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五十）

第五十章　温情
　新兵马上要下连队了，战友们在加紧训练各项军事项目同时，又全面地打扫营房卫生。他们冒着炎热清除了警营前后的杂草，还用石灰水把营房的墙壁刷得雪白。中队领导说，要以最好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警营，迎接新同志的到来。
　天气非常闷热，最高气温达到三十四度以上。中队又抽出几位战友到市区执行夏季执勤任务，留守中队的战友任务更繁重了。执勤、训练、搞内务卫生……一天天下来，战友们个个累得筋疲力尽。
　夏之阳发现，入党后，指导员对他的要求更严了，标准更高了。中队有两个表现最差的兵，因为私自回家和打架斗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处分。他们平时工作吊儿郎当，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混日子。
　指导员对夏之阳说：“你们每天在一起，他俩就交给你了，你要配合中队领导，教育和帮助他们。”
　夏之阳勉强答应了下来。他很是为难。他只是一名上等兵，又不是骨干，怎么好去教训别人呢？别人也不会听他的。再说，那两位战友的军龄比他的军龄还长，他有什么资格去教育他们？
　那两位战友一位是浙江金华的周松，身材不高，身体素质很好。可他的心理素质却很差，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拳头和嘴巴，几乎与中队的老战友们打了个遍。他家里很富裕，父亲是工厂的老板。每一个月他都向家里要钱，有了钱就喝好酒，抽外烟，会老乡，看谁不顺眼就动手挥拳的。他常常后悔地说：“为什么要来当兵？在家里随便干个生意，每年也能挣到十几万！”
　还有一位是与夏之阳一个省的老乡张伟，他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了，工作非常消沉。
　有一天早上，已到了吃饭的时间，张伟还在床上睡懒觉。班长叫他，他也不理，班长一气之下，也不管他了。夏之阳看在老乡的面子上，给他打了一些早饭。不巧被指导员看到了，指导员严肃地问夏之阳说：“给谁留的饭？”
　夏之阳怯懦地说：“给张伟，他有些不舒服。”
　“什么不舒服？睡懒觉还给他留饭？倒掉！”夏之阳犹豫了一会，等指导员走了，就对张伟说：“你快点起床吧，再不起指导员就把饭倒掉了。”
　张伟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敢！什么指导员，就这样关心战士的吗？”
　夏之阳听了，赶紧说：“小声点！别让指导员听到了。”
　夏之阳回头一看，指导员正皱着眉头站在门口。
　“夏之阳，你到办公室来一下！”指导员严肃地说。
　夏之阳本想让张伟快点起床，不想却让事态激化了。他又懊悔又害怕，心里惶恐不安，跟着指导员来到了楼上。
　“你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吗？不能坚持原则，缺乏党性，不敢同违纪现象作斗争……”指导员从没有对夏之阳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连珠炮似的训斥夏之阳。
　夏之阳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默默地听着指导员的训斥。这一点小事，指导员竟提到这样的高度。无论怎样，反正是错了，训就训吧。
　“新兵马上就要下老连队了，像你这样只想做个老好人，怎么管理好新兵呢？”指导员接着说，“要坚持原则，旗帜鲜明地同各种违纪现象作斗争。希望你今后能克服自己的缺点！”
　“我一定克服！”夏之阳怯怯地说。
　“回去好好反省一下，然后把今后的打算告诉我。”指导员严肃地说。
　回到宿舍，夏之阳心里很不好受。他在日记中写道：“指导员批评的很对。可现在，自己的军龄在中队是最短的，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新兵们来了，又任命我为骨干，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大胆地管理起来的。
　只独善其身是绝对不行的，整天沉浸于读书和写日记更是不行。部队毕竟是一个团结的集体，自己又是一名党员，即要做好表率作用，又要立场坚定，是非分明，不能怕得罪人……”
　下午站哨的时候，夏之阳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回想到指导员的教训，心里异常地苦闷。他好像天生就不是“管人”的料，他认为人与人之间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他不会训斥别人，打击别人，或者是用心计、用手段去压制别人。他觉得一个合理的、科学的社会，要靠“法制”，而不要“人治”。“人治”总会有主观的因素，法治才是客观的，科学的。
　夏之阳心里渐渐明朗了，他对指导员的答复是，对违反规章制度的战友，要用建全的制度来惩治。而在生活上，情感上，还是要关心战友、爱护战友。
　进入第二年后，按规定可以有一次探亲假。夏之阳同年的战友大都回过家了。夏之阳多么渴望回家啊。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他，已经一年另八个月没有见到母亲了。对家乡的记忆有时是那么模糊，有时又异常的清晰。有几次在梦里，已是白发苍苍的母亲拉着他的手，饱含热泪望着他，好久、好久……他家院子里有三棵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即使骄阳似火，院子里仍是一片阴凉。
