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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0章 磐石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4-06 19:06:51      字数:5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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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的秋旱冬干给龙泉乡人造成的灾难,确实令人心痛、令人胆寒。这连续的秋旱冬干犹如巨大的磐石,压得龙泉乡人喘不过气来。顽强的龙泉乡人,虽然全力以赴地与这严峻的干旱,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抗争,想方设法地予以自救,却仍然是力不从心。现在,人们正着力兴建的蓄水池和导水管道,也只能解决局部的生活用水;而且,也只能是往后的利益,对于今天这燃眉的冬干,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今,龙泉乡境内的大小山泉,几乎尽数涸竭;人们的生活用水和牲畜饮水,只能用水桶到龙泉潭和龙泉峡去背。龙泉峡毗邻的人们,自然能够享受到上苍的恩泽,为生活用水所付出的心力,自然就少了许多;而那些远离龙泉峡的人们,尤其是住在高山上的人们,单纯这生活用水和牲畜饮水,早已使他们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不着边际的发家致富啊!那因为生活用水而惨死的黎姓夫妇,时刻警醒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只有拥有水源,才能拥有生命之源,才能更牢靠地拥有生命;只有拥有生命,才能创造才富,才有可能拥有幸福。
  可是,这种长年累月受水所困的生活环境,谁都有理由跳出龙泉、跳出康西,去谋求新的生路,只有傻瓜才不愿意乐享清闲、才不肯珍惜生命。
  陈贤忠曾多次想到,龙泉乡仅仅只是兴建导水管道和蓄水池,还远远不够,还要设法让高山上的人们搬下来,搬到水源充裕的地方来安家落户。别异想天开地企望发家致富,安定人们的生活,才是首当其冲的重中之重——至于发家致富,那也是拥有生命,并且确保生命安全无虞之后的事情。这种想法固然是好,可是,就眼下龙泉乡的现状,要想实施,却无疑于难似登天。
  整个龙泉乡,要数龙泉村水源丰厚,虽然不可能直接在房前屋后近便地取水用于生活,即使是用水桶背,也要比外村的人们便捷许多。按理,龙泉村拥有这得天独厚的水资源,碰上这种秋旱冬干的愁困,局势应该比别的地方稳定。殊不知这接二连三的乱事惨案,多数是发生在龙泉村,造成全村上下,人心惶恐、危机四伏。目前,刘进财的老婆因为丈夫被狗咬死,已经搬到娘家去了;另外还有几家人,也相继搬出了康西,到异地他乡谋求生计。这些现象,已经给龙泉村甚至于龙泉乡,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不曾想,龙泉村最近又发生了一系列极为严重的恶劣事件,迫使乡党委和乡政府必须采取果断的措施,否则,将会后患无穷。
  今天,陈贤忠邀刘畅一同前来,主要就是落实乡党委和乡政府的决定。这时,陈贤忠对吴启兰说:“能把你哥哥找回来吗?”
  吴启兰说:“找我哥有事儿吗?”
  “有些事情。”
  “有事就对我嫂子讲吧,她会转告我哥的。”
  “不,还是把他找回来的好,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等。”
  “我哥就在工地上,你们下午回去,顺道就能找到他。”
  是呀,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顺便把他带到家里,不是更为便当吗?陈贤忠说:“有些话,在工地上不方便讲,还是在家里讲比较好一些;再说,有些事情,还是直接对他讲更为合适。”
  吴启兰笑着说:“我哥的事儿,都是我嫂子担待,对不对我哥讲根本就无所谓。”
  “谁在胡乱地败讼我呀?”黄玉莲从灶房里出来,嗔怒地打了一下小姑子说:“我知道是你败讼我的名声,旁人根本就不肯动那份心思。把虎子召来,让它去喊你哥。”
  “是,嫂夫人!”吴启兰笑着作了一个怪样,刚扭头,虎子已经来到了跟前。她用同样俏皮的语气对虎子下达了指令:“嫂夫人让你去把少爷喊回来,家里来重要客人了。”
  虎子立即朝龙泉观下奔去。
  黄玉莲说:“你这样让它去喊你哥,还不把你哥吓死呀!虎子急冲冲地跑了去,他还不担心家里出什么事了?”
