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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佳姆 (六)

作品名称:你就是我的佛      作者:阿之      发布时间:2016-03-17 08:46:06      字数:4288

  在肉眼看不见的命运督促下,我终于接受祖的建议来拉萨讨生活,借助祖,我就这样走近了洛扎。在我和洛扎之间,祖是一个使者,也是让像个两岸的我和洛扎相聚的桥梁。
  决定到拉萨来,本来计划好要和祖住一起(也幸亏没有住到祖那里,要不然我饿不死也会被她那些狐朋狗友烦死),而且是坐上长途客车我才给祖说,我已经在车上,要去拉萨跟着她混。
  不凑巧的是,这一天祖恰好有业务去了山南地区不在拉萨,她电话里叮嘱我,要我暂时住到她另外的朋友家里等她回来。
  她的另外的那个朋友我见过面,是东北人,具体做什么,我还真不清楚,长得像个男人,穿着打扮说话声音却清脆悦耳。并不是挑剔祖的朋友长相怎么,只是觉得不熟悉的人不愿意麻烦人家罢了。听到祖说自己不在拉萨,坐上车时,还充满美好幻想的心情,就像突变的天气,瞬间就有点失望,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拉萨投奔这个叫高祖的女友,她却不在拉萨。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嘛?当初说要我到拉萨的话是不是一句客套话?到了拉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一个确定的地方,我该怎么办?
  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可预料。如果祖在拉萨我不可能给洛扎打电话。我与洛扎的认识充满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我觉得这并不是巧合,这只是在不同的两个地方,有两个不认识的孩子,信手造成的后果。大人们做不了的事,孩子们是可以随便做出来的——命运的巧安排!
  长途客车上六七个小时的颠簸,车到拉萨,下了车,取下行李,可能是拉萨初春的冷风吹了,拉萨今天的风很大,本来就不是很清醒,被风一吹觉得自己更加痛苦。
  站在长途客车站大门口的我,不由自主的拨通了洛扎的电话。我告诉他我到拉萨来了,实现没有通知朋友,坐上客车,才知道朋友下地区要三天才回来。
  洛扎问我朋友的具体地址。
  我告诉他我朋友住的住宅区的名字,
  洛扎电话里立刻对我说,站在原地别动,等他。
  我很听话地,也是很无助地,站在路边等着他。
  洛扎亲自到车站接我了。
  我忍受着晕车留给我的头疼和胃部痉挛,望着车水马龙的拉萨大街,等着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犹如在汹涌的水流中等待一根救命的稻草。
  大概有十几分钟左右(这十几分钟对于我来说就像很长时间),我就看到大街的车流中,一辆白色的越野车放慢了速度向我跟前靠。我心里猛地热起来,想起这个男人温暖的手掌,并且确定,这就是我在网络上说过几句话,后来吃过一顿饭的,拉萨的新朋友来接我了。这一会儿的我,在陌生的拉萨城里,只要见到一个熟人,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
  这一刻,如果再看不到熟悉的人,我可能会躺在路边不管不顾了。可能是一下子从低海拔的雪域江南到了海拔三千六百多米的原因,下了车晕车症状不但不减轻而且越来越难受,在车上已经把胃里吐空了,想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是难受,特别是脑袋就像被摇晃零散的报废掉的机器抽搐这疼一阵,然后再嗡嗡乱响一阵。
  “我发现你的精神状态很差,建议先到我家里住下好不好?”
