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到七月份，郑仁君就在家休了半年病假了。郑仁君可以架双拐走四、五里乡路了，他决计要去上班，骑不了自行车，就架拐走2里乡路到公共汽车站搭车到镇政府上班。到镇政府他的办公室一看，方梅提升为副镇长，到自己单独一间办公室去了。而他的这间文化站办公室，靠里墙堆了高两米宽一米南墙至北墙的两大趟《辽东县报》。
　　《辽东县报》是每周两期，一个月八期的县级报纸，每期来，都是郑仁君负责分发到各村和各站办。各村的报纸和党刊要装进各村安放在镇政府办公室外走廊的信箱里，而各站办的报刊要送到各站办办公室。镇党委副书记僵蚕和组织委员冷冰说要郑仁君出工资雇的顶岗人这半年来干了啥工作呢？僵蚕和冷冰雇的顶岗人是党委另一名委员的女儿黄洪兰，初中毕业，在家待业二年，穿戴的倒是挺时髦，可文化工作她是啥也不懂，郑仁君原先也没指望她能开展什么文化活动或给报社媒体写份稿子，可这分发报刊的事你总该干吧？一点儿也没动！
　　郑仁君忙了两整天加两个半夜才把报纸分完了，比较大的村派辆车才把报纸刊物拉回去！报纸分完了，僵蚕又找到郑仁君说：“现在政府办公室没人，老主任退休了，才干了二年那位新主任又调多种经营办去帮着收特产税，你先代理政府办公室主任干一段时间。”
　　郑仁君说：“文化站呢？”僵蚕说：“文化工作可有可无，你有功夫就干点，没功夫不干也行，你这半年没来上班，小黄连你那办公室也没进，咋啦，政府工作不照样开展吗？”
　　政府办公室的活忙呵，当时除了党委书记和镇长办公室各有一台电话而外，其它各站办均没有电话，政府办公室主任得接外来电话喊人，每天接待上级机关下乡检查工作的干部一拨接一拨，办公室主任得分清轻重安排接待规模和陪同人员，得接待各村群众来访。郑仁君是个工作极其认真的人，每天架着双拐腿痛的常常浑身冒汗，但也得咬牙挺着。到11月份，收缴税费的时候又到了。
　　1996年，政府为了增加税费完成率，制定了一条新政策，农民可以交粮食抵顶税费，旱田区交玉米、大豆，水田区交水稻。僵蚕又把粮食仓库的钥匙交给郑仁君，凡来交粮的农民，郑仁君得负责过称报帐。那年冬天县政府出台新政，让农民家庭改良炕灶，给全县农户免费发放炉具，僵蚕又把炉具仓库的钥匙交给郑仁君，全镇8000多户农民，每家至少两铺火炕。县里的炉具要分批往下送，各村来领炉具要一批一批的拿，一批只拿30套50套。郑仁君终于累倒了！
　　而早在9月初政府机关干部按上级文件精神实行工资调改，郑仁君发现，调改后其它同志的工资额都增加40至100元不等，唯有他的工资额月降40多元，他问主管工资调改的人事干部冷冰，别人的工资都增加了，我的为啥减少了？这是郑仁君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组织上提出个人的福利待遇问题。
　　冷冰说：“工资调改就是改革不合理的开支，你1991年10月才来上班，工资额为什么比同时毕业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高40多？这就不合理，县人事局给你落实政策规定工龄从1968年10月算起就不合理，应该什么时间上班从什么时间算工龄！”
　　郑仁君说：“我毕业后就应该参加工作，是文化大革命耽误了我正常参加工作的时间，这个责任在其它落实政策的案例中都是由组织来负的，你为什么要我个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冷冰说：“我不管该谁负责任，我办事原则是实事求是，你什么时间上班就按什么时间算！”
　　郑仁君借去县文化局开会的机会去了趟人事局，把情况向人事局长反映了一下。人事局长说：“这还了得，一个乡镇人事干部，竟敢违背上级文件精神乱作主张更改干部的工资标准！你们镇里报来的干部工资调改表格我没亲自审核，一会我调过来亲自审核一下，如果错了必须马上纠正！”
