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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荒谬的闹剧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4-05 19:25:59      字数:5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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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卫民一行刚来到门外,车队已经停在了李文汉门前的场子上。从黑色轿车里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壮年男人,那就是李文汉的大女婿,市司法局局长洪达。从吉普车里下来的是李文汉的二女婿,康西县南坪镇党委书记龚国如。
  李文汉的两个女儿,见到他只喊了一声“爸爸”,就伤心地痛哭起来。
  这一哭,把李文汉也哭糊涂了。他疑惑地问那仍然啼哭不止的大女儿:“你这是怎么啦?”
  “爸爸,妈她……”大女儿说到这里,奔到灵车旁,趴着栏杆大呼一声:“妈……!”
  之后,就痛哭失声。他的小女儿也趴着栏杆,哭得伤心。李文汉终于明白了他的女儿们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他呆呆地站立着,喃喃自语:“这叫什么事儿呀!”
  兰彩凤临终前分明嘱咐她的两个女儿,一定要将她们大伯的遗体运回龙泉岭,葬到祖坟地里,她们也当即点头应允。可是,灵车上却只有一具尸体。
  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呢?陈贤忠用眼光询问周书记,而周卫民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卫民知道,洪达既然能够这么快到场,那道士的尸体没有拖回来,肯定跟他有关。虽然他是市里的大领导,也是司法界的精英,周卫民还是要斗胆相问:“洪局长,这是怎么回事儿?”
  洪达故作糊涂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道士……”
  “噢,昌菊讲过。怎么啦?”
  “怎么没有一起带回来呢?”
  “他是道士,弄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应该是你们乡政府的职责范畴嘛!”
  “你不知道那道士是谁吗?”
  “知道,他是一个没有人认领的道士。”
  周卫民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岳母临终前嘱咐,一定要将他们一起安葬的呀!”
  洪达气愤地说:“这叫什么话?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周卫民耐着性子说:“确实有些荒唐,但这也是事实呀!”
  洪达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实?谁能证明?”
  的确,谁能证明呢?现在,两个最有发言权的人都发不出言了,能证明的只有陈贤忠和李文汉的两个女儿。陈贤忠证明,力量单薄,不能生效;李昌菊和李昌荷能作这样的证吗?她们既然愿意证明,也就不会是这种现状了。
  但是,周卫民依然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那两个年轻的女人能够良心发现,尊重她们母亲的遗嘱,让她们的大伯入土为安。
  于是,周卫民说:“陈贤忠和她的两个女儿,都知道内情。”
  洪达睨视了一眼陈贤忠,不屑一顾地说:“他作证!凭什么?我们能相信吗?”
  陈贤忠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面对洪达那骄横跋扈的神态,他的内心虽然充满了愤慨,却又不便反驳。他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刘畅,见他正低头沉思。陈贤忠不便打扰,希望他能够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折衷办法。
  周卫民对洪达说:“你可以问问你的爱人嘛!她说有这回事便有,她如果真说没有这么回事儿,你再下结论也不迟。”
  洪达立即高声叫喊:“李昌菊,你过来。”
  李昌菊知道是因为母亲的遗嘱。但是,为了顾全她们尊贵的颜面,她必须否定。
  周卫民看到洪达那满含嘲讽的冷笑,觉得自己的人格被无端地侮辱。他原以为刘畅在这关键的时候能够援手解围,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年轻人却一直低着头,根本就没有勇气面对这位大领导——真是所托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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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卫民正准备撒腿走人,刘畅却突然扬起了头,大胆地直视着李昌菊,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你不证明,我来证明。”
  洪达那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将刘畅由头到脚,又由脚到头,飞快地扫瞄了一个来回;最后,将目光盯在他张尚且稚嫩的脸上,以一个司法局长的口吻威严地问:“你是谁?”
  刘畅说:“我是一个知情人。”
  洪达说:“你知道什么?”
