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森林中的仙女•男人的头发

　　吴媛媛的一席话戳到王天开的痛处，但他掩饰着内心的苦楚辩解道：“我也想在一个地方干个十年八年的。但这由不得我呀，现在都是双向选择，不是你想干多久就能干多久。不仅是我，别人也一样，都不稳定。”
　　“你的意思是这回还要跟以前呗？我告诉你王天开，如果你这次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可不想跟你混了！耗不起！“说到这儿，吴媛媛眼圈一红，又把脸别过去了。
　　见吴媛媛要掉眼泪，王天开一下心软了，后悔了。于是一脸愧疚地哄她：“那不是在私企吗，现在我是国企的人了，以前的事都翻篇了。好吧，老婆？”
　　见王天开有“悔改”之意，吴媛媛收敛住即将滴下的眼泪，问：“这回进了国企，肯定能稳定吧？”
　　“我估计比私企是稳定多了。”
　　“啥叫估计呀，我是问你能不能肯定？”吴媛媛又要生气了。
　　王天开不想在稳不稳定上和吴媛媛纠缠下去了，本来是想让她高兴，怎么聊着聊着就“下道”了呢。他顺手拿起一罐还剩下几口的啤酒，一仰脖，咕嘟咕嘟干了，随即装出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对她连连点头，说：“能稳定，能稳定，肯定稳定。”
　　吴媛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眼泪倏然不见了。
　　王天开还像醉汉一样晃晃悠悠凑到吴媛媛身边，伸手就去掀吴媛媛的裙子。
　　吴媛媛愣了一下，随即又羞又恼地推搡着王天开，说：“你想干啥？疯啦？大白天的。”
　　王天开不理会吴媛媛的话，身体往前一倾把她扑倒在沙发上，一只胳膊从她脖颈后绕过去搂住她，另一只手却开始拉扯媛媛的裙子，边拽边笑着说：“我想干啥？”
　　吴媛媛哭笑不得拉住王天开的手，求饶似的说：“晚上，晚上好吧？”
　　“不行。”王天开索性支起身子跪在沙发上，一点点地靠近了吴媛媛。
　　“咚咚咚！”有人敲门。
　　王天开立刻停止动作，屏住呼吸，像狼狗一样支起了耳朵。
　　吴媛媛趁王天开愣神的功夫，赶紧整理着裙子，坐起来。
　　“不管他。”王天开对吴媛媛低语了一句，要继续刚才的动作。
　　“咚咚咚！咚咚咚！”
　　王天开喝问：“谁呀？！”
　　“收电费的，看一下你家电表。”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真烦人，啥时候不行，非得这时候来！王天开心里咕哝着，很不情愿地起身走向房门。
　　吴媛媛起身抹平裙子，一边拢着散乱的头发走进卧室。
　　
　　
　　第二章森林中的仙女•男人的头发
　　一
　　“鑫良集团”办公楼坐落在市区一处繁华地段的十字路口东北角上，成L型，一面向南一面向西，七层高。楼角上悬挂着“鑫良集团”四个大铜字，字面上的镀铜被风雨锈蚀得有些斑驳，与周边鲜活的环境有些不协调。
　　办公楼的出入口在大楼拐角。
　　当王天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闭，空无人影。王天开看了一下手表：7点50分。还有十分钟就上班时间了，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有些迟疑地推了推大门，还好，大门没锁，王天开走了进去。迎面走来一个保安，张着大嘴打着哈欠问：“你找谁呀？”
　　“我是新来的，销售公司副经理。”
　　保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八点半上班。”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满。
　　我应该表示道歉还是理直气壮？王天开不知如何是好了——国企，关系复杂，少说为妙。王天开不知可否地对保安“哦，哦，”了两声，走到电梯口。
　　
　　销售公司在五楼。
　　楼道里静悄悄的，也许是因为房门紧闭挡住了阳光，也许是盖的年头久了，气氛有些阴沉。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钟头，趁此熟悉一下环境吧。王天开绕着五楼走了一圈，十几个房间，个个房门紧锁，渺无声息。百无聊赖的他回到电梯口，乘上电梯来到七楼。王天开记得总经理办公室就在这个楼层，面试的时候他来过。沿着走廊左一眼右一眼地察看着金底黑字的门牌，走了个来回。“集团董事长”、“集团总经理”、“纪检委书记”、“总会计师”、“总经济师”、“集团办公室主任”、“卫生间”，七个门牌占了一层楼，或许是集团高层人物在此办公，整个楼层笼罩在庄重而气派的氛围之中；王天开顺着防火通道走到六楼，只见楼道两边门牌林立：“集团常务副总”、“集团行政副总”、“集团财务副总”、“集团纪检委副书记”、“集团副总会计师”、“集团副总经济师”、“集团发展规划部部长”、“集团发展规划部”、“集团财务部部长”、“集团财务部”、“集团人事部部长”、“集团人事部”、“集团后勤部部长”、“集团后勤部”、“集团运输部部长”、“集团运输部”、“集团办公室”、“卫生间”。王天开数了一下，刨去卫生间一共十七个牌子，他感到脑子有点乱，记不住了；王天开来到四楼，一下电梯就看到正对面的形象墙，墙面上悬挂着一行黑色有机玻璃大字：“鑫良米业股份有限公司”，每个字后面是一组点状背光灯，散发出蓝森森的光晕，让人感到神秘而有档次。此时，王天开感到来了尿意，便抬头查看了一下卫生间的牌子，卫生间位于南侧楼道中部。楼道里空无一人，只听见王天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当王天开快要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忽听见一个女子哼哼哟哟的生音，王天开心里一阵发紧，头脑里立刻浮现出鬼片里的恐怖场景，他放缓脚步悄声走到卫生间门口探出头向里张望了一眼。