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三十八）

　第三十八章　差距
　梅雨时节，阴雨绵绵，训练暂时停了下来，可战友们好像更忙了。每天集中在食堂里，不是制定个人措施，就是查找问题。这几天，支队又要求各个中队进行骨干述职报告。指导员向战友们反复强调了骨干述职报告的重要性。基层骨干是“兵头将尾”，他们的素质建设，确实是部队建设的重要内容。骨干是战士的最直接领导者，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战士。
　部队领导要求班长、付班长，每人都要写一份自我评价，在军人大会上宣读。指导员又让每一个战士树立主人翁的思想，从中队建设的全局出发，从关心、爱护骨干出发，对他们的述职报告进行评议。然后，中队党支部召开会议，再进行分析，加评语。
　这些平时在训练场上生龙活虎的班长、副班长们，笨拙地为自己进行着“自画像”。有一个班长，本来文化水平不高，他磕磕巴巴地读着不知谁写的述职报告，紧张得满头大汗，看了又可笑又可怜。
　沈班长平时说话都很腼腆，现在面对全中队的战友读着述职报告，更是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面庞泛着红晕。沈班长实事求是地讲述着自己的工作，一点也不夸张，甚至有许多谦虚之词。当指导员让夏之阳评论班长的述职报告时，夏之阳为班长作了补充，把班长没有讲到的成绩说了出来，战友们响起了一阵掌声。
　“七?一”前夕，夏之阳满怀激情地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满满地四、五页稿纸。一天晚饭后，指导员正在营房前散步，夏之阳把申请书交给了他。夕阳映红了西边半个天，苍翠的香樟树、水杉树上，也被夕阳涂上一层金辉。指导员接过夏之阳的入党申请书，仔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笑着说：“好，你能积极地向党组织靠拢，有入党的强烈愿望就好。组织的大门是向每一位积极分子敞开的。不过，也不能因为交了入党申请书，就一定可以成为预备党员。批准了，你不能骄傲自满；不批准，也不能灰心丧气。要在工作学习中，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接受党组织的考查。”
　夏之阳望着身材高大、又有些消瘦的指导员，点点头说：“请指导员放心，我一定会严格要求自己的。”
“嗯。”指导员赞许地看着夏之阳：“你在工作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是有目共睹的。但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只是干好自己的工作还是远远不够的。要广泛地联系群众，影响群众，帮助群众，关键的时候还要发动群众，这方面的能力你还欠缺，要注意培养噢。”
　夏之阳认真地听着指导员的教诲，指导员婉转地指出了自己的缺点。指导员说的对，这方面的能力自己太差了。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看问题，思考问题，不能与战友们打成一片，更别说影响他们，发动他们了。他也意识到，只有与社会同呼吸、共命运，与战友们溶为一体，才会有写作的源泉，工作的动力。否则，就像离开地面的大力神，有力也使不上。力是对力的作用，为社会出多少力，社会就会给你多少力。夏之阳决心尽力克服自身的缺点，不断地完善自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吹来，白天的炎热不见了，只有让人惬意的凉爽。指导员仔细地把申请书折叠好，放进衣袋里，亲切地对夏之阳说：“不要把入党问题看得太重，平时严格要求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谢谢指导员的教诲。”夏之阳深情地看着指导员。
　在军体训练场上，陆安、王斌、孙宏等几位战友正在做辅助练习。夏之阳与指导员告别后，来到他们中间。王斌笑眯眯地说：“你交入党申请书了？”
　“没有……不是的。”夏之阳红着脸想否认，孙宏笑着说：“我们都听到了，指导员对你的评价不错嘛。”
　“我们还是新兵，你就想入党？是不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好多第三年的老兵还没有入党呢。”王斌拍了一下夏之阳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你要是被批准了，别忘了请大家吃一顿。”
　陆安看看大家说：“第一年交申请书的战友每年都有，但被批准的极少，最快也得等到第二年吧。我交了三份入党申请书了，上个星期才让我填表。”
　每年的“七?一”之前，都会发展一批党员。前几天，陆安和二排的一位老战士被批准为中共预备党员。
　“入党了，也该回家了。”陆安苦笑着摇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回家，是每一位战友渴望的。可是，如果脱下穿了三年的警服，永远离开自己奋斗过的警营，真有点舍不得。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毕竟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自己的汗水、泪水，还有最美好的梦想和幻想。
　陆安伸展双臂，抓住单杠，拉臂、收腹、上杠。然后做了一个漂亮的六练习。
　人生旅途，总有太多的无奈！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突然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响起，全中队的战友们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营房前的空地。
　“立正！向右看齐……”各班班长迅速集合好队伍，依次向队长报告着。几分钟后，指导员站在队伍前，拿着一份文件说：“支队刚发下一个通报，是关于一位战士调戏驻地女青年的严重事件。上星期天，四支队的一位老兵喝了些酒外出，遇到一位刚下班的女职工，仗着酒劲，竟把舌头伸到人家的嘴里去。肇事战友被当地群众抓住送到支队部，影响极其恶劣……”
　战友们听后，忍不住笑起来。指导员听到了，严肃地瞪着大家：“笑什么！好笑吗？作为一名军人，应该感到羞耻！为了彻底杜绝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支队决定从七月一日到十月十日进行一次百日安全活动。要求各大队加强军队的素质建设，加强官兵们的道德修养，并组织各种形式的警民共建活动，促进警民关系……”
　指导员又具体讲到我们中队要立足于本厂，与工人和睦相处，杜绝任何磨擦。同时尽可能地帮助厂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等。
