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字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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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每当我遇上烦心的事儿，只要一拿起毛笔，心情便会自然而然地渐渐平静。可是，这一次我居然因为心烦意乱，在极为平坦而开阔的路面上与人相撞，手臂之伤还在其次，内心的伤痛至今难愈！
　　我反躬自省，我究竟错在哪里？想想自己所走过的路，想想自己的坎坷，我不禁想起了我学年时代的老师们对我的教育，我尤为怀念对我的人生有着重大影响，对我孜孜不倦而寄予厚望的启蒙老师！
　　我们家族中有一个老先生，名叫刘瑞仙。他不仅是我家族中的伯父，也是我的老师，而且还是我写毛笔字的启蒙老师，更是我做人的楷模与典范。
　　我那伯父性情温和，善良正直。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他的字写得漂亮，也非常正规。他常说字如其人，也常说字好一半文！他自称是印版，也是字典。
　　这并不是我那伯父狂妄自大，而是他写的一手正楷毛笔字，的确规范漂亮，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从来没有人能够超越的正楷版本，连我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国家一级书法家胡在田写的正楷，也没有我那伯父的正楷规范！
　　至于我的伯父说他就是字典，我的确没有进行过验证，只是知道不管谁问他什么字，没有他不认得的，也没有他写不出来的。所以，我的伯父说他就是字典，我也深信不疑。
　　我刚入学的时候，写的字的确令人难以入目，一个男孩子写出来的字，小得像蚂蚁。我那家族中的伯父看了我写的字，鼻息哼哼地对我说：“都说你聪明，我看你写的那几个字儿，就断定你日后没有几大个出息！为么事要这样说呢？你看你写的那几个字儿，简直像蚂蚁爬上去的一样，你能有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写的字要大气，要显示出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气概，那才有出息！”
　　这是一九六八年春天，我刚入学的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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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正是因为我那伯父的一段话，对当时小小的我刺伤很深，也对我有着极为强烈的推动作用，使我时刻都惦记着写字。坐在地上，地面便是纸张，手指头、小木棍、小石块便是笔；有时候巴掌上、小腿上也写满了字。
　　我读二年级的时候，便跟我的舅舅上街上卖对联，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每逢年关，就忙于写对联；还是从那时候起，我那伯父，就再也没有说我写字，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了。
　　从此，每逢家族中的红白喜事，只要我在场，伯父总是让我掌笔，他坐在旁边看着我写。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他都及时地教我！
　　后来，我那伯父一想起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心中有愧。
　　他有好多次，曾经用同样的语气对我说：“当年我对你说的那些话，确实有点过头，你就一点也不怪我？”
　　我当然不会怪他，而是充满了感激。
　　我真诚地说：“我哪能怪您呢？感激还来不及哩！严师出高徒！您不对我严一点，我的字能写得好？”
　　伯父说：“你能这样想就好！那说明啊，我看人，没有走眼！”
　　如今，我那伯父已经去世多年，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常常在我的耳边萦绕；他写字的姿势，他写的规范字体，也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给我力量、给我勇气，令我激动、令我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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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桥这地方，专用的文具根本没有。中学下边只有一块钱一支的毛笔，我选了半天选了一支。老板笑着说她卖了这么多年的毛笔，从来没有人选，拿起便走。我对老板的说法报以无声的微笑。而且，这里连白纸都没有，更谈不上有宣纸了。
　　板桥小学旁边有白纸，那也只是哄小孩子的东西。我花了三毛钱买了六张，权当试笔！我昨天发到日志上的《宁静致远》，是在板桥小学旁边买的五分钱一张的普通纸张，是从宜城买回来的十块钱一支的毛笔，墨汁也是普通墨汁。而今天所用的却是专用宣纸，毛笔则是五十四块一支的高档东西，墨汁也是专用墨汁，写出来的字仍然不能令人满意。
　　墨汁和纸张我不能说什么，一版宣纸一百张，我买了一版，八块的专用墨汁也不可能选择，可毛笔我完全可以选择，我居然没有仔细挑选。
　　五块一支的毛笔我买了两支，回来用清水在玻璃上一试写，根本就不能用；十块一支的毛笔，在玻璃上写字好像还可以，到纸上写就不行了，我写了一幅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光发叉，糟蹋了我的一张宣纸！
