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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樱花树上的花朵知多少

作品名称:未曾表白的许诺      作者:倾蕙宁      发布时间:2016-03-22 15:48:40      字数:4922

  而在宫香昏天暗地的两个月之后——其实岂止是两个月,她是把两个月的时间硬生生拓展成了四个月——她真的获得了全亚洲最具权威的服装设计大赛的二等奖。宫香拿到红艳艳的奖状和奖杯那天,我一把抢过来:“我说什么了?我就说你一定会成功的。”
  随着这一消息的爆炸式传播,很多人看宫香的眼神又变了。系主任还是不知道宫香是谁,在青禾学院庞大的学生群体之中,她经常分不清谁是谁,在学校食堂两边的公告栏里,宫香获奖消息的海报上,有一行用碳素笔写着的字,不知道是谁写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不是特别明白这句诗的意思,虽然我小时候就背过这句诗,但是放在这里我却不明白。
  有一个女生走过来看着公告栏,问我:“宫香是你的室友吧?啊,这个奖项很难拿的呀,恭喜恭喜。”
  我说:“是啊是啊,同喜同喜……呃……你是谁呀?”
  她问:“你是凌朵儿?”
  我说:“是呀,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她好像很惊讶:“我是住在你对面寝室的……”
  我也很意外:“是吗?我怎么一直没注意到……”
  
  宫香得到奖项,我替宫香高兴,然而她却不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她熬夜太久了体力透支严重,本身释放的快乐因子就不多了。为了大赛宫香睡得越来越少,开始时一夜不睡,后来,慢慢变成了两夜,再后来,三夜;然后白天睡一点点,后来四夜、五夜……她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偏头痛,剧痛的时候就嚼几块人参。
  在她看来,成绩都会熬夜熬出来,我反反复复跟她讲述熬夜的坏处,她始终不听我的,她说:“‘人说病宜随月减,恹恹却与春同’。从初三起,我就患上了偏头痛。其实就是因睡眠不足而引发的头痛欲裂,在高中的三年里,我每天的睡眠时间都超不过五个小时,妈妈总是温柔地对我说,‘宝贝,你不要太累了’。在高三这一年里,我经常在清晨五点,在做完了学校发下的复习资料,并且完成了每天给自己规定的服装设计任务后,才沉沉入睡。接着,一个小时之后被闹钟叫醒,穿衣洗漱去上学。我也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也想和《花样男子》里的花泽类一样,‘一天睡十五个小时,醒来就看电视’;我也想裹着厚厚的粽子一样的大被子,倒在粉色丝绸的小床上,摊手摊脚呼呼大睡,直到地老天荒。但我又清醒地知道,就现在来讲,那是不可能的。我想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很强,我不想让自己失望。每当我看着窗外天光乍泻,觉得世界就像是一座沉睡的古堡,而我像是一位日理万机的帝王刚刚批阅完奏章,每当我忙完了一天里的所有课业准备入睡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遥望天边,看着那些苏醒的微光一点一滴逐渐明亮,我的心里布满了丰盈的成就感。我会轻轻地对自己说,‘你看,你又征服了时间,多么虚幻’。”
  我可以想象,那些年,当她一个人站在逐渐变亮的窗前,看着天边漏出了微光,是种怎样的感觉。
  
