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事里的故事 （1）

　　（一）　　
　　原来，坐在云妹对面的李新还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李新说，我这个故事里很多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只能算无奈。老实说，里边涉及到我母亲的地方我也曾经无数次的纠结，直到现在，我还是坚信我的妈妈是爱我的，而且是非常非常地爱。唉，世上的事怎么说呢，所谓物极必反，也许正是因为我母亲这一份独特的母爱，到头来却让故事里边的每个人都受伤了。
　　李新的故事从一个叫做阿娟的女人开始说起。
　　他告诉云妹说，他和阿娟两个人从高中直至大学一直是同学，两个人的关系也一直是得到双方父母的默认的。
　　岂料，就在两个人即将涉及谈婚论嫁之事的时候，有一天，李新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有关阿娟身体上的一些问题。用李妈对李新大惊失色的口吻说，“怪不得我之前就感觉阿娟的面色寡淡得没有血色，以前我竟然疏忽了她身体上的原因，原来阿娟的妈妈是个老病号，阿娟自己就是个乙肝带菌的，据说是遗传了她妈，三个阳呢！还生过肝炎。你看看，你这个孩子多糊涂！要不是我现在得知，结了婚可怎么得了！”
　　“这些情况我早就知道呀。妈妈，你过虑啦！”
　　“哎呀，这可不是小事！要是小事，她也不会一直瞒着你。”
　　“阿娟从来没有瞒我。”李新说。
　　“那就是你糊涂了！是你的错！既如此，要个病秧子干啥？还不乘早替我断了？”李新母亲的脸上表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疑惑。
　　“要我们断绝对不可能！”因为事关自己的幸福，他的口气带上了明显的硬度，摔出来的话犹如杂木硬树做成的小椅子，沉甸甸的。
　　“这可由不得你。我是你妈！”母亲毕竟是母亲，她拿出了家长的权威，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是我的婚姻！我的婚姻我做主！”杂木硬树的他拿出了敢叫日月换新颜的矢志不移。
　　“你是要我和你爸的命？你干脆拿一把刀来杀了我们好了。”母亲以退为进，霸王硬上弓。
　　“我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只爱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事万不可能！除非太阳打西天出！”母亲的这句话同样表明了她一定要坚守阵地，不让阿娟入侵的坚决。
　　就这样，由于李新母亲这一意外的发现打乱了曾经的和谐完美，倾覆了他的世界，更颠覆了阿娟的人生轨迹。
　　为此，李新的妈妈动用了一切力量斩钉截铁地要求儿子与阿娟立刻断绝来往，并说“现在都讲究遗传，讲究健康。你娶这样的一个老婆，明着就是娶回一个定时炸弹。我且问你，以后你传染到毛病怎么办？最最重要的是以后的孩子遗传到怎么办？那样的话，你让爸妈以后靠谁？我们这个家不就完了吗？”
　　而李新的爸爸更绝，在知道真相之后竟然想以经济制约来一个抽刀断水。并说“是你叫我爸还是我叫你爸？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脑子拎清点！爸妈都是为你好。你实在要一意孤行，一定要这个老婆也可以，行！我理解。那就走出这个家门，一切自立，断绝与我们的一切关系，算清以前的陈账，以后就当我们没有生养你这个孽子。我们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这里云妹打断了李新的叙述。“从来富贵少真情，这话果真不假。罔顾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棒打鸳鸯散，你爸妈也太无情了。一个乙肝带菌者就如临大敌！难道你就只有听之任之这一条路。早知如此，这一次相亲，我捏造一个毛病就完事咯。”
　　“不是。”李新接着告诉云妹，他与阿娟的感情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两个人，尤其是阿娟曾经就带菌者的问题不知道有过多少的纠结，阿娟也不止一次的提出，要对李新的父母说出这事，每次都是李新阻挡了阿娟的欲语还休。
　　李新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婚是我们两个结，以后的日子是我们两个过。大不了我们以后领一个孩子，起码也是一对情投意合的好夫妻。
　　李新说，自己的母亲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她不但在我的面前横加干涉，甚至好几次直接找了阿娟，她要阿娟主动撤退。为此，阿娟曾一度对李新提出，你是你爸妈的独生儿子，你妈妈说的话我也理解。实在过不了你父母这一关的话，那就分手，我们做不了爱人就做一对永远的朋友。
　　而李新的意思，我们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相爱，岂是一句分就能够分得了的。他对阿娟说，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即使前面是地雷阵，两个人今生今世也一定要执手走成天长地久。
　　“既如此，为什么又有今天你我的这一场相亲？”云妹不解的问。
　　事情还得你听我慢慢说。
　　李新接着告诉云妹，与父母闹翻后，他偷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与阿娟火速办了结婚登记，然后干脆来了个不告而别携手双双离开了家乡，去了遥远的海南，以打工求温饱，并在那里真正结成了连理。
　　李新说：结婚一年后，阿娟与我在经过有关方面咨询后，慎重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最后还是决定生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阿娟说，毕竟孩子才是我们爱的开花结果。她还说现代医学这么发达，我不相信这表抗阳性的阴影会如魅随行。
　　李新告诉云妹说，以后，我们的愿望得以实现，此后第二年，我们有了一个健康正常的女孩子。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爸妈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消息也是高兴得什么似的，不几天，我的妈妈偕同爸爸竟然不远数千里亲自来看望了我们。