　　郑仁君在县文化局七天的学习班还没结束，县人事局长就给他打过来电话，说县人事局经过局长办公会研究决定，单独给你们土城镇政府下文，纠改给郑仁君错调的工资问题，你过来把文件带回去，叫冷冰马上到县人事局来办理更正手续！
　　郑仁君把县人事局文件带回土城镇政府交给冷冰，冷冰瞅了一眼，把文件扔进铁笼文件筐不理不睬了。月末，财政所发工资，别人都按调整后的工资额多领了几十元到百元，而郑仁君也按冷冰给调整的工资额比原工资少领了40多元。郑仁君知道冷冰根本就没去县人事局办更正手续，就去问冷冰：“你为什么不去县人事局给我办更正手续？”
　　冷冰说：“县人事局我几天去一次，我就不给你办更正手续，你能把我咋地吧？”
　　郑仁君身体垮掉了，精神也垮掉了！他想，我来镇政府7年间兢兢业业，我得罪谁了呢？我不就是不会溜须拍马，没给他们送礼吗？看来，我的确不适合吃‘国家干部’这碗饭呵，惹不起你们我躲得起，报退休吧！他写了一份因病要求退休的申请书加上县医院的诊断书托人送到了镇政府。这次，冷冰的办事效率特别快，不几天就批下来了，郑仁君提前十年病退了。
　　病退之后，郑仁君休整一段时间，又开始了《今昔老岭村》下半部的创作。其间，思路有些障碍的时候，他变换另一种方式来思考问题。写诗。他写道：“病患致愚寸步难，务公七载又归梓。窗迎小圃百花艳，户对青山万树差。鲜梨入口甜酸美，老旱喷云辛辣嗞。涂鸦人间多少事，任由市脍笑吾痴。”
　　又写道：“远离案牍忘劳形，耳畔犹传民谟声。半世艰辛曾有志，一生平淡因无恒。先衰只怕心先死，未老须求意志生。抛却人间些小事，投身社会两文明。”
　　再写道：“绿水青山似画廊，三间瓦屋正朝阳。鹅鸭践践迎春暖，桃李葱葱送夏凉。翰墨常书回壁满，诗词勤泳一壶香。高朋阔论山村好，细数家家奔小康。”
　　1997年8月初，郑仁君的《今昔老岭村》最后结稿了，他把这部长达52万字的小说稿送副县委到书记江春水手里，请他审阅全稿。江副书记仔仔细细地读了半个月，连错别字都给改正了，又把稿子推荐给县委宣传部长，请他再审阅一遍。宣传部长看的也很认真，读完全稿，认为该稿很有出版价值，写了几百字的读后感和处理意见又把稿子推荐给市文联主席马玉山。马玉山读完稿子大加赞赏，说我市自解放到如今48年，尚没有出版过一部象样的小说，这部稿子首当其冲开了我市小说界先河，但目前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出版社只负责出版物的政治质量而不负担经济责任，任何书刊都要由作者先行交纳出版费用然后自办发行，市文联也是个空架子没有经济来源呀。马玉山打电话给辽东县委宣传部长商讨出版费问题，宣传部长和江春水想来想去，找到了时任县委书记的施良。施书记说：“我正琢磨如何把我县办成一个文化名县呢，出书是我县文化界的一大幸事，出吧，出版费由县委赞助！”
　　施书记拍板了，决定由他的特别经费中拨出3万元来赞助出书。江春水郑仁君喜出望外，没想到出版费问题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为了增加出版费的使用价值，江春水和郑仁君商定改出版社校对为自行校对，这样可以节约出校对费多印几本书。而自行校对，还可以在校对过程中再对各别词句进行修改。
　　校对第一稿和第二稿时，都是郑仁君一个人在家完成的，而校对第三稿时，江春水则撂下手头工作，又请了县文化馆创编部的夏春老师和白兴老师一同来到郑仁君家，帮助校对。江春水的夫人刘兰则跟随江、夏、白三人一起来到郑家，帮冯秀英作饭。
　　是时，郑仁君长子文杰在外打工又处了一个对象也住在家里，而郑仁君次子文英也已结婚成家。郑仁君的治家原则是：不干涉子女婚姻，他们自由恋爱，父母帮助操办完婚事后，儿子就经济独立，分出去单过。可是郑仁君的长子文杰和次子文英两人婚后，户口本是从家里分出去单立了，但人并没搬出去单过，还住在父母家，与父母一锅搅马勺，跟父母一起吃喝，郑仁君虽然看不惯两个儿媳妇只吃不作的懒惰，但冯秀英却任劳任怨，郑仁君这个当公公的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当刘兰来到郑家看到郑仁君的两个儿媳妇的懒惰习惯时，就看不惯了！第一顿饭后，郑文杰二婚妻子和郑文英妻子撂下筷子就回屋叼起烟卷，刘兰就气的横眉立目，但没说什么，帮冯秀英收拾完碗筷涮洗干净，就到冯秀英的房间去跟冯秀英闲聊。吃完第二顿饭时，文杰媳妇刚要起身回屋，刘兰说：“老大媳妇，你婆婆也是50来岁的人了，白天下地干活，一天还要作三顿饭来侍候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吃这饭能咽得下去吗？”
