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时候常拉着妈妈的手，来到田野的尽头，薅一把狗尾草，赶起一只蹩脚的黄牛，蹒跚的脚步践起一簇灰瘪的蒲公英，散播在蔚蓝的天空时是片刻的温柔。小时候常骑上瘦弱的驴子套上犁巴，在父亲的叮嘱下抓紧驴子背上那些棕色的毛，然后一同在荒芜的土地上,开垦和耕种那辽阔与自由,在那之后一排排整齐的田垄延伸到了天际，是您坚韧不屈的脊梁和骨头。
　　小时候赖在身边的黑狗常咬住我的裤角儿，我挥挥指头把它赶走，翻过邻居家的墙头偷几串酸涩的葡萄，回来后总会与你们分享，我的甜蜜和快乐。在您责备的时候，常躲在雨帘后默默的等待，彩虹出现的那一刻， 割一根芦苇的叶子折一艘苇船， 希望可以载我到世界的另一头。
　　小时候常在草丛里，揪几朵喇叭花做成皇冠，再去抓一只蝴蝶做我的王后，蜻蜓是我们还没乘坐的飞机，小时候常这样贪婪的睡着，醒来时一只青蛙还站在额头，小时候挖一个坑笼一把花烧几株黄豆，焖几个红薯 烧红的土块烙下的是命运的伤口，天黑了撅一段秸秆扎一个灯笼，希望照亮我的以后。在来时的路上倔强的不肯回头，小时候如何解读那些消失的自由， 一把沙子一块砖头也许就是我今后的所有。
　　还来不及去捕捉几只晚霞中的红蜻蜓，也来不及扶在母亲怀里，倾听母亲轻轻哼出的摇篮曲，童年的小船便载着醉人的记忆驶离了幸福的港湾，与纯真彻底划清了界限，无法复制的年代，终于在悄无声息中默然结束了。
　　春天，土壤里孕育出新的生命，我们像刚刚破了壳的种子一点一点地，冲破了这个灰色的世界，告别了童年里最稚嫩的梦、怀揣着新的希望和幻想，虔诚的去感受青春的绚烂和多彩，向着崭新的未来勇敢的追逐，此时的天空竟是那么地蔚蓝，那么温暖、宁静和宽广。
　　窗外细雨蒙蒙，纤弱的雨滴温柔地洒落在宁香手中的那把小花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点点清脆的小雨滴如同鱼儿在水中嬉戏，有时跳跃、有时翻腾、有时沉寂真是别有一番滋味。随着那从伞角滚落的水滴，又好像明珠入海，就在宁香脚下的那一片海洋中澎湃了。怕宁香等急了，我赶紧推着车子跑了出去。
　　“妈我上学了。”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碌着。
　　“唉——”母亲费力的直起腰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
　　“路滑慢点儿啊。”母亲嘱咐道。
　　“哎，知道了，没事儿。”说着我便骑上车子，驮着宁香轻飘飘地走了，宁香高兴的向母亲挥了挥手，这时母亲也笑了。
　　现在的我们早已经是中学生了，那时全国都在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尽管我是个很差的学生，可还是幸运的上了中学。我们这里的小乡村离城里的中学有十几里的路程，为了能顺利的到达那儿，父亲特地为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虽然它已经破旧不堪，可这对当时的我们已经是很奢侈的了，每天骑着它驮着宁香来往于城市与乡村之间，不知道是多么美妙和浪漫的事情。
　　郊区的路很不平坦，加上这几天又都阴雨连绵，一路的泥泞和颠簸，着实让我和宁香吃了不少的苦头，一路上我们百无禁忌的向前行驶着，宁香手里的小花伞像是一丛即将盛开的丁香花，它穿梭在乡村与城市之间，它在墙头儿上游走、在屋顶上盛开、在广茂的田野间变得稠密、富有、绚烂，每到一处它都会向人们悄悄地诉说，美丽是从这里开始的。
　　“哎呀。”又是一个小调皮的小水坑让我们又着实吃了一把苦头。
　　“嘿嘿。”
　　“还笑。”
　　这一路宁香都在为我撑着伞，下雨天总有些冷，我们紧靠在一起互相传递着温暖。
　　“春笙哥累了吧，要不下来歇会儿。”
　　“没事儿我不累。”
　　“撒谎！瞧你都一头的汗了，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那么远的路省的闷。”
　　“好啊。”
　　“嗯，从前那有一个放牛郎······”。
　　“呵呵是吗？”宁香静静地诉说着。
　　走过了一程又一程，那些美丽的故事被雨浇过，落到了地上钻进了泥土里，如同那路旁一望无际的麦田，将来一定会生根发芽，会开出美丽的花结出丰盈的果实。
　　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学校的情景，一路上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真不知道这城里的中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总之一定是比乡里的那所小学要好得多吧，想到这我加快了脚步。说也奇怪自从小学毕业以后，李义这个家伙也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现在只剩下我和宁香还始终如一的坚守在一起。
　　这也多亏了马老师，在我们的结业报告上写了这麽一句话‘他和她的手以及身体甚至是灵魂，都是神圣不可分割的，是连体的婴儿、是怪物，请不要拆散他们就让她们在冥冥中一起堕落吧。’真的是很幸运，这份报告竟然被后来的王老师无意间看到了，也许冥冥中真的早有安排，我和宁香最后真的分到了同一所学校，甚至是同一个班我们庆兴的同时多少会有一些遗憾，遗憾曾经那些美丽的记忆，很快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
　　千辛万苦的总算到了学校，刚走到门口我们便被这里的一切吸引住了，环望四周整洁宽敞的校园，一排排崭新明亮的教室，一扇扇明净的玻璃窗。到处都充满了新鲜感，我们不由自主的向里面走去，笔直的水泥路两旁载满了丁香，含苞待放的它们尽管还有些青涩，却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淡淡地、幽幽地香。
