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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山(一)

作品名称:蚕食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6-03-06 00:25:56      字数:3707

  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话还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坐落在这山水之间的家乡,夏季满目青翠;秋天层林尽染;冬日,林海雪原。一代一代的乡亲们,在青山绿水的护佑下啄食着大山给予的馈赠,吸吮着清溪送来的滋补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演绎着平淡、甜静的生活。浓浓的绿色成了人们生活中的主调,淡淡的炊烟成了飘浮在人们头上的祥云……
  然而,直到有一天,山里像发现了金子一样发现了矿藏。从此,机器的轰鸣,开山炮的炸响,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靠山真的吃起了山,而靠水却渐渐吃不到水。大山无私的馈赠,却也没能满足亲人们对财富的渴望和贪婪。一年、五年、十年、三十年……山不再负重,水不再滋养。当人们揣着票子离开了家乡,留给大地一个青山绿水的“虚名”。开山炮蚕食着青山,矿渣蚕食着黑土地上的绿色,人们蚕食着赖以生存的环境,也在蚕食着自身的躯体。当炮声停了,人声静了的时候,只有那蚕食灵魂的声响,一波一波传到了人们的骨髓里……
  
  “来,哥几个,把祭台好好修整下。对,对,整平溜儿点。二虎,去把猪头和猪蹄子摆好,垫上干净的纸;大力,去准备炮仗,听我的口令……”一通紧锣密鼓的安排后,大山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坐在一块石头上抽起了烟。
  
  太阳已经升起了两杆子高了,周围的青山从雾气中显露出来,山脚下的小镇沉睡了一夜,上空飘了一层薄薄的云雾,夹杂着淡淡的炊烟。几栋新建的高楼格外显眼,伫立在一排排平房之中,大有鹤立鸡群、一揽众山小之势。一条弯延的河流从山中爬了出来,穿过小镇的西边,从眼前的山脚下拐了个弯,消失了……
  今天是农历三月十六,是山神爷的生日,祭山可是这些硬汉子们每年必不可少的活动。与此相提并论的还有一个活动就是农历的七月二十二,据说是财神爷的生日,汉子们还得隆重地搞一次活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群汉子是靠山吃山的人,不敬山神、不敬财神,那是要遭报应的。
  
  也不知道打哪一年开始,政府地质队在距这个小村子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发现了花岗岩石矿。据科学考证,是由于火山运动,岩浆喷发出来冷却后形成的。取样后送省里检验部门一检验,奶奶呀!居然完全符合国字号标准,而且硬度那是远远超出了国家标准。人们知道,这东西可是最好的天然装饰材料。如果不是意外的损坏,用它装饰过的建筑那可真是“海枯石烂”的工程。百姓根本不需要知道这花岗岩是叫什么石瑛、碳酸钙什么构成的,也不用去想什么密度、辐射、硬度,只知道这东西是宝贝,从山上取下来,那就是钱。那一块块豆腐块似的花岗岩,那就是一块块的银锭子,发财喽!
  
  原来这座小村子人并不多,靠种地、采集山货、采伐树木、养殖为生,也有一些村户靠打猎度日。毕竟这里是长白山余脉,张广才岭脚下,自然资源丰富。每年的冬季,一批批红松、落叶松、柞树在“吱吱”的油锯切割下,伴随着一声“顺山倒喽!”的号子声,树根发出了“咔吱吱”的山响,接下来便是枝桠相互间的碰撞、撕裂、折断,几十米高的树杆像沉睡的麻袋“咚”的一声倒在山坡上;不一会儿,链轨式的“爬山虎”牢牢地把几棵大树背上了背,车屁股后面“突突”冒出几股浓烟,轻巧地就把几棵大树拽出了原始森林;每年的秋季,村民们收完地里的玉米、高粱、大豆,便开始捕捉田鸡。他们猫着腰,站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掀起石头,捕了一只又一只蛤蟆。晒干、取油或是红烧蛤蟆,这算是主要的副业收入。
  可这祖祖辈辈,世世代代地砍伐,山已经秃了,走出小村子几十里都找不到一棵红松。原始森林开始迅速退化,林业局变成了园林局,伐木工变成了种树工,人们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老人们都说:“造孳呀。好好的树砍了,山变秃了,不长毛啦。”年轻人却不以为然:“那不是又栽树了嘛,再过十几年、二十几年,又有砍的了。”话音未落地,老人就会迅速捡起话头,比捡起自己拐杖的速度还快上十几倍:“呸,混仗话,祖宗那点东西,不够你们祸祸的,真是造孳呀……”
  
  生活在这里的老人们都记得,虻牛河的水一直未断过。清澈的河水,从山涧中流出来,七拐八扭,绕过小山包,漫过馒头石,一直流过村子的西头,又奔向下游的村镇流去。虻牛河水的清澈那是出了名的,河面上除了漂着几片深山里带来的落叶,几乎一尘不染。十几米宽的河面,一米多深的河水,不但清澈见底,而且有些地方还平缓如镜;河岸边是一排光滑的石头,那是娘们儿们常年洗衣、淘米、洗菜留下的杰作。这一棒槌一棒槌捶砸着一代人一代人的衣物,河水带走了一代一代人的混浊,却又送来了新生命般的洁净。河两岸的种田汉子、媳妇,渴了舀一瓢清凉凉的河水,“咕咚咚”喝下去,居然什么病也不得,且身强力壮。这是村民的幸运河,她日夜地流淌,人们也不知她的珍贵了,只晓得她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偶而发过一次两次洪水,还会诅咒她是祸根。可随着河水逐年变少,人们再也不骂了,唯恐得罪了河神,断了亲人们的水脉。
  