　　文杰媳妇支吾着说：“我妈嫌我们干活儿慢，不、不让我伸手。”这时文英媳妇也吃完饭，啥话没说，白了刘兰一眼，端了自己用过的碗筷起身送到厨房里去就回屋了。
　　冯秀英说：“嫂子，她们反正在家也住不长，等年底老大和老二回来就叫他们都搬出去自己过，所以我也就不让她们伸手了。”
　　刘兰说：“那可不行，她们不是你的儿媳妇吗？她们就是住在外面，只要回家吃一顿饭，她们也得动手干活，哪有老的天天侍候小的的道理？”
　　次日早晨，刘兰帮冯秀英作好了早饭，郑仁君陪江春水、夏春、白兴四人吃过早饭又去书房校对，冯秀英挨个屋去叫大媳妇和二媳妇起床吃饭，大媳妇和二媳妇却都异口同声的说：“俺没作饭俺也不吃了！”刘兰知道是自己惹恼了郑家的俩儿媳妇，她的气更不打一处来，说：“秀英妹子，你哪样都好，就是迁就儿媳妇好吃懒作不好，她们不吃咱们吃，吃完饭我得回县里去了，我可不在你家得罪人了！”
　　刘兰嘴上说吃饭，其实碗里只是象征性地撅了一小疙瘩米饭陪着冯秀英慢慢地细嚼慢咽。而冯秀英心里，早就对两个儿媳妇好吃懒作有意见，但是为了家庭和谐，她是一忍再忍。她心里也纳闷儿，俩儿媳妇婚前就住在家里将近一年，虽然干活儿不太地道，却也伸伸手，并不是只吃不作，而且那时两人都不吸烟。但不知为什么结了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刘兰陪冯秀英吃完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来到书房对江春水说：“老江，我得回县里去了，你在郑老弟家吃住没人管你，你自己可得管好自己，每顿饭不准超过三两白酒，喝多了遭罪是你自己！”
　　江春水说：“别走呵，你不说跟我一起来一起走吗？”
　　刘兰说：“家里的水笼头我可能忘关了，若是跑了水淹了楼下的商店咱可赔不起！”
　　郑仁君不知道刘兰要走的真正原因，还以为刘兰说的是真话，就说：“嫂子放心吧，相近朋友不劝酒，能喝多少算多少，适度为止，喝多了误事。秀英，你把咱家那干山菜给嫂子拿些。”
　　冯秀英说：“我早装好了，还用你操心！”冯秀英把刘兰一直送到长途公汽站点。刘兰嘱咐马秀英说：“大妹子，你这俩儿媳妇不只好吃懒作，我瞅她们面相不善，你不如趁早叫她们搬出去自己过，免得你日后跟她们遭罪！”
　　常言道人多劝和为善事，可刘兰却是个直心眼儿的人，她却劝分不劝和。
　　《今昔老岭村》校对完三稿还有错别字，印刷厂又发回校对第四稿。校对第四稿是江春水出面又邀请了县里的几位文艺界朋友在政法委小会议室里干了一天完成的。校对完稿子，江春水在酒店摆了一桌酒菜招待帮忙的几位朋友。
　　1998年3月份，《今昔老岭村》正式出版发行了，时任县委书记的江春水请了县委宣传部、文化局、县文联等主管领导召开了《今昔老岭村》首发式。《辽东县报》、辽东电视台都派人参加了《今昔老岭村》的首发式，报纸和电视台都作了详细报道。不久，《辽宁日报》文艺部也派出记者专门到辽东县来采访了郑仁君和他的文学界朋友，在《辽宁日报》上发表了《寥斯：站在五贤山上》的长篇通讯。之后，就有许多家出版社给郑仁君来信约稿，也有《世界名人录》编辑部和《全国文艺界名人录》编辑部给郑仁君来信，请他交100至200元不等就可以把他的名字和创作成就编入名人录。郑仁君见到这样的信随手就扔进垃圾堆，理都不理。1998至2000三年中，郑仁君整理和撰写了百余篇满族民间故事和短篇小说分别发表在省、市两级报刊上。
