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甜苦暑假

　　暑假到时，妈妈把我们接到外地去渡假，每个假期都是这样。这年他们赶乡场卖小百货，我们每天都起得早早的跟他们去，爸妈摆好摊后，小龙和我就一人抱着一盒火机去沿街叫卖，有点像《三毛流浪记》里卖报的三毛。不同的是，我们不愁吃不愁穿，还有父母的呵护。“卖火机了，卖火机了。”我们边走边张大着嗓门叫着，那时我十岁，而小龙才六七岁，也许稚嫩的声音很引人注意，我们的生意还不错呢。“小孩，你这火机怎么卖？”
　　“一元两个。”
　　“一元三个行吗？”
　　“不行，伯伯，我这火机质量很好，一按就燃，不燃不要你的钱。”小龙对客人说。
　　“哦，是吗？那我要两个。”说着把钱递给小龙。
　　“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做生意了，真行！”这个客人跟他身旁的人说。
　　“给我一个。”一个年轻人对我道。
　　“叔叔，您就要两个吧，两个才一块钱呢，您可以带一个在身上，放一个在家里，这样要用时就方便了。”
　　“好吧，那就来两个吧！”
　　因为姐姐比较内向，不喜欢大喊大叫的，所以她就帮着父母在摊上卖。别看她平时不说什么话，做起生意来嘴巴还是挺会讲的呢，算起帐来也很快，客人挑好东西后刚问多少钱，她马上就能准确地回答出来。每当我们姐弟三个把卖火机得到的一把钞票交到爸妈手中时，他们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欣慰与满足。
　　贵州的天气晴朗而不炽热，在我的脑海里，那时我们一家人就像这明媚的阳光，温暖而快乐。即使也常有下雨的天气，但也觉得那风声雨声如同乐声，影响不了我们阳光明媚的心情。
　　一天，邻居李舅妈对母亲说：“让孩子们跟我们一起练法轮功吧，练法轮功的人不会生病，哪里有点儿小感冒，不吃药不打针，练练就好了。”
　　“有这么好啊，不会吧。”母亲说。
　　“怎么不会啊，现在全中国的人都在练，只有少数不知道的人还在住院、输液，白白地花些冤枉钱。我这个做舅妈的可是为你好啊，别人我还不想告诉他呢。晚上叫孩子们过来一起练啊，练了身体好。”说着走了。我们在一旁听着，觉得好神奇。“妈妈，现在练法轮功的人好多呀，李舅妈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啊。”姐姐问。
　　“她都这么说了，想练你们就去练吧，反正又不花一分钱。”母亲说。
　　晚上，母亲带着我们来到了李舅妈家，他们一家人已经在练了。只见墙上贴着一幅画，画上的人像是如来佛，那时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但不确定，我对画面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法伦功的信仰应该不会是如来佛吧。再看看李舅妈家里，搭了个烛台，烛台上烧着几柱香，点着一对蜡烛，他们一家人正对着烛台蹲成马步式，手向前直直伸着，眼睛微闭，真是很奇怪的姿势。“跟着做吧，看他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架势学做起来，我们姐弟三个也学着他们的姿势动作做了起来。小龙总是那么调皮，他学蹲马步，还没蹲好，故意“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吓了大家一跳，他自己却在那里笑，把大家也逗笑了。李舅舅却说：“练大法时得严肃认真地对待，不能嘻嘻哈哈的。”
　　就这样，此后的每天晚上九点我们都去他家里练，每次都是一个多小时，母亲因为父亲的反对便没再去了。李舅舅告诉我们，学了法轮功，第一关就不用吃药和打针，第二关就可从手掌里看到千里以外的事物，第三关就可以成仙上天。现在他正在练第一关，刚好我们可以跟上他的步伐。看着李舅舅说得这么认真，小小的我们怀着希望，却也将信将疑的。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李舅舅却生病了，可他坚信不用吃药病就会好，于是他每天撑着病练法轮功，第一节就是对着蜡台蹲马步，一蹲就是半个多小时，我们看见李舅舅的腿分明在打颤，手也有些摇摆不定，不像前几天那么稳当了。“李舅舅，你不舒服就做另一关吧，说不定其它关有坐着练的，省得站着难受。”姐姐关心道。可李舅舅却说：“那怎么行，法轮功规定，不练成第一关是不能练第二关的，况且第一关就是治病的，练练病就会好的。”
