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莲湖止水，暗渡陈仓

　　老校长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才调整了一度失控的情绪，沉痛地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的夏天，我女儿读初三，正准备迎接中考，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肆虐的暴风雨……”他说到这里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肖遥不敢再接腔了，怕再次触动他敏感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讲述着：“那是个星期天，由于中考冲刺在即，初三任课老师不惜牺牲自己的双休日，不计报酬地为学生补习功课。一位女同学来得匆忙，竟然忘了拿要上的课本。而当时天上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甚是可怕，那位女同学吓得不敢回去拿。我女儿见状，就主动陪她回去。当她们行至途中，天河好似决了口似的，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朝她们打来。她们手牵着手，冒雨狂奔在无边的田野中。突然一条小河横亘在她们的面前，挡住了去路。这条小河在平常不下雨的情况下，只是一条水沟，而且水沟上还有一座石板桥，不想被夹起来的汹涌洪水漫布成一条偌大的小河，而水沟上的石板桥早被洪水浸没得无影无踪。可是那位女同学仗着路熟，匆遽拉起我女儿的手，一起淌着那没膝的水过桥。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那位女同学一脚没踩稳，身子打了一个趔趄，就跌入汹涌的小河里，而我女儿也被她紧紧攥住的手拉入沟中。那位女同学不会游泳，跌入河中，就被汹涌的洪水卷走了。我女儿见同学被洪水卷走，赶紧游过去救她。我女儿会游泳，要是换在平常，一条水河根本就不在她的话下。可那是在暴雨如注的情况下，小河里的水汹涌湍急，我女儿在湍急的水流中几经周折迂回，好不容易地在急流中找到同学，然后奋力地把同学顶上了岸，而自己却由于筋疲力尽，被水流冲入小河下游。正当我女儿伺机上岸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一个巨大的旋涡就把她吞噬了。”
　　肖遥默默地听到，心里在起着波澜。他没想到老校长的女儿为救同学而献出自己如花似玉的生命。这不是抗美援朝的罗盛教再现吗？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
　　“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幸啊！”老校长起身感慨地说，“肖遥，你的这些事根本算不了什么，你风华正茂，不要遇到一些挫折就一蹶不振。”
　　老校长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而留下的是满满的正能量，肖遥觉得他的这些事与老校长丧女之痛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觉得应当要重新振作起来，笑对人生。
　　第二天，他不再疲于应付地站在讲台上，而是充满信心与活力地面对着学生。学生无不为肖遥别开生面的倾情讲课所感染，学习激情空前高涨。但他们哪里知道老师刚刚面临一场未婚妻生与死的较量。
　　肖遥望着这意想不到的教学效果，不由想起了他读初三时，有一次班主任来上课，脸上印着许多斑驳的爪痕。当时谁都看得出，是出自他老婆的手笔，可是整堂课里却没有看到班主任颓唐的神情，而是始终笑对学生。当时全班同学无不受到鼓舞，对班主任肃然起敬！那件事虽然过去了不少年头，却在他的心里打下了一道永难磨灭的烙印。现在轮到自己，在受到如此之挫折后，还能笑对学生，不知此举是否也能在学生当中产生难于磨灭的印记？
　　一天，肖遥正饶有兴趣地在课堂上讲课，一位同事跑来告诉他：“肖遥，你爸爸来了，正在你寝室里面等你呢！”
　　肖遥忙叫同事帮他看一下班，就往自己的寝室赶。肖爸知道肖遥的寝室，而且还知道他没有锁门的习惯，直接进了他寝室，默然地坐在床沿上。肖遥刚进没留意到爸愁苦的面容，忙着给爸端茶递烟，直至看到爸大口大口地猛抽着烟，肖遥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就问：“爸，你这是怎么啦，家里没什么事吧？”
　　“唉，事情要糟了。”肖爸悲苦的情绪终于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显露出来。
　　肖遥怦然心跳，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古颖后遗症发作了？还是别的？就在肖遥惴惴不安之时，肖爸说话了：“家里的莲湖转包出了问题。”
　　肖遥一听不是古颖出事，紧张的心情顿时放了下来。对肖遥来说，只要颖没事，别的事都可以对付。可对肖爸来说，别的事都可以过去，唯独这件事不能。因为莲湖的收入关系到一家人生计的问题，这就是肖遥与肖爸两代人不同的生活观。
