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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烟叶跳槽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7 20:39:45      字数:5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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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盒子炮”书记周卫民,除了吧嗒旱烟与喝两盅,的确别无嗜好。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开工作,就是看报纸,或是研读他所珍爱的《政治经济学》、或是阅读《毛泽东选集》。他经常在讲话中有意无意地溜出这么个词儿:“抖弄。”故而,也有人背地里叫他“周抖弄”。
  当然,周卫民也会很准时的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
  他看报纸,既是为了不让自己所识得的几个字悄悄然地陌生;更是为了了解上面的政策与方针,了解国内、国际新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研读《政治经济学》,既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所学,也是为了将那里面的理论,与龙泉乡的现实经济相比较,力求找出一条符合本乡实际情况的发展道路,让龙泉乡的百姓尽快地脱贫致富。
  他阅读《毛泽东选集》,是为了认真领会毛主席的政治思想;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知识和理论水平;同时,也提高了自己的政治思想觉悟;而且,还不会忘记时刻对自己敲响警钟。
  他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除了上述因素,他还有一个孩子气的童趣——他希望看到中央的主要领导人——他希望看到中央领导健康的样子和谈笑风生的神情;希望看到他们和全国人民推心置腹.共商国策的精神风貌;希望看见他们,同外国朋友挥手致意的风采。每每如此,他便有了一种安全感,心里便踏实多了。
  “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做人嘛,既然没有能力为国为民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也不能误国误民,更不能危害社会。周卫民认为,作为党的基层组织负责人,虽然不能为国家的兴旺做出什么贡献,关心关心还是应该的。
  最近,周卫民除了准时地收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还将报纸抖弄得更动劲。市报、省报、《人民日报》,一有空,便抖弄来,抖弄去。一版一版地抖弄,力求从报纸上抖弄出一些解决本乡现实状况的新道道来。
  
  “XX民营企业,经过了五年的艰苦创业,如今已是员工近千人,固定资产超过两个亿。”
  “某省副省长XXX,因贪污受贿,作风腐败被查处……”
  “伊拉克军方使用了‘飞毛腿’导弹……”
  “联合国安理会,召开关于禁止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会议……
  “国际缉毒组织,在泰柬边境缉获大批海洛因,当场击毙贩毒顽抗分子五人……”
  “广东警方破获一起人贩子团伙,解救出被拐妇女儿童十八人……”
  “X市夜杜鹃歌舞厅,因涉嫌卖淫被查封。”
  “上海警方破获一起持枪抢劫杀人案……”
  “XX歌星,因漏税被拘禁……”
  “湖北远安农民靠养蚕发家致富……”
  “陕西安康农民XXX,靠养牛盖起了小洋楼……”
  “湖南衡阳农民靠……”
  “浙江温州……”
  “福建厦门……”
  “辽宁沈阳……”
  “吉宁长春……”
  
  周卫民边抖弄边感叹,感叹人家都发了,自己却穷得叮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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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不禁又想到了他所治之下的烟农,辛辛苦苦地种出的烟叶,被烟草局拖走了快一年,尽管吵了闹了,甚至于骂了,到今天,烟叶辅助款仍然不见发下来。而他周卫民,却平白地让百姓骂娘。周卫民不愿意再等了,得催;你不催,他们也不急。
  他抄起话筒,拨通了县委办公室,听见那边有人发话,并且确认是县委一把手余耀华。
  “余书记呀,我是周卫民啊!”
  听筒里,余耀华问:“有什么事吗?”
  周卫民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呢?也就是讨我们的烟叶辅助款呀!”
  余耀华说:“到底是烟草局没有拨下去?还是中间有什么漏洞?”
  “什么漏洞?”周卫民又来气了:“难道说我们收了款子,还赖账不成?”
  “那好,我立即责成烟草局,让他们查一查就知道了。”
  “那我就代表龙泉乡一万二千多百姓,先谢谢余书记啊!”周卫民这回可是真心,一点做作的成分也没有。
  听筒那边却来了这么一句:“只要你老周不是额外生事找我的麻烦,我就已经烧高香了。那‘谢’字,我可承受不起!”