　　“哦。”姐姐不敢再说什么。
　　快两个星期过去了，李舅舅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而且还越来越严重，最后连练法轮功的力气也没有了，直接躺在了床上。见情况不妙，大家都劝他赶紧去医院看看，可他坚持不去，并且还坚信着法轮功的“功效”。后来，还是大家苦劝李舅妈，她才不顾李舅舅的强烈反对，硬把他送到了医院里，治了好几天，他才慢慢地好起来。
　　李舅舅康复后，生气地把烛台给拆了。他可是个有文化的工人，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想来也是，法轮功没能治好他的病，最后还是花了一千多元钱去医院治疗自己的病才痊愈，他不生气才怪。
　　吃饭的时候，父亲笑着对我们说：“这下你们看到了吧，病了不吃药不打针，练练法轮功就会好？早就给你们说这法轮功不靠谱，你们还不信！”
　　“李舅舅是个聪明的人，可遇到这种事时还不如我爸爸了。”姐姐感叹地说。
　　“你老爸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并不笨，迷信这些东西，我是从来不信的……”父亲听了姐姐的话，兴致勃勃地说起来，说了一大堆因信迷信而导致严重后果的人和事。练法轮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一天，我和小龙硬把姐姐拉出去玩。我们来到一条已经干枯的河里捉蝌蚪，每捉到一条，我们就高兴地把它放进装有水的瓶子里。姐姐平时不是很爱玩，可玩起这捉蝌蚪来也很起劲儿。我们一只接一只地捉着，没多久，蝌蚪们的新家就很挤了。这时，我们看见不远处的桥下面有水管溅出水来，像那美丽的喷泉。为了玩水，我们就跑过去攀爬着站到管子上去玩，我们几个互相捧起水来洒向对方，笑声弥漫了整个桥洞。
　　正当我们快乐得忘乎所以时，小龙站的那根管子突然断了，手臂般粗的一股水顿时猛烈地射出来，吓得我们赶紧从管子上跳下来。
　　“怎么办，要是别人看见了，不但会骂我们，甚至还会要我们赔钱的！”姐姐担心地说。
　　“那我们快跑吧！”我也害怕地说。
　　“跑好像也不行哦，已经好久没下雨了，大人们每天去挑水都要排队，有时甚至挑不到水回来，这水要是就这样浪费掉了，多可惜呀。”姐姐犹豫着说。
　　“那你说怎么办啊？”我和小龙一口同声地问道。
　　“我们去修好它吧。”姐姐回道。
　　带着害怕的心理，我们跑到管子边“修”起来。我们三个一起使劲，试图把断掉的管子拉拢过来接到一起去，可是因为力气太小，弄了半天，怎么也没能把管子接好，反倒是被水溅得全身湿透了。
　　正在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边朝我们这边跑过来边叫道：“喂，你们在那做什么？
　　顿时，我们吓得呆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不动。
　　老头跑到近前，看了看断掉的水管说：“小朋友，你们在做什么？”
　　“水管断了，我们在接水管。”小龙用那稚嫩的声音回道。而我和姐姐却不敢出声，只是埋着头。
　　没想到老头非但没有斥责我们，反倒呵呵笑着说：“你们真是好孩子，可是你们这么小，是接不好这根管子的。要不我们一起来，怎么样？爷爷力气大，加上你们的帮忙，一定可以接好的。”
　　“好啊，好啊……”我们高兴地附和道，之前的害怕感完全不见了。
　　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不一会儿，管子便接好了，老头拍了拍身上的水说：“孩子们，谢谢了，你们可立了大功了，这水呀，是供我们这一带的工人吃的，要是没水，工人们可就要饿肚子了！”
　　“其实您不用谢谢我们的，老爷爷。”姐姐埋着头惭愧地说。
　　“是呀，老爷爷，您不用谢我们，其实是我们弄断的。”我也说道。
　　“哦，不怪你们，不怪你们，这管子这么粗，凭你们的力气是弄不断的，这一定是早就松了才会这样的，即使你们不弄，过两天它还是会自己断掉的，那样没人知道，不是更糟。”老头安慰我们道。