　　李新说：来到海南的妈妈一反常态的变得温和起来了，妈妈当着我的面对阿娟说，以前是我歧视你了，现在我和你爸爸也想通了，人好比什么都要紧，只要你和李新开开心心就好。这一次，我和你爸就是专程来请你们回去的。孩子，一晃，三年多了，你们音信全无，害得我们坐卧不安，饮食无味。再看看你们现在住的、吃的、用的，家里那么大的房子，那么大一个厂子，不会缺了你们吃用的，还是回家去。出门万事难，哪有家里好？
　　阿娟说，我们只想靠我们自己的能力过我们简单的生活，再说我们已经开始适应。您和爸爸也老了，不需要再为我们操心劳神了。
　　母亲又说，阿娟哪，你现在也是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还是不懂？哪一个做爸妈的放得下自己的亲生骨肉？阿娟，要我们怎么求你才能听我一句劝？你要相信我，跟着我们回去，正因为我们都年老了，经不起折腾了。我的要求不高，我们全家呆在一起，平平安安就行。你这一坚持，李新肯定就不想走了。听话，不要让我的儿子和孙女跟着受苦了。
　　就这样，在时隔三年多的时间以后，我和阿娟带着我们的女儿，一家三口跟着爸妈又回到了这个老家。
　　“这不圆满了吗？也算好事多磨，你爸妈终于还是接纳了阿娟。”听到这里，云妹大大地松了口气说。
　　“要是这样，何来今天你我同坐在这里说故事？”李新长叹一声又道，回家的日子里，因为我不想依靠爸爸的庇荫，便在另一个单位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根据爸妈和我的意思，孩子尚小，建议阿娟就在家里带孩子。
　　接着李新告诉云妹：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前行着，回到家的我们把爸妈的心都安顿下来了。爸妈似乎回到了原先的平静里，爸爸不再冷若冰霜，妈妈也不再嘀嘀咕咕。我想，站在爸妈的立场，整整三年多的时间与他们唯一的儿子断了联系这滋味不好受，所以他们改变了。
　　李新说，后来听妈妈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说，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和爸爸就相对看着，叹着气，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不断地叨叨着，养大的儿子飞走了，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那一种牵挂和心里没着没落的感觉呀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因此，回家的最初时间里，爸妈对我们几乎是表示了一种臣服的颠倒。
　　李新接着说，妈妈对阿娟的态度回到了发现秘密前的样子，无微不至的关心着，细心周到的呵护着。只是，渐渐地，我发现阿娟脸上的笑容却比海南时候淡了，话也少了。好几次，关起房门后，我问她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有了什么委屈？可每一次，阿娟总是说“我有吗？没事。是你敏感了。放心上好你的班，我大概是累的。”直到半年后的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在我拉着她去看了《泰坦尼克号》电影散场后，我们来到了一茶座。就在这个相对私人的地方，阿娟沉吟好久后对我说“李新，我想了好久，我们还是分了吧。”。
　　李新说，这是结婚之后的第一次她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很是不解，海南的三年，我们曾经那么苦，那么难，阿娟都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那一次，我拉着她的手摇着问“为什么？”我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经过了那么多的努力才走到一起，你怎么突然想到了离婚？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么？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孩子把你拖累了？要不，我们请个保姆？
　　阿娟低着头说，婚姻虽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又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直到现在我才感觉到，最终我还是把我们的婚姻想简单了。现在回头看，我们的婚姻就是一条不受自我意识支配的漂流在大海里的、风雨中的小船。
　　李新又问，我的爸妈不是已经接纳了你和孩子？看看现在的我们多幸福。三世同堂，其乐融融。他们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得福不得角还求全责备。
　　“你的幸福停留在了眼睛里，所以，在你的感觉里都是完美，都是幸福，而我的苦恼却深藏在心里。你用心感受了暗藏在深层的不和谐了？还是感知到了爸妈对我是真的不嫌弃？”
　　“是啊，我有感觉，爸妈真的把你当成了家人。背着你的面，妈妈还叮嘱我要尽量让你少受累。爸妈也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拼，他们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和你以及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这个家吗？我们得学会感恩，懂得知足才好。”
　　“是啊，在你的感觉里，你爸妈对我真的太好了。是我不懂得知足，是我不懂得感恩。李新，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真的好想哭。知道吗？我原想忍的，我也一直在忍。我想，我们走到一起太不容易，为了我们的爱，为了我们的女儿，为了我们这个好不容易成立起来的家，咬牙忍着也是对爱另外的一种奉献。可是，好长时间过去了，我真的感觉太累，是心累。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你妈妈的话无时不刻地回响在我的耳畔。现在的我真的是无可奈何。”阿娟说着擦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