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密者(30)
作品名称:泄密者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09-01-09 17:56:10 字数:5802
可我现在就向着这个目标迈进。其实不用多说,我现在已经能感受到这个地方的阴冷气氛。世界上阴气最重的地方不是公墓,而是医院。住宅区正对着医院是件极为犯讳的事情(如果你相信风水的话),而太平间就是医院中阴气最重的地方。更何况这里是地下一层,即便白天也透不进一点阳光。想到此,我脖子上的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找到太平间门口的时候我放松了按住打火机的手指。因为打火机的火苗实在太过灼热,我的半个大拇指已被熏得漆黑。我小心地吹了一下手指,然后再次按下了打火机。
火苗再次点燃的时候我开始观察面前。这是一扇很宽阔的双扇门(方便用来抬进抬出尸体),外皮都用牢固的钢板包住,一般人很难有能力去撬动这层厚钢板。这倒难不倒我,因为我所学的开锁知识已足够登堂入室的级别了。我朝双手哈了哈气,正准备拿出东西来撬开这两扇门,忽然发现这两扇门有些反常。奇怪,这些钢板虽然不是新安上去的,可为什么如此光洁,没有一丝尘垢呢?难道有人在天天擦洗它?我心中一动,赶紧套上了那副薄胶皮手套。这样就不会在门上留下显而易见的指纹了。
我掏出一根细铁丝,向锁孔中缓缓地塞了进去。这锁的结构比以往我见到的任何一种锁的结构都要复杂,甚至超过了当前最优质的防盗门。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怀疑: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盛放尸体的地方,有必要搞得那么严密么?
好在我很快将它鼓捣开了。深吸一口气后,我将门缓缓地推开了。一股夹杂着尸臭和来苏水气味的冷气扑面而来,我几乎被呛得昏晕过去。我有些后悔自己没戴一个口罩了。但事实已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只有向前走。
打火机的光源实在太暗,它只能照亮眼前两三米的地方,再远一点就全部是漆黑一片。它像恐怖色彩极为强烈的大洞,要把所有的闯入者都吞掉。我举起打火机,将它高高地擎在头顶,前后左右地四下照射了一番,观察着这里的尸体分布。大鸿源医院十分有钱,但给这些尸体的待遇显然不怎么样。在过道的两边横亘着一排排的铁架子,每一个铁架子有上下四层,每一层上都可以放置尸体,尸体上都蒙着白色布单。从进门处望去,白花花一片也不知道放置了多少尸体。虽然这里很冷,但有些尸体已经明显开始腐烂。我走近最近的一个铁架子,清晰地看见了上面的编号和字迹。编号是53号,写的是什么,待会儿再告诉你们。
这个人的腐烂程度不算太高,但白色布单上已沾满了黑褐色的尸液。我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白布单,下面是一具男尸,眼眶已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里面泛浮着浓绿色的浆糊状液体,鼻子也烂的歪在了一边,我轻轻地一揭被单它上面便被拉起了很长的细丝,嘴角也烂的没了形,使得下面的牙齿更加狰狞。唯有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显得极乱极没有条理,横七竖八地盖在了脸上。这些我都没有在乎。我要看的是他的完整相貌。当我将他的整个尸体都掀开时,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人身上没穿任何衣服,自胸至腹被开了一道极长的口子。由于腐烂的原因,刀口两侧深深地裂开了,翻出了里面黑褐色的尸泥。最让我惊讶的是,透过刀口的缝隙可以看到,这个人胸腹中的心脏、肝等重要器官全都没有了。对照床头写的那两个潦草的字“肝炎”,我心头不禁一颤。我突然明白了那个丈夫致死的原因。
--本市有大量新鲜人体器官在出售,法医曾说。
源头居然在这里!难怪他们不让我来太平间。
我陆续地揭开了相邻的几个床单,发现他们被切除的器官各不相同,有的人被剜出了眼球,有的人被切除了肾脏。这两样是所有尸体中最多的。至于切除肝、肺,那是绝对少数。
当我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关雪时,我没多想先看了看床头的标签。那上面写的是“胃消化系统疾病”,我一惊之下,急忙将整个床单都掀开。
果然,关雪整个腹腔的皮肤被齐齐拿去,腹腔的所有器官都被掏空,胃、肠等消化器官更是半点不留。我呆了一呆,脑中闪过毒杀两个字,就是这样!
