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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蓝色的幽灵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24 18:55:11      字数:5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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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芬到市文联赴任后的第三天,陈贤忠接到了碧原从北京寄来的文学杂志。这本杂志上,刊登了碧原最新发表的报告文学——《蓝色的幽灵》。
  《蓝色的幽灵》,基本上客观地反映了康西县历年来种植烤烟,给国家、给地方、给烟农,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但是,这并不是文章的主题。
  作者在《蓝色的幽灵》中,引用了大量的事实和数据,披露了康西县烟草局,近三年来拖欠烟农的烟款和烟叶辅助款,从中获取利率;披露了康西县金融部门巧施魔法,令存折贬值,从中牟取利率的种种不法行为;披露了康西县烟草收购部门,随意压级、杀价,坑害烟农的种种弊端;披露了康西县乡镇政府机关,擅自发行“乡票”、“镇票”,实行板块货币流通,扰乱金融秩序的妄为做法;披露了多起因为种植烤烟,而被逼得好多人家家破人亡的事例……
  《蓝色的幽灵》,现在不仅呈现在陈贤忠的面前,同时也正被市烟草局、省烟草局和国家烟草总局的领导研读。
  作者在《蓝色的幽灵》中还指出,种植烤烟,只能是在烟农自愿的情况下,自己做主定出种植面积,而不能生压硬派,否则,责任到户,农民的自主权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文章中还毫不客气地指出,种植烤烟或种植别的什么作物,应该是农民自己的事情,行政部门或主管部门只能引导,而不能强制。“吸烟与不吸烟,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而不能强迫他人吸烟,否则,跟逼良为娼又有什么两样?”
  文章中还说:“自古至今,就有劝赌通情,逼赌违理之说,种植烤烟同样如此,动员引导百姓种植烤烟,并无可非议。可是,一旦采取行政手段,强制烟农种植烤烟,就有悖常情,就常常使人想到,那逼良为娼的豪绅恶霸!”
  “行,真行!”陈贤忠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夸奖:“到底是大作家,有胆量、有气魄,一针见血!”
  他把这篇文章送给周书记,让他看看这篇文章的分量,也许可以从中悟出一些道理,制定出解决本乡实际困难的办法。
  长达五万多字的报告文学,周卫民研读了一天加大半个晚上,才研读出了一些眉目。
  第二天上午,他来到陈贤忠的寝室,不仅对那篇文章大加赞赏,还对作者本人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同时,也不乏缺憾:“这么有能力的人,你居然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是他本人的意思,我怎么好悖逆?”陈贤忠说:“再说,我也确实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呀!”
  周卫民释然。之后,他兴奋地说:“这文章中介绍了吴启贵种植黄姜的事儿,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我也不清楚。”
  周卫民说:“根据文章中的预测,种植黄姜,可是比种植烤烟稳妥合算,而且还省事儿,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陈贤忠说:“我也有这个想法。”
  “你抽时间去看看,向那吴启贵了解一下,这种植黄姜该怎么抖弄?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如果可行,我们立即推广。”周卫民激愤地说:“如果真有文章中预测的那种效果,我们龙泉乡,今后就衣食无忧了啊!”
  陈贤忠忧郁地说:“那,上面定下来的烤烟种植面积,该怎样落实呢?”
  “这个我扛着。”周卫民说:“如果种植黄姜比种植烤烟合算,干脆一棵烟叶也不种!有奶便是娘,我们总不能让百姓饿着肚子替别人谋利吧!再说,种植黄姜不是也可以收取特产税吗?不是照样为国家创造了税率吗?这并不矛盾啊!只是,烟草局的油水,就淡了点儿啊!”
  “好,就这么定下来,我马上去看看。”陈贤忠一出门,便喊司机小唐。
  可是,当小唐答应了,他却又想到了李昌龙。他想把这篇文章给李昌龙看看,还想带李昌龙一起到吴启兰家里——他想当吴启兰和李昌龙的和事佬。
  然而,他好不容易将李昌龙找到了,李昌龙只是扫了一眼作者的名字,似乎已经清楚了文章的内容。他黯然神伤地说:“晚了,太晚了!”
