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土匪逼联姻
作品名称:堡子往事 作者:蹊雨 发布时间:2016-03-16 09:54:45 字数:3569
有堡子的地方就有故事。堡子村是鹤城的一个小山村,这村子四面环山,一道溪流从村里穿出一条小道,出口却是一座更高的山,山形像城堡,堡子村的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本来光秃陡峭的山,没长几颗树木,爬着片片野草,荆棘也很少,民国的时候窝了二三十个扛枪的,在山顶上打了几个洞,和村里的乡绅周老爷交涉,按时交些钱粮,相安无事过了两年。
这年春天,有一天夜里没听得几声枪响,却听说三个青年汉子摸上了山顶,做了当家的,当起了扛把子。
到了交粮时间,周老爷便寻思,土匪窝里刚起了内讧,自己这两年也偷着修高了门墙,买了几十杆抢,收了三十多个护院,窝火这么些岁月,如今硬起了腰杆,还得回到过去,这里一切自个说了算。村里1000余口人,青壮的男人也有300多个,全村的田都是自个的,要真干起来,只需要拽拽田地这条线,大家还不都得奋勇向前?再者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年自个丢了多少威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也叫这些强人知难而退。这也叫礼,先礼而后兵。
周老爷有两个儿子,两房女人,周老爷最疼的却是女儿周翠。翠儿喜人,宝钗般解得人意,又像黛玉的模样,幽幽道来,句句捋在心坎,却不见丝毫尖酸。
这年翠儿18岁,寻了农户王胖子的媳妇王梅照料起居。王胖子长得一张方脸,五大三粗,王梅身材窈窕,却生了一张刀子嘴,两人圆房三年不见得动静。
“往往你觉得疼的地方,常是别人喜欢戳的地方,这可能就是弱点。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看来这强人头子也不是一般的莽夫。”周老爷叹了一口气,将一张纸撕了个粉碎,狠攥成团,扔在地上,不停在屋里踱着步子,时不时翘首望望大门口。
翠儿和周梅在麻袋里被颠上了山,等心儿落地,才发现已置身在一个山洞。这山洞似是一个天然的洞穴,洞壁没有明显开凿的痕迹,中间容纳20余人和几张座椅也不见得拥挤;几盏马灯,几个火把把洞里照得通明。正前方一位留着小八字胡须,目光犀利,身材健硕的男人走来过来。
他看着两人说:“你们谁是周翠?我已打发了周老爷差来的人,钱粮我一概不要,留字已说明,我要和周老爷家结为亲家,娶了周老爷的女儿。”他似乎在对王梅和周翠说,又似乎在告知众人:我们被村里人称为匪,是因为我们是外地人,又强收了好处。如果我们结为亲家,壮大了村子,也不用住在山上,村里人也不用怨恨我们,大家就会和睦共处。好事就要趁早,我李万山,今晚和周翠就拜堂成亲,也好早点让周老爷报上外孙。
这时王梅拖着腿,挡在周翠身前。
李万山看了王梅一眼,笑着说:“我就喜欢有骨气的人,何况又是有骨气的女人。我们在做好事,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她。你要下山,我现在就可以叫人送你下山。”
李万山说完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正要挥手撇过王梅。
王梅突然直起腰,面对李万山怒吼着说:“你,你要是个爷们你就睡了我。”接着张开的双手一把扯开了棉袄的连襟,躲开了李万山的目光,说:“你睡人家18岁的姑娘,你睡个雏,让人家怎么活?”
“大哥,这娘们辣的厉害,像头犟驴,不能让她搏了咱兄弟的面子,你先把她睡活泛了。”
旁边满腮胡须的汉子,忍不住插了一句。众人便跟着起哄:“对,睡了她!”
“这娘们身子和脾气都比那个辣。”
“够味。”
“好!”李万山松了眉头,一把将王梅拉到桌前说:“够味!辣得呛口,我到是看你能喝几碗酒。”
王梅本已有点胆怯,却看到桌上摆着村里自酿的白酒,又上了脾气:“反正是个死,就当是孟婆汤,老娘就陪你了。”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互不想让,双双脚步松软,酿红了双颊。
众人将两人扶到洞内房间床上,合上外面的一扇木栏门,嬉笑着离开。
“王胖子你不是骂老娘是不生蛋的母鸡么?你猴急什么?”
“你知道我这几年咋活的么?总觉得有人的背后指指点点。”
“你不是不碰我了么?”
“你不是偷着和刘寡妇厮混呢么?”
“要不是周老爷家翠儿塞钱给刘寡妇,让她和你断了来往,你们的破事再让村里人知道了,你让我咋活?”