　　听了他的话，我们咯咯地笑起来。“胜利！胜利！”小龙高兴地叫着。老头也被我们逗得乐呵呵地走了。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橙色的天空显得格外灿烂，桥下，河水哗哗地流着，显得格外清幽。
　　星期二这天，因为没有集市要赶，父亲便给我们做起风筝来。他找来竹片和比较厚的塑料纸花了几小时做成了一个方头方尾的风筝，再到店里买了线柄来拴在风筝上。看着已经做好的风筝，我们高兴得又蹦又跳。
　　为了让风筝飞得又高又远，父亲带着我们来到一个小山坡上。这儿的确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周围是绿油油的麦地，麦地边上几棵小树正迎风飘摇着。在这风高气爽的地方，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我们欢声一片，父亲也幸福得忘记了一切世间的烦恼，整个下午我们都在欢乐中度过。
　　假期是快乐的。美中不足的，是父母还是那样爱吵架、打架，每次打起架来，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母亲。父亲身材魁梧，全身是力气，而母亲力气小，心又软，占不到半点儿便宜。这个假期也不例外。
　　这一天，父亲从外面回来就对母亲大吼大叫说：“你看我这身衣服脏成这样，你也不会叫我换下洗下，害别人说我是不是没老婆。”
　　“你自己的衣服自己不会换还说我不叫你，再说你那衣服穿一天就脏成那样，别说几天了，只怪你自己不爱干净，总弄得这样脏。”
　　“我干的活都是些脏活，能不弄脏衣服吗？你妈的有你这种老婆不如没有好。”
　　“你自己不换关我什么事，现在听你娘说了，耳根子软又来怪我！”
　　“你说谁是我娘呀？”父亲凶神恶煞地说首就伸手向母亲的头打去。母亲气不过就跟他动起手来，可是占不到半点儿便宜，最后母亲带着伤痛跑了出去，我们也哭着跟在她的后面。到了看不到父亲的地方，母亲对我们说：“你们快回去吧，妈妈没带钱，等一下你们肚子饿了没饭吃。”我们不说话，只是哭着跟在后面。母亲没办法，只好让我们跟着。
　　走到上铁路的石梯时，小龙发现地上有五毛钱，赶紧拣起来递给母亲，边擦着眼泪边高兴地说：“妈妈，我拣到五毛钱。”母亲把钱装好后，带着孩子们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明媚，我们一个个额头上都渗着汗。
　　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我们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母亲边给我们擦着眼泪边说：“孩子们，假若我跟你们的爸爸离婚，你们要跟谁？”“不要，妈妈，我们不要你跟爸爸离婚，我们要爸爸妈妈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听了母亲的话，我们哭着说。母亲也擦着眼泪说：“好，不哭，不哭，不离啊……”
　　就这样，我们在这块石头上坐了好久，小龙带着残留的眼泪趴在母亲腿上睡着了，而母亲却盯着远处在思索着什么，我和姐姐则不出声地看着母亲，不多时我也趴在母亲腿上睡着了。等我们睡醒后，已是下午两三点了，大半天过去了，我们还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你们饿了吧，幸亏有这五毛钱，去食堂里买个馒头吧。”（食堂里的馒头是为挖煤的工人准备的，五毛钱就能买到一大个。）馒头买来后，姐姐把它分成四份，先给母亲一份，可母亲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妈妈也吃。”三个孩子齐声说。
　　“你们吃吧。”
　　“不，妈妈不吃，我们也不吃。”我说。
　　“对，妈妈不吃，我们也不吃。”
　　没办法，母亲只好接过馒头吃，边吃边擦着眼泪。
　　“妈妈，你别哭了。”姐姐说着，也哭泣起来。在我们哭泣的时候，也许都知道母亲是最伟大的，也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不再让母亲流泪，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让任何人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