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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鞭者的口语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06 21:42:15      字数:3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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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烟叶辅助款,在周卫民、陈贤忠和李昌龙的不懈努力下,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地讨要,虽说是忸忸怩怩地发到了烟站,但并没有发到烟农的手里。烟农必须持有交售烟叶的三联单,到村里算清农业税、提留款、教育附加费和特产税……的上交款项,再由村里将烟条子收去,另行开一张盖有村委会公章的单据,才能到信用社去兑一张存折;至于现金,自然就是那些有门路的人所享受的特殊待遇了。吴启贵没有任何门路,便顺理成章地领取了扣除一切上交的、税费所剩的余额存折了。
  这张存折,虽然不是现钞,也能当钱使。而且,这存折的纸张质量也不错,比那容易破损的白纸条强多了,既利于收捡,持有它也光彩体面。吴启贵临时并不急需用钱,有这么一张存折捏在手里,足可以令他心满意足的了。
  吴启贵今年的烟款扣除了所有的上交之后,还净落了一张一千五百元的存折。而且,还有部分烟叶没有销售,如果今年那百分之五十的烟叶辅助款能够兑现,少说也要弄个千儿八百。吴启贵觉得,这种植烤烟,虽然累点苦点,能挣这么多,苦点累点也值得!
  吴启贵所种的包谷、土豆和红薯都不多,这类农活要不了几天便能料理得差不多。更何况,有厚善老爹和杨明秀常来帮忙,伺弄起来更为利亮。
  接下来就是冬播。
  尽管在这需要下雨的时节,老天爷却不肯下雨,勤劳的山里人也不会坐等甘露,更不可能抛下该安置的庄稼而不顾。寒露节,广种麦,过了霜降种不得。季节到了,农时绝对不能误。即使是天不下雨,还是得张罗着耕地、刨地,将应该安置的庄稼安置下去。
  于是,吴启贵家里的那头休闲了几个月的大黄犍,便被他套上了轭头,拖上了犁铧。他便手握牛鞭,“哇哇哇,咕哩哇”地耕起地来。
  山区耕地远非平原。平原地势平阔,可以悠然怡然地握着犁尾巴绕田尽兴地犁得爽利。而山区,那五十度以上的坡地,根本就没法犁耕,而只能靠刨;即使是比较平坦的埫地能够用牛犁耕,那高低不平的石渣地,凸凹不平不说,有的地里还会有一个又一个巨石耀武扬威地高昂着头,挡住牛的去路——不难想象,处于这种地理环境,耕种的艰难的确难以描述。
  正因为如此,这山里的牛拖着犁走到巨石前,便会自动地停下来,等待着鞭者的指令,或后退或掂犁,全在那“哇哇哇,咕哩哇”的口语里分清。
  你可别小看那日本语似的口语,这里面的学问可大哩!山里人耕地全仗着这口语驾驭牛犊、把握方向,口语对了,牛便走得正确,地也耕得利索;口语有误,牛便得到了错误的指令,就会走错方向——弄得不好,犁铧抵住了石头,牛拖不动、人拽不起,牛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使劲;不仅人受累,搞得不好,犁辕被挣断,牛也累得够戗!
  所以,在这高山地区驾牛耕地,不仅要将口语练得熟、把得准;牛也要记得牢、分得清。
  吴启贵正念日语似的喝着他的大黄犍耕地,那张讨厌的丑陋面孔,猛然闯进了他的视线。他不予理会,而是目不斜视地继续着他的“日语”演练。
  可是,那张面孔偏要凑到跟前,强挤三分笑意,跟他套近乎:“耕地哩!”
  人怕抵面。再大的意见,人家主动与你打招呼,你视而不理,就是缺乏教养的自然表现。我们的吴启贵同志,虽然“大”字难认五背篓,但做人的礼数,他还是懂得的。
  出于礼节,他觉得应该对刘进财说点什么,哪怕是搭理一声也行。然而,有着良好的宗旨,说出的话却变了味道:“不耕地能搞什么?”
  “什么事不是人搞的呀?”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搞的活也不同。”
  “那也不一定,我这事让你搞,你照样能搞好。”
  “让我成天白吃、白喝、白占,我还没那脸皮!”
  刘进财正想发火,忽然瞥见李昌龙走了过来,忙迎了过去,满脸堆笑地递上一支烟。李昌龙根本就不抽劣质香烟,他也不会领情。
  刘进财望了眼李昌龙拎的水果,立刻便明白李昌龙此行的来意。他也知道吴启兰患病的事情。但是,病情是否好转,他就不清楚了。刘进财故意装糊涂:“站长拎这么多礼物,是去看哪位有福之人啊?”
  “我说刘进财,我看谁关你屁事儿!成天幽魂似的东蹿西荡!”李昌龙厌恶地呵斥:“你就不怕哪天闪折了你那腿!”
  李昌龙走了,撇下刘进财愣在那里生着闷气。
  吴启贵将这些看在眼里,一高兴忘了念口语,而是狠狠地将牛抽了一鞭。那牛负痛惊乍,险些将犁键抵在了石头上。
  可是,他在高兴之余,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刘进梅: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年多了,他还时常想到那个善良而柔弱的姑娘。他叹息声声地仿佛是自言自语:“唉,可怜呀!那么远的一条路,要想回来一趟,还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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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启贵刚种上了自己的小麦,就被杨明秀请去耕地种麦。尽管这几天他的心里一直憋闷,那日语似的“咕哩哇”,依然被他和尚念经似的叫得联欢,他的大黄犍也听得明白,走得在道;旁边听的人觉得有趣,却又不明究竟。
  杨明秀九岁的小儿子,首先提出了这一疑问:“贵叔,什么叫‘哇哇’?什么叫‘咕哩哇’呀?”