  要不说人的命天注定呢。这眼见得村民的生活快走进了死胡同,花岗岩的发现又让小山村活跃起来。眨眼十几年的工夫,仅有的披在山坡上的薄薄绿衣,被“轰隆隆”几声炸药山响给掀掉了,大片的花岗岩裸露出来;接下来便是“哗啦啦”的铲车、挖掘机、风镐、风钻的震动声。沉闷的黑火药撕裂巨石的爆破声,运输车的嚎叫声,“割缝子”的火焰喷射器的狂吼声,还有一夜之间,依河而建的石板加工厂电锯的“哇哇”尖叫声……山村一下子又喧嚣起来,从此人们衣兜里又鼓了起来。
  
  资源是国家的,政府当然是大管家。从此,山村行政地位一下子从自然村变成了石岗镇,小小的镇里,又成立了“石岗石材产业开发区”。屁大点的地方,居然也是两套班子,两套人马。以前,这个兔子不屙屎的地方,派哪个干部来,都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有些是度度金就跑了的,有些是“问题”干部“下放”到这里任职,那和过去的发配差不多。可如今不同了,急着抢着往这奔,美其名曰挂职锻炼,实则是有利可图,甚至还真得走走关系,活动活动路子,否则,这块肥肉想到你嘴?没门,味都甭想闻到。
  自打园区成立后,招商引资如火如荼。看着莫大的一座金山,据地质部门初步探测,地下几十米更是质量上乘的花岗岩,开采百十年的贮量没问题。商人们的嗅觉更是灵敏,钱一投,采矿权一拿,人一雇,就等着收银子。开发区壮大速度可不比深圳慢,仅三五年工夫,整座山头便刮分完毕。再想进入那除非前人退出,倒给你。这一出一进,那就是银子变成了金子。这老板一来,资金就来,资金一来人流就来,接着就是物流,就是高楼,就是酒肉香的饭店……草房瞬间变成了砖瓦房,平房立马变成了楼房,眼看着山在往下缩,楼在往上起,惬意的生活,就这样又降临到了小镇人头顶。这真是天上掉馅饼,而且是天大的馅饼。
  
  大山吸了一支烟,抬腕又看一眼手表,扯脖子喊到:“时间到了,各就各位,听我的口令……”手下的十几号人,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疾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祭山神可不能马虎,时间差一点都不灵,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哪家采石厂,哪年不都得摊上点事儿。轻者胳膊腿断,重者命就没了,安全工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你就是准备得再细,总是有疏忽的地方吧,所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还得请山神爷保佑。灵不灵那不得看心呀,心诚则灵。
  所以,大山是半点不能马虎的。你就说祭山用的这头猪吧,那可不是随便抓一头就行的,那必须全身通黑,一根杂毛没有,而且必须整好一百斤,还得是公猪。山神爷可挑剔着呢,唬弄一点都不行。为了这头猪,大山是半年前就定好了,跑了几个村子,托了好几个亲属打听,花了大价钱定下来的。这可真算上是头神猪了,比正常的猪贵了十倍,但大山觉得值。一出正月,他就把猪整了回来,借了人家的猪圈自己养。他爹老郭头,一直就斜眼瞧着他。这猪养了一个多月,郭老头子这眼睛瞟了他一个多月,整得这老爷子现在看人都有点斜眼。
  
  看着各位兄弟都就位了,大山“腾腾”跑下祭台,奔着矿区前面一块空地上的一辆轿车跑去。车里坐着的才是这个矿的真正主人,六十来岁的半大老头——黄敬仁黄老板。名字倒和黄世仁挨上点边,但保证没有任何的关系。
  大山伸出手拉开了轿车的门,然后冲老头笑了笑:“黄老板马上到点了,下车吧。”然后,手扶车门站到了一边,腰没敢挺直,略有些弯曲,似乎是在显示着谦卑。
  “嗯?到点了?下车,走!”黄老板抬了下眼皮,双手扯了扯披在身上的薄呢子大衣,一只青色的布鞋从车里伸了出来,一眼能看得出那可是“牌”子货,少说也得值个千八百的。看来老头会保养,消瘦也许是减肥呢,不都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吗。
  
  大山个头儿不高,膀大腰圆,往地上一站,跟黑车轴差不多少;一身的迷彩装,外面穿了一件厚实的军用大棉袄。山区四月的天,还是有股子凉气。两只粗胳膊尽头的两只手,布满了老茧子,手掌厚实不亚于熊掌,但肯定没熊掌值银子,一看就是开山劈石的一把好手。
  承包黄老板矿,这是第三年了,每年都给老板产出了超定额的石料。老板也不像黄世仁,没有亏待他,按时结算承包费,年年提高点单价,所以,大山喜欢给黄老板干。黄老板也觉得他实在,技术好,愿意用他。只要不差钱,这事就好办。大山除了几个铁兄弟外,临时招多少人也都容易,大家都愿意与他搭伙,干着舒心,关键是不压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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