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老吴拨乱而未反正，具体元慧体内是什么火老吴除了否认刘二瘸子的“欲火说”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答案，火的问题就此没有了下文。刘二瘸子在老吴的责备下再不说话，禅房里顷刻间陷入了沉寂。搞直销的最佳时机已到，状如回光返照一般的元慧在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立刻毫不迟疑的着手开展起完成既定目标任务的工作。
　　“施主可是常年出门在外经商？”元慧在禅床上稍微挺了挺身，眼皮一抬，努力的把视线集中在老吴的身上。
　　“嗯，是，”元慧殷殷的目光让老吴误以为元慧只是为了向自己表示感激，“经常出门。”老吴答道。并在答话间伸出手在桌下暗中用力的捺住因不明内情正准备与自己唱反调而奋力吊嗓的刘二瘸子，刘二瘸子反应迟钝，嘴巴一张，反调还没有唱出个囫囵音，老吴改捺为拧，刘二瘸子不幸从吊嗓直接演化成嚎丧。刘二瘸子凄惨的叫声非但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元慧，相反，直销能手元慧竟然将刘二瘸子凄惨的嚎叫声充分加以利用，使之成为自己感慨世道艰难的画外音。
　　“出门不易啊，”元慧一声感喟：“现下人心不古，多的是尔虞我诈，鬼蜮伎俩层出不穷，施主不可不防，”元慧切切的言辞中刘二瘸子嚎声渐止，老吴默然无语。
　　老吴虽非经常出门在外，阅历不多，然却知道如今的世道人心却是诚如眼前这个尼姑所言，老吴默然片刻微微的一点头。
　　“施主有没有什么护身之物？”见自己的感慨触动了老吴，元慧趁热打铁直奔主题。
　　“护身之物？”老吴猛一听元慧问自己有没有护身之物脑子一时没转开，暗想元慧问的荒唐，现在是什么年代，难道还要背把刀在身上？老吴心里觉得滑稽，口里却严肃的说：“师太，现在是法制社会，拎把刀出门不合适。”
　　“不，不，”元慧一看老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施主误会贫尼的意思了，贫尼所说的护身之物并非指刀，而是护身符，不知施主可有？”
　　护身符，老吴一听元慧解释这才恍悟，对于护身符这类传说中自欺欺人的荒诞玩意老吴从来就未曾接触过，“没有，”老吴摇了摇头实言以告，“噢？没有？”
　　元慧不知道是不是胸中成竹太多堵的难受，耳闻老吴一说没有，立时面呈忧色对老吴大袒襟怀，“施主经年奔波在外，因何不求一个护身符以佑平安？”
　　一个精心设计，一个麻痹大意，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
　　“师太说的是，只是，这个护身符，却不知要到哪里去求，”老吴不知元慧用心，面对元慧流露出善意的语气中浅含着的嗔责，老吴一个不慎掉进陷阱。
　　元慧等的就是老吴这句话，“施主，无须烦恼，无须烦恼，敝寺就有，敝寺常年为人提供护身符。”老吴方一说罢不知去哪里求只见得元慧答话间在禅床上一个鹞子翻身，从床头的角落里揪起一根细铁丝，拎出一串金灿灿的小牌子来。
　　老吴不曾想自己随口的一句敷衍竟然导致了这样一个场面的出现，眼前的这一串元慧口中所称的护身符串在铁丝之内明显呈现出供大于求的现状，没有一丝物以稀为贵的潜质，对其提不起半分兴趣的老吴在话柄已经落在了元慧手中的情形里不得已只好装出一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欣喜若狂之态。
　　护身符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里，元慧娴熟的解开串起护身符的细铁丝，欢喜的取下一块递向老吴，护身符递向老吴身前的一刻老吴正待伸手去接，一直处于静默状态的刘二瘸子忽然间猛的一下站起身，怀着对未知事物的专业探索精神一把抢过元慧手里的护身符先睹为快。