　　肖爸不断地借助叹息声，讲述连日来发生的不愉快事情。原来肖遥家的莲湖自从摘了莲子以后，就转包给邻村一个姓何的人取鱼。目前已经进入了冬季，正是干湖取鱼的最佳时节，可是莲湖排水遇到了阻力。按照惯例，肖遥家莲湖的水年年都是从邻湖排到信江里去的。可是今年邻湖的主人说他不干湖，水不能从他的湖里下，这样一来，干湖取鱼的事就只能望湖兴叹。而面对由此造成的经济损失，转包人竟然提出二条霸王条款：一是今年的转包款分文不交，二是还要无偿地延长他们一年的取鱼时间。
　　“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明摆着欺侮人吗？”肖遥气得肺都要炸了，当即就想回去与他们理论。肖爸扯住肖遥的手说：“你还是那个性子，就不能平静地坐下来与爸商量个对策？”
　　“那你说怎么办？”肖遥强压住怒火说。
　　“我也没办法，这两家，我们谁都惹不起。那个转包我们莲湖的人，是大户村庄的人，不但能言善辩，而且还有很强的背景，据说曾在省城打赢了一场官司，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另外一位是我们乡里的干部，横行惯了，谁见了他都要让他几分。”
　　“爸，你也不要怕，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就不相信他们能把我们怎样？”
　　“他们是不敢把我们怎样，我就是怕那转包款会打了水漂，而且还会影响到明年的放养。”
　　“这由不得他们，他们不给转包款，我们就把湖收回来自己取鱼。今年不能干湖取鱼，我们就留待明年取。”
　　“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他们说了，今年不能干湖取鱼，就要我们无偿延长他们一年的取鱼时间，明年还是归他取。”
　　“还有这样的事，他们不出一分钱，却要独揽我们莲湖二年的转包权，这不明摆着是霸占？是打劫？”肖遥牙齿咬得格格响。
　　最后肖爸说：“我们在这里说得再多也没用，老爸现在是人老言微，不如你与我一起回去，与他们理论一番，必要时可能要通过政府部门来解决。”
　　肖遥向校长请假，校长本就对肖遥前段时间请了那么长的假有些不满，这回听说肖遥又要请假，很是不高兴地说：“你刚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现在又要请假。我们是领了国家工资的，就要为国家做事，哪能尽为家里的私事而耽误国家事呢？要说家有事，谁家里没事？这个假我不能批！”
　　肖遥没想到会碰到卡壳的事，很是尴尬又无奈。肖爸看到这种情况，也顾不得老脸了，亲自来到校长室，向校长说明来意。起初校长还是执意不允假，但也架不住肖爸的恳求，这才同意再准一次假，也是最后一次。
　　肖遥与肖爸一路无话，骑着自行车回到了老家。他现在没空也没心情去颖那里。他跟随着爸爸来到莲湖的一个茅草棚处，这是转包人临时支起的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小棚。肖遥跨步进去，差点与里面的人撞个满怀，见此人六十开外，可身板硬朗，双目如炬。他见肖遥进来，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径直出棚，悠闲地打理着一张破旧的渔网。肖遥也并不打算跟他套近乎，开门见山地说：“你就是转包我家莲湖的人吗？”
　　“你是？”
　　“我就是这湖的少主人。听说我家莲湖没处下水干湖，你就打算全赖到我家头上？”肖遥先发制人。
　　“嗬，看来后生可畏，不过，你吓不到我的。这没处下水干湖的事情不算到你家头上，难道还赖到我的头上不行？”他一出招就咄咄逼人。
　　肖遥知道与他耍起嘴皮子来，纵然是老师，也很难跟一个蛮不讲理的人讨得到半点便宜，何况对手是走南闯北的人。溯本求源，看来解决问题的根本还是要去找邻湖的主人，也就是那位乡干部。
　　肖遥与爸骑着自行车来到临湖的一个草棚里。那位乡干部正在织着鱼篓。一见肖遥父子来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照旧干着他的手工活。肖遥一看多少有点生气，但他知道与这种乡干部生气于事无补，只有强忍住怒火对他说：“尊敬的乡领导，我是肖遥，也是莲湖的少主人，听说你今年不干湖，就不让我的湖从你处下水。可是按照惯例，我的湖年年都是从你的湖里下水，因此还望通融一下吧。”肖遥来了个先礼后兵。
　　谁知那位乡干部连眼都不抬一下说：“我已经说了，今年我不干湖取鱼，你的湖就是不能从我湖里下水。”
　　“那我的湖从哪里下水呢？”肖遥通的一下，一股无名之火就起来了。
　　“年青人，别激动。这湖是我的，我高兴让你下水就下水，不让下就是不让下。至于你的湖从哪下水，与我无关！”乡干部终于正眼看了一下肖遥。
　　“我的湖不能下水，就与你有关！”肖遥义正辞严地说。
　　“你那样说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再说一遍，这湖是我的，我想让下就下，想不让下就不让下。”
　　“亏你还是干部，竟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肖遥怒不可遏。
　　“乡干部怎么啦，乡干部就要低人一等吗？你是老师，我看你风格也高尚不到哪去！”乡干部也毫不示弱。
　　“我当老师的虽然高尚不到哪去，可也不会像你这样干出卡人颈脖的事来。”肖遥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