　　我们闭上眼睛身子变得像云一样轻，我们尽情地吸允着那诱人的芳香，我们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蠢蠢欲动的心似乎早在它们之前就已经盛开了，此后的日子里我和宁香总是在那片丁香花下驻足，希望能像它一样的幸福、快乐、琐碎和平凡。等到丁香花开的时候她就是花，我就是瓣，生生不息永远不分离。
　　记得那天，我们来到学校锁好车子后，便四下里找寻自己的班级，跟个没头的苍蝇乱闯乱撞了半天才找到。
　　“哎，笙子哥在哪呢？”宁香兴奋地叫道。
　　“你急什么呀。”正要拽着我往教室跑去时我却拉住了她
　　“怎么不急，你没看这里都没人了吗。”宁香埋怨道。
　　“就是因为迟到了所以才要等一会儿吗，瞧你一路上竟给我遮风挡雨，自己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咱不比城里人，可也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我一边说一边将她额头上的雨水擦了擦，又帮她把一绺散落的头发拢到耳朵后。
　　“嘻嘻知道了，快走吧。”说着我们便携手向那所崭新的教室跑去。
　　由于兴奋和冲动，我和宁香又一次忘了生活中，最基本的礼貌和规矩，又一次连门也不敲就闯进了教室，此时没有愤怒和责骂，有的只是她的微笑和宽容，她就站在那儿，似乎早已知道我们要用这样的方式闯进来似地，她微笑着向我们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的慌乱和抱怨，她和蔼的面容像是冬日里的一盆炉火，温暖了我们早已冰冻的心。
　　“你们来了，路远一定累坏了吧。”她亲切的问这倒使我有些慌乱。
　　“啊！”要不是宁香我还在那儿傻戳着呢。
　　“快去吧，两边的空位是你们的，随便坐吧。”她亲切的真让我们有点受宠若惊。
　　也许是她太善良了，我们打心眼儿里不愿违背她的意思，慌乱中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就照她的意思做了，匆忙间我和宁香都习惯地，要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那一面，紧握的双手忘记了要怎样才能松开，反方向的那么一用力，宁香又被我拉了过来，此时我和宁香都难为情的涨红了脸，随即我们都松开手各自回到了位置上了。
　　从小就没和宁香分开过，可现在却轻易地被分开了，虽然相隔不远，可没有宁香在身旁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我不断地向她那边张望，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流露出些许的无奈。
　　好一会儿才集中了注意力，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桌椅、新的老师、新的同学和新的生活。心猿意马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我的面前好像少了点什么，原来在我面前还有一个空空的座位。刚才太过紧张根本没时间去注意，真想不到还会有人比我们来得晚。当我才从‘混乱’的思索中解脱出来时，老师已经站在了我的跟前，很奇怪我竟然没有一点的害怕，她姓王是我们的班主任教文科的。
　　下课了她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精神头儿也一下子没了。我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看着宁香整理书本，十几里的路程着实让我有些吃不消，知道她在也就放心了正累得发呆时，突然，一双肥大的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嘻嘻哈！”一阵怪笑后他突然又把手松开了，回头看时，只见宁香神神秘秘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宁香你怎么？”
　　正纳闷儿呢，一张胖呼呼的脸慢慢从宁香的身后探出头来，当他完全地探出头来时我不禁大吃了一惊。
　　“哎！胖子。”我喜出望外。
　　“嘿嘿嘿，算你小子有良心还记得我。”
　　“死胖子，化成灰我也能认得你，那么长时间你死哪去了？”
　　没想到他会在这儿，一聊才知道胖子本不应该分到这所中学的，他要去的那所中学离家远，弄不好还要留校。他爸就托了关系把他弄到这来了，他也没想到会碰到我们俩，开始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能再见到胖子我们简直都高兴坏了，正聊着时就王老师忽然从门外领进来一个人，是个唯唯诺诺的穷酸小子，他缩手缩脚，东张西望的样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人谁呀？”李义问。
　　“我那知道。”正议论时，王老师便领着他走了过来，并安排他坐在我前面那个空位子上。
　　那个小子倒是很听话，坐在那就一动不动，看着他甚至感觉他有些呆傻，他那消瘦的背影中，似乎充满了许多现在这个年龄，所不应该承受的苦难和艰辛，他和那枯燥乏味的位置瞬间交织在一起，成了他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负担，可王老师却很欣慰的看着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似乎想让他那不安的心灵平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