  “……这样打扰你多不好。”
  “没关系,不用客气。”
  进了这个住宅区的大门,车子停在他家门口我才知道,洛扎和祖就住在同一个小区,洛扎家是靠后的别墅区,祖就在靠前的公寓楼。记得前两次来拉萨住在祖这里,饭后我们俩还散步到后面这个别墅区,当时别墅区有人在自家门口养了一头黑色的凶猛的藏獒,那藏獒看见有生人过来,愤怒地把关它的铁笼子都快弄翻了。现在墙角的那个笼子还在,藏獒没有了,笼子空着。
  就这样,洛扎把我接到了他的家里。他先把我带到楼下客厅,勤快的小保姆给我倒上酥油茶,很有礼貌地递到我的手里。一杯酥油茶下肚,我感觉自己不是那么难受了。
  喝了酥油茶,休息了一会,他提着我的箱子把我带到他家楼上,说是他家里宽敞着呢,楼上楼下,连地板上铺个垫子都可以睡觉,到处都可以住,还有保姆洗衣做饭,孩子又不在家,有一位老人,老人是他父亲,只要身体无恙,早上出门转经或者去寺庙里,晚上才回家。
  洛扎简单给我介绍了自己的亲人们。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走在楼梯上,而是走在天梯上面了。
  一切仿佛都像是在做梦。只要这个男人出现在我身边,一切都变了,连我自己都像是在蜕变中痛苦挣扎着。
  他把我安排在楼上一间房子里,这不但是他的书房也是给客人准备的房间。可能是房间经常不住人,屋子里的藏式家饰充斥着落寞的气息,在拉萨干燥的空气中,竟然有一股子潮湿发霉的气息。在这间房子里,真正吸引我的是那几大书柜的书。
  他又带我看了挨着这间房子的另一个房间,这是他女儿的闺房,女儿在国外,几年没有回来住了。那真是一个女孩家曾经住过的房间,无论是色调给人的感觉,还是一切用品和摆设透出来的舒适感,都充满一种闺阁的温馨之美。
  洛扎告诉我,楼上的房间虽然不常住人,但经常有保姆打扫收拾,很干净,放心住下就是。不过,他也觉得房间有股味道,一会儿让保姆拿个香炉上来,用香熏一下。不太方便的是洗手间不在房间里,不过也不远——就在下楼的那个转弯处。
  他进屋就顺手把空调打开了,再加上我们两个人,不一会儿,温暖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他又找来电插板,帮着把我的电脑网线连接好。
  住处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心里一下子就宽慰了很多,加上刚才又喝了两杯热腾腾的酥油茶,我感觉自己好受了很多。跟着洛扎,看他给我的房间布置了很多生活必须的,方便我随时随地伸手就是。偶尔也搭把手帮他一下(这哪里是帮他,明明是人家在给我收拾的),从他周全的考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细心的男人。
  我是下午四点到的,到了吃晚饭才见着住在自己家里修行的老人。老人有一双特别有神而且清朗的眼睛,他高高大大的身上,穿着干净的枣红色的僧袍,雪白的寸头衬托着满脸慈祥。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家里突然多了我这样一个外人。他还说,我喜欢吃什么或者是不习惯什么尽管说。老人家的普通话说得也很好(住下来没多久我就了解到,老人回到家里,如果是下雨出去不成,每日里安静得像个衰老的影子,除了吃饭,很少出经堂)。
  老人的微笑中蕴含的那种慈祥,让我这个在薄情的江湖中浪迹的人,犹如沐浴春风,这个院子也因了老人家的笑容而幸福融融。
  我的出现,老人家看上去也很开心。
  吃过晚饭,洛扎说自己饭后必须散散步,否则啤酒肚会更明显。他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说:“我就不陪你散步了,我要早睡,头痛。”
  他关切地问:“需不需要看医生?是不是饭菜不可口?我看你晚饭吃得很少。”
  我摇摇头:“饭菜很好吃,甜茶也是我最爱喝的。”
  “头痛严重吗?极可能是缺氧问题。”
  我说:“在西藏,去再高的海拔地区我也没有缺过氧。头痛是晕车后遗症,躺一会就好了。”
  不料想,到了拉萨这几天,身体特别不争气,躺下就病倒了,整整难受了一星期,这一星期都是躺在床上吃药休养。看着洛扎对我充满焦虑的眼神,我很不好意思。
  白天还看不出多么严重,到了晚饭时刻,我躺在床上眼睛都不想睁开了。昏昏沉沉,一般清醒一般梦里。梦境也是错乱,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一个人去了某一个陌生的地方。然而,陌生的地方有很多认识的人,我小时候的玩伴,我的已经过世的亲人,我白发苍苍的母亲,站在路口等我回家,我的父亲就走在我前面,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瘦削的背影。父亲也不回头看我一眼,只管往前走,我追着父亲大声喊着:“——爹!你等等我。”
  父亲根本没听见我的喊叫声,不知不觉,跟着父亲,就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小院子,那是我的出生地。
  病中的我,魂儿在到处游荡,在拼命找寻我有着血缘亲情的亲人们。天亮的时候,我的魂儿大概是跑累了,回到肉身肿了,我才疲惫地安静地睡了。到了晚上,魂儿又不受肉体的控制,仿佛被什么牵引着,继续轮回。
  祖是第四天才回来了,我正难受着,她坐在我床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要我立刻搬到她那里去,洛扎不同意她的鲁莽行为,建议我最好留在他家里养病,病好了再过去也不迟。祖只好妥协,只是每天过来看望我陪我一会儿。她不顾我的难受,趁着房间没有其他人,逼问我:“什么时候认识这个黑男人的?”
