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月影的那些往事

　　
　　在前朝的恩怨中，在对女儿的思念里，走过了春华秋实，走过了夏荫冬雪，守望四季，悄然为每个季节梳妆，竟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十几个春秋。女儿的到来，无异于一粒沧海遗珠失而复得，于是惠妃倍加珍惜与女儿相处的时光，硬是留着飘红和灵渊在细陵宫住了十几天。
　　生活本来如一潭静水，不起一丝波澜，但这些日子，惠妃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而雅琪宫主又何尝不是，她过去冷若冰霜，十几年寒冰不化。而灵渊无异于春风乍起，融化了雅琪心底的千年冰寒，平山冷燕不再冷，眼中出现了温情，人也变得温柔似水，笑容可掬。
　　这些天是雅琪最放肆的几天，她拼尽一切硬是把灵渊留在了她的明宫里。惠妃忙着和女儿相处，自然顾不得别的。雅谦恨得牙痒痒，百般阻挠，却是拗不过雅琪，只好由着她。他整日在宫中生闷气、喝闷酒，对于妹妹的到来，他实在是一点都不欢迎。
　　这些天也是雅琪最快乐的几天，她日日缠着灵渊，让灵渊给她讲月影的趣事，原来月影不是如她所见的那般乖巧听话，还是有点调皮的。
　　
　　寒烟淡霭，暮色渐浓。净水谭清澈的潭水盈盈生碧，嫩绿的荷叶摇曳生姿，栀子花如雪绽放，随着清风送来阵阵幽香，水面上烟雾缭绕，似是走进氤氲的梦境。偶尔有两声蛙鸣打破岑寂，提示这样的美景是真实的存在，并非画里，亦非梦中。
　　雅琪与灵渊并坐潭边，雅琪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人淡若菊，披着一身月华，飘然若仙。
　　“迷幻缠绵，飘忽不定，灵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不是梦啊！曾经的我是那样的心仪于你，但却不敢让你知道，从未奢望过于你这样的近，更没想到会与你有一个女儿。以前，我以为女儿死了，你也不会念着我，或许早已将我忘记，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再次见到女儿，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记得我是夕儿的生母，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坐得这样近！你知道吗，在得知你为夕儿专门打造的‘相思局’时，我的心里有多么感动，多么开心吗？我好怕这一切只是我痴念的错觉，梦中的幻象啊！好怕一个不小心就惊醒了，然后一切都不存在了！”雅琪眼神迷离，仿佛宿醉未醒，人又依依，对着灵渊倾吐衷肠。
　　“其实想一想，我也觉得不真实呢，月影是你的亲生女儿，这是任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她亦不能。我还要感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女儿!她有惊人的天赋，惊艳的才华，总能出人意料，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其实她和你长得蛮像的，尤其开心时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我总能在她的身上看见你的影子，让我不自觉就在想你此时身在何方，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我也曾一度以为月影是一个梦，甚至飘红也是一个梦，红月别业也许只是梦中的存在，但是不管承认与否，这都是真实的，并非梦境，所以你不必担心，现实如此，是你的就是你的，任谁都夺不走!”灵渊可以不爱雅琪，但是却不能不怜惜她，那样美好、那样完美无瑕的一个女子。
　　“是吗？”雅琪仿佛浸在了蜜糖里，甜蜜无比。
　　“嗯！”灵渊重重点头，“瞧你现在的神态都和月影一样，她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什么都不做就是胡思乱想，时而窃笑不已，时而愁思满怀，时而低头沉思，时而伤怀悲泣。不了解她的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但是我知道，她每每这个样子实际上是在读书。月影天生聪颖，过目不忘，她往往翻看一遍就能把书中的内容熟记心里，然后闲暇时间可以细细品味，回顾书中内容。一开始我也不能理解，从不见她捧着书本认真阅读，她仗着自己聪明极不愿动手，不喜欢写字和练武。本以为她过于贪玩，逼着她写了些文字，后来才知道她捧着书本认真阅读反而是在做样子，倒是一个人忽喜忽悲的冥想时才是真正的阅读。让她抄书，她老大的不情愿，竟然让丫鬟代笔糊弄我，我说不是她写的她还死活不承认，结果真的临出和丫鬟一模一样的字体，我没说什么，因为模仿丫鬟的字体岂不是比自己写字难度更大吗？可后来她总这样糊弄我，被我点破还是不承认，我一气之下罚她用十种不同的笔迹抄书，可第二天她却拿给我用我的笔体抄写了十遍的书。惊得我说不出话来，我没有帮她作弊，所以这字的确是她写的，关键是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学习，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她从不愿动手，也没见她临过我的字，她竟然突然写出来了，你的女儿总是惊世骇俗！”灵渊说道。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雅琪眼中闪现出兴奋的光芒，“这怎么可能呢？”
