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路

　　难道这就是开向穿越的车？嘁哩哐啷地在这弯弯曲曲的窄道上一路飞奔，左摇右晃七上八下的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平时爱开快车的龙腾飞此刻全身绷紧，一颗心悬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也顾不上后排的袁小凤。他感觉自己太草率，至少是很匆忙，像身边这位司机一样，患了这座城市的通病。这座城市里人人都很着急，一切都是快节奏，都是那么迫不及待的。
　　他想象中的寻梦之路虽不会是彩霞满天、鲜花铺地，也不至于这般让人提心吊胆。这仅仅只是个前奏，还没正式开始呢。他干脆闭着双眼，迷迷糊糊地想那龙飞也是随随便便就上路的，像平日出门打柴一样。只是多了老娘为他准备的一袋干粮，还有老娘特地为他杀了一只生蛋的老母鸡。儿女办大事出远门，操心的都是老娘。他人生每迈出关键的一步，比如参加高考、公司开张等等，母亲都要根据自己的经验，郑重其事帮他选择什么时辰出门，什么日期开张，并不忘在楼顶的香炉里插上几根香，朝上天拜几拜。母亲习惯了什么事都给他安排好，什么事都对他不放心似的。父亲却相反，凡事鼓励他自己做主，看起来像是鼓励他冒险，但总能让他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母亲每次认认真真地求神拜佛时，父亲也不反对，算是默认母亲所做的这一切。龙飞从小就没有父亲，小说里的穷苦孩子都是这般出身，待母亲含辛茹苦把孩子抚养长大，苦尽甘来。龙飞是有神灵指引上路的，他无意间看到了《龙飞凤舞》，算不算是神灵的指引呢？龙飞的路尽管荆棘密布险象重生，结局注定是能够修炼成气色彩虹走上七彩桥，实现心中的愿望。他前面的路是怎样的，能实现心中的梦吗？
　　他后悔没自己开车过来，自己开车要比坐眼前这车安心多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起自己那辆车来，那辆车还是父亲给买的，四年了。父亲带他去看车时，笑着对他说，就差给你娶媳妇了。父亲不像雷燕的父亲，一上来就给她买宝马，父亲只让他在中档车里看。看来看去他还是钟意日本佬的丰田或者本田，本来他更喜欢丰田的柔和与秀美，但柔和与秀美更属于女性，最后他选定了一辆银灰色的本田。平心而论，日本佬的车确实要好使些，尽管他对“日本”很反感，尤其反感近期电视里频频出现的那个叫“安倍”的人。“安倍”分明好像中学时期一个冷冰冰的物理名词，现在演变成了一张找抽的脸。他想起了那个和安倍在一起的梦，真的是鬼使神差。看来功没有白练，确实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非但可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多看几眼影像或图片，也能在梦里遇见。
　　原本是准备自己开车来的，走出红色大楼时，他突然意识到，车上那套雷燕穿过一次的运动服和运动鞋，穿着身材娇小的小凤身上肯定是不合适的。好在她今天穿着牛仔裤和一双平底休闲鞋，自己也是穿着一套运动休闲装来上班的，竟有这么巧，两个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他不想再折腾只想尽快上路，对小凤说：“我们直接去站台坐公交车去吧。”
　　小凤乖巧地笑笑：“好呀，都听你的。”
　　他其实是很想有机会坐公交车的，坐坐公交车是件很新鲜的事，一路上可以轻松地看看景聊聊天，也不用为一个停车位晕头转向。尤其是那一次偶尔坐公交的遇见，时常在他脑海里闪现。那一段时间，他疯狂地上网寻找网名中带“凤”带“凰”的网友。有一天，他终于约见了一个叫“凤仙”的网友。那天他也没有刻意打扮，像平时上班一样，刚发动起本田，看见驾驶台上折好的一张报纸上一篇文章标题：《交通还是公共好》。是父亲头天拿回家的，说是他在政府部门的一个朋友写的，父亲随手丢在沙发上。他拿过来放在车上还没工夫看，这类文章无非就是配合政府宣传倡导绿色出行。他拿起那张报纸，熄灭了汽车，走向公交站台。
　　那天的天气有点热，公交车上人很少，空调的温度很舒适。他坐在位子上打开报纸浏览起来，文章稍稍回顾了一下鹏城公交的发展历史，接着作者说自己当年是如何如何的想拥有一辆车，到如今有条件有能力买车了却不想买，原因是多年来的坚持让他爱上了公交。一大早起来跑步到公交站台，正好锻炼身体，上了公交车就像走进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也是一个社会大窗口，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如果运气好的话身边坐着一个靓女，别提当天上班的效率有多高。
　　他看这篇文章不带任何宣传色彩，称得上是一篇有感而发的小美文。他想象着那位前辈是一个怎样有趣的人，这么多年下来一定有不少公交奇遇。忽然一阵香风飘来，令他有些迷醉，前排刚上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朝他对望一眼，那张丰满的脸蛋带着让人备觉温暖的微笑。报纸没什么看头了，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无聊的内容，他心里总想着前排的女子不应该是坐公交车的，也许像他一样赴什么特殊的约会，真希望她就是那位“凤仙”。可惜，到了约定的站点，她没有下车。他竟然也不想下车，坐过了两个站点，随女子下车后还跟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若不是怕被人当做不肖之徒，他真会一直跟下去。他自然没有见到那位“凤仙”，但他觉得不虚此行。就那么短短的一段行程，不足半个小时，那张丰满的带着微笑的脸蛋，一直定格在他脑子里。同时也在心里留下了一个遗憾，也许是一辈子的遗憾。说不定错过的就是他要寻找的她，被他眼睁睁地像看着天边一朵漂浮的云彩，慢慢地飘向了远方。