  陈贤忠莫名其妙。陈贤忠要求李昌龙跟他一起,到吴启兰家里,去看看吴启贵伺弄的黄姜。可李昌龙却百般不肯:“现在,任何事情都跟我毫无关系了,我贸然前去除了徒添伤悲,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办法,陈贤忠只得自己上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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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启贵有个秘密的基地,那秘密的基地就隐藏在他的柴山深处。要想说明白他那秘密的基地,就得从土地下放到户说起。
  当年土地下放到户,柴山也随之放了下来。那时为分柴山还真费了不少周折,人们都想捡树大、树多的柴山要,而那树小、树少的山场,就很难丢出去了。吴启贵现在的山场,就是那时候丢不出去的山场。其原因是,那片山场只有四周长有少许的树木,中间却是一片无树的荒草洼。
  那荒草洼的前身,是那些年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所开垦的农田。由于屡种歉收,也就对其失去了信心,而只得放弃,任其荒芜了。毫不夸张地说,那片荒草洼,是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留下的遗迹,应该有着某种纪念意义和政治意义。
  但是,不管它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在世人眼里,充其量只能是无树的荒草洼。无树的荒草洼,是无人愿意要的,而吴启贵却要了。
  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吴启贵,本来所抓的阄不是他们家现在的这片山场,而是另一处树木茂密的东山。东山离家较远,往家里盘柴禾的确困难不少;而当时抓到现在这片山场的刘进财,就主动提出与之交换;年少无知的吴启贵,当时考虑的只是如何往家里盘柴禾省力省事,却没有考虑到什么长远的利益。他立即答应交换,并由当时的生产队会计注册登记。
  回家跟母亲一讲,母亲急得直跺脚。
  可是,跺脚也无用。再去找刘进财商量调换,人家根本不肯。无可奈何,孤儿寡母,既打不过、也骂不赢,空自落泪、徒伤悲;怨天不行、怨地不灵,只怨命运多舛,咱认了!
  大集体时期改造的田地,长不出庄稼;土地下放到户以后,都长出了令人满意的农作物。吴启贵不相信,同是大集体时期留下的荒田,重新将它开垦出来,它就不长东西?吴启贵将荒草洼重新开垦出来以后,种上的包谷,的确长势太差。其原因是,那地方成“凹”形,本身就被山挡住了阳光,加之四方树荫的遮挡,那片土地基本上是一年四季难见阳光。
  一次的失败,并没有令吴启贵气馁。他尽量地想办法将这片土地利用起来,而不让它荒芜。
  在这片山区里,长有一种野生的黄姜,从中提起造素,价值可观;即使是一挖出来就拎去交售,多少也能换回点油盐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吴启贵从别人的谈话中获悉到黄姜可以移栽种植。于是,他冬春农闲之时,只要一有空便到山上去寻找,找到了,便拿到那由荒草洼而开垦的土地里去种植,至今已经是五个年头了。
  起先,那些被移植进去的黄姜,由于缺乏阳光的哺育,长势并不乐观。可是,连年烤烟需要柴烧,那四周的树木,便逐渐地砍去充填了炉膛。没有了树木的遮挡,黄姜却长势喜人。吴启贵从最初的小挖小排,到如今,已经分解成三亩多的面积了。预计在明年,他一定会将五亩多的荒洼地,全部分解排上黄姜。
  现在,吴启贵用木桩将这片黄姜(再也不称之为荒草洼了)团团围住,又用细藤条将木桩编成网状,用以拦隔牛、羊和猪子,防止它们糟蹋黄姜。
  这片柴山,别人的牛、羊不可能踏入,而只有吴启贵的牛、羊和猪子,才可以上场放牧,即使是那拦网不那么牢实,那善解人意的虎子,也绝对不允许它所管带的那班畜生,闯入黄姜地里糟蹋黄姜。别说是闯拦网糟害,除开它的夫人、少爷和小姐,无论是人是畜,刚到栅栏边,它就会发出严厉的警告——如有违抗,它定会用它那坚硬的牙齿予以惩治。
  现在,虎子就坐在这坡上的制高点,小黑和小花分坐两旁,将一干放牧的牛、羊和猪子,监视得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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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启贵的黄姜基地,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善良的人们不会存心害他,而那些心生歹念的人,却惧怕他的虎子。虎子放牧牲口,成天就在黄姜地周边转悠,一有生人异样,它就会立刻警觉,并予以驱赶。即使是晚上,一有异样的气味闯入它的嗅觉范围,它也会恪尽职守地将来“犯”予以惩治。刘进财在这方面是吃过苦头的,凡是知道虎子的人,谁都不敢涉险。
  可是,这次开荒种烟,是上面定下来的章程。别说虎子是条狗,就算它是一只猛虎,打着政府的旗号执行公务,是不会惧怕的。
  村组干部向吴启贵传达了上面的政策,要他在自己的柴山上开荒,扩大种植烤烟的面积。
  可是,吴启贵家里的柴山上没有荒处。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有实话实说:“我那埫里,已经种上了黄姜,哪里还有荒处呢?”