　一个小时后，指导员讲完了，一直站在队伍前的队长说话了：“刚才指导员讲话时，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中队一百多名战士，只有三位战士站的合乎要求。你们相互看一看，站都没有个站像！可见你们平时对自己的要求。松松垮垮，像什么样子！”
　夏之阳心里一惊，他真没有注意队长在暗暗地观察，这三个人中间肯定没有自己。他只是专心地听着指导员的讲话，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站姿。
　队长又接着说：“有些战士总爱耍弄小聪明，认为领导看不见。别人看不见时就可以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这种态度本身就是错误的。你是为领导工作吗？只有在任何时候都能严格要求自己，关键时才能拿得出。有的战士夜间下哨时，经过厂区，乱动厂里的东西，甚至于顺手牵羊，能拿的东西就占为已有。你们以为领导不知道？这种习惯如果在心里生根了，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大家想过没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处不注意，久而久之，必会出大乱子！你们都想一想，自己身上有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队长的话像一阵警钟，震惊了夏之阳的心。有一天夜里两点多下哨时，他看到一辆早已被废弃的地对空导弹发射车，就好奇地进去看了看，里面有好多仪表盘，已被拆得七零八落。装仪表的地方好多都成了黑窟窿，但还有一个漂亮的电流表没有被拆下来。他想到上学时老师拿着一块电流表向他们演示，十分有趣。反正这电流表也不用了，夏之阳就卸下两颗螺丝，把那块电流表取了下来……想到这里，他感到面颊上火辣辣的，心里十分惶恐。不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占为已有呢。更可怕的是，如果厂里追究下来怎么办？
　“过几天，巴西总统将要来厂里参观，我们要帮助厂里彻底地把卫生打扫一下。”队长又接着说，“以后，我们还要增加与厂方的联系，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务活动。即可以搞好警民关系，也可以得到一些经济收入，为大家改善一下伙食。”
　散会后，中队要求以班为单位进行自查、互查，查找班、排和中队中存在的问题，并形成书面文字上交。第二天，支队又派来检查组进行查找问题。
　副支队长来到中队后，召集了二班班长、一个老兵、中队文书以及夏之阳共四人，进行座谈。查找中队有什么不良现象、事故隐患。副支队长要求他们大胆发言，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位平时就爱发牢骚的老兵把中队的各种问题全讲了出来，二班班长也说了一堆问题。只有夏之阳和文书低着头，一言不发。副支队长不高兴地看了看他们说：“你们一个是报道员，一个是文书，对中队的事应该更加了解才对。怎么？难道你们中队的工作十全十美？还是有什么顾虑？只有发现问题，提出来问题，才能想办法解决问题嘛，并把事故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领导不会给你们穿小鞋的，知道问题不讲，那才会害了中队。”
　夏之阳并不是有顾虑，而是真的不知道中队存在什么问题。平时，除了执勤、训练，就是学习，看书。中队的事他从不去打听，虽然平时也常常听到有些战友牢骚满腹，但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从不去较真。他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而外面的世界他关注的很少。这也许是他写报道总是失败的根本原因所在。越是想象力丰富的头脑，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越大。
　李股长也同支队干部一起来了，他为夏之阳带来了两本书。一本是《军事采访学》，另一本是《新闻初探》。夏之阳高兴极了，他紧紧地握着李股长的手。这些心爱的书，他想买都买不到啊！
　“这一段时间有没有投稿？”李股长关切地问夏之阳。夏之阳红着脸说：“投了，只是没有发表。”他搜集了军内外的报刊地址，几乎每天都写稿、投稿。消息、散文、诗歌……什么都写，可只是收到几封退稿信。有的战友对他说，想发表文章，不给编辑送礼是永远办不到的。他感到很无奈，有时真有点怀疑编辑们的眼光。
　“不要气馁，慢慢地来嘛。只要不放弃，总会成功的。但也要从自身上找原因，不能只是盲目地投稿，只求数量，不求质量。”李股长鼓励夏之阳说。
　夏之阳感到自己真是太笨了，无颜面对领导。领导对自己这样关心，报这么大的期望，可自己呢？竟然毫无成绩！他感到内心里像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听李股长说，四大队战友丁庆，是与夏之阳一起参加新闻报道学习的，他已在报纸上发表四篇文章了。他还被支队评为先进新闻工作者呢，夏之阳真是羡慕极了。夏之阳还记得，刚学习新闻报道时，曾经与丁庆同住一个宿舍里。他中等身材，胖胖的，不爱说话。但特别机敏，战友们谈论自己中队的情况时，他总是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听着，还不时地问着什么。他们是在同一起点上，为什么人家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呢？
　是自己不努力吗？不是。为了让自己的作品见报，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他拼命地读书、写作、投稿，可一次次的希望都破灭了。是自己的写作能力不行吗？李股长看了他写的几篇文章，笑着说：“你的写作能力还可以，但事实不足，主观想象太多，议论太多，客观事实太少。这可是新闻写作的大忌啊，要用事实说话。你写的文章确切地说，不能算是新闻，倒象是文学作品。”
　夏之阳有时感到特别的郁闷。他的生活范围就是那样的狭小，营房、哨位、训练场，每天接触到的只是那几十个人，能有多少新奇、有意义的事情发生呢。刚学习报道时，李股长就对他们说，新闻记者要有铁的脚板，要满天飞，可他能到那里去呢？执勤、训练任务那样紧，领导也不让他们随意请假外出。有点自由支配的时间，他只能呆在警营里看书，看报，学习，写日记。他的思想没有被囚禁，古今中外，天南海北，任意驰骋。只有在活跃的思想里，他才感到身心真正的快乐和舒展。而一面对单调的现实，他又觉得异常地枯燥无味。这种状态是与一位新闻报道员格格不入的，但又有什么办法？是他的本性如此，还是现实的必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