  妹妹能驯狗,他能驯牛。妹妹用人的语言,使狗能听懂她的指令;他用音乐符号,使牛明白他的意图,各有精妙所在——这也是吴启贵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情。
  现在,这孩子问他关于驱牛的音乐符号,他却不能回答。道理很简单,他无论说出哪种符号,牛便会受令执行。他手中的鞭子,是专打犟牛的,这一点牛很明白。不听指令是要挨打的,牛不会用自身的皮肉,去和鞭子无谓地叫劲。如果他解释什么叫“哇哇”,什么叫“咕哩哇”,牛会误为指令,便会越轨出差。上次,他听了老爹讲的笑话一乐和,就差点酿成了大错。
  “现在正耕地,不能跟你讲这事儿。”吴启贵说:“晚上吧,晚上我准讲!”
  “为什么呀?”
  于是,他就把上述的原因讲给孩子听了。孩子也懂事儿,不再纠缠,而是盼望早点天黑,能尽快地听他讲“咕哩哇”的趣儿。
  杨明秀给他端来一碗水,他叫了一声“咕哩哇”,牛便停下了。他接过水喝完,又将碗递给了杨明秀。之后便轻喝:“哇,”牛便开始走了。
  杨明秀也忍不住笑:“嘿,还真神了!不用同它讲话,它也听得明白。”
  “怎么没讲呢?我这就是同它讲话。”吴启贵说:“这声‘哇’,就是叫它走。”
  杨明秀说:“奇了!”
  那小家伙说:“真是奇了!”
  晚上,在桌上喝着酒,吴启贵借着酒劲儿,即兴满足了这母子俩的好奇心。
  按说,他那音乐符号,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还真有点不好伺弄。吴启贵却把他的大黄犍给伺弄出来了。这里面的窍就如那“1234567i”一样,翻过来、倒过去,便会成为不同的音节;他的“咕哩哇”,便是这个道理。他是这样组合的——“哇”,是走;“哇,哇哇”,是向左;“哇哇,哇”,是向右;“哇,咕哩哇”,是快点走;“咕哩哇,哇”,是慢点走;“哇,咕哩哇,哇”,是后退;“哇哇,咕哩哇”是掂犁;“咕哩哇”,是停下来;“哇哇,咕哩哇,哇”,是喝水;“哇,咕哩哇,哇哇”,是吃草;“哇哇,咕哩哇,哇哇”,是回家。
  经他这么一解释,娘儿俩乐得差点缓不过气来。杨明秀总算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笑。她为对吴启贵有了新的了解和认识,感到由衷地高兴。
  于是,她便端起酒杯,真诚地给吴启贵敬上了酒。这时,杨明秀深有感触地想到,刘进梅无福。
  杨明秀料定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日后一定会令人刮目相看。她知道吴启贵抽闲伺弄黄姜的事儿。她也初步替他核算过,虽然算得不是那么精确,可她确信,那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她恨自己和吴启贵相识太晚,否则,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地追求他。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两个儿子的母亲,能够在这个强健的男人心目中占一席之地,已经是荣幸之极,岂能有太大的奢望?
  这顿酒,他们喝得都有点过量。吴启贵是因为自己创造性的智慧,得到了杨明秀母子的赞赏而高兴;杨明秀则是因为内心的郁结而窒闷,想借酒浇愁。
  这山里的牛都会认道,不会走岔。尤其是经虎子放牧过的牛,不仅会认道,而且不敢随意糟害庄稼。再说,这种季节,农作物全都收割入库,麦子还没有种下,根本就无青苗糟蹋。所以,傍晚下犁,吴启贵已经让牛自己回去了。
  酒虽然喝得有些过量,可吴启贵还闹着要回家。杨明秀醉眼惺忪地嘲笑:“醉成那样了,还走?”
  吴启贵眯缝着双眼,舌头不听使唤地弹动着嘣出几个字:“没醉,能走。”
  “能走?”杨明秀笑得更起劲:“能走,走走看!”
  “当然能走,你看——”
  吴启贵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杨明秀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吴启贵晃晃悠悠地朝门外走去,杨明秀也晃晃悠悠地跟上。而杨明秀的小儿子,这时候却只关心他喜欢的电视剧。
  吴启贵晃晃悠悠地来到房子当头,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杨明秀想上前掺扶,结果反而一头扎进了吴启贵的怀里,把吴启贵撞得靠在了墙上。
  于是,吴启贵就抱住了她的腰,她也就搂住了吴启贵的脖子。
  山区的初冬,夜里很凉。阵阵北风,悠悠吹来,本来醉得不算太沉的吴启贵,滞留体内的酒精,渐渐地被这初冬夜晚的寒气驱散了大半;而原本就是借酒发挥的杨明秀,更是早已心如明镜。她紧紧地搂住吴启贵的脖子,紧紧地叼住那极具诱惑的嘴唇,贪婪地吮吸。
  吴启贵触电似地浑身震颤。随即,他竭尽全力挣脱杨明秀的控制,惊慌失措地说:“嫂子,我得回去了。”
  也没等杨明秀回答,他拔腿便跑。
  杨明秀呆愣了片刻,双手发疯似地捶打着墙壁,诅咒般地叫喊:“死启贵,死傻瓜!死启贵,死傻蛋!”
  “妈,贵叔呢?”
  小儿子的叫声,令她既惊慌、又羞怯、也悲愤。
  她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没好气地对儿子说:“爬回去了!”
  “哎呀,妈呀,醉成那样你怎么就让他走了呢?”小儿子惊慌地说:“我们去把他弄回来吧!”
  她疲惫不堪地说:“他恐怕已经到家门口了。”
  小儿子疑惑不解地说:“爬那么远的路,有那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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