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品名称:苍穹深处那颗星 作者:岗笑 发布时间:2016-02-26 20:51:46 字数:11214
苍穹深处那颗星
你是我心中那一颗最明亮的星,
穿行在那深邃的夜空中。
你爱躲在繁星的身后,
又时常钻入云层中。
我是那一团飘渺的白云,
多年的相依簇拥未能把你读懂。
我知道、我知道……
只要那晨曦一出,星星便没了踪影。
……
三姐的独白
引子
2015年中国羊年春节的大初一,纽约曼哈顿帝国大厦那边的硕大电子屏幕上,还在回放着央视联欢晚会演出的精彩节目。由于时差的关系、现在,已是国内的黎明时分。
张巧芬站在屏幕对面一幢大厦的阳台上,正在凝望着繁星渐渐增多、夜幕初闭的湛蓝天空。
对面大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光彩,回映在她那清秀的脸庞和那曼妙的身躯上,使她仿佛置身于七彩虹中,如同将要飘飘下凡的仙女。
她确实想飞身跃起跳出台栏,不是下凡而是飞天……她,她终于找到了那颗最明亮的星,顷刻间、觉得热血沸腾,心儿急促地跳动起来,神经骤然绷紧,正要象被压紧而又被忽然释放开了的弹簧一样跃起时、屏幕下方传来一阵掌声和如雷般的欢呼声。她如梦方醒,一下子瘫倒在阳台上。
生活是那样的美好!这明明和美国人没有任何关系的中国的“羊年”春节联欢晚会,却使他们如醉如痴,他们是那样的热情开朗。忘却了他们所面临的“失业”“种族歧视”恐怖袭击事件等严重的社会问题!而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显然,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是蓬勃向上的。
她不能死,要坚强的活下去!她扶着栏杆缓缓地站立起来,转身进了室内,到了写字台边拿起了手机。忽然,她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下,把手机丢到了席梦思上。拉开抽屉拿出笔和纸,埋头写了起来。
祁宝刚: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从天宫归来。准确的说是我的“灵魂”的回归。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在古今中外关于爱情方面的历史名著中,也包括现代的“奥斯卡”,“嘎卡”电影节上的获奖影片。无论是书中和剧中的“爱神”都没真正感动过我。
真正拨动过我心弦的是你在云龙湖边,嫩绿垂柳下的石凳子上,给我讲述的你母亲和你爸爸的爱情故事。他们是在那个异常封建的年代,而且又是在穷乡僻壤的山旮旯里成长的青年。为了爱情,毅然决然的冲破世俗的“樊笼”,到千里之外古城,筑起爱巢。他们演绎出来的可歌可泣的故事情节,深深地感动着我,时常使我热泪盈眶。
很遗憾,我不具备当年你母亲那样娇媚动人,天资聪颖的优良素质;你也没有你爸爸那种大无畏刚毅果敢的精神!
残酷的现实是,我和你的妻子在对待你的问题上,不能够象众星捧月般的协调一致……两个光彩照人的女人,无法相互辉映,很好的融合。反而成为大自然中的“两极”只要碰到了一起,马上就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瞬时间,整个世界便没了安宁!为了不使我俩光鲜亮丽的形象继续受到损伤,我便选择了离开……
(一)
祁宝刚祖籍陕西省华山县,离华山东南约20公里虎岗村。虎岗方圆三十里山林,东坡下的百亩良田是他母亲郑玉莺祖上当年跟郑桓公打天下,建都华县立了战功而所得到的赏赐。
公元一九二五年,在那草长莺飞清明时节,郑均田员外家喜得千金。郑员外高兴地直跺脚,笑的合不拢嘴。儿子龙飞已经7岁了。自从龙飞出生后,娇妻的肚子里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想那时,一连吃了三年的“仙丹妙药”也未见什么效果。一天,老中医过来把了把夫人的脉搏说:“她这辈子不会再生娃儿了!”郑员外心头一紧,联想到从祖辈到他已是三代单传了。是不是老祖宗南征北战杀戮太多,家中阴气太重了!因而,到了他这辈子遭到了老天爷的报应。
可如今,他虽然家财万贯,却乐善好施,庄园内外一片祥和。妻子秀外慧中,身体健康;他自己体健如牛,一切正常。老天有眼,定然会保佑善人的!为此,对老中医的话他始终是半信半疑的。
郑员外坐在大堂屋的太师椅上不停地搓着手,心想:“老中医的话是失灵了,所谓灵丹妙药也都是假的。去年春天的时候,太太还不停地催促他纳两个小妾,被他微笑着婉言拒绝了。他说,“咱有儿子,就别弄那些事吧,免闲气生!”事实上他太喜欢这个从华县娶来的大家闺秀了。他对人夸口:“就是到皇宫里去挑,也挑不出这样漂亮的女人了!”