“啊,你是属驴的……啊……”
“耕了几年的田,扶不了犁……找不到黄土地……白赶了几个春夏的牛……”
王梅没想着睁眼,分明又是黑灯瞎火,或许她眼皮太重,或许她眼里全是火,放出一星半点便能点了屋子。却是春天来了,蜜蜂赶林花,眼波儿相碰,醉了春红。
“这是我第二个男人。”一位模样和王梅相似的老人脸上起了红晕。
第二天,李万山宣布放王梅和周翠下山,他对众人说:“这是什么年代了?民国!我们讲的是团结,我们要讲的是民主。民主是什么?民主就是放他们回去商量,咱下聘明媒正娶。强扭的瓜不甜,枕边睡个婆娘和你不同心,不穿一条裤子,那你怀里抱的是啥?那是一块石头,一把刀子,那能暖了被窝温热脚么?”李万山示意身旁的人,给自己倒了碗水,他一口气灌下肚,把碗撩在贴身桌子的水壶旁,接着对王梅和周翠说:“不过呢?我们讲民主了,你们也更要讲团结不是么?再犟的驴该驼的时候还得驼,女人就是叶子,男人就是枝桠,男人要的就是像枝桠呵护着疼女人,女人要的就是像叶子看着她生命里的全部。”他拖起周翠的下巴说:“你见过正常的叶子能离开枝桠的么?离开枝桠后叶子不是被做了柴火,就是变成了泥土。你才18,这世界多美啊,周老爷多好啊,要是没周老爷疼着,你哪有像豆腐一样嫩的脸蛋呢!”
“呸!”王梅突然挣开缚着自己的两只手,上前一步,一把将周翠颤抖的身子拉入怀中,冲着李万山吐了一口唾沫。
李万山只怔了下,未见恼怒,对前来要拎起王梅的两个汉子挥了挥手,笑着说:“看吧,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昨天还辣的要命,今天便吃起醋来。要是你愿休了你那男人,我也娶了你,怎样?”
“辣娘们,从了吧。辣嫂子,从了吧……”众人一阵大笑。
王梅怨恨的目光钉过来,李万山似有意或无意间躲开,对众人大声说:“送她们下山!”转头又对旁边满脸胡须的汉子交代:“张胡子,将女人送下山就好,剩下的不到10里地让她们自个解决,山下应该有他们的人,小心有埋伏。”
张胡子点了点头,带着四个扛枪的汉子,蒙了王梅、周翠的眼睛,下了山。
王梅感觉到了山下,身边的人已松开了自己,便扯了眼睛上的黑布。转身望见五个土匪已经离去,回头正迎上周翠满盈泪光的眼睛,像两眼清清澈澈的幽潭,苗条的身材透着困乏,似轻垂的柳条在风中轻摆。“她需要一个拥抱”,突然恢复平静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抱在一起,已分不出是喜是泪。
三个人影从山脚的草丛爬出来,隐着身子悄悄向两个女人靠近。
王梅似乎觉察到了危险,她拉起周翠就跑。这次比她们被从周老爷家院里掠上山那次更强烈,昨天她正陪着周翠在后院漫步解闷,前几日周老爷嘱咐她要看好周翠,近期不能出了院子。后院都是堆放粮食、护院男人住的地方,几日下来,只有后院稀罕。那天后院没几个人,除了后门口里外各站两的四个护院,就是每次把库里的粮食定期用架子车拉出来晾晒的黄老头父子俩。黄老头是外地人,一年前周老爷镇上找护院时,死求着周老爷说他们爷俩是河南逃荒来陕西的汉子,又说陕西是个贵地,有皇城相府保佑,日本鬼子能过了长江,却只能望着黄河哭泣……听了半天,周老爷终于听得“只求吃穿,不要工钱”这句话,便带了回来,安排在了后院。一年下来,平添了两张青壮大口,反倒省了不少粮食,除了没有霉烂,似乎老鼠都很少光顾。周老爷经过观察,暗自喜欢的紧,周老头父子此后在周家后院随意走动也变成自然。
“哦,是梅妹子和翠儿小姐啊!你们可难得来后院,你们一来这喜鹊(黄老头抬头望了望安静的树枝)——都在我脑子里叫了半天了,我正寻思着今个是什么日子,太阳里都是香气,原来是翠儿小姐和梅妹子来了。”黄老头拉着架子车和王梅两人撞了个迎面,道出一口油嘴滑舌的句子。
“走,两位也来顺便检查一下粮库,那边凉快些,正好寻了凳子,坐下喝杯水。”黄老头不等她们应声,便在前边带起路来。
三人刚走到粮仓门口,黄老头的儿子便端了两碗水走出来。黄老头看了王梅一眼,急忙说:“这是我儿子,没什么好的,就是会看相,脑子活泛。”
王梅总觉得哪里不对,当时就是说不上来,村里人只管翠儿父亲叫周老爷,因为周老爷的父亲在鹤城当过官。周老爷的父亲当年买了这里的田地,盖起这个院子,依然把田地分租给村里人种,却是因为自家当年也是佃户,翻了身后,自是不能忘本,便给村民少了租金,连称呼也循着往日辈分。乡里人敬读书人,周老爷父亲——周老爷这个称呼,自然沿袭了下来,这些年村里相处和谐,交租就像吃饭,也不用周老爷催促;周老爷家也没有丫鬟,就连平时照顾起居,料理杂活的,也是村里的婆娘汉子,逢了农忙,老家都去料理自家的事情。
三个人影一直跟着她们,王梅觉察得到:只尾随着,她们快便跟着快,她们慢便跟着慢。王梅收住步子,右手食指放在嘴前“嘘——”,挡回了周翠疑惑的目光。
她们缓缓地走着,她们也确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