  “种上了黄姜?”李文高说:“谁让你种上黄姜的?”
  “我在自个的柴山上种什么,还要问别人吗?”吴启贵太不理解了。
  “怎么就不问呢?”李文高说:“土地是国家的,你怎么能擅自动用呢?那你不成了老子天下第一吗?”
  “李支书你这话说的?”吴启贵越听越糊涂:“这柴山不是分给我了吗?分给我了,我就有自主权是吧?”
  “有自主权只是让你烧柴有自主权,并不是让你种黄姜自主呀!”李文高继续点拨:“你看我们这个龙泉村,哪一家又用柴山种了黄姜呢?不就只有你吴启贵吗?”
  吴启贵仍然迷惑不解:“我在自己的柴山上种黄姜错了吗?”
  “原先错了就错了,我们也不再追究了。”李文高显得宽宏大量:“现在改过来种植烤烟就成。”
  “那不成。”吴启贵倏地站了起来,急躁地说:“那黄姜可是我这些年的心血,哪能说毁就毁!”
  李文高阴森地说:“识相的你自己动手,不然,我们动手就不那么好看了。”
  “要毁你们毁,我自己伺弄出来的黄姜,我下不了手。”吴启贵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那好,你等着。”李文高当即吩咐小组长去牵牛扛犁。
  刘进财一听,更是欢呼得一蹦老高,自告奋勇地回家去扛犁、牵牛。
  可是,当一班人扛着犁、牵着牛,浩浩荡荡地往吴启贵的黄姜方向挺进之时,一件使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威猛而忠实的虎子当路一坐,悠闲地瞅着这班人。那看似悠闲,实际上是不可触犯的神态,使得刘进财首先吓得惊叫一声。
  无论多么凶恶的狗,只要你不加害于它,它是不会平白无故地伤害你的——除非那狗是一条疯狗。虎子不是疯狗,它是一条忠实的狗。一条忠实的狗,一旦发现有谁危害主人的利益,它定然会义无反顾地予以反击,哪怕是因为反击而牺牲性命,它也是在所不惜。
  现在,虎子明知这班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依然处之泰然、当路不让。
  众人被迫停滞不前。李文高见状,斗胆上前,冲虎子叫嚷:“让开,让开!”
  虎子不让。
  “他妈的,好狗不挡路。”李文高大骂:“你狗日的让不让开?不让开老子打你狗日的!”
  虎子的双眼被激怒得露出了凶光:“他妈的,你狗日的试试,打老子叫你狗日的吃不了兜着走!”
  李文高根本就听不懂狗语,也不在乎从狗的喉咙里发出的嗡唧声的真正含义。他从刘进财的手里接过牛鞭,一鞭抽了过去,虎子腾跳让过,没等李文高再度举起牛鞭,它已猛蹿上来,一口咬向他的手腕——霎时,一声猪嚎,鲜血直淌。
  虎子将李文高的手咬了一口,立即丢开,又回到它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安坐如旧,悠然怡然地瞅着众人:“还打不打?还打老子再咬你狗日的!”