院子里的石榴树上落下几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好兆头!郑员外喜上眉梢。正要让丫环小翠把李管家叫来,商量办喜宴的事。只见庭道上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人,大声喊:“生了,生下来了,是个大胖小子!”
定神一看,跑过来的人是李管家。心想,大家可能都乐晕头了吧!难道真的搞错了么?郑员外心头一热,猛的站立起来问:“怎么可能又变成了个男娃了?”
“是的,是、是祁云天老婆米兰生了个男娃。”他四下瞅了瞅,舔了舔嘴唇,忿忿不平的说:“他今天也生了娃儿,不知能不能冲走了老爷家的喜脉。我看,正是他侵吞老爷家的喜气,那大胖小子才投错了胎,跑他家去了。现在就给他算完帐,叫他赶紧回渭南老家去吧!也真是的,他也太不识时务了,今天也竟然敢沾老爷的光,那将来还不翻了天了!”
郑员外沉思片刻,笑了笑说:“刮风下雨;瓜熟蒂落,一切都是天意。他家喜添一丁,将来我看家护院的后继有人呀。好好,喜事成双,喜事成双!今天家中飞来了这么多的喜鹊,我的孩儿就叫玉莺吧。”
尽管心里酸溜溜的,郑员外还是让人给祁云天送了十块大洋,两条黑鱼,四只老母鸡。
祁云天老家在渭南本是个孤儿,十二岁时在潼关街头流浪,被华山的雷海川道士看到,引入山门。成了玉泉院海川道士的关门弟子。海川道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最拿手的八仙棍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海川道士知道了这孩子姓祁小名铁蛋,上山后就给他取了学名祁云天。
斗转星移,一晃七八年过去了,祁云天已成长为体格健壮,长相英俊的棒小伙子。八仙棍,九节鞭,已经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是海川道士最为得意的门生。
那年秋天,祁云天正在玉泉院门口清扫落叶。从山下上来了一个面目黝黑,衣衫褴褛,虎头虎脑的少年,到了他跟前圆瞪着大眼直盯着他傻笑。
他问:“你笑什么?”
