眼睛里滚出了委屈的泪水。心想自己这么辛苦的忙碌,双腿都酸痛的不知往哪搁了,还要受这顿打骂!  
  当然这顿打骂无形中也惊挠了许多在座的正谈笑风生的客人,尤其是这个大都市的先生、小姐们!那些聪明、智慧的脑袋都错愕的,不由自主地转向T台边那个“威风凛凛”的面露愠色女人,和那个委屈流泪的女孩。他们对在如此高贵的场所的发生的如此丑陋、凶残的一幕感到不可思议,竟然还当着那么多外宾的面,做出如此让人气愤填膺的事!可是没有人出来。为这个可怜又无辜的美丽女孩说句话。  
  见沈海潮当着这么多来宾的面泪水涟涟,刘亚美也慌了。她能读懂来宾脸上那种对自己嗤之以鼻的表情。就马上命令沈海潮去楼上的洗手间把那张泪脸擦洗好再回来。  
  十几分钟后还不见她回来。整个大堂、厨房依然很忙碌。本来人手就少的大堂就更显得慌乱不堪。几个女孩多多少少地,都遭到刘亚美或多或少的谩骂。见沈海潮迟迟不归。她就叫方丽真扔下手中的活,去洗手间叫她回来。并且把话带给她,不管她有什么想法,想干下去还是不想干下去,都得下来,把今天的活干完。否则吃亏的只有她自己。  
  洗手间里,沈海潮两只大眼睛哭得象熊猫眼,又红又肿。  
  “别哭了Diana!她是个疯子,就当她刚才是发病期间,忍一忍就好了。”  
  “是她叫你来要我下去的,告诉她,我不干了!”  
  “她让我带话了,你就是不想干,也得把今晚的活干完再说。现在里面很忙,我也是抽空跑出来的。想开点!外面的工作不好找,看你都找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工作。再说你损失还不少呢?不但要吃一只Misscount50元,还有300元的工作服费,还有这些日子的辛苦和谩骂。我刚才不也是被Shift(李非仁)臭骂了一顿!忍着点吧!先干着慢慢再想办法离开。”  
  “你说得有道理,我在这个城市也干了很久,以前中餐厅里的老板对我们很好,很客气。哪里受过这么多的气?你看他俩多嚣张!还不是个老板,也只不过是个打工者就这么张狂,做了老板还了得?”  
  “这种素质、修养极差的人,永远成不了大器的!”  
  “对极了!”被她这么一说,沈海潮的心情好转了些。  
  待到沈海潮回到大堂时,客人们已走得差不多了。刘亚美这心里还是不服气,她睚眦了对方一眼,又把她叫到收银台边。李非仁烧完菜,也跑到收银台边坐下。  
  “你好象很委屈、很伤心吗?你晓得不晓得?客人在投诉你,一个人服务一个台子都看不好。你看人家Lucy,比你晚来了几天,干得却比你好。你说你的工作能力有多差?说你两句,还跟我闹情绪!我们这里不是你家,随随便便就可以耍小性子的。顾客是我们的上帝。我们能怠慢吗?顾客说我们工作效率差,管理不善,我心里比你更难受!”  
  “跟她们这些教不会的幼稚儿罗嗦什么?笨得象头猪,给她一张Misscunt让她回去干活吧!”李非仁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  
  气得沈海潮想争辩,忽然想起了几十分钟前白澄说得那些话,就转身厌恶地离开了那对让人永远不欢迎的男女。  
  沈海潮被打一事很快在员工里面传开了,最最心急的人要数对她一见钟情的叶杭。话也说回来了,美丽、漂亮的女子,哪个男子见了不动心?就连李非仁见了她心里有时总不免怦怦直跳。他以前曾对另一个长得很出众的女孩有过暧昧的举动。被刘亚美察觉后,把那个女孩给炒掉了。为此两人还大吵大闹了一场。那一次打得天翻地覆,刘亚美的脸上还挂了彩。如今迫于她的压力,他就是对沈海潮有非分之想也不敢表现出来。话扯远了。我们还是谈谈叶杭吧!
  这个貌不出众,黑不溜秋的,当初揣着满腔雄心壮志的男孩,从遥远的云南风尘仆仆地来到申城,决心学好一番技术,再大干一番,然后抱得美人归。让那些看死他的家乡人瞧瞧。他叶杭不但事业成功了,还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回来。因此他要千方百计地讨好李非仁,深得他的信任,再从他的手中学到铁板烧的技术。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追到沈海潮,得到她。  
  他今天也被李非仁骂了一顿,那都拜白澄所赐,他把这笔帐记在了她的头上。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他的厉害的。他比大堂的服务员提前了十分钟下了班,换下工作服后,他并不急于乘车回住处,而在大厦门口等起了沈海潮。最后才见她眼圈红红地走了出来,被无辜打了不算,回到大堂还被两人教训了一顿,她可真不想再干下去了。见到美人他快步迎上去。  
  每次见到眼前这个男孩,总不免让沈海潮心里产生烦躁,她清楚他喜欢她。可她实在找不到一点点,一丝丝喜欢他的理由。而且他还有一个十分令同事们深恶痛绝的缺点——就是深得李非仁的信任。这也是他努力讨好他的结果。李非仁信任喜欢的人只有一种可能,拍他的马屁,对他阿谀奉承,宁愿让他高高在上,让自己被踩在脚下的那种人。叶杭就是这种人,也是唯一的一个。李非仁在场时,他埋头苦干,重活、粗活、脏活不是自己份内的或也抢着干。还帮他做他最喜欢吃的汤,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迎合他。  
  今晚沈海潮不但被刘亚美打骂,还被李非仁侮辱笨得象猪,心里恨透了这对狗男女了,就怒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匆匆往前走。  
  “瞪着我干吗?我又没得罪你?”叶杭追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我的小美人,消消气吧!” 
  “松手!你整天拍他的马屁,你更不是好东西!看到你们在一起那种说不出味道的笑,就更让我呕心!”  
  “我这不都是为了工作嘛?你想鸡蛋能碰得过石头吗?你和他对着干只有你吃亏。” 
  “但也不能因此失去自己的尊严。”  
  “我他妈的来了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尊严可言了!好、好、我们不为他们的事争得伤感情!”  
  “伤感情?谁对你有感情啦?”她立即截住了他的话。  
  “这件事到此结束,你的头还痛不痛?”说着他欲伸手去摸她的头。  
  “拿开!别跟我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好!听你的。”他只得悻悻地把手收回去。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也不想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的心还不能平静,刚想开口叫他别跟着她。对方却先开了口:“我们去吃夜宵好不好?吃什么你来决定。”  
  “你刚才不是说听我的吗?”他不解地点了点头。“那么好,马上在我面前消失,GO!”说完,她拨腿就向前冲,只留下一脸沮丧又无奈的他立在夜色里。  
  他又气又恨地目送着那只美丽的背影,心里恨恨道:“别那么得意,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地成为我的怀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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