　　这条公交线路坐车的人很多，大概都是奔着那穿越去的。大家都很规矩地排着队，依次从前门上车。司机也许见坐车的人多，想往车里多塞几个人，把大巴的中门打开。队伍呼啦一下就乱了，都往中门挤。龙腾飞不想挤，被裹在人堆里身不由己地从中门挤上了车，紧贴着他的小凤刚挤上来车门就贴着她的身子关上了。不等他喘匀一口气，车迅速启动，小凤站立不稳，手竟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腰带。他身子一紧，不敢回头看她。车厢里右边的老弱病残专座上，一个短头发尖鼻子的男人用蹩脚的广东话大声打着电话。他前面的一个座位正被一男一女拼命争抢着，两个人都是一半屁股压在那个座位上。
　　“凭什么是我让你？”
　　“你是男的！”
　　“尊老爱幼你懂吗？”
　　“你是老了还是小了？”
　　“你看不出来呀？要不要检验一下？”
　　“老流氓！”女的顶不住了，把半边屁股让了出来。
　　“怎么说话？我是老了，但不流氓。”男的终于把两半屁股都舒舒服服坐到了位子上，也就不多计较了。车上的移动电视里响亮地播放着广告，麦当劳超值早餐，大便干结排便量少请用香丹清，常备妇炎洁洗洗更健康，闪亮滴眼液谁用谁闪亮……
　　嘈杂声中，龙腾飞听见了一道非常熟悉的音乐声，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的双手被挤得往上举着，像被人用枪指着的俘虏，只好让站在身后矮半个身子的小凤帮忙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是雷燕打来的，他对着她手里的手机刚“喂”了一声，电话就断了，眼前突然一黑，原来车进了隧道，手机没了信号。真让人着急，电话那头的雷燕一定急得在骂人。本来应该约她一起来的，他心里清楚，约她就有可能会让这次穿越泡汤。他的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个周末，他要和她一块去爬梧桐山，攀登鹏城第一高峰，开始时她兴冲冲的，还特地要他陪她去专卖店买了一套阿迪达斯。两个人开车来到梧桐山好汉坡脚下，朝着峰顶爬了不到一半，她说什么也不肯往上去了。还说，终于理解了她爸爸说的，爬山真不知道有什么乐趣。
　　公交车到达终点站，车未停稳，就有不同的人和声音潮水般围堵车门：“穿越吗？”“打车吗？”
　　面对蜂拥而至的人流，他有些茫然无措，倒是小凤果断地拉起他的手，冲破人墙，朝着人群后面一棵树下站着的，一个皮肤黝黑穿着蓝白条纹相间T恤、手里晃动着车钥匙的中年男子走去，很快谈好价钱上了停在一旁的面包车。
　　没想到看似老实的司机把车开得飞快，这么快的速度在弯道上居然不打喇叭。也许是轻车熟路，也许这车的喇叭根本就不会响，那这辆车就是真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
　　小凤看上去更紧张，为了能让司机把节奏慢下来，她没话找话地跟司机聊了起来，她问司机：“过来穿越的人多吗？”
　　司机回答说：“以往人多，这几天天气变化无常，人少些。”
　　她接着问：“路上风景很美吧？”
　　司机笑着说：“我每天只是忙着拉人过来，不懂什么风景。”
　　司机不满足于一问一答，那张嘴很快就变得像手里的方向盘一样活络起来：“我每天拉人过来，从来就不会多要别人钱的。前几天也是一对男女，男的年纪大点，开着奔驰来的，停在这边后叫我的车，说给我一百块钱带到穿越路口。我说我只收五十，那女的很年轻漂亮，直笑话我傻，说我完全可以多要些，不要白不要。我们不能这么做，该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多要的。”
　　司机也许是生怕车子发出的混乱的响声惊扰了客人，嘴巴不停地叽里呱啦说着些好听的话。说话间，车就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司机探头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山告诉他们，那就是七姑娘山，翻过七姑娘山就进入大鹏湾穿越线路。司机一边从小凤手里接过钱，一边热心地说：“头回穿越，路上尽量跟紧点别人走。”
　　司机说完，把他们丢在路口，竟然打响了喇叭，一溜烟把车开走了。
　　“糟了！”小凤突然朝着汽车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惊叫，把他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啦，是不是东西拉车上了？”
　　小凤不好意思笑笑说：“忘了让那司机留个电话，回来时好让他来接我们。”
　　他突然想起，该给雷燕回一个电话过去，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手机上显示信号仍不稳定。不远处，能看见那弯弯曲曲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