“我……我……终于到了!”他结结巴巴、有气无力的话未讲完,眼白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他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背进了院内。
海川师傅往他嘴里塞了两粒仁丹,接着又喂了几口水。他慢慢的清醒过来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说话了:“我叫王本本,家在东北的鞍山,当年,父亲跟随渔船远海捕鱼,出事后多年杳无音信,母亲就改了嫁。我叔叔收留了我。可是,自从去年我的婶婶生了小弟弟之后,他们就对我不好了。我决定自立,出来闯世界、学好本领将来做一番大事业。给我家争口气!上小学时就听说在中国的华山能学到最好的武艺,我就从东北一路讨饭过来了。”
海川师傅和祁云天面面相觑,少顷,转身直盯着他上下打量起来。东北乃是关外,多么遥远的地方!看他也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在途中得经历过多少艰难险阻和凄风苦雨,才得以最终爬上华山。实在是不容易啊!海川心头一热,自从有了祁云天之后就没再收徒弟,心一软,心想就把他留下来吧。
他仔细的端详着他,忽然感觉到他的目光游移不定,露出几丝狡黠;且说话南腔北调,结结巴巴。像是隐瞒着什么?他马上就有了几分迟疑。转身对祁云天说:“你好好照顾他,把身体调养好,习武的事待我斟酌之后再做决定吧。”说完,转身离去了。
由于海川师傅的犹犹豫豫,收徒的事一直没拿定主意。王本本得以在玉泉院留了下来。他每天跟着祁云天打扫院落,挑水劈材,很是勤快。转眼间,三个多月过去了。在师傅的默许下,他开始教他八仙棍了。王本本才思敏捷,各种套路一点就透、一招一式练的十分的用心。
祁云天开始喜欢上他了,一天,他将自己刻得两只老鹰拿了出来。对他说:“你看,这是我在西峰攀崖砍了一颗山枣树自己雕刻的大老鹰,十几种香料浸泡过的,又油上了大漆,我还请师傅在上面刻了字。”
王本本接了过来,旋即、就觉得有一股幽香扑面袭来,他一下子看呆了。只见雕工精细的一对老鹰栩栩如生、目光犀利,一双粗壮的翅膀微微张开,像是马上要振翅高飞。它站立的悬崖下方有一行遒劲有力的字体:“大鹏展翅,九万里”。
“哎,呀,呀,这、这真的是你刻得吗!”他瞅着他,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送你一只!”“啊,啊”他一下蹦了起来。
祁云天拉着他的手说:“这样,我们就是兄弟了。”
“是的,是的,就像亲兄弟一样!”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们的情谊进一步加深了。
时光在飞快的流逝着。那一天,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他俩来到西峰的绝顶练习对打。他们练得十分用心。练到高潮时只能见到人影在快速的移动,棍被舞得在空气中“嗖,嗖”作响;他俩穿着的红马甲,就像两团烈火在随风滚动……不一会,就都大汗淋漓了,他们坐到了松树下的石凳上休息。王本本热得将衬衣也脱了下来,祁云天无意间瞟了一眼,一下子被他领口下面金黄色的精美图案惊住了!那是一个武士手握长剑,站立在船头,眺望着远方。船的下方用蓝丝线缀写着像似波浪般的一行小字:明治41年.山本武智。
祁云天顿时目瞪口呆,明白了他为什么洗衣服时多在晚上洗凉,昏暗的油灯下看不清衣服上的图案。他依稀记得师父告诉过他,明治是日本人的年号,叫山本武智一类称呼的是日本人的名字。当年日本浪人山本雨田就带领一帮歹徒,在琉球群岛和中国沿海一带烧杀抢掠……瞬时间,他感到全身热血沸腾,像是有团火在燃烧。他一下把衣服抢了过来,指着图案,圆瞪着双眼问:“你说话结结巴巴,南腔北调的,难道真的是日本人吗?”
看到祁云天憋得通红的脸,气得哆哆嗦嗦的嘴唇。王本本泪流满面,慢慢地讲述了他不幸的童年遭遇:“在他六岁那年,父亲带领一帮人出海捕鱼,和琉球人产生了纠纷,就在争执结束准备返航的时候,冷不丁蹿过来一艘大船,将父亲的船撞翻了,据说是一艘前往大连的美国货船。父亲和二十多名船员葬身大海。我叔叔抓着一块破木板,在大海上漂浮了三天三夜,后来被中国秦皇岛的渔船救起。上岸后,他流浪到了鞍山,在一家我们日本人开的钢铁厂找到了工作。一年后叔叔回国才把父亲出事的消息告诉家里。
母亲悲痛万分,大病一场后来就卧床不起了。一天,她拉着我的手叮嘱我说:“我们日本人是神的后代,那些鹰钩鼻子蓝眼睛的强盗,是潘多拉魔盒中放出来的魔鬼,依仗着自己身高马大就专门欺负我们亚洲人,你长大了要给你爸爸报仇,给我们大日本争光!”
