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海职场

　　办完父亲的丧事之后，我告别母亲独自回到了上海。
　　走不多天，职场风云变幻，行内人事已发生了大变动。我的顶头上司徐晴，一个虽无美貌，但干炼成熟的女上司，已经调离到其它部门任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美国回来的“海归”美女，芳名柏依依，大家一看她的身份，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了。第一次与她在办公室见面，打眼一睃，就感觉出她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异国风情。得知家父离逝，她就中文夹杂着英文，用现如今非常时尚的混搭语言，温语善言地开导我，让我节哀顺变。当时我的内心很无助，她的一番话让人感觉到好一阵温暖。并幸运地认为自己，又遇上了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好上司。并且，她还貌美如花。
　　我有个缺点，对初次相见的人，容易以貌取人，不管这人是男是女。当然，如果相处熟了的话，我还是以品行和为人为标准的，这时候，容貌就排在其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身在职场，初次相交的好印象，并不就代表永远。虽然我是一个内心单纯的人，对人心不设防。可职场与大社会一样，自有其定律，那就是疑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我并不懂相术，但我相信相由心生，直觉告诉我，柏依依虽然相貌迷人，但美貌不能等同与善良。与她共事一段日子，就让我察觉到了，她其实是那种非常有谋略，并且心机很深的女人。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为什么会以怀疑的感觉看人？应该说，这是一种我从没有出现过的坏感觉。我在想，或许是因为父亲过世，让我伤心过度造成的吧？更或许是因为失恋，我心灰意冷了？也许还因为别的什么？我不知道。
　　日子过的飞快，每天一下班就回家找影视剧看，再有时候，也会去影院看看新上映的电影，就这样上了二个月班，把哀痛掩在心里，心情也逐渐平静了。每天坐到办公桌的电脑前，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点开邮箱。这天早上刚点开邮箱，就收到同事周小鹏发来的邮件：江湖险恶，提高警惕，职场如战场，有冷箭，注意风情依依！！！风情依依四个字的后面还加上了三个感叹号。我一看，就本能的往后背椅上一靠，好像真的有冷箭在向我射过来似的。我心说，这周小鹏在搞什么？办公室的战争是这么打的吗？
　　‘风情依依’，是柏依依的外号。这个外号只偷偷地在办公室同事之间流传，当然贬义远比褒义多。我来上班不到一星期，就听到了她这个外号，听同事说是周小鹏偷偷为她取的，我向小鹏求证，他竟然毫不否认。他说这女人一调到部里，我就开始在观察她了，这个女人爱与人斗智斗法。嗯哼，你别看她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小声音听了甜甜蜜蜜的，看着不像是当长官的材料。和她相处长了你就知道了，这女人啊，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特务。只要她对你温柔一现，说不定她就在套你情报，只要让她找到你弱点，她就会狠狠的整死你，不整得你对她妥协投降，然后让你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就不会有成就感。
　　周小鹏的话，笑得让我差点气岔，于是就说：“我说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咦?周小鹏，你是不是爱上柏依依啦？她一来你就观察她干嘛？你呀，一定是爱上她了。不是冤家不聚头，爱上美女上司不挺浪漫的吗？干嘛要摆出这副生死冤家的样子给我们看呢？”周小鹏气得对我眼一翻，道：“安静，你什么意思？我没见过美女？我是那种一见美女腿就发软的男人吗？我的意思是想告诉你，这个女人想在部里当女皇，让所有下属都对她臣服。切，你真要气死我了。”我立即也瞪眼过去：“哟嗬，脾气见长啊？爱就爱上了呗。再说她本就是我们的头，她要是能让我们都对她臣服，那也是她的本事，有什么嘛？”他更加来气了，之后就一脸严肃地说：“好，安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等着吧。”我立马就揣过去一脚，他一呲嘴让开了，并道：“安静姐姐，我错了。是不听兄弟言，吃亏在眼前。”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在人们的心中，对人对事对工作，总会喜欢作些比较，当然对上司也不会例外。我和柏依依在一起共事，也感觉到她与徐晴处事风格的迥异。我们的前任徐总，平日虽然话不多，外表总是一脸严肃，当在下属工作出现失误时，她会当面直言指出你问题所在，有时甚至是毫不留情面。但你与她时间处久了就知道，她其实是一个有担当的好上司。行里高层领导时常会亲临部里来检查工作，如果检查中发现问题，只要不是原则上的大错，能担当的她都出来担当。说白了，用我们办公室的东北小子吴强的话说，她是个护犊子的好上司，这样的上司，无疑谁都会欢迎。