只见一个留着齐肩长发，约莫二十多岁的姑娘背对着他站在长槽状洗手池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毛巾、香皂归到一起，看她的样子好像正准备回身走出来，王天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为了不让她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受到惊吓，他后退了几步，用力跺了两下脚之后再走向卫生间，果然，从门口走出来一个年轻姑娘，与王天开打了个照面，也许是因为带着耳塞没听见跺脚声，看见王天开她还是愣了一下，随即婉然一笑，低下头从王天开身边飘然而过，楼道里响起有节奏的叮叮的声音，那是她的高跟鞋发出的脚步声。
　　王天开虽然有所预料，但回想刚才的一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恍如梦中，因为她的样子和这个环境太不协调了，此地是如此肃穆而沉静，而她却那么阳光、青春、灵动，就像幽暗的森林中翩然出现的仙女一般。王天开甚至想不起那姑娘的容貌了，只记得经过她时闻到了一股清清的、淡淡的薄荷香味。
　　
　　二
　　王天开从男厕出来，到洗手池冲了一下手，甩着手上的水渍回到五楼，发现刘刚正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王天开欣然和刘刚打了个招呼，紧走两步来到刘刚身后，跟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刘刚的办公室足有三十平米，一张办公桌有两米八长，枣红色桌面反射出耀眼的亮光，一把黑色真皮转椅敦敦实实地候在办公桌后；办公桌前放着两把比较简约的办公椅，是汇报工作或者听取指示的时候用的；离办公桌六七步远是南墙，一组橘黄色的真皮沙发占了大半个墙面，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整套竹制茶具，王天开在茶艺馆看到过；办公室四周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盆花，有转运竹、发财树、招财佛手、金钱树还有几种王天开叫不出名。
　　刘刚绕到办公桌后把手包放到桌上，然后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到黑色真皮班椅上，很随意地对王天开说了声：“你坐。”
　　王天开想坐到靠南墙的沙发上，可觉得那离刘刚太远了，有点像客人；坐到办公桌前的简约椅子，又觉得和刘刚的差别太大，虽然一个正职一个副职，但毕竟是同学，这种谈话方式太工作化了，太突兀了，最起码有个过度才是啊。刘刚是有“知遇之恩”，既然是“恩”，应该给予对方尊重才是，至少第一天报到给点面子。王天开没料到刘刚会如此“礼待”他，他把办公桌前的椅子往后挪了挪再坐下，以示自己即不是客人也不是一般员工。
　　刘刚倒是很坦然，问：“头一天上班感觉咋样？”
　　王天开也让自己坦然地说：“还行。我看这楼里好像有好几个公司，都是咱们集团的吗？”
　　“是，都是集团下属公司，跟咱们公司一样，有米业公司，资产管理公司，储运公司还有荣润公司。”
　　王天开：“米业公司是干啥的？”
　　“米业公司嘛，搞大米的呗。”
　　“那不是两班人马干同样的事儿吗。”
　　“他干他的，咱干咱的。”
　　王天开：“这怎么能行呢？都在一个区域，那不得出现抢市场、抢客户的情况呀？最后就会出现价格战，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刘刚皱了一下眉头，说：“这是集团领导的事，你关心这些事干啥呀，还是尽快进入你的角色吧。”
　　王天开感到刘刚的逻辑有问题，但无法立刻分析出哪里错了，只好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以示尊重刘刚的建议。
　　“很多人都盯着你这个位置呢，你之前就来过三四个，你是我推荐的。”刘刚说。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是为了让我记住他的知遇之恩吗？王天开不希望刘刚说这种话，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些话非得说出来吗？
　　“真的感谢你。”王天开说道，他的确很感激刘刚，但此刻他感到说这句话心里有点别扭。
　　刘刚无所谓地说：“谢倒不用谢，你把工作做到位就行了。”
　　王天开觉得自己在刘刚面前矮了一大截，这种差距来得太快了，以至于让王天开感到有些羞愧，毕竟是同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上下级的角色相处，他感到很不适应。
　　桌上，刘刚的手包发出“锵——锵——”的动静，是他的手机响了，刘刚从包里拿出偌大的金灿灿的翻盖手机，瞧了一眼来电，翻开上盖，把手机贴到耳边，把头往后一仰，后脑贴到椅子头枕，然后悠悠然地左一下右一下地转动着身体聊了起来。
　　晨光从窗户洒进屋里，刘刚的头顶随之闪现出了亮光，稀疏的头发掩盖下的头皮锃亮锃亮的像抹了一层油，随着他身体的摇动，头顶上的光点也跟着游动起来。王天开暗叹：光阴如梭，岁月无情，原来又浓又密的头发竟然变得这么少，洗头的时候会省洗发液吧。你的职务比我高，但我的头发茂盛如昨，想到此，王天开的心里平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