她不让我去北海道的伯父家。把我托附给叔叔,让他把我带到中国的鞍山去生活,那年我十三岁。临行,她把这件衣裳包好给了我说:“记住,你将来穿上这件衣服,要象你父亲那样成为一名武士,为国争光。当晚,就吃安眠药自尽了!”
王本本脸色苍白,把衣服拿了过去,向四周瞅了瞅,把那图案叠到里面又说:“你们中国人好像不太喜欢我们日本人?我现在明白了我叔叔教我说谎话,不让我穿这件衣服的原因了。我是偷着穿出来的,因为,穿上它就能给我勇气,时时刻刻感受到妈妈的温暖。”
听了他的诉说,祁云天鼻子发酸,眼圈通红。心想,自己父母和弟妹是因遭遇洪水而去世的。目前,是孑然一身,形影孤单。看来王本本和自己真的像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命运都差不多!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只是,他这一下子突然变成了日本人!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沉默了好大会,祁云天问:“这事该瞒着海川师傅吗?他最讨厌不诚实的人了,要是知道你的情况后,撵你走怎么办?”
“遇到你这样的好哥哥,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就不回鞍山了。你不要告诉他,万一走漏风声,哪天被他知道了,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他,别赶我走。不然,我就跳崖一死了之!”
祁云天的心里象打翻了的五味瓶,脑子里一片空白。该不该告诉师傅,一时间,没了主意。
当晚,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了后半夜,朦朦胧胧中……一个手持长剑、面目狰狞披头散发的武士,冲着他狞笑。只见他用左手指着他的鼻尖,大叫一声、一跺脚,右手持剑朝天上画了个圆弧,一个箭步向他冲了过来,一道寒光直奔他的心口窝。他激凌凌打了个寒颤,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此时,看到东方已晨曦初露,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直奔海川师傅厢房而去。
雷海川让他把王本本叫了过来,关上了房门。师傅今天显得十分平静,语气也很柔和。他将一杯清茶递给了王本本说:“就凭我和祈云天这几个月来对待你的真诚,你就把你的情况细细的讲讲吧。”
他低着头,显得怯生生的,说话结巴的更厉害了。他把和祁云天讲过的情况又叙述了一遍,接着又说:“我目前孤身一人,世上就一个叔叔远在千里之外。来的时候,钱带的不足,一路上饱经风雨,步行半年多才来到这儿。现在,就你两人知道我的身份。就请师傅将我留下来吧!我保证这辈子伴随师傅永远不离开华山。”
雷海川陷入了沉思:“他叔叔在日本人的钢厂里面应该是个拿薪资的职员,待遇也不会太低。不让他在那学工,反让他来华山学武。这事十分蹊跷!不给他带足路费,让他步行,这样路上便可东瞅西瞧,熟悉路径……..早在甲午战争之前日本间谍就在大连、山东一带活动频繁。一些西洋的奸细也深入到了中国的内地开展侦测活动,无不是为了瓜分和侵略中国在做准备。”
想到这儿,他不寒而栗。此事如透露出去,自己在江湖上的声誉,将毁于一旦。立马、心儿怦怦地急促跳动起来,直盯着王本本,凭直觉他意识到:他叔叔给他取得中国名字的谐音,就是不忘本——不忘日本!日本人擅长柔道和剑术,他不在日本学习,跑到千里之外的中国,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教他编故事,不让他带这件衣服,就是怕暴露了身份…...想明白后,他的心儿渐渐地平静下来了。语气平缓的说:“你现在还不太懂事,不知世态炎凉和处世的险恶。中日甲午战争,两国交恶,人心冷漠。鉴于你目前的特殊情况,即使不是间谍,我也不需要把你的情况了解的多么清楚。为了我们国家的安危,有责任把你扔到崖下,结束你的生命!可是,可是我看你是个天真无邪的翩翩少年,十分的稚嫩,已经成为了政治家阴谋的利用工具而浑然不知。真的是既可怜又可悲。老子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我们中国人讲究宽大为怀,与人为善。我给你准备些盘缠,干粮。你必须在三天之内离开华山,回你叔叔那儿去吧。”
看到王本本沉默不语,他又说:“为了路途的安全,你那件衣服,就让云天给你烧了吧。”
王本本扑通跪下,哀求道:“我举目无亲,视这件衣服如同生命,穿着它时时刻刻能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求求你,给我留下吧!”