  刘畅不慌不忙地说:“我知道李文汉、知道李文楚和兰彩凤,我知道李昌龙——那是我的朋友,我还知道你洪大局长和一个不忠不孝的女人!”
  周卫民和陈贤忠终于松了一口气。
  刘畅写小说,既然能够连陈贤忠都瞒得密不透风,他一定有着更隐秘、更重要的东西瞒着他们;对其他的人,就更是封锁得严严实实,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亮底。
  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关键时刻了,现在亮底也正是时候了。看来,不是所托非人,而是所托有望!陈贤忠和周卫民,都迫切地希望刘畅能够利用自己的智慧,力排阻碍,告慰那被情所困、被情折磨了一辈子的苦难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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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周卫民和陈贤忠刚缓过了劲儿,那位洪大局长却正上劲儿,他大喝一声:“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抓起来!”
  刘畅并不怯阵,而且言词犀利:“你没有这个权力,洪局长。可笑的是,你这么一个法律系的硕士,一个地级市的司法局长,连基本的法律常识也弄混淆了。可想而知,你如此地执法是何等的荒谬!别说我没有犯法,就是犯了法,也不是你说抓就能够抓的。你一个司法局长,管监狱里的犯人,那才是你的职责所在;越俎代庖地抢公安局的活路,就不符合法律程序;法律条款也不允许你胡作非为,哪怕你是司法局长也不能例外!你别激动,洪大局长,我慢慢地给你道来。我说贵夫人是一个不忠不孝的女人,并非胡说八道,而是有据可依——她违背母亲的遗嘱,背信弃义地将嫡亲的大伯弃尸不顾,擅自剥夺李氏中人认祖归宗的权力,将一个子侄对父辈应尽的责任抛到了九霄云外,不仅不忠不孝,更是忤逆霸道!别激动,洪大局长;请别激动,局长夫人,请容许我把话说完——我所说的话都是有根有据,绝对不会像洪大局长那样,无的放矢,动不动就抓人。我们现在是生活在文明时代,我们都是文明人,以理服人才是正经——我现在明确地告诉在场的所有人,那道士确实是李昌菊的大伯、李文汉的孪生哥哥、兰彩凤的初恋情人、李昌龙的生身父亲——李文楚,小名大楚。李昌菊、李昌荷不愿意作证,洪大局长,请你问一问你的岳父大人,那个尊贵的退休乡长李文汉,你让李文汉问问他的良心,那道士到底是他的什么人?你去问一问你的岳父,那道士的一只眼睛,是不是被他打瞎的?”
  周卫民的胆子也算是够大的了,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稚嫩小子,要么一声不吭,一旦开起腔来,居然比他这个“盒子炮”还冲,撸起人来像放机关枪,一点也不含糊。陈贤忠也没有想到,那看上去文弱不堪的人,竟然锋芒所向、利如游刃、毫不留情。洪达也没有想到,被他看不起眼的文弱小子,居然用如此快捷而灼烈的言辞,无情地烧灼着他那自负的心!他更没有想到,他那已故的岳母,还会隐藏着如此离奇的故事。
  可是,李文汉却突然昏倒了。
  刘畅鄙视地瞟了一眼那刚被扶起的李文汉,继续往下说:“他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是他咎由自取。可惜最惨的却是你们的母亲,夹在嫡亲的孪生兄弟之间,痛苦地生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原以为,你们这些当晚辈的能够良心发现,主动地接纳那个因为你们的父亲和母亲而漂泊游荡了近四十年的屈魂冤魄!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居然都生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残酷无情地将其拒之于千里之外,让他继续漂泊流浪,沦为孤魂野鬼!”
  李文汉被扶进屋子里了。
  刘畅面对着不可一世的洪达继续说:“我虽然是一个外乡人,可是我非常清楚地了解你们家里的事情。我还知道你们的母亲有一只箱子,里面应该有一方红绸布包住的一万块,那是李文楚留给他的儿子的结婚贺礼。洪局长你去打开看看,如果没有,我心甘情愿地听从你们发落!”
