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流水落花春去也，年复一年

　　兰茗宇感动于江素云的理解和大度，她向来如此单纯善良，反而让他有一种逃不开的负罪感。
　　其实江国昌说的没错，素云这次生病的确跟他有关。他宁愿她跟他哭闹一番，把所有的不快全部发泄出来，就这么把所有心事都放在心底才容易憋出病来。她的善解人意让他进退两难，此刻，他的内心翻江倒海，而她却是如此平静。害她难过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做的这些事却一直在默默地伤害着她。她什么也不说，而他也一直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他们之间注定如此，缘分使然，他欠她的可能一生都无法偿还。
　　兰茗宇在内心不断拷问自己，为了寻找斓心辜负这么善良的女孩究竟值不值得？可是答案一直是模糊的，世间唯有情义难以权衡清楚，其实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江素云此刻也和他有一样的疑问，她想问问老天，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她该爱的人，这样的成全究竟值不值得？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或是使些手段撒撒娇，让兰茗宇留下陪她甚至继续他们的婚约都是有可能的，但这样的得到她不屑，她想要的爱情一定出自真心，不是两厢情愿的结合，她宁愿自己承受孤独。
　　她站在兰茗宇身后欲言又止，伸出的手在即将触摸到他后背的前一秒迅速抽了回来，眼眶湿润，视线模糊。她有些慌乱地撇过头，可还来不及掩盖，兰茗宇已经转过身注意到了她略显颤抖的身躯。
　　突然，他的心头微微泛酸，看到她这样，他反而更加不忍。这么些年，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她，觉得她从来不会有太多他不知道的心思，没想到九年前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早已长大了。江国昌这么着急把他从美国叫回来，一方面是想让他陪陪素云，一方面很明显是希望他们尽早把婚礼办了，兰茗宇怎能不懂。
　　去美国前，兰茗宇曾找江国昌商量，希望半年后的婚礼能再推迟一段时间，他虽然没有明说自己需要再考虑一下，借口是美国那边的项目一旦启动，可能半年的时间根本不够。
　　实际上他心里怎么想的，江国昌也是全都看在眼里。这些年要不是他极力撮合，明指暗示让他跟素云多接触，多培养感情，兰茗宇跟江素云可能压根不会发展成如今这个关系。江国昌自知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他也从没有怪过兰茗宇。因为他也曾如他这般年轻过，兰茗宇对素云就像他当初对素云妈妈一样，那种感觉他怎能不懂。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剃头挑子一头热，这叫他也没有办法，毕竟能做的他都做了。当年无论是他还是素云的妈妈，他们都饱受爱情之苦，他不希望女儿也像他们一样，上一辈不能圆满的爱情故事，他不希望在女儿身上重蹈覆辙。可是，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到大，他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她想要的他都会尽量满足她。之所以一而再地回避兰茗宇的请求，无非也是心疼女儿一厢情愿的付出，怕她伤心。作为父亲，同样又是江氏集团的掌门人，他日理万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事业上，欠女儿素云的实在太多太多。可是感情这事终究骗不了人，他虽高高在上，在商场上呼风唤雨，但对兰茗宇他还是没辙。要不是他拉下老脸百般请求，估计连订婚，兰茗宇也不会答应。
　　当初江国昌还抱有一丝希望，既然他能答应跟素云订婚，说不定慢慢的他也就能收住心，老老实实跟素云把婚结了。可谁能想到刚一订婚，兰茗宇就提出去美国开拓市场。本以为这样也好，说不定他离开一段时间，让素云多结识一些新朋友，慢慢的就会对他不那么依赖。没想到事与愿违，虽然素云一反常态很轻易就答应陪他出席各种公开场合，也结实了很多不错的富家子弟，江国昌本以为素云自己想通了，没想到她一直都在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前演戏。直到她昏倒，江国昌才终于明白女儿早已用情太深，就这样硬生生地把兰茗宇从她面前抽离只会令她更加痛苦。同意兰茗宇去大洋彼岸的美国发展，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竟然弄巧成拙。
　　此时的江国昌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却无心公事，桌子上等着他签发的文件堆积成山，他却迟迟不肯动笔。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素云的归宿问题，他不知道兰茗宇这次回来究竟会给他什么样的答复，心里隐隐不安，担心素云不能接受。他绞尽脑汁，最后只好让秘书把兰茗宇的父母全部请过来，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说起话来自然不用拐弯抹角，所以兰茗宇父母一坐下，江国昌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兰茗宇的父母一直都了解自己儿子，也深知他现在的心思，对于素云这个准儿媳妇他们是一万个满意，要是兰茗宇同意，他们自是高兴，可问题是他们对于这个儿子也是万般无奈，江国昌的愿望他们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量劝劝兰茗宇。