  吴启兰说:“你就放心好了——喜事愁事,虎子都能表达得恰到好处,哥也会看得明白。再说啦,陈乡长他们来的时候,车子从旁边经过,哥肯定看见了。这虎子一去,他什么都明白了。”
  虎子根据少爷独特的气味,一直奔到龙泉观下。
  龙泉观下,人们分成两人一班,哄哄呵呵地往龙泉观两旁抬石头。虎子完全可以肯定,少爷就在那里抬石头。
  但是,它不便到跟前去——它怕无端地吓着别人。自从它咬死了刘进财以后,谁都谈虎(虎子)色变,那个看似体面的女人,自视与众不同、身份高贵,也被它虎子作弄得死去活来。不管它虎子的名声如何响亮,它依旧恪守本分,从不伤害好人,也不忍心吓唬那些善良的人们。
  尽管如此,人们一见到它,都惊恐地纷纷躲避。虎子心中委屈,幽幽叹息:“我又不是坏狗,不会随意咬人,看把你们吓的——唉!”
  虎子终于看见了少爷,少爷也看见了它。
  “狗日的虎子!”少爷总是这样亲昵地对它。它直立起来,右前腿冲少爷频频招手;它的吠叫响彻了龙泉观下。
  少爷放下杠子,兴奋地蹦跳着奔到它的跟前,拍着它的狗头说:“狗日的虎子,走,咱回家。”
  虎子跳起身来,将两只前爪搭在少爷的肩头,屁股左右扭动,像跳摇摆舞。它虽然气喘吁吁,长舌滴溜,却没有忘记告诉少爷:“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小姐说,嫂夫人让我喊你回去。”
  少爷拍了拍它的狗头说:“知道知道,家里来了贵客,老子连这也不知道还能当你狗日的少爷?走,回去陪客人喝两盅。”
  吴启贵每天上工,提前到龙泉潭背一桶水,蹲在一个背静处,收工之后便将水背回家。这样,就省了一趟到龙泉峡的脚程。
  今天提前收工,而且将要陪客人喝酒,这人和狗好生欢喜。吴启贵将水背上,欢快地叫喊:“走喽,回家喝酒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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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陈贤忠将此行的目的向吴启贵一说明,骇得他如同遇上了瘟神,惊慌失措地一头扎进了房间。
  刘畅无声的摇头,搅动着陈贤忠的声声叹息。吴启兰和黄玉莲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们也为之叹息。
  她们都清楚,让吴启贵出力气干活,那没说的——他一个顶俩;让他当干部,不行。农村干部,直接和家家户户打交道。那些粗野的山民,固然忠厚老实,说话办事却不那么斯文,稍有不对路,骂娘是小事儿;棍棒相向,事情可就大了。尤其龙泉村的村长,你纵然能够当县长,也未必能够当好这个痼疾深远的龙泉村的村长。现在的村长虽然杵在那里,可他那村长却当得并不称职。但是,他还算是有些心计、有些文化、也有一些人际关系,否则,早就撂挑子了。如果让吴启贵当这个烂摊子的村长,用不了三天,不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那就奇了怪了。
  一直不太安分的琳琳,知道大人们正商量决定严肃的事情,她也识趣,显得格外安分。坐在吴启兰的腿上,轮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瞟瞟这个、睨睨那个,见大家都沉默不语,心里觉得憋闷。她将小嘴儿贴近吴启兰的耳旁,悄悄地说:“刘叔叔那么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怎么见了你吴阿姨,就不会说话了呢?”
  吴启兰也将嘴贴近小女孩的耳边,小声地说:“我怎么知道?”
