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凡间路途（五，六）

　　（五）
　　百花宫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这阵子，真就好比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样，到处繁花似锦，看得人眼光缭乱，目不暇接。一看到丹桂和桃花一同回来，牡丹就迎上去道：“你们两个，可真是让大伙儿着急了，瞧瞧，现在大伙儿都练得差不多了，就剩你们俩了。快快，把自己的角色融入进去。”
　　丹桂面有难色地看着牡丹，低着头没说话。
　　桃花看到这样子，拉着牡丹的手道：“姐，我们借一步说话。这里不方便，到内屋去说吧。丹桂，你也进来。”
　　牡丹一笑，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我们姐妹间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吗？大伙儿都先练着哦，我们到里面有些事儿。”
　　众花仙点头轻笑：“姐姐的话，我们领着呢！不过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尽快让她们参与进来，可别出了岔子哦！”
　　牡丹回头杏目一睁，朗声道：“去去去，什么事儿啊，我呸个乌鸦嘴儿。我们去去就来，谁要是给我坏了规矩，有你们好看。”
　　众花仙又是一阵轻笑：“瞧姐姐这副生气的样儿，倒真是像个领头儿的料。”
　　“那是自然，牡丹姐姐不是领头儿，谁还会是啊？！”一声娇俏的话音滴溜溜地传来，一张可爱的脸蛋儿粉嫩着，眉目间好似含春，嘴唇圆润有光泽。
　　“我说小石榴，你啊，可别尽是姐姐前姐姐后的。大伙儿都没拍马屁，你倒是小小年纪，懂得奉承了哦！”远处的寒梅不冷不淡地道。
　　“哪有，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姐姐是该当这领头儿的。我，我不是——”石榴一边解释，一边好似要哭了，看得大伙儿又是感慨又是一阵好笑。
　　众花仙道：“梅姐啊，你呀，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刚刚升仙，不懂事儿，这样子，可是要被众人当做话柄的哦！”
　　寒梅冷冷一笑：“我要是在乎别人有话柄，我就不是寒梅了。牡丹，你啊，尽快去把那两个丫头的事儿给搞定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牡丹转头婉儿一笑，手中的拈花指轻轻一扬，一阵风起，顿时花香四溢，音乐声随之而来，仿若天籁之音，在云际飘忽，捉摸不定，却心旷神怡，清幽处令人如痴如醉，急迫处好似乱石滚落，嘹亮处仿若天地洞开，低沉处却又黯然销魂。众花仙手中的绸带时而飞起，时而缭绕成团，身姿曼妙的她们穿行云中，水袖翻波，身影迷离，美艳而不可方物。
　　丹桂跟着桃花后面，看着桃花扯着牡丹的衣袖，急促地往内屋走。桃花的脸色有些红，这种红，分明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引起的不安而形成的。丹桂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要发生似的。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原来说，一般升仙之人，都能预测未来，只是丹桂虽说也修炼了不少年，但对于掐算之事，却好像并不上手。也许是她平时里太过懒散，也许是她对这一方面就是不在行。只是这次之事，她好像能够微微感觉到什么，这种不祥之感让她整个人都神经紧绷起来。
　　“牡丹姐，出大事了。”一进内屋，桃花就扯住牡丹的手，急声道。
　　“怎么了，出了啥事？”牡丹毕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声音依然不轻不重，缓缓地道。
　　桃花看着低眉垂眼的丹桂，使了个眼色。
　　丹桂一下了然，扑通跪在牡丹面前，低声道：“牡丹姐姐，我，我——”
　　“别急，慢慢说。来——”牡丹牵起丹桂的手，轻声道，“这世上，谁没个错事儿，我们就算升了神仙，还不是常常有犯错的？小错就罚个禁足几天啥的，大错就下凡投胎。唯一与凡人不同的事，我们能够比起他们来，少犯些错而已。起来说话，慢慢把事情讲清楚，这样子姐姐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丹桂点头称是，一行清泪落下，低头道：“我自从升仙之后，就知道，总有一天会下去的。我总是想着这日子是太孤单了，总是羡慕凡间的恩爱。”
　　牡丹浅笑：“羡慕凡间的恩爱？！你这也是太——你在升仙之前，没有经历过感情之事？”
　　“是的。”丹桂一脸涨红地点头。
　　“那姐姐能理解。”牡丹轻笑，眉目间似乎有不屑，也似乎有无奈，“如果你到凡间经历过情爱之事，你或许就知道，所谓的孤单，其实是世上最好的消遣。凡间的恩爱，没错，是有互相扶持，相敬如宾到老的。但若是说这样子你就不孤单，那可就错了。——”
　　桃花看到两人不急不慢地这样子说话，马上打断道：“我说姐妹们，你们就长话短说，说重点吧！等你们这样子说完，我想着啊，可真是要被推下凡间去了。”
　　牡丹一听，脸色马上凝重起来：“看来事情还真是不小。是，你说重点，不管你是不是准备好被转世投胎，现在能挽回的就先挽回，要真是投胎了，可能还真就再也上不来了。到时候后悔，再也来不及了。”