　　跟父亲兰诚祥在大厅下棋的时候，母亲蒋春吉一直在旁边来回走动，兰茗宇虽然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都明白，刚刚父亲说到下午去见了江国昌，他大概就能猜出他们想跟他说什么了。只是因为斓心的事情，他们母子之间前些时候闹了点不愉快，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每次回家他也顶多喝杯热茶，跟父亲下盘棋就走，从不留下过夜。今天也是因为父亲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催促他回家吃饭，说是他母亲好久不见他，有些想他了，若不然他也不会回来。
　　都说下棋的时候要专心，一点也不假，今天这盘棋他轻而易举地把一个三十年的老棋手给赢了，心里清楚父亲碍于母亲眼色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向他开口，因为分心所以才输给了他。棋罢，兰茗宇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留下一句：感情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你们不要插手。
　　望着一向孝顺的儿子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家，蒋春吉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都怪我当年斩钉截铁地骗他说那具无名女尸就是斓心，他恨我也是应该的。见老婆这么伤心，兰诚祥连忙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说，别这样说，当初你也是为他好，过些时候，等他想通了，自然会明白的。
　　兰茗宇没有直接拒绝一个父亲爱女心切的请求，但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拖泥带水的感情只会让爱他的女人更受伤。好在江素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懂他，就算今天的选择会让她伤心一阵子也好过她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强。
　　母亲蒋春吉的良苦用心，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懂为何当年母亲那么狠心地把斓心给说死，为什么母亲要那么残忍地阻止他找下去？如果当年他知道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孩根本不是斓心，他说什么也不会上飞机。这一飞就是九年，九年时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最信赖的人竟然会把他骗的这么惨。
　　这九年他是怎么过的，他们最清楚，即便当初他跟斓心恋爱影响了成绩没有如愿考上理想的大学让他们蒙羞，他们打心底不喜欢斓心，可最终斓心也把心掏出来给他们看了，他们说好不会阻止他们在一起的，为什么事情还会变成这样？兰茗宇一千个一万个想不通，不明白斓心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秘密被揭穿后，蒋春吉无地自容，兰诚祥也不止一次地找他解释，可兰茗宇还是难以接受母亲刻意的欺骗，不知道该如何原谅。
　　离愁苦，流水落花春去也，年复一年！九年来一直不曾忘记的那个身影，他觉得不应该再逃避，素云说的对，他必须去找一个能让自己完全死心的理由。或许那样他才可以更坦然地面对素云的一往情深。
　　决定从美国回新加坡的那一刻，他已经有所决定。只是没想到素云先一步开口劝他回国。如果没有梅斓心，或许他们也会很幸福地在一起吧？谁知道呢！只是在他心里，爱就是唯一！既然他早已把爱给了那个叫做梅斓心的女人，他就没有理由再去爱上其他的女人。
　　素云曾经问他：“茗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回国后你发现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人，那么陪你走完下半生的人可不可以是我？”
　　他记得当时他有点犹豫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实话素云的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但那个答案他至今不能接受。那个时候或许只是不想让她继续伤心，所以才违心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决定回国的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这些年的坚持，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如果最后注定是个悲伤的结局，那么他宁愿什么也别说，只是默默地与她擦肩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