  我闭着眼睛回答:“早认识的。”
  “为什么我不知道?过去怎么没听你说过?”
  “忘了跟你说了,也不知道你们住这么近。”
  这时的我什么问题也不想回答。祖见此情形,只好作罢。
  特别是家里这位老人,他每天都上来坐在我身边给我念诵经咒,有一天,已经很晚了,老人家还一动不动坐在地上放着的那个卡垫上。他要守护我,为我招魂。他甚至还从寺庙给我弄了一个黄布包着、用红丝线缠着的护身符,要我戴在脖子上,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很多藏药丸放在我的跟前。
  我感动得暗暗掉眼泪。从父母去世,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无微不至的亲情待遇。
  我这要死不活的架势,好像今后要赖在洛扎家里不走了,这是以往不常有的现象。一个人时,头痛脑热吃点药睡一觉,起来该干啥干啥。
  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拉萨不欢迎我?还是这个院子中有不欢迎我的神灵?我想要在拉萨讨生活的决心,在这场病痛的折磨中产生了动摇。可是,我离开拉萨又能回到哪里去?
  有时候,我昏沉沉醒来,看见洛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房间,背着手站在窗前,我知道这个窗外是另外一排别墅的后墙,挡着视野,看不远,也没有什么可看。
  他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后悔接待了我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内地女人?
  “大哥!”我叫他。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这样称呼他的,后来,记不清楚是哪一天,就开始叫他黑哥。或者哥洛扎。
  他转过身走到床跟前,弯下身问:“感觉好点了没有?”
  我说:“好多了,比昨天好多了。”
  我看见那个木柜子上,摆放着一个长形的木头香炉,香烟从洞孔里丝丝缕缕袅袅绕绕,吸到鼻孔里,很好闻的一种香的味道。那个俊俏乖巧的小保姆给我送水吃过药,总是顺手点上一支香放进去,然后再盖上多孔的盖子。
  洛扎安慰我说,不是大病,医生检查了,说是身体抵抗力太差导致的中度高原缺氧。生病其实是人体自然排毒。还说等我好了,他要带着我去泡温泉,泡了温泉以后就不会这样了。泡温泉可以使人身体增加抵抗力。
  洛扎的话,让我若有所思。
  如果我这一次不来拉萨,我可能就不会生这场病;来到拉萨而不是住到洛扎家的楼上,那么,有可能这些毒素继续潜伏在我的肉体内部。偏偏我就住到与我今后命运的改变有关的洛扎家,既然要改变我,就要先从肉体剔除病毒,然后慢慢驱除我精神上的病毒。也就是说,这个空间与我以往的生活空间是不同的,进入这个院子,要与院子里的人们相处交往,是用“肉体与精神的苦修戒律在制约我,既然是戒律,就要有着自己的清规、忍受、静谧和灵感。”这句话好像是加缪说的。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意外生病,真是佛祖的有意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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