　　尤其在对待员工私事方面，她很有人性化。最让我感动的是，这次行内人事变动，高层有人想挤走我，并让自己的亲属占有我的经理助理职位，徐晴在被调走之前知道了这件事，是她据理力争，坚持保留了我的职位。因为我所在的部门，是行内很多员工做梦都想挤进来的，稍不留神，就会被一茬茬的金融英才抢走职位。职场如战场，我的危机感无处不在。
　　我知道我欠了徐晴一份人情，一份温暖了我一生的人情。
　　与柏总初次相接触的人，都会觉得她很有亲和力，如果在工作上出了些差错，她会非常给面子，不会当面让你下不了台，但幕后就不一样了，她会参照上级下达的某条文件精神，在这件事上对你实施金钱处罚。还会亲自把罚款单拿过来让你签字，并温言细语地叮嘱你，要你多加注意，罚款三次就要参加行内差错整改会，那全月奖金就没了，之后还会影响你升职。并特别警告说，你别小看了你现在职位，行里好多人都在瞄着我们部，想调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的声音始终很温柔，让被罚者只能干瞪眼。粗心耿直的周小鹏在她来的第一个月，奖金就这样给她整没了。自她调入我们部，几乎有一半同事都被罚了款。后来，周小鹏就和同事们分析，说她刚调来任职就这样整人，也不怕影响到工作业绩，很明显，这是想在我们部里来换人了，她是想换几个她感兴趣听她话的人过来。并还听说，此女大有来头，上面有人。
　　我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乡下小县城来的女孩，学历只到本科，能在这个繁华都市银行打拼生存，拼的就是实力与人脉。同事们背后说她，我只是呵呵应承着，不敢说出自己的明确观点，更不敢主动参与任何话题，只求能够明哲保身。同事们以为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愿参与办公室议论。其实，只我自己清楚，我是不想得罪任何人，对于这个柏依依，人前与背后，我从来不作任何评价。我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并尽量不让自己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我心中自有原则与愿望，那就是：脚踏实地，仰望星空。
　　我的梦想星空，就是期盼着有一天能坐到经理职位，让我的年薪能大大提高，再等几年，我就能积攒下首付买房的钱，自己买一套小房子，就是二手房也很好，那样，我就能做一个真正的上海人了。之后呢，就接我母亲来上海，一家子团圆。我告诫自己不能失败，更不能再让楚平飞的家人小瞧我。我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在上海的万家灯火中，拥有一窗属于我的灯光，这是当时我最真实的想法。我很清楚，以柏依依的个性，她在我们部里是干不长的，以她的关系网和她的志向，她是不屑于久处这个职位的，目前只是临时过渡，是一种权力的实习锻练。她之所以不动声色的整她下属，可能是想用她的方式管理人，树立她个人威信，让手下人对她臣服。在柏依依的眼里，前任徐晴的人性化管理方式，是权力的软弱，也是一种无能力表现。
　　在这期间，周小鹏和柏依依发生了一次正面冲突。起因是行里下发了一份财务方面的统计文件，是加急类的，必须在当天四点之前上报，这份文件另设有级别权限性，只下发到部门级主管领导邮箱，之后再发给具体办事员经办，这件事是归周小鹏管。柏依依当天收到后，并没有及时把文件下发给周小鹏。可不巧的是，一向很少下基层的周小鹏，偏偏那天有事赶去基层了，早上到部里签了到就走的，也没有打开电脑去查看邮件，并且那天再赶回部里时，已经到快下班的时间了，这样，就延误了行内统一上报时间。
　　事情发生之后，柏依依与周小鹏都受到批评，周小鹏作为具体业务经办人，还被罚了款，以他的性格，当然要找柏依依去理论。周小鹏的理由有二条，第一条就是，柏依依没有即时转发邮件，根源就不是他的错。这第二呢，早上他到部里来签到时，还和柏依依打了招呼的，柏依依并没有告诉这件事。而柏依依强调说，早上她工作忙，邮件也成堆，她不可能对每个员工都交代。而且她认为，这只是个简单的统计数据文件，要不了半小时就完全可以搞定，说你周小鹏如果早些回部里，就不会出现这种事。并还怀疑地说，你周小鹏就是下基层办事，也用不了一整天的时间吧？周小鹏一听，立时被气的哇哇大叫，说你这是认定我出去游山玩水啦？简单啊，你可以去调查嘛？说着就猛拍起柏依依的办公桌，闹的动静很大，在外面都能听到拍桌子声音，大家伙赶忙进去拉开他。
　　我放下手中事走进去时，见柏依依镇定地靠坐在椅上，一语不发，只用冷冷眼神盯住周小鹏，但脸上却挂着那种常见的温柔微笑，不是冷笑。见大家都到她办公室来了，就无声地冲大家挥挥手，示意我们都出去。我扯了扯周小鹏的衣袖，要他快走，但他还是气呼呼的不肯走，好似要一决雌雄。于是，大家伙一同过来把周小鹏拽出了柏总办公室。我坐到自己办公桌，开始胡思乱想，并在内心对柏依依生出佩服。冷眼与微笑，在脸部，这应该是两种不同表情，对一个人生气时，当然会冷眼相加，当然这也只是一种表情。当喜欢一个人一件事时，也会在脸上产生微笑，这是另一种脸部表情。可柏依依在瞬间，冷眼与微笑，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她脸上，我想不通这是怎么做到的？于是，我从抽屉里拿出小圆镜，并偷偷模仿她刚才表情。啊？我怎么看着我变得狰狞了？
　　不过，这更加让我佩服她，或者说，是有些畏惧她了，在大怒的周小鹏面前，能冷静如此的女人，意志力应不同与一般人。职场经验告诉我，这样的女上司，最好在内心对她远离，精神上绝对亲近不得。这次事情过去之后，我很为周小鹏担心，可他自己依然故我。
　　时间作证，柏依依果然是“温柔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