  由此可见,那两个被情戕害的可怜人,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问题是,那钱如果被李文汉或是他的女儿转移,刘畅可就无法开脱了,他将会为他今天所说出的话,付出沉重的代价!周卫民和陈贤忠的心,不约而同地提到嗓子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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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达来到岳母的房间,果然见到有一口上锁的箱子。一时找不到钥匙,只有将锁撬开。
  于是,一只鲜艳如血的红绸布包,醒目地呈现在洪达的眼前。揭开红绸布,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上面,整齐地折叠着一封信。将信展开,那如泣如诉的文字,便紧紧地抓住了众人的心……
  
  龙娃:
  我的儿呀,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对你的母亲已经交待清楚,等到你结婚的时候,才会将这封信连同贺礼一并交到你的手里。
  龙娃,我是你的父亲,一个有罪却苦命的人。我愧对了你呀龙娃,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这些年来,我这个父亲没有为你做任何事情,亏了你的母亲啊——夹在我们这对冤孽般的孪生兄弟之间,倍受煎熬、忍辱负重、含辛茹苦地将你抚养成人!我没有任何权力求你原谅,但是我却恳求你,无论如何也要体谅你的母亲。
  恨只恨老天爷有眼无珠,既然生下了我李文楚,又何必要生下他李文汉呢?而且啊,还让我们同出一个母体!
  我对你的母亲是真诚的啊,你的母亲,对我李文楚也是一往情深。她虽然被李文汉骗取了肉体,却没有骗去她的感情,更没有骗得她的灵魂。在我背井离乡的那十五年里,她虽然被迫嫁给了李文汉,可她的心,却无时无刻地惦记着、思念着她的心上人。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天真而幼稚啊!我幼稚地认为,只要能够跳出那污浊的圈子,就能够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痛苦与忧伤,就能够找到美好的人间乐园,从此安享太平。殊不知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人们都在炎凉的世态中尔虞我诈、相互倾轧,艰难地度日,哪里又有净土圣地呢?
  谁也不会想到,我的那一出走,居然沦落到认一个孤老为父,而将李文楚改名为孟楚。如果仅仅如此却也罢了,谁知又因为我的身份不明,而被当成特务抓进了监狱,从此,我连孟楚之名也无权享受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囚犯“391”!
  十五年的监狱生活,我受尽了狱中豪强的欺凌与折磨,尝尽了思念之苦,经受了情感炼狱的漫长煎熬。
  啊,我终于明白,我刻意想忘记的女人,却在我的心里扎根更深。
  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却又不短。十五年,能够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也能够毁灭一个人的一生。
  十五年后我获赦出狱,那个收养了我的善良老人,早在我被抓之后的几天里,就因为内忧外患而不幸去世;那生我养我的父母,也早在我离家出走的第二年春季,相继忧郁而去。
  十五年后啊我的龙娃,为父我已经由一个风华正茂的蹁跹少年,变成了一个阴险小人、变成了一个江湖骗子。但是,我对我那心爱的女人,仍然是痴心不改、一往情深!
  龙娃,你听说过鹤发银髯的俊逸道士吗?你听说过二十四年前,龙泉观下闹鬼吗?你听说过龙泉观下深更半夜的悠悠笛声吗?那道士就是我巧扮,那笛声就是我为我的心上人吹奏的心曲;所谓的闹鬼,就是我和你的母亲。我的儿啊,你就是我和你的母亲,那段日子闹鬼闹出来的。为此,我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被李文汉打瞎了一只眼睛。
  又一次的星夜出逃,我的肉体和灵魂,再度经历了极其残酷而严峻的磨砺之后,使我走向了人生的又一极端,我开始大量地骗钱——我用我的这只独眼,瞄准那些赚黑心钱的人,将他们的钱骗到手,去接济那些要钱却无钱救命的人、去接济那些忍饥挨饿的人、去接济那些无钱送儿女上学的人、去接济那些亟待入土为安的人……
  二十多年,我的儿呀,我骗得的钱财何止百万?我救济过的人数以万计,我却无钱为自己治病。我知道我以后的日子不多了,我必须回到故乡。
  我常常梦见我有了儿子。我也坚信,我心爱的女人,一定会给我生一个儿子!我的一生虽然坎坷、历尽磨难,只要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见到我那朝思暮想的女人、见到我的儿子,我也会含笑九泉!