　　被刘二瘸子抢到手里的护身符大小有如半张名片，刘二瘸子将金晃晃的护身符凑到自己的眼下翻来复去的端详着，对于刘二瘸子的粗蛮举动元慧这一次居然丝毫不以为意，瞧着刘二瘸子在端详中渐渐显露出喜爱有加的神色，元慧重又从铁丝上取下一块护身符来递给了老吴。
　　接过元慧再次递来的护身符，老吴在暗黄的灯下第一眼看见的是护身符上流光溢彩的六个字“好人一生平安，”护身符制作的颇为精致，正面刻着盘坐于莲花之上的南海观世音菩萨，背面镌刻有字若蝇头的通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大吉大利，安全出门”老吴拿着通体金黄的护身符迎着灯光左右晃了晃，逐字念起了护身符两侧的字，“正是，正是，”在想到“出入平安”之前老吴还没有对护身符上安全出门表示出疑义，元慧马上从旁加以解释，“首要的是出行安全，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护身符自然是不会白送，有了烧香的经历，老吴犹豫不决，要，还是不要，这是个问题。老吴正犹豫间，耳畔又听得元慧说：“施主，一符在手，遍行天下都不惧，”一缕灯光从护身符反射到了元慧的鼻梁上，老吴诧异的一抬头让元慧猛然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夸大之嫌，意识到这一点，反射到元慧鼻梁上被灯光放大了“好人”字样的元慧立刻又补了一句，“诸邪不侵。”
　　元慧费尽口舌的推销终于打动了老吴，攥着手里的护身符，老吴偷偷的觑了一眼仿佛置身事外的裘亏本，刚要对元慧说求上一块，突然就听得身边的刘二瘸子一连“啊”了几声，神情讶异的叫了起来。
　　刘二瘸子根本不讲究抑扬顿挫的“啊”声使座中的老吴三人同时吃了一惊，尤其是元慧，在刘二瘸子向外辐射造成破坏性气流的“啊”声中竟定格成一副随时准备跳下禅床暴走的架势，“什么事？”裘亏本迷茫的转动着眼珠在刘二瘸子的脸部轮番扫视，刘二瘸子没有理会裘亏本，练习完一曲卡农复调迅速埋下头把手里的护身符伸到老吴的眼前，“你看。”刘二瘸子指着护身符悄声对老吴说。
　　“什么？”老吴在低首间诧异的和裘亏本对视了一眼，旋即定睛细看刘二瘸子的手指之处，只见护身符正面菩萨头顶的光环内清晰的镌刻有几个不细看很难留意的小字，“含2.4K金”
　　金牌？老吴一瞥之下险些失口喊出声，老吴其实忽略了2与4之间的那个点，想当然的把2.4K看成是24K，这也不能怪老吴马虎，辞海大字典里也没有二点四K金这一说，老吴拿过刘二瘸子手里的护身符，摊在手掌上与自己手里的这块两相比较，细微之处一模一样。既然有金的成分老吴想那肯定价钱不菲，原本已经打算向元慧求取一块护身符的老吴一想到这立刻打消了求符之念。
　　“施主，有什么问题吗？”见刘二瘸子在护身符上蜻蜓点水般的一指后老吴脸色犯难，元慧以为二人发现了护身符有什么质量问题，于是赶紧申明，“施主，本寺的护身符已经通过国家质监局的质量认证，产品实行三包，施主请放心，七天之内如果有脱皮、掉色的情况，本寺包换包退。”元慧信誓旦旦，老吴望符兴叹。
　　老吴兴叹未已，元慧接着又说自己一有空闲就对这些护身符进行开光，声言到目前为止初步估计每块护身符至少都被自己开光开了不下二十遍，佩在身上祛邪功效肯定会令老吴满意。元慧王婆卖瓜滔滔不绝的自卖自夸中老吴凝练的摆出一个思想者的造型以手撑住额头挡住元慧的视线，试图将难言之隐一挡了之，刘二瘸子不解其意，一见老吴突发性沉思，误会老吴正在考虑求符事宜，于是当下便敞开喉咙在滔声依旧中问起了护身符的价格，刘二瘸子开口问价，元慧胸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施主，此护身符乃是贫尼为有缘之人专门订制的限量珍藏品，从不对外销售，今遇施主，通过贫尼详加观察皆是有缘之人，既是有缘，若施主诚心求取，价钱嘛，贫尼只收取成本费。”
　　“成本费？多少？”听元慧说只收取成本费，有缘人刘二瘸子无暇去分析自己具体跟什么有缘，肚皮抵住桌沿上身朝前一探，翘着屁股迫不及待的问道。