　刚过年的时候，哥哥来信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他回信说三、四月份。后来没有请掉假，夏之阳又在信中告诉哥哥，七、八月份才能回去。前天，指导员又告诉他，到十月份才能批准他探亲。
　母亲多少次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啊。没有办法，谁让自己穿上这身橄榄色的警服呢？
　每到星期天，战友们都争着请假外出，可中队规定，每天只准两个人的假。夏之阳从不与战友们争，还常常帮着外出的战友站哨。又到星期天了，一个多月没有外出的夏之阳，心里感到特别郁闷，他向指导员请假，指导员爽快地答应了。
　到哪里去呢？他不想去会老乡。与老乡在一起，喝酒、抽烟活受罪不说，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老乡们在一起，谈论的都是些庸俗的话题：打架、整人、与女朋友睡觉……夏之阳决定到H市市区好好地玩玩，放飞一下自己的心情。来H市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有独自到H市闹区里玩过！
　经过厂区时，正好遇到厂车要到市区去。夏之阳与司机打声招呼，坐上了厂车，节省下了几元钱。
　天空雾蒙蒙的，感觉不到一点炎热。微风迎面轻轻吹来，特别舒服。厂车在市区停下后，夏之阳下了车，望着喧闹的市区，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他在繁华的市里转悠着，顺着公交车站牌，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市中心。
　林立的大厦，琳琅满目的商品……夏之阳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他找的是书店。终于，夏之阳发现了一个规模很大的书店，这里真是书的海洋。夏之阳眼花缭乱地转了一圈，来到新闻书籍的专柜。一排排的新闻理论书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他挑了几本感兴趣的书，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转到特价书区，四折价，他又买了四本社会科学方面的书。拎着重重地一摞书走出书店，夏之阳心里真是太高兴了。
　太阳透过雾气，高高地挂在中天上，几块白云悠然地飘浮着。
　在闹市里转了半天，夏之阳又渴又饿。找到几家冷饮店，都是人山人海的，挤不上去。而饭店和茶馆里的东西，又贵得吓人。
　夏之阳正茫然地走着，突然，路旁一位老婆婆映入了他的眼帘。老婆婆的面前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茶叶蛋，还有一只大大的水壶，几只水杯。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光顾她的小摊。
　夏之阳高兴地走了过去。
　“孩子，渴了吧？快坐下喝口开水。”老婆婆看见夏之阳，热情地招呼他说，又递过一条凳子。
　夏之阳坐下来后，才觉得两腿累得发酸。他一口气喝了几杯水，感到舒服极了。
　“饿了吧？来，吃几个茶叶蛋。当兵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
　夏之阳感激地望着婆婆，她大约有五、六十岁，白发苍苍的，带着慈祥的笑容，真像自己的母亲。
　夏之阳吃了几个香喷喷的茶叶蛋，就像在家里吃了妈妈准备的早饭。
　“大娘，你不是本地人吧？”夏之阳热情地问道。H市的老人讲话他大多都听不懂，而这位婆婆说的虽然不是普通话，却能听懂，还有点家乡的口音。
　“我是苏北人。”老婆婆微笑着说。
　“噢？我的家乡就与苏北连在一起呢！”夏之阳惊喜地说。
　“是吗？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想家了吧？”婆婆一边说一边又倒了杯开水，递给夏之阳。
　夏之阳点点头，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泪水模糊了双眼。
　车在奔流，人海在喧嚷，夏之阳坐在路边与婆婆亲切地交谈着，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俩个人。
　七月底的一天，晴空万里。上午，召开军人大会，主要内容是准备迎接新兵下连队。领导要求，在新兵到来之前，中队各项工作要走向正轨。无形的准备工作是思想上要紧张，不能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言行上要规范，要为新同志做表率作用。有形的工作就是内务卫生要整洁，准备好床铺；每位战友都要理发，做到真正的“三不露”。即戴上警帽后，前不露发、鬃不露发、后不露发。
　大会上，中队领导又宣布了各班的人员组成和骨干名单。夏之阳为一班副班长，班长是周全，看来大队通讯员吴雷的消息真的很准确。夏之阳并没有高兴的感觉，他早已知道了。再说，当骨干自有当骨干的苦恼，不但要管好自己，还得去管别人，真让人头疼，他觉得肩上的压力更大了。
　“八?一”前夕，M区民政局的领导来到了中队，慰问战友们。厂人武部的同志也来了，并且送来了四十多本书，以及香皂、毛巾等生活用品。排长带着夏之阳、孙宏一起，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认真地出了一期黑板报，欢迎民政局的领导。夏之阳写了一篇文章《“八?一”又添拥军情》，抄在黑板报上。
　夏之阳看到送来的书中，有一本《红墙内外》，这是他早已渴望读的书。他硬是缠着指导员，如愿以偿地借到手了。他一晚上就读完了，一代伟人毛泽东的生活让人难以置信的简朴。他老人家十几年都不换一件新衣服，每天吃的是糙米饭、麦粥，菜是辣椒、霉豆腐……在求知上，又是让人敬慕不已，他藏有几万卷书，吃饭睡觉都手不释卷。