  再次回到故乡,我已经是重病缠身的垂暮之年了。形容枯槁、其丑无比,和昔日那风流倜傥的李文楚打比,简直是人鬼殊途、判若阴阳。我也无需乔装改扮,任何人都不会认得我了;只有你的母亲,能够辨别我那奇特的笛音。
  我终于登上了龙泉观,假道士之名,聊以生存,静等我心爱的女人。我犹如经过了千年的企盼,终于见到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们相濡以沫、絮絮燕语,诉说别离的相思之苦,回顾过去的甜蜜夜晚……我的龙娃啊,我和你的母亲,渡过了我们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当年,秦始皇和珍妮在这龙泉观上,仅仅只有一夜春宵,就被玉皇大帝压在了这龙泉观下;而我和我心爱的女人,虽然历尽沧桑,却饱尝了爱的甜美。而且,我还真见到了我的儿子!
  龙娃,你知道我一见到你的心情吗?我是多么想把你拥进怀里,将你紧紧地抱着,永远也不让你离开!可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事情。我是多么渴望你能喊我一声爹啊!可是你不会喊,你绝对不会认我这么一个独眼道士为父亲!
  我知道你恨我,甚至于还恨你的母亲。也许在你的心目中,我和你的母亲,就是那遭人唾弃的奸夫淫妇。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承受世俗的谴责与唾骂。我知道这一万块,不能消除你对我的蔑视与憎恨。我没有企望博得你的谅解,但是你务必收下我的这份薄礼,收下我这个负罪的愧疚父亲,对儿子的一颗忏悔的心!
  龙娃啊,坦白地说,这一万块,是我又一次用骗的手段,从龙泉观下那多灾多难的百姓手里,骗取的贡奉“封资”啊!
  我自知罪孽深重,为了弥补对你的亏歉,儿呀,我并不后悔。我甘心情愿地接受地府最严厉的审判!
  龙娃,你的母亲反对你和吴启兰的婚事,并不是她能够确定那姑娘就是克星,而是因妒生恨。她嫉恨那姑娘的母亲,我也受到了你母亲的影响,对那姑娘心生怨恨。现在回想起来,常常暗自悔恨;你的母亲也后悔不该平白无故地作贱那善良而苦命的姑娘,更不该害得你痛苦不堪。坦诚地说,吴启兰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天生丽质、美丽大方、活泼开朗,你如果能够将她娶进家门,的确是你的福气。
  龙娃呀,我日渐不支,预料大限将至,也许不会等到你开启这封信的那一天,我已经魂归九泉了。放心,九泉之下,我也会祝福你和你心爱的姑娘,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龙娃,你的朋友小刘,不仅认识我,也认识你的母亲。我们将内心的委屈与伤痛,已经和盘地向他托出,我相信他一定会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为我和你的母亲说上一句良心话,到时候,一切真相将会大白。我的儿呀,我完全相信,你一定会原谅你的爹娘所犯下的所有错误!
  深感愧疚之笔——
   父亲:李文楚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
  尽管洪达和李昌菊、李昌荷都觉得颜面有损,但是,在铁的事实面前,却又不便横加干预。于是,洪达和龚国如,便不声不响地钻进各自的车内,灰溜溜地离去。
  走了也好,免得在这里碍事。周卫民和陈贤忠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李文楚安全地下葬,洪达杵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洪达刚走,周围的人们便闻讯纷至沓来,搭棚停放尸体。周卫民让司机立即赶回卫生院,将李文楚的尸体尽快地运送过来,至于停放尸体的费用,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跟卫生院结算。
  至此,这场荒谬的闹剧,也就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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