　　“六十八。”望着刘二瘸子欠揍的身形元慧不假思索一板拍下，六十八？刘二瘸子显然不会想到一块含金的护身符只要这么点钱，疑心自己听错又提着心问了一遍，“多少？”
　　“六十八。”元慧恨不得长有六十八根手指，省得废话。
　　刘二瘸子确凿无误，刹那间面露喜色，“我们要我们要。”
　　刘二瘸子兴奋的直嚷起来，激动中生怕元慧反悔，回身用胳膊肘一个劲的捣老吴急切的说着“买吧买吧，”口中催促，就手便从老吴的掌心里拿过一块护身符直接揣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执意把生米煮成熟饭。
　　护身符的价格同样出乎老吴的意料，但与刘二瘸子不同的是老吴在元慧说出护身符的成本价之后马上就在心里产生了怀疑，依据常识，一件含金制品怎么也不可能是如此低廉的成本价，翻看着手里的护身符，老吴猜不透这其中的玄机，唯一的解释就是元慧在搞欺诈销售。
　　得出了这个结论，老吴不动声色的撤下撑住额头的手，避开元慧和刘二瘸子焦灼与期待的目光，把手里的护身符递给了裘亏本，老吴的这一举动用意很明确，同为元慧的销售对象，老吴暗自打赌裘亏本肯定不会买，这样，拒绝的话由裘亏本来说，自己正好就坡下驴回绝了事。老吴当场耍起了走着瞧的伎俩，然而还没等老吴将驴牵出门，裘亏本接过护身符一开口让老吴的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好东西，好东西，六十八？值，值，太值了。”
　　裘亏本鉴定有术，接过护身符看也不看就妄下评语。事实已经证明裘亏本和元慧已然形成了战略伙伴关系，就差发表联合声明，“兄弟，你常年行走在外，确实需要一块护身符，买吧，买一块吧，划得来。”
　　元慧激赏的眼神中裘亏本极尽怂恿之能事，刘二瘸子也不失时机的从旁再展十斗之才，“是啊是啊，该出手时就出手，莫待无花空折枝。”
　　人意如此，夫复何言，老吴经不住裘亏本的怂恿和刘二瘸子的软磨硬泡最后毅然决定上一次当，“师太，那，我们就求一块吧。”
　　“阿弥陀佛——”元慧长舒了一口气，刘二瘸子幸福不已，而接下来当幸福的刘二瘸子掏出放进口袋里的护身符表示能不能重新挑选一块时，元慧说了一句话让幸福的刘二瘸子幸福得差点当场休克，“施主，你，求一块可能不够，依贫尼看，你至少要求五块。”
　　“五块？”刘二瘸子不明白元慧为什么要求自己买五块，“嗯？这，是为什么？”
　　刘二瘸子躬着身不解的噏动着鼻头，整个弯曲的身形看起来就象名人词典中那用来表示生卒年不祥的问号，瞅着刘二瘸子一脸的困惑，之前被刘二瘸子摧残得遍体鳞伤的元慧自感不计前嫌都对不住自己。
　　“施主，你心有魔障，一块护身符无法庇佑你，为安全计，我看施主还是求五块为好，如此，方不虞有事。”顿饭工夫，生具慧根的刘二瘸子就登堂入室，一步跨入了心有魔障的高级阶段，老吴听得一时猛扼自己的手腕，紧急抚今追昔，想古往今来还有哪位天才达到了这个境界。
　　元慧苦口婆心，裘亏本能屈能伸，又适时的转换角色，在一旁干起了敲边鼓的勾当，“兄弟，既然你心有魔障，那还是买五块比较保险，有备无患嘛，嗐，多五块不多，少五块不少，买了算了。”
　　叛投者历来不乏其人，但坦白说象裘亏本这样以宇宙速度死心塌地的改投阵营却实属罕见，裘亏本的边鼓敲的刘二瘸子心烦意乱，一时间不知道是买还是不买，刘二瘸子想和老吴商量商量，让老吴帮自己拿主意，拿眼去瞧老吴却见老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眼见刘二瘸子犹犹豫豫，迟疑不决，伸屈自如的裘亏本索性将边鼓直接敲成丧钟，“兄弟，谨防走火入魔啊，不买到时有个三长两短后悔就来不及了。”
　　裘亏本鞭辟入里，不拘一格的将买不买护身符和死亡有机的结合在一起，裘亏本的话无疑切中了刘二瘸子的肾上腺，刘二瘸子听得当时浑身一紧，吓得面色煞白，立刻表示自己坚决要买五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