  看这余耀华,一当上县委书记,就变得挺有忌恨心了!周卫民放下话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取出旱烟锅,装烟末、划火柴,舒心地吧嗒得起劲儿。
  还有一件事,也使得周卫民忧心忡忡。他公开赌气,对王明空说得那么死——不将烟价处理好,一两烟叶也不让他拖走。
  可是,百姓将烟叶烤出来,如果不上交到烟叶收购站,难道还真能直接送到卷烟厂去不成?那国家设立烟草专卖局干什么呢?将烟叶交售给烟叶收购站吧,不仅烟价太低,而且还全是白条。周卫民真担心,照这样下去,何日才算是个头啊!照这样下去,不是总少不了要和烟草局磨嘴巴皮子,不是总少不了要为讨债怄气吗?
  他又抄起话筒,想向余书记讨个说法。可是,一想到刚搁下电话不到三分钟,又将电话打过去,岂不是又要惹他烦心?岂不是又要被认为:额外生事?
  他不给县委书记额外生事,而是换个人找县长。电话打到县政府办公室,要求转接县长内线。接通后,接电话的果然是冯县长。
  “冯县长,我是周卫民啊——”于是,他将自己的忧虑,向冯县长倾诉了一遍。
  冯县长当即在电话里表态:“我已经跟王局长打过招呼了,要求他们尽量少打白条;即使是一时资金短缺,也不会拖得太久。你放心,这件事情,县政府是要过问的。”
  周卫民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了。他一高兴,便又摸出旱烟锅,装上烟末点燃,吧嗒得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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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委书记答应“查一查”,县长许诺“少打白条”。可查无结果,白条照打。周卫民从内心里瞧不起那些一天三变,说话不算数的主儿。他说,那些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男人。
  有一回,他由于郁闷而将酒喝得有点过了,借题发挥地对刘畅和陈贤忠讲出了他对那班人的看法:“真正的大老爷们儿,应该是一言九鼎!哪像那些人,粪渣和尿糊弄,成天稀拉得没个准儿!”
  周书记的愤懑,刘畅和陈贤忠都可以理解;对他的偏颇言词,也不置可否。要说愤慨,陈贤忠更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周书记受气,大多局限于办公室里;而且他资格老、资历深,自下至上,谁都对他礼让三分。可是,陈贤忠和李昌龙,却成天和烟农直面接触;而且年轻,难压场子,自下至上,谁也不把他们当回事儿——上面压、下面挤、百姓骂,三头受气。毫不夸张地说,陈贤忠的耳朵,已被训斥、嘲讽和谩骂,搞得起茧子了,已经麻木了、失去知觉了。
  烟叶辅助款和烟款不能到位,给烟叶收购造成了极大的困难。烟草局王局长却催得紧,催李昌龙尽快地将已经烘烤出炉的烟叶,全额地收购调运——这无疑是给李昌龙出了一道难题。
  可是,他还得尽力。烟农们明显的有着抵触情绪,他虽然竭尽全力,也没有多大的起色。烟叶收购的进度,依然缓慢。烟叶辅助款,一催再催不见下来,烟农们日子难过,明里暗里骂娘不说,对烟草局日见升级的抵触情绪和仇视心理,李昌龙也是可以理解——他也是烟草局下属的烟站站长。故而,无论他走到那里,都会受到特别优裕的礼遇:被人骂娘。
  李昌龙虽然气愤,可是他还得忍着。人有亏心处,站坐俱安分。身为烟草局下属的烟叶收购站站长,将人家的烟叶强霸地收走不付钱,平心而论,他确实觉得理亏。既然理亏,也无力解决——肉臭同味——挨上几句骂,他不仅觉得无所谓,而且还有着一种负疚的解脱感和偿还心理。
  李昌龙将自己的忧虑和这一独到的感受,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烟草局王局长作了汇报。他希望能够尽快地解决烟农的烟款、解决百姓的疾苦,自然也就连带着解决了他李昌龙的愁困。
  然而,王局长对他反映的情况置若罔闻不说,而且还没命地催,催他尽快地将烟叶收进调运。仿佛他李昌龙真有无边的魔法,烟农会受他的魔法所制约,爱怎么驱使便怎么驱使。
  真他妈扯淡!