沉默了好大会,海川师傅说:“好吧,衣服拿来,我在上面再缀上一块松树图案的布。给你十块大洋让祁云天把你送到潼关,你从那儿的驿站坐马车到洛阳,就可以乘火车回去了。记住,途中无论遇到何种事情,都不要承认自己是日本人,你今后就好自为之吧。”言罢,一挥手,请他们出了屋。
那年,周边有的省市连年干旱,颗粒无收。闹起了匪患。郑员外往汉口送药材山货的大车队经常被劫。看到员外愁眉不展,李管家说:“老爷是海川道士的好友,年年捐那么多香火钱。他的徒弟个个武艺超群,可否请他派个高徒过来帮我们一阵子,暂且渡过难关!”
“你这主意好!”郑员外转忧为喜:“你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上路,去玉泉院找海川师傅商量一下,请他帮帮忙。”
近日,秋雨连绵,一下就是三天。今天,阴雨初霁,东方露白,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这是一年中华山观看日出最佳的时节。
祁云天和王本本却高兴不起来,今天,是他们分别的日子。都心情郁闷,面色阴沉。
吃完饭,他们和师傅道别,准备下山了。刚出院门,只见一个带着八角帽气喘吁吁的中年人来到了院门口,冲着他们大声喊:“海川大师在山上吗?”
“你是干什么的,找他何事?他一般不会见生客!”云天觉得他的声音太刺耳了就没好气的说。
“请你通报一下,郑均田员外的李管家求见,有要事商议。”
“郑均田,郑均田?”云天心想可能就是在大殿下面石碑上,名字被刻在第一位捐钱最多的那位员外吧!”他又仔细打量他一下,把行李递给王本本。冲着李管家摆了摆手说:“稍等。”一转身就跑进了院内。
不一会他出来了,面带微笑把李管家引进院内。
没事了,他们也开始上路了,大约有抽一支烟的光景,刚走到莲花坡拐弯处,就听见有人的喊叫声,断断续续、越来越近,“留步,师弟留步,师弟留步!……”终于听清了,是师兄阿柱的声音。
看着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脸。心想,师傅是不是改变主意了!连忙问:“何事,这么急?”
“师傅让你马上回去,有要事商量,请回吧。”阿柱说着便接过他身上背着的行李。祁云天心中窃喜,肯定是好事!回返的路上脚步也变得欢快有力了,很快就返回了玉泉院。阿柱将他俩引到师傅的藏书房旁边的客厅,只见师傅和那个李管家正在悄声说着话。
见他们进来,那个管家瞅着祁云天欠了欠身子。又盯着王本本打量起来。
海川师傅立起身指着云天说:“这便是爱徒,那一个是他的表弟。”接着,海川师傅看着祁云天,表情严肃地说:“现在,山下很多地方连年干旱,饥民遍野,民不聊生。我的好友郑员外家主要以做药材生意为主,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药材在运输途中经常遭到毛贼的抢劫,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他家几百名雇工以及近千村民要务农要吃饭!现在他遇到了这种困难,需要我的帮助。几十年来,从武汉到上海乃至南洋,很多商家一直用郑员外家供应的中药材,其祖传的治疗跌打损伤的‘龙静膏药’享誉海内外。老子曰:‘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为保证药品供应,助人康健,是我们道家应尽的义务。我决定,你将王本本送到潼关驿站坐上车后,立即赶往郑员外府上,帮助他且渡难关。切记:此行不是要以杀戮为运药车开道。可挂上‘神灵在上,药材济民,清除瘟疫,御患为国。’的条幅。遇到土匪要巧与周旋,告诉他们假如等南边的瘟疫流行过来,这里也会鸡犬不宁,孤魂遍野的。现在,送药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的。也可多带些龙静膏药,送给蟊贼几贴,以示友好。总之,遇到小毛贼,以哄吓为主;遇大盗,要沉着冷静,随机应变了!”