我将目光返回到她的面部。她真的很安静,脸上没有愤怒、惶惑以及惊怖。她的头发柔顺地垂了下来,黑的如同最纯正的乌木,将那一张面孔衬得更加雪白。我望着她,心痛如绞。我和她谈不上爱,这我早就说过。可她作为我的重要助手,猝然的死亡带给我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尤其让我歉疚的是,至今我还欠她一个承诺。她为我无偿的工作,实际上只换来了一个空空的许愿—
这里已没有了我要找的证据,那么我再在这里呆下去显然也就失去了意义。爬回一楼,我悄悄地从住院部的楼中溜了出去。明天早上院长就会发现我已走的不知影踪。管他呢!反正他对我也没安什么好心。
风声稍微过去了以后,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您好,您的稿费980元已经汇到了您的账户上,请注意查收。”我一听就知道是谁来的电话了,忙道:“我正想请你吃顿饭呢,你看在明下午六点龙兴饭庄行不行?”“哦,好的,太谢谢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钟,我走出云琅大厦,开始向龙兴饭庄进发。我想找辆出租车过去,可是奇怪的是,我在那儿等了半天,居然没有一辆出租车。好在不久有一辆76路公交车来到。我想坐76路公交车回去也是一样,便跳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坐满了人,我只好站着。当公交车启动,我拉稳了扶手,正想转转脖子,放松一下被拉的僵直的神经时,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公交车上的出行线路,猛地转过头去,果见有两束很不自然的目光在死死地盯着我。目光的主人见我回头,颇不自然的笑笑,将头扭了回去。我在一瞬间几乎可以断定,这人是个“尾巴”!然而现在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车窗紧闭,我又怎么能出的去?转身看看那个人,他虽然不敢与我对视,可眼中余光一直在偷偷瞄着我。怎么办?几个月来惊心动魄的经历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我在片刻间就已有了主意。
在公交车抵达下一站时,有几个乘客先后下了车。我装作很疲惫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就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刹那,我突然纵身跃起,从车门跳了下去。那个人显然发现了我的意图,他急急地想冲出来,可车门无情地关上了。我听见他冲着司机大喊:“师傅,停一下,刚下车的那个人是小偷!”我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无赖,不过我既然下了车就由不得他了。我像刘翔一样接连跨过几道横栏,径直冲到马路的另一头。这条六车道上繁华异常,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期间我险险被三辆车撞到。其中两个司机在紧急刹车后还探出头来骂了我两句:“没长眼啊!”“不要命了!”
我根本就没理会他们。跑到另一头后我立刻就坐上了另一辆反方向行驶的公交车上。我在车上刚刚站定,就看见刚才那个尾巴已在后面五十米远的地方下了车,正放眼四顾寻找着我的身影。从他茫然的眼神中我知道,他被我甩掉了。
我坐了几站,估计已没人跟踪才敢跳下车去,找了辆毫不起眼的十轮卡车来到了龙兴饭庄。我坐在车中,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犹是心有余悸。这个尾巴跟踪本领高的很,他到底是谁派来的?是卡冠士老板?还是天维的人?甚至还是我不知名的对头?
到达龙行饭庄以后,我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要了两三个素菜权当消费,自斟自饮。可左等右等,余小姐还是没有来。一瞅已过了十五分钟,我开始有些着急起来,心想莫不是道上也遇上尾巴了?如果那样的话,她即使到了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我甚至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底线,她如果六点二十还不来我就走。
六点十八分二十秒,一个身影出现在龙兴门口,看身材便知是余小姐,我不禁松了口气。
在她进门后左张右望的同时,我装作是刚见到她的样子站了起来:“呦,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过来一块吃吧!”
她坐下之后,我又多加了几个菜。她低声道:“刚才我遇到了点儿麻烦。”我心中一惊,神情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她却在此时若无其事的笑笑:“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几乎是与吃饭的同时,我们交换了很多东西。我也是从她那里得知,司徒堂与全樱的确与她接触过,他们给她带过不少资料。那些资料都是他们辛苦收集来的几个本市与天维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公司账目数据。他们那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安全,才会这么辗转反侧地将东西送到她这里。现在,全樱、司徒堂等几个当事人均已横死,这个问题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弄清楚的。
我听到她的话,心中有些惭愧。如果当初我没有认定是全樱使得司徒堂暴露身份,而执意将她的身份暴露于外的话,或许她不会那么轻易地死亡。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想要做什么也只能是弥补过去的过失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我看到的云湖集团那个女财务人员日记的事告诉了她。
她点点头:“看来天维公司真的是有走私行为。不过以它本身的名望和实力,似乎还承担不了那么大的数额—我在推测,天维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我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谁。”接着我将A先生的是告诉她。她若有所思地道:“看来这A先生就是主事者了。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拿到袁源的手机,你可以抓紧时间在里面安一个窃听装置。”我说道:“这倒是一个主意,不过一定要保密,不然工作就有危险了。”她站起身:“放心,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出了门以后我们两人按照秘密行动的规则分头散开。她走在了前面,我走在了后面。而后她坐上了一辆公交车返回住处,我则打算回天维的办公室观察一下情况。
我刚在路边等到了一辆taxi,车门还没等打开,一个沁凉的铁器已经顶在了我的右太阳穴上。我心中一惊,知道这是一把短管手枪,不敢违抗,只得乖乖的从车前撤了下来。
那人严格地用手枪控制着我的走向。他本人却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不让我看到他的相貌。直到来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小胡同口以后,他才将手放了下来,命令我转过身来:“欧阳,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回过头来我吃了一惊:这人竟然是天维公司智囊团成员之一的谢成达!记得当初他是和我一同应聘天维公司的,在那场赌局中他灵活多变的手腕,沉稳成熟的个性以及波澜不惊的态度都极让人称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刚来到公司的时候就直接成了公司的参谋小组中的一员,直接为公司的发展出谋划策。我在天维干了半年多了,没有看过他出席过什么重要会议,更没听说他出过什么点子。总之,他后来在公司中的表现与他先前的精明截然不同。我过去虽然好奇,可并没对此引起重视。没想到他今天会用这种手段找到我!更让我不解的是,我在天维的用名是“张孟贤”,这一点除了司徒堂以外没有人知道,可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谢成达怎么会知道?
