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三章 负疚深重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31 18:40:35 字数:3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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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民虽然承担着工作上的极大压力,承受着心灵上的巨大的痛苦,可是他却尽量地挤时间到医院里去安慰陈贤忠:“安心地养伤,什么也不用操心了,我和党委一班人,会尽量地把工作搞好的。”
“别的我也不太担心,我只担心事态会继续扩大。”陈贤忠沉痛地说:“我们这个小小的龙泉乡,怎么会经受得起这么多惨烈的事情啊!”
“这件事情你放心,我已经通知了各办事处,烟叶暂时不急于交售,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做定论。”周卫民的心里何尝不沉重呢?他沉痛地说:“建国这么多年来,就我所知,在我们康西县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民怒。这究竟怪谁呢?这次上面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我就是拼上这几十年的党龄,也要闹他一场。”
“周书记,你可不能急躁啊!”陈贤忠忧虑地说:“你一沉不住气,下面可就全乱套了呀!”
周卫民自知因愤怒而失言,他压住火气,同陈贤忠说了些宽心话,便又风风火火地忙他的事情去了。
陈贤忠住进医院,乡党委成员、乡政府干部和乡直机关的工作人员,以及各村组干部,都相继前来探望;还有不少百姓,拎来了香菇、木耳、鸡蛋之类的土特产,对陈贤忠表示慰问。事发的第二天,陈贤忠的小姨子匆匆地来到了医院。望芳一见到姐夫的头上缠着纱布、满脸浮肿、面目全非,忍不住泪水满腮。
所幸的是,琳琳并不知道爸爸受伤住进了医院,粗中有细的周卫民临紊不乱:“琳琳,你爸爸到县里开会去了,过两天就回来,今儿晚上,周爷爷跟你做伴。”
周卫民获悉陈贤忠的小姨子前来照料,又急忙将其截住授之于计,以免小孩子承受不住而哭天喊地。
可是,琳琳还是从小同学的嘴里听到了爸爸受伤住进医院的消息。她不等放学就哭哭啼啼地往医院里跑。老师拦也拦不住、哄也哄不着;没有办法,只好陪她来到医院。望芳闻讯便急忙迎了出去——既然瞒不住,只好带她去见爸爸。
“没事儿,只伤了点皮儿,过两天就好。”望芳牵着琳琳的手,不仅给她吃上了定心丸,还大声地通知病房里的姐夫:“不信见了你爸爸你就知道了,他现在正看报纸哩!”
琳琳到病房门口一看,见爸爸真的坐在床上看报纸;头上虽然包有纱布,却像没事人一样,见了她居然还笑了笑问:“没放学怎么就回来了?”
她哭着奔了过去,拉着爸爸的手摇晃着说:“爸爸,你受了伤,应该让我知道呀!我也好来看你、照顾你呀!你为什么要和周爷爷合伙骗我呢?”
“爸爸不是怕你耽误了学习吗?”陈贤忠抚摸着女儿的头说:“周爷爷也是怕你伤心影响学习呀!”
“学习!”琳琳睁大泪光盈盈的眼睛说:“难道学习比爸爸还重要吗?”
“那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陈贤忠让女儿坐在床沿上之后温和地说:“学习关系到将来的生活和工作,甚至于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建设和发展。爸爸只是受了点轻伤,有护士阿姨照顾,有周爷爷和你小姨他们关心,没事儿。你不是说将来长大了要当作家吗?未来的大作家可是要用功学习哩!好吧,既然回来了,就跟小姨回家吧!回家先把作业写完,爸爸到时候可是要检查哩!如果写的不认真,小心爸爸打你的小屁股。”
琳琳终于破涕而笑地同她的小姨离开了,而陈贤忠的头却疼得钻心。他头上的伤痛,不仅折磨他的肉体,而且还令他痛彻心扉。那可怕的梦魇,也同样令琳淋那幼小的心灵伤痛不已,弥留不去。
晚上,琳琳从梦中惊醒,啼哭着叫喊:“我要爸爸。”
望芳急忙拉燃电灯,将琳琳搂进怀里,那温柔的关爱与呵护,并不逊于任何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别怕,有小姨在,别怕啊,琳琳别怕!”
琳琳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抱里,悲悲切切地说:“我要爸爸!”
自从姐姐调到市文联以后,琳琳和爸爸就没有分开过,姐夫就是再忙,也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这个刚满五岁的小女孩,没有妈妈在身边,爸爸便是她的依靠,梦里醒来,见爸爸不在身边,那种惊骇与恐惧是可以想象的。白天,陈贤忠虽然忍住疼痛将她哄开了,可是她那幼小的心灵里依然留有她爸爸头缠纱布的烙印,甚至于在梦里也梦见了她爸爸满头血迹的形象。
望芳虽然不能完全了解琳琳此时的心境,也不清楚她在梦中所见到的一切。但是,对于琳琳的心态她却完全可以理解。
她轻轻地拍打着琳琳的后背,柔声细语地说:“爸爸现在需要治疗,暂时不能照顾你,等爸爸的伤好了以后,让他加倍地照顾我们琳淋。”
“小姨,爸爸真的很快就会好吗?”琳琳泪光晶莹的眼睛里,满含着忧虑与企盼。
望芳亲了亲琳琳的头额,用肯定的语气说:“当然很快就会好呀!说不定啊,要不了三、五天,就能回来辅导我们琳琳写作业哩!爸爸当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
“怕爸爸打你的小屁股吗?”