  吴启兰正兴奋地读着那篇《蓝色的幽灵》,听到惨叫声,知道虎子咬人了。她深信虎子不会无故伤人,只要是它所咬的人,绝对是有害于这个家庭利益的人。尽管如此,她认为还是应该尽快的制止为好。上坡来一看,见村支书正龇牙咧嘴地叫唤;后面,还跟着一班扛犁、牵牛的人——她明白了虎子发怒的原因。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迎着她的狗头,故作迷糊地问:“李支书,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李文高气恼地说:“你的狗咬了我,你还问我去哪儿?”
  “不会吧!”吴启兰说:“我的虎子素来不咬好人,只咬坏人,今儿怎么就会咬上了你李支书呢?”
  “你是说我是坏人?”李文高气嘟嘟地分辩:“我是来执行公务的,你的狗挡住不让过。”
  “执行什么公务呀?”
  “开荒种烟。”
  “开哪儿的荒呀?”
  “你们家那柴山埫里。”
  “这就怪了,我们家的柴山埫里关你什么事儿,要你来开荒?怪不得虎子咬你哩!”
  “照你说的样子,你家虎子咬得还在理儿?”
  “当然。”
  李文高老羞成怒地下达了指令:“那好,去拿枪来。”
  “恐怕不等你把枪拿来,虎子早已咬断了你的狗腿!”随即,她对虎子下达了指令:“虎子,将那帮混账东西赶了出去。”
  虎子得令,立即冲上前去,龇牙咧嘴地露出一副凶相。于是,这班人被吓得雀噪四散。扛犁的起先还支撑着扛着犁跑,可跑起来既累也慢;后来索性将犁舍弃,自顾不暇地逃窜。那刘进财更是逃的比兔子还快,虎子却有意戏弄他,围着他身前身后、忽左忽右地蹦来跳去,弄得他惊恐得喊爹叫娘地抱头猴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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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贤忠来到吴启贵家里,正好目睹了这一闹剧。
  当他问明了真相以后,气愤难平。他当即着令李文高停职检查,并随即宣布:以后凡是不愿意种植烤烟的农户,可以自行选择种植任何作物,其中包括粮食;而不准任何人强制农户,约束他们的田间劳作和作物安排。
  吴启贵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陈乡长,真是谢谢您呀!谢谢您替我解了围。”
  陈贤忠通过与吴启贵交谈了之后获悉,碧原在文章中所测算的数据并无浮夸。吴启贵还告诉他,碧原不仅给他寄来了《蓝色的幽灵》,还寄来了一本关于种植黄姜技术的书。碧原还在来信中告诉吴启贵,湖北郧西县有优质的黄姜种出售,鼓励他在黄姜种植方面发展下去。
  吴启兰深有感触地说:“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像碧原老师那样的人,还会把我们这样的山野草民放在心上,不仅能为我们说公道话,还能处处为我们着想办实事。”
  对于这一点,别说吴启兰没有想到,就连陈贤忠也没有想到。
  陈贤忠在吴启贵兄妹的陪同下,参观了那片神秘的黄姜基地。他问吴启贵:“你往后打算怎么办?”
  吴启贵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政府允许,我准备继续扩大种植面积。”
  “既然如此,现在我就向你保证,明年的烤烟,你一分田也不必种了。”陈贤忠当即拍板:“你将作为龙泉乡黄姜种植的带头人,给予特别扶持,至于黄姜种子——噢,你把碧原给你的地址给我,我们以乡政府的名义采购回来供你种植;至于款子,先由乡政府代付,等你的黄姜获利之后偿还。而且这个款子,还是无息扶持资金,希望你能为龙泉乡带好这个头。”
  吴启贵受宠若惊地上前紧紧地握住陈贤忠的双手,声音颤抖地保证:“陈乡长,只要您陈乡长信得过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还有,至于你们村的那班人,我回去跟周书记商量一下,尽快地妥善解决,再也不会让他们再从中捣乱了!”陈贤忠想:有人老是爱打着政府的旗号去干这干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打着政府的旗号,让吴启贵去干点务实的事情呢?
  他已经为吴启贵想好了头衔:龙泉乡黄姜种植试验基地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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