海川道士捋了一下胡须,又对李管家说:“我和云天情同父子,他还年轻不谙世故,处世为人有不到之处,还请郑员外李管家多多包涵。”
李管家,双手一拱:“放心,放心。我和他们一起去潼关,把本本送上回老家的车。而后,再和云天一道去郑府”
“甚好,甚好。”海川道士千叮咛万嘱咐,将他们送出了玉泉院。
到了千尺幢已是中午时分,李管家说,“休息一下吧?”祁云天说,“喝点水快赶路吧。”
王本本抓起盛着山泉水的葫芦头一昂,咕噜噜一口气灌下半葫芦水。说一声,“我先下了!”一猫腰就向崖下攀去。紧跟着祁云天、李管家系好行囊也跟了过去。
攀到山崖的下半截,已接近崖底了。祁云天发现石阶上长满了绿苔,十分的湿滑,就喊了声:“小心,太滑了!”话音未落,就听到王本本“啊——”的一声惊叫,滑落下去,接着扑通一声闷响,只见他四肢朝天,摔到崖下一动不动了。
祁云天心里一凉,赶紧向下攀去。到了崖底把他揽入怀中,轻轻的呼唤着他。还好,不大会他苏醒过来。笑了笑说,没事的,咱上路吧。刚要站立起来,还未行走半步,哎呦一声一下子趴倒在地上。只见他满头大汗,嘴唇不停地哆嗦着。这时,李管家也爬下来了观察一番说:“他的小腿骨折了,你赶快折两根粗一些树枝来,用他的绑腿带子固定好,在这等我。我先下去,到山门跟前把抬滑竿的人喊上来,咱们把他抬下山再说吧。
看到祁云天愁容满面的样子。李管家说:“不用担心,他只是骨折,头颅和内脏均无大碍。不然,不然的话……”他静思片刻说:“他既然是你的表弟,也不是外人,下山后我们直奔郑员外府上,到那儿贴上膏药,休息静养,我保证他两个月能下地,三个月就健步如飞了!”说完,急匆匆的下山去了。
听到他讲的这番话,祁云天心里好受多了。王本本愁云密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时间过得真快,到郑员外府上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俩天天鸡鱼肉蛋不断,真的是吃香的喝辣的营养太丰富了!那天,他俩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说对方吃胖了。膏药也真灵,拄着李管家送来的双拐,王本本已经能下床挪步了。看到他一天天的好起来,祁云天高兴的哼起了小调:
华山路险道弯弯,
山崖似刀刺破天。
雄鹰难越西峰顶,
麻雀急得蹦蹦颠。
唯有本本本领大,
千尺幢上练滑板。
一下划了三千尺,
钢铁大腿绑树枝,
滑到郑府喝鸡汁。
又吃鱼,又吃肉,
蚂虾吃了长肥肉。
……
王本本咧着大嘴笑开了,扬起拐杖正要吓唬他……这时,郑员外和李管家,进到屋里来了。
“怎么这么高兴,你们是不是在唱大戏啊?”李管家看着他俩,把那眉毛朝上一扬,脸上也笑开了花。
郑员外摸了一下王本本的头说:“年轻真好呀,虎头虎脑,生气勃勃,无忧无虑的。你看我才刚四十岁,就像个老头子了!哎——,你家在东北,肯定是你爷爷那辈子闯关东过去的,是山东人吧?”