  宫香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没有血色,本来就羸弱的身体更加弱不禁风,像是风一吹,就会把她吹走。在连续熬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之后,宫香跟我说:“朵儿姑娘,我最近在做一个系列服装,马上就要完成了。我的成功能给妈妈带来最大的喜悦,虽然常常与妈妈视频聊天,却依然想快点见到她,很想抱抱她。青禾学院电台里时常播送的口号是‘我们一直在路上’,每当清晨我一个人抱着箱子去服装设计教室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宫香,你一直在路上,即便是一个人,也不觉得孤单。”
  我握着宫香细弱的手腕说:“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呢?”
  宫香摇头:“不大,只是健康吧,我庆幸自己还年轻,身体还好呢。”她因为睡眠不足已经引起了贫血、低血压、神经性偏头痛……居然说自己身体还好。宫香说:“朵儿姑娘,我还想更加努力一点,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四年之间,跑遍意大利的米兰、英国的伦敦、美国的纽约、法国的巴黎……拿着我的作品去参加四大时装周。”
  我笑:“你这么努力,一定会实现的,不过,如果你的身体垮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天我偶然看到宫香在服装设计图的本子上写下的一段话:
  “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除了我自己;
  没有人能阻碍我对理想的追逐除了我自己;
  没有人能带来我想要的东西除了我自己;
  没有人能打败我除了我自己;
  没有人了解我除了我自己。
  我就是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神仙派人物,自己知道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算再惨烈,我也心甘情愿。
  其实还不是因为他没有更加认真地看自己一眼,我只有让自己做到最好,让他主动想着念着,否认不了,我宁可让大家天天说着‘是她太好了他要不起’‘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他给不起’,也不想听到‘她算什么,怎么能要呢?’
  总觉得寒冷,希望有一个人握住我的手指,温暖;
  总觉得迷惘,希望有一个人牵着我的手向前走;
  总觉得难过,希望有一个人走过来安慰我;
  总觉得危机四伏,希望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守护;
  总觉得无所适从,希望有一个人挂念着我;
  总絮叨着一句话: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那些流转的年华,那些无懈可击的幸福。
  我的那些近乎奢靡的理想,我想要逐一实现,就像在漆黑的房间里,把温暖的蜡烛逐一点亮。”
  合上本子,我的心情沾染上了微微的冰凉与忧伤。宫香真是不要命地奋斗着,其实她家境很好,她的爸爸妈妈虽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她家的资产也没多到富可敌国,但她起码不用愁吃与穿,根本就没有必要为了钱财去劳心劳力;她没有洛神甄宓那么流风回雪,但看过她笑容的人都会夸奖她的清秀与温柔,她从来不依靠她的面容去换取利益。她所做的这些努力,只是为了梦想。而我这样堕落的是不是应该去投湖了?
  
  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来青禾学院讲座,宫香拉着我去听讲,讲座是面向全校开展的,主办方是宫香的艺术设计系,而宫香的系主任,也在。中途宫香站起来提问,宫香温声细语,非常的淑女,其实我知道那是她多天以来熬夜成殇的最显著表现,整个人气都虚了,更别说声音。宫香首先提到自己是服装新秀大赛一等奖的得主,全场学生发出了“哇哦”的唏嘘声,系主任的脸马上就露出了骄傲,仿佛是她的亲生女儿得了奖一样。
  服装设计师也对宫香表示了认同:“确实是个很棒的姑娘。”宫香可能是太累了,她反反复复地强调着自己最喜欢的设计师约翰·加利亚诺,我能感觉到宫香的思路都有点断断续续的,她结结巴巴地讲述着约翰·加利亚诺的生平事迹,系主任当着整个会场的人的面打断了宫香,宫香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系主任替宫香做了一个总结,然后让她长话短说,宫香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了一个关于最新的巴黎时装发布会的问题,服装设计师进行了耐心地解答。
  结束后,当宫香问系主任之前请假的事情的时候,系主任一脸的茫然,宫香脸上有庆幸的表情,但转瞬就成了失望。原来系主任根本就不记得她是谁,宫香转身去洗手间,她的系主任拉着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叫宫香。”
  系主任抱着肩使劲翻出了白眼:“怎么说话唧唧歪歪的。”
  我真想使劲翻个白眼回去,并且大声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她为了大赛熬夜熬了多少天吗?你知道上次你没给她假对她伤害有多深吗?你知道她有多善良多努力吗?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你凭什么指责她?有什么资格啊你!”但是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我想着,如果这是我的系主任,我可能会一巴掌拍她脸上去,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为幼不敬”。
  
  宫香从洗手间回来,她看到系主任的脸上明显有不愉快的表情,问我:“系主任老师刚刚跟你说什么了吗?”我知道敏感的宫香已经意识到系主任不喜欢她了。
  “没有,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面不改色地说着谎,答道,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往寝室的方向走过去。
  宫香突然笑了,虚弱得像柔软的风:“你骗我啊。”我第一次为自己不会说谎而感到忧愁,感叹自己的演技真是“精良”。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宫香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一个劲惶恐不安地对我说:“我是不是刚才表现得太差了,我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安慰她说:“宫香,我明白你,只是因为家教太严了。”家教太严了,所以做什么都放不开。在我眼里,宫香是很棒的,宫香表现得是很拘谨,我知道,她不只是因为紧张,更因为,她已经连续熬夜熬了那么长的时间,身体早就已经透支,根本无法承担再多的压力和变故。宫香太在意系主任对她的看法了。宫香对我说:“我觉得系主任就像我的妈妈,她不喜欢我,就像妈妈不喜欢我一样。”
  