　　五十四块的毛笔本是特大毛笔，写小字定然不那么顺手了。
　　今天，我将所有的毛笔用洗衣粉洗净，再用清水试笔，那支十块的毛笔好像还是有问题，还要修理；即使是五十四块一支的特大毛笔，也脱毛，质量根本就不过关。
　　写毛笔字，毛笔的确很重要！
　　还有一个问题——我近八年来，根本就没有在专用宣纸上写过字，平时心烦或者想写毛笔字玩，都是用白水在木板或玻璃上写一写；而且许多人与我相识了几十年，却根本就不知道我能写毛笔字，当然，也不相信我能写小说——因为，我不论是写毛笔字，还是写小说，都是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地进行，别人当然不会知道——我常常展现在世人眼前的，是一个傻木愣怔的傻蛋！所以，我也很少为别人写对联。
　　八年了，我很少在纸上写毛笔字，一旦面对那洁白的宣纸，我就有一种胆怯的恐慌心理。这种现象，就如同那惧怕考场的学生一样，平时成绩还可以，一上考场就心虚了，考试的成绩与平时的成绩，就会相差甚远。我用白水在木板或玻璃上，可以挥洒自如地写字；而上了桌面，就显得胆怯畏缩了！
　　“拳不离手，戏不离口。”一样的道理，任何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都是练出来的，而不是某人就是天生的奇才。知识在于积累，天才在于勤奋！看来，我这手确实对毛笔生疏了！
　　但是，我相信时间。时间既然给予我太多的磨难与伤痛，同样也给予我相应的智慧与毅力，它既然能够令我承受所有的磨难与伤痛，同样能够令我忘记许多我所熟悉的人和事，也一定能够使我练就过硬的本领，使自己在文学和书法的空间，游刃有余地自由徜徉，使自己的字得以升华，晋升为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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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法，顾名思义，即为书写的心法、技法、手法、笔法。既称书法，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法则，却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自由，却不放浪；自由，却严格遵循书法法则。严谨，但不循规蹈矩，而是采众家之长，弥补自身之短，力求另辟溪径，找出属于自己的书法墨迹——亦如做人，虽然狂放，但不是放荡；狂野，却不逾越做人的底线；严谨做人，并不是要显得那么死板，而是将“严谨”二字灵活运用，将道德与法律，人性与法则，局限于“人”的职责范畴。
　　笔墨纸砚，是练习书法的必备之物，被称之为文房四宝。我虽然自幼喜欢写字，至今文房四宝却并不齐全。墨和纸还在其次，笔和砚确实很重要。小时候，由于家境困顿，买不起笔墨，我只好自己动手，墨是用火碳磨成粉末，用水一兑便是墨了。至于毛笔，找不到羊毛，则只有用鸡毛或线麻做成了。砚台更不用说了，碗底就是简易却也省钱而且实用的砚台了。至于纸张，能有旧书旧报纸当然更好，实在没有，木板上也可以练字。可是，那木碳水常常弄得脸上乌七八黑，既不像包公，也不像李坴，更不像尉迟公，满脸乌七八黑不像个人形！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忽然开了心窍，发明了用水练字的方法，既省钱，也干净卫生，效果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为重要的是，我再也不会弄得满脸乌七八黑，人模狗样了！
　　坦白地说，我也曾经拥有过几方砚台。我到处流浪之时，收到过一方砚台；王本龙曾经送给了我一方砚台。遗憾的是，那些砚台，却自个长脚，溜出了我的家门，而且一去无回……
　　四天前，我下龙虾的时候，在板桥河里捡到了一只磁盘，我看它样子奇特，便令其充当了我的砚台！
　　眼下，我只想尽快地挣点钱，争取早日买上一方属于自已的砚台，再买上几支好笔，将我的字往上递上一截，这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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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回想起来，我最初学习我那伯父的毛笔字，只是借鉴他写字的笔势，却不刻意死搬硬套。而且我写的字很杂，只要我看见谁的对联写得好，我就要琢磨好长时间。
　　那时候没有字帖，我最早接触的字帖，就是我那伯父为我写的字本，套在大字本里面，套本拓写。
　　那时候，墙壁上的标语或贴出的标语，大多数是黑体字和宋体字，故此，我也就及早地接触到正楷字、黑体字和宋体字；后来又跟舅舅学自由体、学毛体、学所见到的所有好的字体。
　　到了高中，我还有幸成为书画家胡在田老师的学生，还成为书画家俞宽明老师的学生；我潜心地学习胡老师的楷体，学习俞老师的新魏字体，还学我们班主任黄建老师的隶书。就是现今，我也很难说出我写的字，究竟像谁的字？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以及赵孟頫、米芾的字，我都读过，可我的字不像他们的字，却又脱离不掉他们的影子——这也是我常常苦恼的事情！
　　最近，我专攻欧楷，我认为欧楷不仅险峻挺拔，而且漂亮秀丽。我想通过对欧楷的学习而逐步转变成为自己的字体。
　　我想写出自己的字体，却总是找不到自我，更无法体现自我。
　　可是，我却至今弄不清我的字，究竟是什么字体？也弄不清我这人，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