“嘿嘿!”孩子的眼泪是清纯的,孩子的笑更是天真无邪、真情洋溢。琳琳笑过之后,突然提出了一个令望芳无法回答的问题:“小姨,爸爸受伤住进了医院,妈妈为什么不回来照顾爸爸呢?”
望芳沉吟了片刻之后说:“你妈妈可能还不知道你爸爸受伤的事吧。”
琳琳想了想,觉得有那种可能。于是她说:“我明天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爸爸受伤住进了医院,让她回来照顾爸爸。”
“你知道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
“你把电话号码告诉小姨,让小姨跟你妈妈打电话好吗?”
“好啊。”琳琳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第一页,便是妈妈单位的电话号码。望芳看过之后,又放回到枕头下面。她轻柔地对琳琳说:“睡吧,明儿还要起早上学哩!”
第二天,望芳借乡政府的电话打到姐姐的单位,等了许久,才听见姐姐的声音:“是望芳吗?”
“姐姐,是我。”
“有事儿吗?”
“姐夫受伤住进了医院,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望芳尽量地用审慎的语气说话:“姐夫住进医院无人照顾,琳琳也还小——噢,姐,琳琳很想你啊!”
电话里沉吟了一阵之后说:“伤得重吗?是怎么受伤的?”
“不重,估计养几天就没事儿。”望芳不敢将实情全盘托出,而只能从中打折。她说:“别人闹纠纷,姐夫碰巧碰上了前去调解,被人误伤砸破了头。”
电话里沉吟了许久才说:“那我回去做什么呢?来去耽搁好几天合算吗?我现在正忙啊!”
望芳听完这话,气得流下了眼泪。可是,搁下电话来到医院姐夫的病房里,却又表现得轻松活泼,快乐得像只百灵鸟。她不仅为姐夫端茶递水,甚至于连痰盂也能及时地倒掉涮洗干净。有时见姐夫忧郁寡欢、神情痛楚,还会变着法地讲些开心的人和事,编一些有趣的笑话取乐。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看到这些,无不交口称赞。有一个平素爱讲俏皮话的年轻医生对护士们嬉笑着说:“陈乡长的小姨子对陈乡长的那个好呀,那可真是秦始皇和小龙女谈恋爱,生贴的俩神像——没得掰的!”
尽管如此,陈贤忠仍然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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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龙的死,对陈贤忠震动极大。虽然他为了阻止事态的恶化而遭到了群起的攻击,甚至于险些丢掉了性命,但他依然负疚深重。
现在,陈贤忠沉痛地认识到,恪守那所谓的仁义与道德,实际上是害人误己的愚蠢行为。那时,陈贤忠分明已经猜到了李昌龙那一系列反常的“怪异”,有可能跟马廷山的死有关,他却又不敢面对,也不敢确定。而唯一能够证明的办法,就是违背朋友的义气与诺言,打开笔记本一看便知。
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做。
当然,其中还隐藏着陈贤忠内心深处更深的隐私——假如马廷山的死和李昌龙确实有关,甚至是李昌龙蓄意破坏了汽车的汽刹,以至于刹车失灵而冲下悬崖,那么,四条人命,李昌龙该如何承担?
马廷山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电站还没有确定,先为自己买辆汽车风光起来了。而那些钱,是害得李昌龙被免职的钱、是烟农们的血汗钱。拿别人的血汗钱去炫耀、去享受,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甚至于是可耻的行径。可是,马廷山纵然有千错万错,他却错不该死,更无须用三条人命陪葬。
假如陈贤忠确定了李昌龙的“怪异”症结,他又是否有勇气“出卖朋友”向司法机关举报,使李昌龙接受法律的制裁呢?
看了李昌龙的笔记本,听了他的那几盘磁带,陈贤忠不仅获悉了马廷山的死是李昌龙蓄意而为,而且还了解到李昌龙曾多次想对王明空下手,却都因为王明空的司机据守驾驶室寸步不离而未能如愿。由此看来,王明空早已觉察到李昌龙有害他之意。这个王明空,实在是滑溜得很。
陈贤忠经过了沉痛地反思之后终于认识到,当时发觉李昌龙举动怪异,应该破天荒地违背一次做人的原则,做一回负义之人。他打开李昌龙的笔记本,找出李昌龙“怪异”的症结所在——哪怕是背上出卖朋友的骂名,将李昌龙送交司法机关绳之以法,也不会有后来更惨烈的事情发生啊!
使陈贤忠费解的是,李昌龙对吴启兰、对他的父母却只字未提,而只是记载他对王明空和马廷山的恨。最后几页纸,每页纸上只写有四个毛笔字:我好后悔!
这四个字,也许是李昌龙的内心的忏悔,但却悔之晚矣。
诚然,就在李昌龙已经后悔的时刻,自己投案自首,固然是难逃一死,毕竟能够避免另外的三个人无辜丧命啊!
公安机关几次询问陈贤忠,想了解有关李昌龙的情况,他都没有将关键性的问题透露出去。至于磁带和笔记本,除开他的小姨子,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周书记,也不知道半点音讯,他更不会轻易地将李昌龙的遗物交出去。
陈贤忠沉痛地认识到,自己已经犯有一次严重的、甚至于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不能再错了,更不能因此而再度造成无谓的流血事件——他要等待时机——他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尽快地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