  尽管如此,收购烟叶的进度虽然慢点,到底还是有烟叶不断收进,也没见发生什么特别偏激的事情。李昌龙固然成天郁闷气恼,总还是能够勉强地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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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B省和C省三省交界的大崖办事处,却发生了一系列令他束手无策、性质恶劣的事件。
  那天,他和陈贤忠乘车刚到大崖办事处烟叶收购点,便发现一群人将烟叶收购人员团团围住。走到近前,那些不太受听,甚至于刺耳的话,便急剧升级,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妈的,烟叶要收走,钱是愣不给,跟他妈的土匪有什么两样?”
  “别说是今年的烟钱啦,就连去年的烟叶辅助款也不给你,你能弄块石头把天砸出窟窿不成?”
  “看来,今年又是白忙活了!”
  “妈的,都是他妈的骗子!”
  “妈的,简直太黑暗了!”
  “明年说什么老子也不种烟了。种什么也能随处卖,独这玩意儿,还偏归他烟草局专买,这不明坑人吗?”
  “明年不种烟?哼!还等明年,老子现在就不卖了。”
  “对对,不付钱不卖了,背回家搁着。弄烦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也不让那龟孙子捡便宜捞好去!”
  ……
  后面骂的就更是不堪入耳了。人们闹闹哄哄、沸沸扬扬、骂骂咧咧。还真有不少人立即响应,将烟叶往回背。陈贤忠和李昌龙怎么劝、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人们只求付钱,付钱他们去买粮下锅。不付钱,别想把烟叶收走。
  没办法,陈贤忠和李昌龙只有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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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贤忠回到乡政府,除了向周书记汇报,还向县委、县政府作了汇报,并恳求尽快解决。
  周卫民对陈贤忠的急躁却表现漠然。他说:“急成那样做什么?横竖烟叶收走烟农还是拿不到钱,不如让烟农把烟叶卡住,让烟草局也急一急。”
  周卫民对这件事情的发展,心中早已有准——他绝对不会唱无谱儿的山中小调。陈贤忠细想想周卫民的语义,也就不那么急了。
  是呀,是该让烟草局也急一急了。
  烟草局这回确实是发急了,李昌龙也被王局长狠狠地训了一顿。而且,王局长还强硬地要求他,要尽快地想办法做通百姓的工作,烟款和烟叶辅助款,只能暂缓一段时间。王局长说:“告诉烟农,我们正在筹措,要不了两天,就会发下去的。”
  李昌龙也不便跟王局长讨价还价,只有硬着头皮,将王局长的承诺,用张贴广告的形式通知烟农,意在提高烟农的售烟积极性。
  然而,上过一回又一回空欢喜之当的烟农,对那些揩屁股纸似的广告,根本就不相信。陈贤忠也撒手不管了,明摆着是有意放纵烟农,拒绝交售烟叶——目的当然是要钱,有钱什么都好办。多少烟农,正等着钱买粮下锅哩!
  由于去年种植烤烟,部分烟农的确获得了较好的收效;加之今年春的烟叶购销合同所承诺的烟价和烟叶辅助款又极具诱惑,使得全乡大部分烟农连口粮田也投入种上了烤烟,目的是想大捞一把。
  如今,储备的粮食已经吃完蚀空,指靠卖烟买粮,度日活命。不曾想,烟叶卖了,钱却一分不见;就连去年的烟叶辅助款,也催不下来。龙泉乡的百姓当然也知道,他们的陈乡长和周书记,为他们费了不少心、怄了不少气。
  百姓们不怪陈乡长和周书记,只怪烟草局,只恨烟草局!