  这一天,恩泽魇莫名其妙打电话给宫香,一开口就是:“宫香,你知道么,有些人相爱,却注定不能在一起,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
  是我接的电话,宫香那时正在厨房里做菜,我接起来,就听见恩泽魇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疑惑不打一处来:“恩泽魇什么情况啊,你什么意思呢?”
  恩泽魇估计听出是我的声音,没答我,“啪”就挂掉了电话。
  后来,我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也依然淡忘了这件事情,就当是恩泽魇没睡醒打错电话了吧。
  然而,紧接着宫香每次遇到恩泽魇都会躲避。开始我没在意,后来躲着躲着我觉得非常不对,我在宫香的笔记上看到了这段伤感的话:“每当我决心要走了,你就喊住我,我停住,站在那里,等着你对我说话,你的心却开始游移不定,于是我也变得来去未决。也许也许,创口,可以自愈;凄怆的,全都会过去;真正属于你的公主,会在前方等你。而我,真的只是一个小小孩儿,长大以后,也会找到只属于我的那个人,而现在,只是陪你走过一段路,然后,转身离开。这么近,那么远,忽近忽远,近近远远,到最后,依然,不如不见。”我这才明白,恩泽魇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
  
  苑松归来,他召集了W.F五个人到专属办公室,说有惊喜给他们,我也去凑热闹,他说:“我刚刚想好,W.F五个人都有名字,不过没有号,我给每个人都起了号,梁碧木是青帝,冯之绝是屏风……”
  冯之绝打断了苑松:“屏风?干嘛这么诗意呀?跟我的气场真不符……不过梁碧木的外号真是他本人的真实写照,他分明就是个帝王嘛。”
  我伸出大拇指给苑松:“移动的百科全书你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将来注定当名导的人。”
  梁碧木笑:“我就是一个空架子,靠你们这帮人撑着,否则我早垮了。”
  别看梁碧木在大学里一脸的严肃,跟苑松似的,其实他在高中时可是整人王,从来都像是天天过着愚人节一样专注于捉弄人,这是冯之绝告诉我的。
  苑松问:“你们知道‘青帝’的含义吗?”
  梁碧木扭头问我:“你知道吗?”
  我想了想,说:“这个还是知道一点的……青帝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五天帝之一,是位于东方的司春之神,又称苍帝、木帝。其子镇星,居东方,摄青龙。为春之神及百花之神。”
  
  芮云房特别感性,他真是难得开口说什么话,然而一说就很有深度:“我一直都没跟你说,木,当你站在几千人前面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安静地听你一个人讲话的时候,你的容颜好像模糊成一片,像是隔着雾霭,记忆里万水千山,遥远得如同无法触及的传说。”
  苑松答道:“冯之绝你还没反应过来吗?叫你‘屏风’是因为你之前的‘高山一样的屏障’啊,不然直接叫你‘屏障’好了。”
  冯之绝叫喊着抗议:“哎!你不可以这样吧,恩泽魇说说也就算了,你也跟着起哄,一个笑话笑我多少年了不改变,你还没说你自己叫什么?”
  苑松淡淡回答:“我叫‘翠柏’,恩泽魇叫‘拾花’,芮云房叫‘庭朵’。”
  听到这里正在喝果汁的我“噗”地喷出来,我小声叨叨:“不是吧,还跟我有关系吗。”
  没想到我再小声芮云房也听到了,他看了看我,说:“即使重名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有点中性化,能不能换个阳刚一些的名字?”
  苑松坐上桌子:“只有这个了,否则你自己取。”
  我说:“我又没有号,苑松你也给我取一个呗。”
  恩泽魇笑了:“有一个名字格外适合你。”
  我饶有兴趣:“快说。”
  恩泽魇眼神里波光流转:“妖孽。”
  
  从W.F办公室里出来,我往寝室走,路边的樱花开了,粉嘟嘟的,我用手指头点着树上的花朵:“一二三四五六七……”
  梁碧木突然出现,走过来问我:“你在数什么呢?那上面会有幸福么?把它们数清楚就会有奇迹发生么?”
  我仰起脸来,露出天真的笑:“我在数樱花啊,我从美国回来,列了一个愿望清单,其中第一条就是要数清楚青禾学院最漂亮的一株樱花树上,有多少个花朵。”
  荒芜的大地被覆盖了落雪又被覆盖了樱花,于是,大地不再迷茫,那些洁净的落雪和柔美的樱花为大地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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