　　“关键她那时候才七岁，我问她什么时候学的我的字体，她说她早就喜欢我的字，在心里学着来着，并没有写在纸上！我还能说些什么，还要逼着她写字吗？这样的孩子一般人是教不了的，需要慢慢才能了解她，她并不是不学无术，其实还是蛮好学的，带她去过一次书铺后，就总央着我带她到各地书铺里到处翻书，但从来不买，有好看的就回来给飘红讲。我堂堂一个王爷带着个小孩去书铺却总不买书，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每次我都挑上两本买回去，结果这小丫头一开始还不让，我说给他的丫头看看结果人家信誓旦旦地说回去给丫鬟讲，死拦着不让我买，在外面我没说什么，回到家里我便让她把我选的那两本书默写下来，她说可以给我讲，但是不行，必须让她写下来，那次被我罚的挺惨，于是下次她就再不敢阻拦了。每次带她去书铺玩，她都是一顿乱翻，我倒是在旁边假装认真看书、挑书，也不知道是谁在责罚谁！和她相比倒好像我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说至此，灵渊憨憨地笑了笑，“书铺老板总是惊奇这么小的孩子还挺喜欢看书的，我没办法只好说她就是翻着玩，其实认识不了几个字！她怕我不高兴回去又罚她抄书，所以也不反驳。和她在一起还真是颇费心思的，要想教她，必须得有真才实学，能镇得住她才行，要不她绝不服气，一笑堂有两位副堂主都被她作弄过。前年我让梅静娴教她功夫，她也不服管束，不认真学习，梅静娴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一气之下打了她。第二天她便和静娴告假回了红月别业，我以为她是跟我来告状的，结果她提都没提，我故意在试她武功时让她摔了一跤触到了伤处，在我逼问下才说了实话，我问她怎么不和静娴求饶，结果她说，‘我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把我打成重伤！’还埋怨我纵容手下殴打少主。最后她还是乖乖地跟着静娴学功夫去了，是她自己主动的，我并没有逼她。如果她做错了事情，要责罚她必须让他心服口服才行，要不她不接受惩罚，就算跟她来硬的，她也不会服气的，我知道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对她的行为我不会限制，也不会太强迫她做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教她‘四时剑法’，每天教她一招，她极不情愿的样子！亏了你提醒我，这孩子的确很不一样！”雅琪回味道。
　　“什么？你一天就教她一招，结果她还乖乖地跟你学了？”灵渊目瞪口呆，对于雅琪他可不是一般的佩服，“如果我若是给她找个师傅一天就教她一招的话，她肯定要回家找我拼命的！”
　　“拼命！哪有那么夸张！”雅琪觉得灵渊太大惊小怪了。
　　“在我的纵容和允许下，她是敢和我动手的，这种情况她不愿意保不齐就和我较量一场表示抗议，关键是她打不过我，被我打倒了依旧起来接着打，直到我看不下去‘认输’为止！这样打不过也要打，不屈不挠，不是拼命是什么！”灵渊解释道。
　　“原来不是夸张，她还真是有趣，估计她是喜欢这套功夫所以才耐着性子学下去的吧！”雅琪说道。
　　“这怎么可能！再好的功夫她也不会有那个耐性……她这样乖只能说明……”面对陶醉在女儿往事中的雅琪，灵渊犹豫了，该不该说出实情。
　　“只能说明她怕我？”雅琪没有一丝表情地说道。
　　“思瑶你果然聪明！”灵渊赞道，人贵有自知之明，雅琪的确是个明白人。
　　“要不怎么生出个这么聪明的女儿啊！”雅琪干笑两声，心里不是滋味，“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如此的，但是却无法改变，她要是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无需多虑，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让她接受你的！”
　　“谢谢你，灵渊！其实我都不敢奢求太多了，我已经很满足了。有女如此，复又何求？”雅琪转悲为喜，笑道：“幸亏夕儿是由你教导长大的，如果是生在别家她的天赋可就毁了！”
　　“嗯！”灵渊重重地点头，“如果生在别家，绝对是场灾难！”