  小女孩将嘴儿伸过来说:“我知道。”
  “什么原因?”
  “怕你呗!”
  吴启兰娇嗔地轻拍了一下小女孩的屁股,将她抱到房后问:“你跟刘叔叔熟吗?”
  小女孩神气活现地说:“当然熟啦,乡政府的人都熟。”
  “他经常跟你爸爸在一起吗?”
  “当然啦,他是爸爸的朋友,也是李叔叔的朋友,连警察叔叔都想跟他交朋友;周爷爷还请他喝过好几回酒哩!”
  “他是干什么的呀?”
  “写小说呀!”
  吴启兰大吃一惊,同时,也对她的嫂子肃然起敬。小女孩要求下到了地上,吴启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牵着小女孩的手,在场子边上散着步。小女孩还告诉她:“上次那道士死的时候,要不是刘叔叔赶来了,将他写的小说让爸爸给警察叔叔看了,还不知道会有好多麻烦哩!”
  “小说写了些什么呀?”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估计是道士和李叔叔一家人的事儿。”
  “哦——!”她虽然和小女孩边散步边谈话,可耳朵却密切地聆听着门前的谈话。
  黄玉莲说:“依我看,我们家兰妹当这个村长,更为合适。”
  陈贤忠说:“不合适。”
  “为什么?”
  “我们有一些更重要的职务需要她担任。”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辙了。”黄玉莲说:“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启贵,确实不能当干部。你让他搞黄姜试验基地,他劲头十足;你让他当干部,恐怕中午连酒也不会给你们敬了。”
  说罢,她不禁笑了起来。
  “就你吧。”陈贤忠说:“还是小刘有眼光,一看就准。”
  “您说什么——我!”黄玉莲哈哈大笑:“就我这样,也能当村长?”
  “当然是你。”陈贤忠说:“还是小刘有眼光,一看就准;到底是握笔杆的,对人对事研究得透彻精准。”
  “小刘!”她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这人绝对不是卖良心的,而是一个握笔杆的!怎么样兰妹,我说准了吧?”
  吴启兰说:“准哩,一看就知道你能当村长!”
  黄玉莲豪爽地说:“既然我家兰妹也这么说,那我就当当试试。”
  这时,吴启贵从房里出来,向客人发烟,之后,自己也叼上了一支。
  黄玉莲一见不禁动容:“呃,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呀?”
  吴启贵急忙将烟取掉,窘迫得又挠起了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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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叶囤放在屋里,确实怪味刺鼻,上次弄得陈贤忠和小刘在门前场子上吃饭,一家人的心里很是不安。当天晚上,就将烟叶转进烤烟炉里存放,虽然因捣腾而少了一些分量,但堂屋里却敞亮了许多。
  这顿饭,可谓是这段日子吃得最快乐的一顿饭。尤其是嫂子,吴启兰发现她特别活跃。是啊,人逢喜事精神爽。黄玉莲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没有嫁进吴家门,上头的领导就找上门来,让她如此轻松地当上了村长。这是龙泉村的女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她竟然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能不高兴吗?
  哥哥也显得非常高兴。这个村长,原本就是上头给他的,他不愿意要——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确不堪胜任。你要他当村长,他躲起来。正如嫂子所说的那样,弄不好中午连酒也不敬了;不要他当村长,他满心欢喜,酒也敬得掣拉——他只能是这个样子,生就一副怕老婆的相。
  母亲今天当然高兴啦!这个家里,还是爹在世的时候当过几年的民兵连长,可那是烈士的遗孤与退伍军人的头衔换来的,哪有嫂子这村长当得利亮呀?而且村长比民兵连长还大,母亲能不高兴吗?