“啊,不、是,是的!”王本本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留在我这儿吧?你看我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到处莺歌燕舞;民风朴实,真可谓人杰地灵呀!比冰天雪地的东北好多了吧?留下,留下来!”
祁云天连忙说:“他到华山来找我,留了张字条就偷偷地跑过来了,家里人可能都急死了。海川师傅闻讯后给了他路费,让他赶紧回去与家人团聚,谁知半路上遭到这样的灾祸!现在,我俩给老爷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真的不好意思,谢谢老爷的关心和照顾!”
“人行好事,莫问前程。乐善好施,愉悦身心,方可延年益寿吗!你看我,平日里连个头痛脑热都没有。”说完,抡了抡胳膊,哈哈的笑了起来。他上前拉住了祁云天的手,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笑声戛然而止,表情严肃的说:“发往汉口的货已经备好,我想后天发运。给你配备八名护卫,都是十七八岁的棒小伙子,由你指挥保障车队安全。大家路上衣食住行,由李管家的弟弟李文龙负责。王本本就在这安心养病吧。”
“让我跟着去一趟吧!”王本本把拐杖丢到一边,挺起了胸脯,精神抖擞的一蹦好高,脸儿涨得通红。一下变得象个健康人似的。
大家对视着,沉默了一阵子。李管家说:“也好,在路上能走就走,走累了就坐在车上。到了汉口坐火车北上回家,或许比走洛阳还安全便捷了呢!”
郑老爷淡然一笑说:“那好,你说的也有道理,把文龙喊进来你们细谈谈、要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周到一些。”郑老爷言毕,转身离去了。
他刚一出屋,门口哧溜钻进来一个人。只见他三十岁左右,身体健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文质彬彬的。原来,李文龙一直在门口守候着呢。
他们互相打量一番,一见如故似的,热热闹闹的聊了起来。
九月十六是个吉利的日子,十六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他们翻山越岭,晓行夜宿,二十多天后到达了湖北境界。一路上除了见几个拦车讨饭的,一个毛贼也没见到。
王本本的腿也好多了,这两天拿着棍一直走在车队最前面。今天的天气有些潮热,他满头是汗,脸也晒黑了。他把林子里的鸟吓跑了不少,只是没见到毛贼显得有些扫兴。
过了浅水湾再翻过前面的山坡,进入黄陂境内,那就算到了汉口了。他对祁云天说:“这路上哪有什么强盗?想找个毛贼练练,连个影子都看不到。看样子也练不成了!”
“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下太平为最好。”祁云天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阵怪里怪气的摄人心魄的声调越来越近,渐渐地能听清楚了、令人毛骨悚然:
好山好水出好汉,
俺下山来把路断。
客官仗义给俩钱,
俺好把酒把肉换。
若有漂亮妹子来,
大富大贵享不完。
只要客官不吝啬,
要钱要命随你便。
……
一队毛贼从林间小道钻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歪脖子斜眼的家伙,他的腰间红绸带子里裹着把枪,其余的人拿着大刀长矛。
王本本见状把棍一横,就要冲上前去。祁云天拉住他小声说:“这家伙有枪,不能蛮干!”
李文龙贴着祁云天耳朵说:“红绸子布里面裹着的不是枪,是个笤帚疙瘩,用来吓唬人的!你看那些人虽然拿着大刀长矛一个个像恶魔似的。实际上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你仔细看看他们都呆头呆脑的,没有一点灵巧相,只不过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罢了!”
祁云天小声的对大家说:“我先把这个斜眼子放倒,把他们的队形一冲散,王本本马上就带着大家二打一,力求一棍一个,要干净麻利快!”祁云天说完,给大家使了个眼色,人就立马散开了,按照平时的演练,摆好了架势。
李文龙拉住祁云天:“不忙,我先和他们理论理论,麻痹麻痹他们。等到他那边一走神,待我一举手马上开打!”