　　2001年10月份，郑仁君萌发了要为全县残疾人写部报告文学的想法。因为残疾人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许多残疾人因残家贫，但是，他看到有许多残疾人自强自力发展各自所能的生产项目脱贫致富，而致富后又捐资款助其它残疾人或敬老院，另外又有些残疾人却依赖国家救济，若一时得不到满足就怨天骂地。郑仁君架着双拐自费乘车走遍全县18个乡镇采访残疾人先进典型，和关爱残疾人事业的先进单位和个人。而恰在此时，妻子冯秀英病了，起初是微烧全身疼痛不思饮食，秀英以为是感冒就在家里喝几片止疼药，可服了两天不见好转病情加重，秀英才给已经在村子里开办村诊所的三子文豪打电话，叫他回家给自己看看是得了啥病。
　　文豪回家给母亲检查，发现母亲并非普通感冒病，好像是肝出现异常。文豪不敢怠慢，立即带母亲到县医院采血化验检查。经县医院采血化验，22项血液指标仅1项合格，其它21项均超标或异常，确诊为甲型肝炎（急性），要立即住院治疗。可一打听，入院就要先交1万元押金，否则入不了院。当时，文豪带母亲到县医院手里仅带了1000元，验血、X光透视和其它检查项目就花掉了300多元，到哪儿去弄10,000元的入院费呀？而文豪也清楚地了解家里的经济实况，虽无外债，可父亲每月600元的退休金仅够维持日常生活，偏偏又赶上近一个月父亲外出采访，把几百元钱都带在身上。文豪知道，治疗急性甲肝最好的药，就是一种叫“人血白蛋白”的注射液，而在县医院住院，每天注射一支“人血白蛋白”再配点儿别的液体就得600元，而到药店批发这种上海制药厂生产的“人血白蛋白”一支仅需375元，如果用天津药厂生产的人血白蛋白，一支才345元，差价更大。文豪用手机向父亲汇报了母亲生病的情况及县医院检查的结果，征求父亲的意见。
　　当时，郑仁君刚好在返回县城的公共汽车上，接了三子的电话，吩咐儿子向熟人先借几百元批发几支疗效好的人血白蛋白回家给母亲扎点滴。郑仁君返回县城，到县残联向理事长作了此次采访的简短汇报，就与儿子、妻子同时返回老岭村。车到老岭村前站点停车，郑仁君等三人下车。
　　2000年春天，文豪也已结婚，婚后住在围子里村卫生所的家中。文豪说：“爸，就让我妈住我们家吧，早晚扎针也方便，省得回沟里去我每天还得跑几里路回去给妈扎针。”
　　郑仁君说：“也好，治肝炎用中药疗效虽然慢些，但中药标本兼治，你给妈扎点滴时再给用点儿中药吧。”
　　文豪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儿晚上我给妈挂完吊瓶就让她服中药。不过，我今天向县医院朱大夫又借了500元钱，下次去得还上，另外今天开这5支人血白蛋白仅能用5天，我妈病得这么重，5支人血白蛋白根本不够用，您得想办法借钱，我手里这1000多块钱今儿一天就花光了。”
　　郑仁君说：“好吧，给你妈治病的钱我想办法。”
　　文豪的媳妇是文豪在医专读书时认识的护士专业的同学，正好与文豪同期毕业，又都是本县同乡。文豪毕业正赶上农村医疗机构改革，村级卫生所收归镇医院管理，原有的赤脚医生经县卫生局出题考试，成绩及格者留用，成绩不及格者淘汰，老岭村卫生所原来的医生是个小学刚毕业又仅上了仨月赤脚医生训练班的土郎中，二十几年来从未治过大病，参加考试也是白卷先生，所以就被淘汰了。文豪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村医。但是他所学专业是内科治疗，在县医院实习期间又实习了几个月外科，所以在老岭村从医一年半以来颇得乡亲们赞誉。而他的妻子金彩凤来卫生所，自然也就担负起注射，小外伤处理等事项。
　　冯秀英住进三子家里，金彩凤每天端汤熬药精心照顾，加上文豪采用中，西药双管齐下，17天后，身体就康复了。文豪带母亲去县医院采血复查，22项血液指标均恢复正常，甲肝彻底好了。医生们都认识郑文豪，就问：“小郑，你用什么仙丹妙药给你母亲治的病，甲肝病好的这么快简直是奇迹！”文豪说：“我也就用了14支人血白蛋白另外用了10副中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