　现在有些当官的呢？追求的却是腐化堕落的享乐生活，不学无术，鱼肉人民，为非作歹。不是时代变了，而是他们的思想品质败坏了。
　但他们毕竟是个别的，不能代表全部。夏之阳曾读过一本书，书中说，由于长期的专制封建社会的影响，中国人的思想和判断，以及视野都受到严重的影响，并且很难有突破。这话未免有些偏颇。毛泽东以及他影响下的中国人民，已经突破了这种怪圈。中国在自强，中国人在改变着自己的精神面貌。而毛泽东，就是每一位中国人值得仰视的楷模。
　在M区领导的邀请下，中队领导带着战友们来到M区电影院，参加拥军爱民活动。宽大的银幕上方，挂着巨幅标语：“M区拥军优属交流会”，到会的有M区人武部、以及M区焦化厂、电机厂的领导等。
　领导们讲过话后，开始放电影。夏之阳和战友们这一年还没有看过电影呢，他们都很兴奋。放映的是新发行的影片《巍巍昆仑》，这部气势磅礴的影片，深深震撼了战友们。
　直到晚上，战友们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躺在床上，他们讨论着一个问题，在中国，最伟大的人就是毛泽东和周恩来。战友们认为，周恩来几乎是一个完人，而毛泽东虽然在文革后期犯了错误，但他毕竟是新中国的缔造者。毛泽东不仅是一个“开国皇帝”，更主要的他还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诗人、书法家，谁人能比？
　“八?一”建军节的前一天，八九年的新兵们终于来到老连队。夏之阳班里分来两位新同志，夏之阳和战友们忙着为他们安排好床铺、衣柜等。作为副班长，夏之阳的主要任务就是关心战友们的日常生活，班里的内务卫生等。新同志们都非常勤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又匆忙打扫班里的卫生。
　老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同志身上，仿佛把过去的所有矛盾和纠纷都忘记了。班里的气息一下子就变了，战友们之间没有了散漫、冷漠，只有互相关心、帮助。
　晚上，班务会。班长首先讲了要加强训练，不断提高自己的军事素质，确保执勤任务的完成。然后，班长让夏之阳讲几句。夏之阳要求大家搞好内务卫生，保持整洁，平时要团结一致，在班长的带领下，争取把各项工作做得更好。
　班务会过后，夏之阳想起指导员交给他的任务，后天要召开军人大会，指导员让他发言，今晚必须把稿子写好。他铺开稿纸，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写好了一篇演讲稿《回顾与希望》。
　一位新兵出神地看着他飞快地写着，惊奇地说：“副班长，你写得这么快，是背诵出来的吧？”
　夏之阳看到他的神情，笑笑说：“怎么是背诵的呢？经常写这样的文章，老一套了，也不用仔细考虑。你也是高中毕业吗？”
　“我高中还没有毕业呢，成绩不是太好，高考没有多大希望，就来当兵了。我也喜欢文学，听说你是中队的业余报道员，写作能力一定很好。请副班长今后多帮助我。”
　“我只是爱好写作而已。部队的业余时间是比较多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华，把时间浪费过去太可惜了。没有机会进大学深造，自学也是可以成功的。”夏之阳笑着说。
　稍微休息了一会，夏之阳又该站哨了。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夏之阳是领班员。这一哨他带了三个哨兵，一名是与夏之阳同年的战友，其他两名是刚下连队的新同志，中队让他们跟着熟悉哨位的执勤情况。
　站哨其间，夏之阳向新同志介绍了守卫目标的重要性，应该控制的区域，注意事项等。夏之阳想起自己站第一哨时，老班长耐心地向他介绍哨位的情景，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老班长已退伍半年了，夏之阳曾给班长写过两封信，班长仅给他回过一封，也许是因为太忙吧。再过一年多，自己也要退伍回家了，这些新兵们也会成为老兵，再去教育后来的战友。
　一年又一年的战友就是通过这样的“传、帮、带”，守卫着神圣的目标。
　“八?一”建军节这一天，战友们在中队领导的带领下，高高兴兴地来到M区工人俱乐部，欢度自己的节日。M区朝华街道办事处组织了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慰问战友们。有老太太们的大合唱，小朋友们的舞蹈，还有女声独唱，京剧清唱等。大城市的人们业余生活真是丰富啊，战友们出神地看着，不时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应街道领导的邀请，战友们也表演了合唱，擒敌拳、倒功等节目，街道的人们也报以热烈的掌声。在这欢庆的日子里，战友们仿佛忘记了身在遥远的异乡。他们感受着驻地人民的关爱，也体会到了部队这个大集体的温暖。
　回中队的路上，战友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着。那些刚下连队的新同志，都非常认真，仿佛是在训练场上走队列。但有几个八七年的老同志却不老实，看到漂亮的女孩，他们就发出怪叫。排长看见了，命令值班的一班长说：“一班长，叫起口令来！”
　一班长扯起宏亮的嗓子喊着：“一、二、一！一、二、三、四！”
　战友们也跟着喊道：“一、二、三、四！”
　排长听了，又发起火来：“怎么就像没有吃饭似的？给我喊响点！”
　战友们又跟着步伐的节奏，尽最大的声音叫着：“一、二、三、四！”
　“一班长，起头唱首歌。”走了一会，排长又说。
　于是，一阵嘹亮的歌声又飘荡在秋天的田野：“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战友们一边前进，一边大声地唱着歌，引得老百姓都驻足观看，战友们唱得更卖力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