他走上前对斜眼子说:“长官,你们打劫肯定是打劫错人了?目标就没对上号!……”
“奶奶的,我们歌都唱半天了,没听懂吗?少废话,把粮食给我卸下来。”
“慢,这不是粮食,是中草药。你们扛走那就是一堆草,可是,在我手里就能换钱。”
“你耍我,老子这就要你的命!”他摸了一下腰间的笤帚疙瘩。
李文龙笑着说:“长官有所不知,霍乱已流行到江南一带,这些药材就是运往疫区的。请你高抬贵手,普度众生,救灾民于水火!”
一个瘦的象猴子模样的家伙,跑到大车跟前转了一圈摸了摸,脸气得蜡蜡黄大声喊:“当家的,这一包包的,都是些喂猪的草!”
“奶奶的,老子今天真晦气,遇到你们这些草包了。想活命的把钱都给我掏出来吧!”
“你说谁是草包?俺家有祖传秘方。我就是陕西有名的神医李文龙!祖上就是郑桓公的太医。你今天碰到我,算你福大命大造化大。你这歪脖子病只有我能治好!”
“奶奶的,你能治好我的病,老子给你磕头!”他翻着眼白,脖子伸得好长,好像要把李文龙顶倒似的。
李文龙说:“王本本,把龙静膏药拿过来!”王本本赶紧回去从车上拿了一贴递给了他。
李文龙撕开牛皮纸,一股清香扑面袭来。歪脖子猛吸了一口气,惊奇的问:“这是啥做的,怎么这么香?”
“你别管啥做的,能治你的病就行!”说着就要把膏药往他脖子上贴。歪脖子一下愣了神,有些不知所措了。
“哎呦,哎呦,你这还有个玉挂件呢。”李文龙从他脖子上拿了下来,只见那个玉挂件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蓝幽幽的光。一下子将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真的是块好玉!他随手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你,你——,老子还没打劫你,你反先把老子的宝贝抢走了,这是黄陂城里大盐商胡老板的祖传宝贝,价值连城呢。你也太放肆了!”
“行了,行了,江湖上没有不要钱的郎中。别太小气了!等治好你的脖子,队伍扩大你当了大官,到汉口找一个更大挂件的戴上,那不是更好了吗。”
他把膏药贴到他的脖子上,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看了看问:“感觉如何?”
“奶奶的,觉得凉飕飕的直钻心!”
“你看看,这就对症了吗!待你体内的凉气拔出来后,今天夜里你会感到热气升腾的。我保证五贴过后,你就像老虎一样,威风凛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我再给你抓些草药,服下半个月后,你的眼睛也会炯炯有神的,身体就彻底痊愈了。”他把歪脖子拉到大车跟前,亲自抓起药来。
真是好时机,祁云天向周围瞟了一眼,正想一脚将他踢翻。忽然间,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反倒觉得有些可怜他了。
祁云天将一大包药递给了歪脖子:“要坚持用药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会前功尽弃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伙计,让他们闪开吧,我们得赶路了。”
“慢,我看你油头滑脑的,就是个江湖骗子。你就是今天真的把俺当家的病治好了,也得留下买路钱,先把玉挂件给我掏出来。”瘦猴把刀一横,拦住了李文龙。
王本本一个箭步上前,一下子将瘦猴推到一边,只见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李文龙显得很诚恳的对歪脖子说:“我对天发誓,保证能治愈你的病。你就是因为大山里的湿冷,酒后遭遇了风寒导致的中风。两个月后我还过来,病如未能治好,我就不走了,跟你上山听差,你看如何?”
“好了,咱们就别再啰嗦了!看你们也不像是给有钱的商家运的货,也剐不出多少油水来。我的挂件也不是那么值钱!今天高兴,送给你了,权当交了个朋友。放行——”他吆喝了一声,把手一挥,毛贼们让开了路。
车队前进了,卷起来一阵尘土。下了坡祁云天向回看,蒙蒙的尘雾中,依稀可见毛贼还站在坡上向这边张望着呢。当天晚上,他们就赶到了汉口的三江贸易货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