  吴启兰呢?既为嫂子高兴,也有几分嫉妒。当然,这村长,她吴启兰并非完全干不好;问题是,目前这种现状,她吴启兰确实干不了。她还担心嫂子这村长一上任,以后的麻烦事估计不会太少——先不说这龙泉乡、龙泉村反对的人居多,就是李氏家族中的那股势力,恐怕从省里到市里以及县里,都不会点头应允。嫂子那么聪明的人,不会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吧。
  果然,黄玉莲一阵高兴劲过后,便神色忧郁起来了:“这样恐怕不好吧?我和启贵现在连《结婚证》都没有拿,我的户口也没有转,这怎么能成?”
  这显然是借口,陈贤忠当然明白。他说:“这好办,你等会去找村里文书开介绍信,明天就去登记。”
  黄玉莲说:“我早已将我的介绍信开好了,不曾想发生了狗咬死人的事儿,就耽搁了。现在,又出了……”她犹豫了一下说:“这么多的事情,我们去办结婚证明,总有点于心不忍啊!”
  是啊,这是一家善良的人!他们处处都在替别人着想、事事都在为别人担忧,宁肯自己含冤受屈,也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别人是怎么变着法地加害他们呀!陈贤忠叹息着说:“这些事儿,你们纵然是处处替别人着想,别人就未必领你们的情。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关键是这件事情拖不得了,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你现在出任这个村长只是代理,为的是让你赢得更多的选票——龙泉村再也不能这样拖下去了。你们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李文高已经被捕了,没有三、五年他别想出来。这样一来,用不着周书记开除他的党籍,自然有人去干那件事情。这事从省里、市里和县里,层层压下来,他纵然有再大的人际关系,这回也是回天乏力了!”
  “难道挖一下坟,就会闹得那么严重?”黄玉莲迷惑不解地说:“不至于吧。”
  对于这些事儿,陈贤忠本想对这家人暂时保密,可是现在,如果不将情况说明,恐怕不行了。他说:“李文高操纵唆使一班人,以散发传单的形势,恶毒地攻击、诋毁他人;而且,他还以放风筝的形式,让风筝将传单到处传递,已经传到外省去了。他的这种行为,不仅对龙泉乡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也给社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记者纷纷将这事在市级、省级报刊和电台、电视台曝光,连中央领导也引起了高度的重视。你说,他的这种作法,还不算构成犯罪吗?”
  一家人当然明白,李文高那恶意中伤的,正是他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吴启贵和母亲都难过地低下了头;吴启兰的心里,也涌起了一阵酸楚。怪不得前不久天空中老是有风筝翻飞,原来是那班卑鄙的家伙,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黄玉莲愤慨地说:“既然是这样,我还真把这个村长当定了,而且,我还要当好。我要叫他们看看,龙泉村是他们李家人治理得好,还是我黄玉莲治理得好?”
  “好,讲得好!”琳琳居然欢呼雀跃地鼓起掌来:“黄阿姨就是有气概,这才像个村长的模样!”
  陈贤忠和刘畅也鼓起掌来,接着,一家人都鼓起了掌。
  饭桌上,黄玉莲站起身将满满的一杯酒举了起来,充满了豪情壮志:“来,陈乡长、刘同志,为了你们对我黄玉莲的信任,为了龙泉村的将来,我先饮为敬,干了这一杯。”
  于是,她一仰脖子,将酒喝得干干净净。
  刘畅和陈贤忠都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净。
  琳琳慌忙端起杯子说:“还有我哩!”
  黄玉莲为忽略了小客人而心中有愧,她连忙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要求和小女孩对饮。吴启兰却拦住了她,端起了酒杯说:“我来敬我们的小诗人。”
  小女孩欢快地端起了酒杯,将丁点酒吧嗒到嘴里,皱着眉头,咝咝溜溜地嘬起了小嘴儿。吴启兰将一只鸡大腿夹到了小女孩的碗里说:“快吃点菜,压压酒气儿。”
  这顿酒,喝了足足两个钟头,喝得黄玉莲红光满面、娇艳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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