  有奶便是娘,有钱好办事。既然烟草局卡住不给钱,何不将烟叶背到外省去卖呢?价钱也好,钱也现花,一过秤,便付款。
  你要卡住专买,有人偏不专卖。
  大崖办事处,是龙泉乡的最西边界,是康西县至C省的最西边界,与B省T县毗邻相连。三个省份相接处的山民,平素互有商贸往来,还有着众多的姻亲联系。
  大崖办事处虽然属于龙泉乡管辖,却离龙泉街有五十多里路;最远的边界,居然有八十里路之遥。而离B省T县的高峰乡,则只有十来里路。平日赶集上场,大崖的山民,只赶高峰的集,却不到龙泉街。
  T县也种植烤烟,而且从来不打白条。烟叶一经过秤,烟款、辅助款一并付清。烟农忙的乐乎,收购人员也并不烦心。近年来,烤烟种植确实给高峰一带的烟农带来了不少好处,增添了许多祥和;也使龙泉乡的烟农暗暗纳闷:同是一个国家,法令、政策也该一样,为什么人家卖烟不赊不欠?偏偏这康西县的龙泉乡,就硬是拖欠不付款呢?
  答案只能是:那边官清,这边官昏。
  既然官方能不仁,百姓也会不义。
  先是个别和高峰有亲戚关系的人,私下将烟叶悄没声息地运到亲戚家里,请亲戚代卖;之后,逐一发展扩大跳槽卖烟的人数。胆小无亲戚关系的,低价将烟叶就地处理,以求活钱;有亲戚关系而且胆大的,开动脑筋、施展法力,巧妙地“空手道”收进,星夜偷运出境,高价出售,待领到烟款之后,再付钱给卖主。
  这是一系列空手套购、私营倒卖的严重事件。受损的是低价销售的烟农、是龙泉乡乡政府和康西县烟草局,获利的是高峰烟叶收购站和烟草投机商。
  大崖办事处发生了这一严重事件,李昌龙不能不急。他刻不容缓地将这一严峻的新情况,向烟草局王局长作了汇报。
  王局长一听,立刻火冒三丈:“么事呀?竟有这种事情?你为么事不制止?”
  李昌龙愁苦得像只叫苦的山雀:“我的好局长,我能制止得了吗?”
  “这是一宗严重扰乱烟草秩序和践踏《烟草法》的事件,应该立即制止。”王明空在电话里当即指示:“马上通知派出所,把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抓起来。”
  “没用的,局长。为了活命,摊谁都会这样做。”现在,李昌龙真是替那些被困苦折磨得晕头转向的烟农担忧。他竭力为烟农辩护,甚至于求情:“唯一的办法,只有把他们的烟款拨下来,否则,谁也平息不了这场风波。”
  “好好,你马上通知下去,我马上把他们去年的辅助款拨下去。”王明空也知道,再也实在是拖不下去了。他的心里也着实有点惊慌,害怕事态继续扩大不好收拾。但他没有忘记责成李昌龙,对这起事件的后期处理办法:“你要尽快地设法制止类似的事情发生。而且,一定要查清烟草走私人员的名单。”
  李昌龙“嗯啊”地敷衍了一阵,通过电话,通知下面的烟叶收购点,让他们贴出通知:烟叶辅助款马上发下来了。
  随后,便匆匆地去找陈贤忠,商量如何遏制烟叶走私?
  李昌龙的忧虑,也正是周卫民和陈贤忠的忧虑。
  为了尽快遏制这一现象,周卫民立即指令张重武,设卡堵截烟叶走私。他认为,烟农低价将烟叶处理,是被穷困所迫,出于无奈;而烟草投机商贩,则是坑蒙诈骗,且又置国家法律于不顾的真正祸首。
  陈贤忠和李昌龙来到大崖办事处,查处了几起烟叶走私。对私自将烟叶运往高峰销售的烟农,予以罚款;对烟草投机倒卖人员,还没来得及运销的烟叶,予以没收,并给予罚款。
  至此,这场烟叶走私公案,便暂时告一段落。李昌龙和陈贤忠,也可以轻松地喘口气了。李昌龙极为夸张地对陈贤忠说:“我操,总算是可以休闲一阵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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