　　丹桂一想也是，于是就把自己在虎丘遇到年轻男子的事情，然后如何弄翻了丹桂之香，才知道对方是虎王，然后遇到桃花仙子，并且把山神提出的介意，都一一说了出来。只是，她偷偷地把自己对虎王的仰慕之情这点随便一笔带过了。这要是说出来，还真算是不小的错。何况，这种事情，也是不好说的。
　　牡丹听完她的话，眉头紧蹙了起来，似乎在想些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
　　桃花仙子上前轻声道：“怎么了，姐姐？！”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牡丹略一沉吟道，“此事还真是可大可小。原本只是我们百花宫的事情，现在又扯上虎王，还有山神。这次的王母寿宴，可还有异域来宾呢！”
　　“姐姐的意思是？！”桃花上前问。
　　“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按照山神的办。只要不出错，倒是个极好的点子。何况我们百花宫加上虎王和山神，场面够隆重了，或许更好呢！”牡丹点头，掩去眸光里的不安。
　　“那好，我们这就去彩排。”桃花仙子一把拉起丹桂，朗声道，“谢谢姐姐！”
　　（六）
　　待她们离去，牡丹仙子才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一声长叹：“果真是世事无常，到底这暴风雨还是要来了。虽已经想尽一切去弥补，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这命运的纠葛，这无奈的孽缘啊。王母，你曾经已经警示过我，可是我们还是无能为力，最后还是不得不卷入这风起云涌般地事相变动啊。也罢，该来的还是要来。丹桂啊，我们虽则已经尽力去帮你，可是还是疏忽了。”
　　一阵风起，整个房屋周围好似起了一阵烟云，慢慢地扩散开去，仿若有人在抽泣，呜咽声那般清晰地传来，咋一听，令人不寒而栗。
　　牡丹轻叹道：“风神，你也受苦了，当年武媚一事，也让你受到了这上千年的压制，就算心中有怨，我们也还是不得不领受啊。当年武媚在御花园一句：‘花须连夜放，莫待晓风吹。’你急着把我拖下凡间，害得我不得不在时令未至之时擅自开花，从此之后，你就被惩罚于此。想必此次大劫，倒有可能是你生还之时。风神，天地轮回，万物再造，很多机缘，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啊。”
　　风绕着房子，呜咽声更加急切，那种彷如透彻心扉的声音，如泣如诉般，围着这房子打转，一声声，听得人又是难受又是不安。
　　牡丹仰头，轻轻地用手拭去眼角的泪痕：“惟愿这次劫数，是我们重获姻缘的机会。万千百劫，既是灾难，也是再造良机。风神，此次下界，我们一定要记得，彼此照应才好。也许，也不定就得下界去吧。若是能避过此劫，你也能恢复真身了。”
　　风绕过房子，从窗子里进入屋内，围着她打转。她的秀发被丝丝吹起，仿若黑色瀑布一样倾泻而出，青丝如黛，也不过就是如此。牡丹仙子，毕竟是花魁，原来真的那样子国色天香，眉目流盼，冰肌玉骨，唇红齿白，只在刹那间就惊艳了时光。
　　正在感慨间，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叫声：“牡丹姐姐，桃花姐姐和丹桂姐姐说什么我们这次的节目要稍作更改，大伙儿都问是怎么回事呢！哇哦，牡丹姐，你放下头发来是那么漂亮啊，哇哦，牡丹姐，你真漂亮！”门口的声音从开始的疑问，最后变成肯定，最后人影也到了眼前。小石榴那滴溜溜转的小眸子闪到眼前，殷红的唇凑到牡丹耳边：“牡丹姐姐都不放下头发，看上去很干练的样子，这头发一放下来，哇哦，看得人真心要跪了。”
　　“哪里来得废话这么多？你啊，也不自个儿瞧瞧，这小嘴玲珑得快要让我当蜜糖儿了。”牡丹一笑，顺手把发丝撩起，随意地绾了个发髻，道，“去和大伙儿解释解释，这里面有道理的。”
　　石榴一笑：“好嘞，我啊，跟在牡丹姐姐身边，混吃混喝就成了。”
　　“瞧你这张嘴，可以把人说死，也可以把人说活啊！”牡丹随手兰花指一扬，嗔道。
　　“啊呀，嘴巴再甜，也没有看到牡丹姐姐那样子的美来得甜啊。”石榴咯咯笑了，牵起牡丹仙子的手就往排练的场地去了。
　　众人此时正在那里嘀咕着什么，似乎对于突如其来地改情节表示不解和质疑，看到牡丹仙子的出现，顿时围了上来，一个个，好似都有很多话似的。也是，都练了这么久了，却临时要把情节变掉，一时半会儿谁都有点不乐意的啊。
　　牡丹仙子的手轻轻一挥，朗声道：“姑娘们，今个儿这事，我也得担点责任，我忘记今年秋雨水太多，这丹桂的香味儿也散了些，没有常年来得那么好，再加上今天丹桂出门，不小心洒了一些香气，这味儿就更加不正了。王母寿宴，可是我们仙家难得一次宴会，再加上今年特别，邀请了外宾，所以我不得不想着要把事情做得更好一点，这次还特地请了虎丘的虎王以及山神给我们做谋划，以防万无一失，想必姐妹们也没啥意见吧。”
　　“怎么请了虎王还有山神？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枫叶声声杨枝后，垂暮山前芳草夕。孤芳自赏何须问，不如山中一点星。大伙儿不觉得，只有我们花仙的节目，单一了点吗？”牡丹轻笑，眉角略微上扬。
　　众花仙沉默了一会儿，便齐声道：“听姐姐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