不及我细想他把脸上一直扣着的大墨镜给摘了下来,接着换了一种腔调道:“欧阳!”
我头脑中一阵眩晕:原来他就是柳伯!司徒堂的死因一下子清晰起来:是他!只有他才有机会听到我们所有的对话,也只有他才知道司徒堂隐秘的行踪。他用他的低调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用他的无孔不入的监视来紧紧地盯住我们三个人的一举一动。可问题是,司徒堂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将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领到自己秘密工作的地方呢?这个柳伯,不,谢成达,他的背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他瞅着我的眼中满是讥讽:“自以为本领到家的欧阳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呵呵,真是可笑。算了,我也不作弄你了,我告诉你我的来意吧。我知道你很有钱,当然这是你应得的。但江湖上有句行话叫‘见面分一半’,你总该听说过吧?好,那你就乖乖地把你的银行卡拿出来吧。放心,我不会给你全取光的。你不要抱着什么偷袭的指望,告诉你,我的手枪可不是吃素的。再说,你一定不希望袁源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对吧?”
我将银行卡扔到了地上,看着它在地面上很活跃地弹了两下翻滚到了他的脚边。他怔了一下,眼中凶光毕露:“你对我不够尊重。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说不定我刚转身他的子弹就已经射过来了。我明白现实不容退缩,因此反而迎着迈了两步。
“你想找死么?”他将手枪又举了起来:“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独吞这笔钱?我不放心,得跟着看看。”
他冷哼了一声:“大名鼎鼎的欧阳不过尔尔!我谢成达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
就在他精神松懈的一刹那,一股白色雾气扑面而来。他大吃一惊,枪声立刻响起。可我早有准备,在喷出麻醉剂的时候立刻弹跳着向前跃开,他的几枪全部打空。这种手枪是袖珍的,里面只能放五发子弹。五发子弹一打过,被他吸入鼻腔的那些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他身子一软,便瘫了下去。
谢成达为人心狠手辣,留着此人活在世上终究是一个祸害。不知要对我的事起到多大的干扰。可我又不方便直接下手,于是在此时我纵身向前,绕到他的身后,一个寸腿重重地踢向他的后脑玉枕骨。我用的力道很有分寸,这一下足以使他精神失常,但不足以致他死命。他即使再苏醒过来也是废人一个,不会再做恶了。
踢完这一脚后我四顾无人,立刻悄悄地离开。
第二天到办公室我注意到袁源的手机是诺基亚的,于是趁午休时间跑到手机店里买了一只一模一样地回来,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自己练习拆装窃听器。这还是从卡冠士学来的技术。一开始我的动作很不熟练,可是练到十次以后,我已经能在一分二十五秒之内彻底搞定它了。
仅仅过了两天,余小姐已经用暗语向我表示:“可以将袁源约到鉴豪来了,看我眼色行事。”
我想了想,打发一个在天维的办公室随员去鉴豪办了两张VIP消费卡,找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对袁源道:“董事长,有朋友送我两张鉴豪的消费卡,您看什么时间我陪您一同去逛逛。”他果然不疑有他:“好啊,我那张卡上正好没钱了,就今天下午吧,我今下午没事。”我将消费卡递给他:“好,到时我来接您。”
一出门我就将消息发给了余小姐。
到了下午的时候,我陪着袁源来到了本市最大的娱乐中心鉴豪。算上上次袁源在这里请我们吃饭,我这次是第二次来。我按照与余小姐的约定来到了一楼的大厅,余小姐和几个姐妹早已等候在那里。她今天穿着一件低胸的连衣裙,宛如洛水仙姬,飘然临世。袁源看的眼前一亮。他大概不会记起,他在几个星期前还在这个地方见过这位美女。我忙介绍说:“这是余小姐,在这儿极富盛名。”袁源瞅着我一乐:“你小子,早都给我安排好了!”我含笑不答。
几个人在包间寒暄后落座,袁源叫了足有二十道名菜,招呼大家赶快吃喝。席间,他对余小姐甚是殷勤,几次给她夹菜。余小姐的表演也很到位,他夹来的菜她便直接刁住筷子,含而入口。袁源大喜过望,愈加卖弄自己的本钱,居然提出要喝花酒。我望了一眼余小姐,见她并无羞恼的意思,便说道:“好啊,今天可以见到董事长的亲传功夫了!”袁源道:“你别夸我,我这人最经不起夸。”说着拿着一瓶人头马,给我和他的都斟满了,道:“咱俩也是哥们,今天就不要讲阶级,好好喝一个!”我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